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褶皱中的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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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春春,男,生于1980年,文学博士,副教授,现就职于西藏民族大学文学院,主要从事藏族当代文学评论和研究,主持国家社科项目《新世纪藏族汉语文学“中国故事”话语实践研究》(17BZW179)、教育部项目《新世纪<西藏文学>(2000—2011)意识形态的表达与诠释》(13XZJC751001),参与国家级、省部级项目多项,发表学术论文三十余篇。
  新时期以来,藏族汉语文学创作尤其是小说和诗歌创作领域势头强劲,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女诗人的文学书写。一方面,接受社会主义教育的女性们强力发声,逐渐夺回被有意或无意遮蔽的话语表达权,展现出女性自身的文学建构和表达的希冀和努力,体现她们在现代社会文化建设中的独特价值;另一方面,女作家们表现出别样的创作风范,大致而言,她们的书写多从民族和性属的角度出发,昭示文学创作的新的可能性,即从边缘书写开始逐渐渗透到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出“处于边缘位置的藏族女性作家以其鲜明的族别意识与坚挺的女性意识和毫不媚俗的姿态显示了与主流女性文学串座的不同特色”①,如早期的完玛央金、白玛娜珍、康若文琴等女诗人更多的是从女性的视角来展现生活的多姿,发掘潜隐在女性心灵深处的不为男性作家们所关注也无法关注的精神世界,而新世纪以来涌现出的一批藏族女诗人视野更为宏大,更乐意编织属于自己的精神空间,她们自信而不自闭,自足而不盲目,既有民族文学的强力支撑,更有现代女性的博大视野,但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大多数女诗人多坚守一隅空间,侧重对某一地域空间的营构和把握,我们可以说她们的格局略小,但不能否认她们经营的用心与精致,如那萨、白马玉珍、旦文毛、扎西旦措、琼吉、白玛央金、斯琴卓玛、白玛曲真等,皆从自身周遭生活捕捉诗意、寻绎诗语,敷衍诗化人生。
  从文学地理的分布范围而言,西藏、青海、四川、甘肅的藏族女诗人数量较大,文学创作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比较可观;相对而言,云南的藏族女诗人稍逊一筹。但是,近几年来,由于多方面的合力,云南籍藏族女诗人的创作有所提升,其中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籍女诗人和欣的诗歌创作颇为值得关注。
  和欣,藏名耶杰·茨仁措姆,生于1972年,云南迪庆德钦奔子栏镇夺通村学贡人。11岁前一直生活在学贡,后被姨妈带到香格里拉读书,接受系统的文化教育,毕业于昆明师范学校,从事教育工作,后调入迪庆文联从事编辑工作,开始专职文学创作和摄影工作。就和欣的生活经历而言,她除了在昆明读书外,基本生活在迪庆州府,丰厚的地方生活体验塑造了她诗歌创作浓厚的香格里拉地方风情趣味,童年离开乡村到城市生活的生命体验又使得她的诗歌带有浓郁的乡恋情调,行走迪庆寻摄景观之美又使得和欣的诗歌充满自然的和谐之美。和欣的故乡学贡为雪山环绕的平坝草甸,属于半农半牧区,于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织造就了和欣既向往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又善于思索多样化碎片式人生体验的况味,呈现出一种热烈而不失内敛,澄澈而不失纡曲,机敏而不失深沉的文化秉性。
  新近出版的诗集《我的卡瓦格博》收录的主要是和欣近十年来的诗歌创作。
