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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河流意象作为《罪与罚》环境背景之一，首先，具有时空设喻作用：在空间上类比人物“现实”空间，也拓宽其心理空间；在时间上暗含“时间长河”意味。其次，河流与岸对立，其流动性使之具有放逐性。最后，河流作为死亡与救赎的双重载体，见证人物心灵的转变。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河流
横跨涅瓦河的彼得堡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主要环境背景之一，这座号称“北方威尼斯”的城市河道纵横。交错环绕的河流也流淌在陀氏的巨作《罪与罚》中，将人物联结在一起，随人物的生命与思索向前流动。
一、河流的时空设喻
小说中以“河流”设喻：空间上，类比人物“现实”空间，又拓宽了心理空间；时间上，依据与时间共有的流动性特征，暗含“时间长河”意味。
《罪与罚》中的“现实”空间——彼得堡的市民小街、联结两岸的桥梁等，都投映在河流中。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的住所离运河近，离涅瓦河远。当他从运河走到涅瓦河，随河流延展，呈现出的不仅是其行动空间的拓宽，还暗喻其心灵空间的延伸。
作为双重人格的典型，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心理复杂而病态，河流成为平息其内心冲突的重要载体。当他眺望涅瓦河上的风光时，“仿佛最近一个月来在他心里长成的在脓疮，突然之间破裂了。自由，自由了” [1]。他的道德焦虑与“超人”理论冲突，随河流而取得暂时妥协。
河流的时间设喻，借助流动性特征，使之具有时间维度上的意义。陀氏“擅长在一个瞬间用深度把人物心理……表现出来。” [2]望向涅瓦河的时刻，是主人公读取内心和“预言”出现的时刻。人物随河流追溯过去：上大学时面对涅瓦河，觉得它“散发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气” [3]，这恰是一种预言——河流的壮阔隐含萧索，是未来的自己将要遇到的景象。河流由此将过去与未来联结，使人物在“此刻”意识到一切“绝非偶然”。
二、河流与岸的对立及放逐
河流接纳人性中的善恶，与黑暗的岸上生活形成对立，无法被岸所收容的事物都可以选择被放逐。
河流两岸延续着各类人物的生活，“人们孤独地生活在彼得堡的浓雾中……在命运之河上充满绝望而随波逐流” [4]。小说画出岸上彼得堡中的黑暗：肮脏发臭的街道、嘈杂的酒馆……
河流中的世界是一个与岸上生活相对立、被岸所遗忘的世界。马尔梅拉多夫曾问拉斯柯尔尼科夫，是否在涅瓦河上的干草船里过过夜，而后叹息道自己已经在那儿住过四夜了。他只能在河中苟延残喘地过活，回到岸上等待他的便是死亡。
当被岸驱逐的小人物选择河流作为最后的退路时，面临的是更窘迫的结果。一个女人跳河自杀未遂，围观者以“看客”的姿态，使岸上人与河中人形成对立，但两者都无法知晓命运何去何从。主人公对索尼娅说：“干脆投河自尽，了此残生。”索尼娅只是问了一声：“那他们怎么办呢？” [5]对穷人来说，连自杀都是一种奢侈。从河流回到岸上极为困难，离开岸却也同样艰难。
河流在人物心中有放逐意味。放逐带来的不仅是漂泊，还有心灵自由。在将路人施舍的钱币丢进河的瞬间，他觉得“好像用一把剪刀将自己与所有的人和事都剪开了” [6]。然而在接受審判前，所有的预设都是徒然的，拉斯柯尔尼科夫自我对峙的心灵只能随同河流，无望地漂泊。
三、河流中的死亡与救赎
河流既是人类存在之下的冥河，又是代表救赎的圣河，在小说中同样是死亡与救赎的双重载体。
作为死亡意象的载体是由河与岸的对立决定的。河流中的死亡不断复增：悲惨女人自杀未遂，小女孩在冬天投河自尽。与之不同的另一个自杀者——地主斯维里加洛夫，在自杀前不断眺望河流。由于他“从来就不喜欢水” [7]，所以没有选择投河自尽，这也使他与小人物区分，河流接纳的是小人物的生命。
灵魂交战的主人公也没有投河，当他“站在河边的时候”，认为“现在就不应该害怕耻辱” [8]。在他看来，河流的救赎不是投河后走进天堂，而是活着将作为精神寄托。在西伯利亚，又有一条“荒凉的大河”。被拘禁的主人公只要想起站在河边时的感受，就预感“在他的信仰里，具有很深的虚假”，“这种预感可能正是他一生中未来的转折、未来的复活” [9]。
被流放的主人公依然能看到河流，能够“眺望那条宽阔、荒凉的河流”。如《死屋手记》中的主人公认为从河上“可以看到上帝的世界……荒无人烟的自由的大草原” [10]，拉斯柯尔尼科夫凝视河流对岸，想象那里“是自由的地方” [11]。此时他已不再需要进行赎罪与逃避的心灵对战，而是在眺望河流中思索，探寻新的信仰以获得救赎。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写道：“走近涅瓦河边……觉得这个世界连同他的居民，强弱不等的居民……马上就会消失，化作轻烟直上阴森的苍穹。”由此河流给了陀氏一种“眼光”，“仿佛一下子看清了一种新东西，一个全新的世界”[12]。河流也在其小说《罪与罚》中，给予了小说人物一种“眼光”，成为其心灵走向的载体与见证者。
注释：
[1]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58—59页。
[2]龚觅：《从<罪与罚>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载《国外文学》1997年第3期。
