皮影老了，皮影是最后的了。但是皮影仍然活着。舞台上唱着的、动着的皮影，少了；在酒店墙壁上的，礼品盒里的皮影，多了。皮影曾是两千年前的“电影之父”，后来成为大众主流娱乐，到清代之后历经浩劫成了富豪名门的收藏，乃至到现在国际声隆，国内势弱。我跟着皮影班子“光艺社”拍摄了二十多年的皮影戏和艺人，见证了他们的苦乐沧桑。

老皮影戏

　　台下那些剃着光头的老观众，有时会趴在后台看老艺人。
　　这些观众都是懂皮影的老行家，有他们在，艺人们从不敢偷工减料。皮影班若想早点收工，将戏的节奏稍有放快，他们便会自言自语道：“嗯，这儿紧了。”万一少唱几句戏词，他们便摇头说：“嗯，这达漏了。”

　　后来的20年里，我开始跟着他们的皮影班子“光艺社”拍摄皮影戏和艺人，后来也与忙娃、秃子娃成了好朋友，彼此结下了不解之缘。艺人们对于艺术的忘我投入，每每让我心生感慨：为了使得竹签能随意自如表现影人的动作，“竹棍三根表尽人间雄姿娇态”的郝炳历在外出演出小憩时，就顺手折几根庄稼杆或树枝，夹在指缝里搓弄；饭桌上他把筷子当签子，一边仔细观察周围人的动作，一边琢磨着如何使皮影摆弄出活人的真实与灵性。80多岁的秃子娃有着激情轩昂的唱腔，是数一数二的前声，闲暇之余他会对我讲起自己曾经的成长，勤学苦练却免不了挨打受气——当年秃子娃唱得好，观众赞扬说比师傅还好，师傅忽然在他身后朝他的后脑勺狠狠地敲了一个铜烟锅，秃子娃“哎呀”一声，唱声、琴声都停了，鲜血顺着脖子流到了领子里。他感叹：“弄得师傅没有面子，不打我，打你呀？” 14岁就走红皮影界的魏振业人称“十四红”，75岁的时候在村子里摆寿宴，一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法国人提着特制的大蛋糕来祝寿，他是在欧洲很有影响的“小婉然”，然而轮到孙子拜寿时，他的两个侄孙女看到魏老人年迈体弱的样子，想起他执着于皮影的一辈子，忽然哭了，而且哭得越来越伤心，事先想好的祝寿词也忘了说；后来爷爷也泣不成声，现场大家哭成一团。除了拍摄台上的艺人，我也经常关注台下那些剃着光头、抽着旱烟的观众，他们都是懂皮影的老行家，别看他们闭着眼睛，艺人们可从不敢偷工减料。皮影班若想早点收工，将戏的节奏稍微放快，他们便会自言自语道：“嗯，这儿紧了。”万一少唱几句戏词，他们便摇头说：“嗯，这达漏了。”有的人连听戏都不是，而是在皮影营造的氛围中，脑海深处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苦乐沧桑的经历，追忆着人生岁月。
　　如今华县皮影演出外热内凉。中国对外友协曾选拔华县皮影参加“中法文化年”活动，在华县专门为西欧驻华代表安排了一场演出。第二天一大早，法国驻华文化专员白尚仁先生来到艺人们的住处，拉着老艺人的手说，他昨晚看完演出后一夜都没睡着，美妙的碗碗腔音乐在他的脑海里一直回荡不休。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中国竟然会有如此美妙动听的戏曲音乐。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中国人竟然还不知道这音乐的存在。

老皮影戏

　　古老而优美的皮影戏“碗碗腔”通常是在两米多长、一米五宽的白丝布亮子上，以电灯为光源表演的。那影人的雕刻细节、花纹颜色都清晰可见，影人一出场，连几岁的娃娃也能分出个好歹人物，再加上签手惟妙惟肖的表演和前声优美动听的唱腔，足以迷住小孩，醉倒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