  一 乡音无改怅回首
  和欣的乡愁书写未必如传统的游子思亲那样,展现时空并置中对故土的深深思恋,也不像余光中邮票式的隔海吟哦,而更多的是像福克纳所谓的对“邮票般”故乡的在地性的依恋表达。和欣童年离乡进入城市,尽管在一定程度上割裂了她与故土间的亲昵感情,但儿时的乡土记忆始终盘桓在心灵深处,尤其是在接受了现代教育之后,作为知识女性的和欣愈发渴望在故乡的母体中获得精神的慰藉,愈发渴望重温故土的甜蜜生活韵致,因而,一旦某些形态的物象与她记忆中的故乡相契合,就不能不引发她的依恋,引发她的故土情思。在和欣的诗歌中,物理空间不是生成她乡恋的基本条件,而无法回去的忧伤才是她故土依恋的缘由所系。
  和欣将对故土的情思物态化、形象化,在想象的空间实现她的依恋,如《我的木屋》中“我的木屋”不仅是一种实物,更是负载她复杂情思的寄托,尽管“尘封的记忆/早已了无踪影”,故乡在和欣的记忆中只是模糊的影像,儿时的记忆在岁月的风尘中早已失去了生活的底色,惟留下黯然神伤的印记,但“那个古老的部落/像风牵挂的笑容/带着你前世的回眸”,一旦由个人的思乡蝶化为思虑感受更为博大的文化原乡情怀时,和欣便开启了民族的地方史志回顾,顺延着“月关迁徙的足迹”寻找“祖辈的回声”“祖母的歌谣”,她的眼光就由世俗性现世性而蜕化为历史的凝眸,她就在地方性个体性经验的书写中绽放其丰富多元的时间之美。但现实毕竟是人们无法挣脱的,而梦就成为人们的精神替代物,就成为心灵皈依的真实写照,于是在《梦中的牧屋》中,和欣进一步将“木屋”转化“牧屋”,这不是简单的修饰词语的变化,更是和欣对草原牧歌的诚挚情感的表露:
  牧屋走进我的梦里/我坐在/有星星一样野花点缀的牧场上/夕阳绯红/轻轻地拢着木屋/我和牧屋/就在夕阳下等待/夕阳细密/丝丝缕缕牵着梦/和梦中的牧屋/安详 静谧/牧屋/把风藏在密林之中/走进我的梦里
  北宋文人王禹偁在《黄州新建小竹楼记》中曾言小屋的恬适生活为“送夕阳,迎素月”①,和欣则在梦中建构出故乡的“牧屋”的意象,独坐牧场赏夕阳晚照,绯红而细密的光照掩映着牧屋前的诗人,在安详与静谧中企盼回到故土,感受草原的温暖与甜馨。诗人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难以自拔,待月华初上,和欣开启了新的寻找,于是,在《三颗沙粒》中,她从“月光染白的露水中/寻找爱人抛掷的三颗沙粒”。所谓的“三颗沙粒”或者指称的就是《金刚经》中“如一恒河中所有沙,有如是沙等恒河”,所意指的“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①,在现实的物象中,和欣期望把握不可得之过去心、现在心和未来心,过去的毕竟存在于记忆中,即便模糊仍夹杂着温馨,如同“母亲剪切的脐带穿过指尖”的瞬间,现在的如月华下正被注目的“露珠”尽管温润,但转瞬即逝化为记忆,而未来的则是不可把握的,在时间的流逝中亦会变为现在,转为过去。和欣所追索的并非如佛陀所意指的恒河沙的哲学意味,而是产生恒河沙意味的现实基础,“太阳每天从村头的玛尼堆经过/我和清晨一样爱过雪山/以及雪山上的雪莲”,她着重展现的是生活的美好、体验的新鲜,在朴素的生活中感受恒河沙的日常旨趣和现实表达,因此,她自信在生活中的“雪山下/我又找回了/爱人抛掷的三颗沙粒”。   相比较以上较为虚化的乡愁依恋,和欣更为关注生活中现实的物象,在其中寄予她现世的情怀和往日的不可追索,如《青稞架》。所谓的青稞架是云南香格里拉藏区一带出现的打有孔眼用来插置圆木以晾晒粮食的器具,在滇西北高原的平坝草甸上较为常见,和欣从这一器具中发掘出故乡的人性之美、亲情之淳,回望记忆中的故乡,形塑梦中故乡的样貌,“风牵不到手的地方/阿妈的眼睛在唱歌//阳关温暖的指尖上/阿爸的弦子在舞蹈”,丰收的时节,父母在草坝青稞架上晾晒粮食,在和煦的阳光、欢快的节奏中畅享生活的扎实与美好,“白云捧起银碗/一路酒香四溢//雪花歇脚的站台/满地是牛奶”,而这一切皆属过往,当下对过往的描述愈诗意、愈迷人,愈发展现出过往的不可得,愈发衬托出故乡温情的遥不可及,即带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所表达的“一倍增其哀乐”的情怀。