[3][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10—111页。
[4] [德]赫尔曼·黑塞：《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斯人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上帝——陀思妥耶夫斯基研究论述》，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4年版，第70页。
[5]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320—321页。
[6] 同上，第111页。
[7] 同上，第498页。
[8] 同上，第511页。
[9] 同上，第535页
[10]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五卷·死屋手记》，臧忠伦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292页。
[1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538页。
[12][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十七卷·文论（上）》，臧忠伦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249—250页。
参考文献
[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M].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
[2]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五卷·死屋手记[M].臧忠伦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
[3]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十七卷·文论（上）[M].臧忠伦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
[4] [德]赫尔曼·黑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上帝·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M].斯人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4年
[5] 龚觅.从《罪与罚》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J].国外文学，1997年第3期
（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河流
横跨涅瓦河的彼得堡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主要环境背景之一，这座号称“北方威尼斯”的城市河道纵横。交错环绕的河流也流淌在陀氏的巨作《罪与罚》中，将人物联结在一起，随人物的生命与思索向前流动。
一、河流的时空设喻
小说中以“河流”设喻：空间上，类比人物“现实”空间，又拓宽了心理空间；时间上，依据与时间共有的流动性特征，暗含“时间长河”意味。
《罪与罚》中的“现实”空间——彼得堡的市民小街、联结两岸的桥梁等，都投映在河流中。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的住所离运河近，离涅瓦河远。当他从运河走到涅瓦河，随河流延展，呈现出的不仅是其行动空间的拓宽，还暗喻其心灵空间的延伸。
作为双重人格的典型，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心理复杂而病态，河流成为平息其内心冲突的重要载体。当他眺望涅瓦河上的风光时，“仿佛最近一个月来在他心里长成的在脓疮，突然之间破裂了。自由，自由了” [1]。他的道德焦虑与“超人”理论冲突，随河流而取得暂时妥协。
河流的时间设喻，借助流动性特征，使之具有时间维度上的意义。陀氏“擅长在一个瞬间用深度把人物心理……表现出来。” [2]望向涅瓦河的时刻，是主人公读取内心和“预言”出现的时刻。人物随河流追溯过去：上大学时面对涅瓦河，觉得它“散发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气” [3]，这恰是一种预言——河流的壮阔隐含萧索，是未来的自己将要遇到的景象。河流由此将过去与未来联结，使人物在“此刻”意识到一切“绝非偶然”。
二、河流与岸的对立及放逐
河流接纳人性中的善恶，与黑暗的岸上生活形成对立，无法被岸所收容的事物都可以选择被放逐。
河流两岸延续着各类人物的生活，“人们孤独地生活在彼得堡的浓雾中……在命运之河上充满绝望而随波逐流” [4]。小说画出岸上彼得堡中的黑暗：肮脏发臭的街道、嘈杂的酒馆……
河流中的世界是一个与岸上生活相对立、被岸所遗忘的世界。马尔梅拉多夫曾问拉斯柯尔尼科夫，是否在涅瓦河上的干草船里过过夜，而后叹息道自己已经在那儿住过四夜了。他只能在河中苟延残喘地过活，回到岸上等待他的便是死亡。