  二 时语总在花缤纷
  和欣的乡恋贯穿她整个诗歌创作的主线,渗透进她其他类型诗歌的写作,带有元写作质素的特点。在《我的卡瓦格博》中,还有大量的时节书写作品。时节既包括时序也包括节令,既是自然运化的表达,也是人们对时节认知情感的展现,蕴含着时光的飞逝,世事的唏嘘,以及无法掩盖的对原乡的热烈讴赞。
  和欣时节书写大致包括两个方面的内容。其一,是关于一天时序的诗化展现,有《这个清晨在属都湖畔》《写在七夕的午后》《蓝色冬天的午后》《在春天的傍晚与腊普河相遇》《黄昏的草原》《落日》《故乡的夜》等,基本涵盖一天之中的清晨、午后、傍晚、黄昏、落日、夜晚,循环往复构成时间的线性流动。在清晨的属都湖畔,和欣关注的是“把所有湖光山色包裹严实的/阳光都无法穿透的/晨雾”,所有的一切都被浓雾“凝固”、“囚禁”,天地之间、山水之间充斥着“纯净的流动的白”,晨雾笼盖一切景象而成为更混沌的更富有质感的存在。于是“自己和自己都没有了距离”①,身体与心灵、精神与世俗融为一体,在灵性的自然面前,和欣实现了精神原乡的内观与反视。当阳光穿透晨雾,在七夕的午后,和欣尝试着回想昨晚的鹊桥仙会,发现“一片树叶竟然大过整个宇宙”②,当我们将目光投置于银河之上的鹊桥时,和欣看到了比理想更切近生活的现实世界,一叶障目原来遮蔽的并不是远方,而是脚下的大地,尽管生活需要诗与远方,但更值得关注的则是我们脚踏的大地,和支撑我们伫立大地的精神依托。而在冬日的午后,和欣则展现出一副慵懒、闲适的姿容,“这个午后/白云浅浅地/露出亲切的目光对人注视/一杯沏开的红茶/海浪一样的波纹玫瑰色的点缀/一把藤椅/冷暖相遇/记忆与遗忘的空间/仿佛找寻握在手里的物件”③,手持红茶依偎在藤椅上的诗人悠闲地欣赏冬日的蓝天白云,而不时掠过的浮云则幻化出她对往事的追忆,伴随着“风声稀疏/血液微微颤动”。诗人在追念着什么,她的眼前又幻化出哪些物象,我们不得而知,但唯一确定的是她在记忆深处寻找着曾经遗落的某些物事。在傍晚,无论是邂逅腊普河还是置身于哈母谷草原上,和欣都在关注夕阳之美,因为她看到了“希望的落日”④,落日寓意着夜幕的降临,另一种生活样态的开启,也让她在静谧的夜晚畅想故乡的样貌,“在大山深处/河流般弯曲的学贡/月亮枕着杂拉神山和纳托神山/慈祥的目光像流水一样/漫过山头/落满一地的月光/撞击着母亲分娩时的黑羊毯/守望千年的香柏桑烟弥漫/时光浮出水面/整条河飘散着玉米和杏子的清香/童年的脚印还透着水气/线条映出核桃破皮的笑容”⑤。和欣念念不忘的学贡以及萦绕在学贡周围的雪山只有在夜幕来临,月上中天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只有驱逐了世俗的烦扰,她才能更好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梳弄故乡的那些往事,慰藉她的乡恋之情。
  其二是有关一年时序的作品,依照所写时序而言分别是《三月里一场安静的雪》《春雨》《五月》《六月》《在冬天的阳光下》《余下的三季》等。
  在藏族传说中,香格里拉是充斥着鲜花和牛奶的仙境般的存在,是被雪山包裹着的世外桃源,是人们向往的所在。自从英国作家希尔顿《消失的地平线》问世以来,香格里拉尤为世人所追索。但实际上,香格里拉尽管为群山环绕,草甸青青、河流弯弯、风光旖旎,但一年之中有半年為冬季,春、夏、秋三个季节非常的短暂。自幼生长在此种环境中的和欣悉心捕捉每个季节的美,向人们展现一年之中不同时节香格里拉不为外人所知的别样的风情。
  在三月的滇西高原,一场春雪不期而至,预告着春的气息,尽管“初春的嫩芽还未探出双眼/飞舞的雪花却落满一地/鹰翅上的春天高原一样的辽阔”,高原上的春孕育于雪的怀抱,昭著于鹰击长空的欢愉,以一种刚性的姿态展现其承嗣“冬天色彩”的秉性,唯一不同的是缺乏冬雪的“冷艳”,而带有更为温润的光泽和“包裹亿万种鲜花的梦”①,静待春色满园。四月的高原迎来一场盼望已久的春雨,大地瞬间改换了颜色,“你从远方来了/满载着人间四月的缤纷/满载山野经幡的低鸣/高原开始泛绿/牛羊成群结队”②,新的希望诞生了,生命的绿色势不可挡,生命又一次绽放光泽。五月的“原野纤细妖娆”,“云朵撩开裙裾/花萼中悄然邂逅/阳光弹奏的季节/像经咒一样穿过村庄/青稞苗芬芳吐绿”③,被春光加持过的青稞在原野上汲取阳光雨露而郁郁葱葱,“绿叶中的黄花/开满原野/那么娇柔”④的狼毒被人们发现了,“覆盖了这片高原”、“扮靓了大小湖泊”、“惊扰了冬后的山林”的杜鹃花“带着大地的乳香”⑤开放了。而蒲公英“金黄的小花”强力“撕开冬天的一角”,“勾勒出春天的线条/诉说着/子宫里那段温馨的故事”,五月的“原野一片欢腾”⑥。六月延续着五月的芬芳,“是石板上长草的季节”⑦,“生命在大地的肌体里奋勇穿梭”“唱响雪山深处六月的赞歌”⑧,生命的伟力令人咋舌。
  七月的香格里拉尽管温润,但“七月流火”已是不可扭转的节奏,尽管雨水已然在滋润着高天厚土,但毕竟凉意生心,于是在略带伤感的七月,和欣目及“我的牧场和雪山/说着海的语言/讲述着族人的故事”,沉吟“七月的雨水/月光都停在了草叶上”,感慨沧海桑田,“我在高原/拾起一枚海螺的足迹”⑨,由生命的喧哗进而转为追思生命的价值,“七月 我在雨崩/积雪 河流安顿的七月/紧握阳光和雪山/我紧握血肉模糊的内心”,原来七月不只是六月的延续,更是阳光与雪山交汇的所在,也是诗人历经雪雨风霜的内心世界的写意,尽管血肉模糊,依然希望紧紧把握七月最后的光彩,淬炼诗意的家园。   如果说和欣钟爱六月的草长莺飞,偏爱七月的星空凉暮,那么对于秋则是别一种复杂的韵味,她更热情地拥抱秋天的“热烈”“斑斓美丽”和“红透了的叶子”⑩,感动于秋天如“姐姐/那金色的发卡”般“指尖滴落的阳光”Ⅱ往事,倾听着《落叶的诉说》,铭记着《秋日的最后一句叮嘱》,感念着《秋天太像我的母亲》,但《还好秋天没有说话》,只是温婉地展现“像阿妈手中的108颗念珠/捻过季节斑驳的纹路”般“光润圆实”的最终“回到青稞架”上的秋天。和欣的秋天既不同于汉武帝刘彻《秋风辞》的“怀佳人兮不能忘”而引发的“少壮几时兮老奈何”的喟叹,也不同于欧阳修《秋声赋》中的秋思,更不像刘禹锡《秋词》中所谓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之豪壮,她只是在感怀岁月的流失,以女性的视角展现岁月的自然过往,没有怨言,没有执念。《岁月流失》最能表达此种情怀:
  秋天就住在那片银杏叶上/我是看过三十八次叶黄的女人/翻过山门用风尘洗刷脚背/或用冰雪抚拭尘埃/我的三百零六块骨骼没有了韧性/没有了牵挂/蝉鸣淹没在喧嚣声中/这个冬天来临之前/我只能像松鼠那样/备足泡皮的核桃/在巢穴中安然度过
  她看淡了岁月的容颜,以闲适之心应对自然的运化。
  三 情语绵绵诉衷肠
  和欣不止以女性的柔婉铺陈雪山乡情的无限爱恋,还在诗歌中展现亲情的深沉和追怀,以母亲和女儿的身份不断地勾画出弥漫于天地间的圣洁的亲情。
  对女儿的爱,和欣在《写在女儿的十六周岁生日》中表露无遗。她以为女儿是上天的馈赠,是她生命中最为辉煌的成就,能握着女儿的手陪伴她一起成长是最为幸福的事情,因此,她感慨“那一天/一万盏酥油灯打亮黎明的天空/白度母点化千年的莲枝/送来我前世刻骨铭心的你/雪莲圣洁 露珠待放”,女儿的降生是圣洁的,女儿是生命对她的眷顾,而“第一声啼哭/连起了我们生命的起点”,让母亲和女儿从此“水乳交融”,难以分开。但生命的成长不可阻遏,她告诫十七岁的女儿“展开翅膀去搏击吧/充实人生的旅程/记得保持高原一样的高度和宽广”,希望女儿永远保持高原女儿所具有的品格,翱翔生命的欢愉。在这种情感的促发下,和欣在《写在母亲节》里抒发了一位母亲的生命感想,首先“感谢上苍/赐予我的/山泉一样的女儿/人生路漫漫/与你携手走过的岁月/一路花香鸟语”,其次“感谢女儿/赋予母亲/花瓣一样丰盈的日子/女人如此多彩/像康乃馨一样绚烂/清香慰人”,女儿和母亲之间不仅是血缘联系,更是精神的联系,不仅是女儿成就母亲的快乐,也是母亲在陪伴女儿成长的过程中享受到了母亲的欢乐。因此,和欣坦言“在这个母亲的节日里/作为母亲是那么幸福”。
  同时,和欣还是一位女儿,当面对日渐走向生命尽头的父母亲,她感叹着时光飞逝摧折了父母的容颜,庆幸亲情水乳交融般的黏合,在《缘》中,和欣这样表达:
  阿爸的佛珠/阿妈的象牙镯/我的手//我的体温/阿妈的呵护/阿爸的祈祷//一只手/迎向前方/明镜 安详//我带着前世的嘱托/今世的缘/在白度母慈爱的微笑间/悄然归落/从此/阿爸的手/阿妈的手/我的手/朝向同一个方向//当“我”在阿妈、阿爸的呵护、指引中渐渐成长,“我”深深地意识到我们“今世的缘”其实是冥冥中自有安排的,在亲情白度母的微笑中,“我”的手延续着父母的手指向的方向,如同“我”的女儿将沿着我的手指向的方向在前行,生命本来就是如此。在不断地更迭、不断地承嗣,一代又一代延续下去,而维系在其中的则是不变的父母与子女之间深深的爱与眷恋。
  令人诧异的是,和欣的亲情书写有母亲对女儿的叮咛、有对老母的思恋、有对亡父的哀悼,唯独缺少对于爱情的描摹。我们不能说和欣没有爱情,更可能的是正是在爱情的滋养下生成了她更为博爱的胸怀,或许是人到中年,曾经的激情爱恋已转变成琐屑的日常生活的呢喃和相视一笑的平淡温柔。
  四 夜半无人私语时
  英国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倡议所有的女性尤其是女性作家们应该有自己的一间小屋,应该在心灵深处为自己安置一个书写、释怀、表达的空间,应保持自己的独立、自尊,应该有自己的私语和心语。或可理解,伍尔夫号召女性从自身性属出发描写自己的真实的内在生活。就和欣而言,她可能并没有如伍尔夫所指称的女性主义文化立场,但她的性属身份决定了她的思考能从女性视角出发,去感受、思索生命褶皱中潜藏的意义,去营构她自己的私语小屋。
  和欣的私语大致来说可以分作两种类型,分别是静思与物语。所谓的静思,是和欣每每夜深人静时,在梦与醒之间深情仰望星空和窗外,塑造她的私人空间。所谓的物语,往往是被外在的某些景象所引发的情思,寄语于物,令她低徊吟哦,难以自抑。
  和欣在《试着放下》一诗中表达出我们可能初始对人生寄予无限的想象和厚望,但实际上“或许/要去的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是/在出发的时候/假设了太多的理由”,为此,我们要清醒地认识到“其实/不是所有的承诺都需要兑现/不是所有的愿望都需要实现”,理想毕竟不同于现实,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走好每一段路程/就会是最精彩的”,其中渗透出浓浓的中年感喟,表达出如辛弃疾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心路历程,当我们淡然述说“天凉好个秋”时,其实并未泯灭内心的挣扎、纠结,只是将之潜藏在心底更深处,待夜深人静时舔舐心灵的痛伤。其中,和欣在静思中表现出一种“孤独”的意味,此种孤独并不是人生失意的展现,而是历经人世浮沉后世事洞明的澄澈与清明。
  对于夜晚的喜爱,是和欣诗作中较为明显的特点,她书写的夜有《停電之夜》的“我行我素的世界”、《一朵花在雨夜绽放》的“不分彼此”“振动宇宙深处的隐蔽”的“雨花”、《一个夜晚 微醉的自己》的“时间不再用岁月度量/星光却令人刻骨铭心”的夜晚、《又在黑夜的心脏中醒来》的“梦里”及“梦中的梦”的梦与我的交织迷乱、《鸢尾叶片上滚动的露珠 黑夜的表白》的“分明听到了黑夜的表白/比白天更白”的惊奇发现等。每逢暗夜,和欣似乎就进入到迷狂状态,带有了酒神狄俄尼索斯式的精神气质,充满活力、睥睨一切,打破世俗的束缚,绽放生命的原初伟力,一改白日的闲适、安静,在半醉半醒之间急切地多方面地形塑自己的形象,或许和欣也在黑色的夜寻找属于她的光彩人生。或许和欣的《无题》给出了答案:“有些疼痛来自面部/比来自心里更让人难受/扭曲的形体/无法站立行走/但扭曲的表情/一目了然/说好放下/却越装越多/也不知道/何时/足以沉重/拉下面子”,原来夜色为她提供了拉下世俗沉重面子的遮蔽,能让她不再关注面部的疼痛而反观心里的痛楚,夜色成为她斑斓心理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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