当被岸驱逐的小人物选择河流作为最后的退路时，面临的是更窘迫的结果。一个女人跳河自杀未遂，围观者以“看客”的姿态，使岸上人与河中人形成对立，但两者都无法知晓命运何去何从。主人公对索尼娅说：“干脆投河自尽，了此残生。”索尼娅只是问了一声：“那他们怎么办呢？” [5]对穷人来说，连自杀都是一种奢侈。从河流回到岸上极为困难，离开岸却也同样艰难。
河流在人物心中有放逐意味。放逐带来的不仅是漂泊，还有心灵自由。在将路人施舍的钱币丢进河的瞬间，他觉得“好像用一把剪刀将自己与所有的人和事都剪开了” [6]。然而在接受審判前，所有的预设都是徒然的，拉斯柯尔尼科夫自我对峙的心灵只能随同河流，无望地漂泊。
三、河流中的死亡与救赎
河流既是人类存在之下的冥河，又是代表救赎的圣河，在小说中同样是死亡与救赎的双重载体。
作为死亡意象的载体是由河与岸的对立决定的。河流中的死亡不断复增：悲惨女人自杀未遂，小女孩在冬天投河自尽。与之不同的另一个自杀者——地主斯维里加洛夫，在自杀前不断眺望河流。由于他“从来就不喜欢水” [7]，所以没有选择投河自尽，这也使他与小人物区分，河流接纳的是小人物的生命。
灵魂交战的主人公也没有投河，当他“站在河边的时候”，认为“现在就不应该害怕耻辱” [8]。在他看来，河流的救赎不是投河后走进天堂，而是活着将作为精神寄托。在西伯利亚，又有一条“荒凉的大河”。被拘禁的主人公只要想起站在河边时的感受，就预感“在他的信仰里，具有很深的虚假”，“这种预感可能正是他一生中未来的转折、未来的复活” [9]。
被流放的主人公依然能看到河流，能够“眺望那条宽阔、荒凉的河流”。如《死屋手记》中的主人公认为从河上“可以看到上帝的世界……荒无人烟的自由的大草原” [10]，拉斯柯尔尼科夫凝视河流对岸，想象那里“是自由的地方” [11]。此时他已不再需要进行赎罪与逃避的心灵对战，而是在眺望河流中思索，探寻新的信仰以获得救赎。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写道：“走近涅瓦河边……觉得这个世界连同他的居民，强弱不等的居民……马上就会消失，化作轻烟直上阴森的苍穹。”由此河流给了陀氏一种“眼光”，“仿佛一下子看清了一种新东西，一个全新的世界”[12]。河流也在其小说《罪与罚》中，给予了小说人物一种“眼光”，成为其心灵走向的载体与见证者。
注释：
[1]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58—59页。
[2]龚觅：《从<罪与罚>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载《国外文学》1997年第3期。
[3][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110—111页。
[4] [德]赫尔曼·黑塞：《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斯人译，《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上帝——陀思妥耶夫斯基研究论述》，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4年版，第70页。
[5]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320—321页。
[6] 同上，第111页。
[7] 同上，第498页。
[8] 同上，第511页。
[9] 同上，第535页
[10]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五卷·死屋手记》，臧忠伦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292页。
[1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538页。
[12][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十七卷·文论（上）》，臧忠伦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第249—250页。
参考文献
[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M].朱观海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年
[2]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五卷·死屋手记[M].臧忠伦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
[3] [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第十七卷·文论（上）[M].臧忠伦译.河北：河北教育出版社，2010年
[4] [德]赫尔曼·黑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上帝·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M].斯人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4年
[5] 龚觅.从《罪与罚》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J].国外文学，1997年第3期
（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