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到操场就烦。小时候讨厌方阵队列，领操领错过，对球类运动天生不敏感，不排斥跑跑跳跳但也谈不上喜欢。高三被迫参加校运动会3000米比赛，吃了两块巧克力成绩依然不理想，比赛结束后，我被同学架着在场上走了好几圈才敢躺下休息。
　　大学时因嗓音“正式”，被安排做过几次校运动会解说员。自己的声音能主宰一方天地我固然暗喜，但什么“实施全民健身计划纲要”啦，什么“几句呐喊、几束鲜花、阵阵锣鼓、片片掌声”啦，又让我想起小时候的方阵队列和领操——要不是每次都能认识新鲜女搭档，我是不稀罕这岗位的。不过如您所知，容貌不如声线姣好者亦众。
　　操场还是大学爱情的见证。我的大学在长江北岸的郊区，那地方那时候夜里还能看到星星。有一年闹流星雨，我们在操场守到深夜终于等到了，我给在长江南岸的女朋友打电话，她那里是城区，看不到流星雨，我给她大声描绘满天星雨的样子。那夜的操场我怀念了几年，但如今想起，当众炫耀爱情和做操、跑方阵练队形、念广播稿也没什么两样，其中表演作秀的成分还是居多。
　　如今再没人逼我做操或是请我去做运动会解说，我也不会守在操场等流星雨了。但这两年，我与操场反而走近了，感情上也似乎和解了。常去的那个操场不大不小，草皮一般般，跑道却质地上乘。正因为如此的搭配，才没有高水平的球队来比赛，场上踢球的，多是看上去天真本分的年轻男孩，水平有限，呐喊厮杀声也轻微，而跑道上跑步、谈恋爱的，也多是本校学生、附近的年轻夫妇和老者，步态多从容。
　　常和我一起在这个操场跑步的朋友去年夏天辞职回老家了。他走的前一天我们还去跑步，傍晚天降大雨，我们被困在教学楼里，后来因为实在忍不住楼里一股尿味而跑回住地，路上还去便利店买了晚餐。回到家的时候，衣服被浇透了，但躲在衣服下餐盒里的鱼香茄子还是那个味儿。去年初秋的夜晚，我曾和女友一路唱着歌去操场，她拉着我的手以我为圆心在草皮上转了足足有50圈，后来我们躺在草地的中央聊天，那晚我又恍若看到了流星。
　　除了朋友和女友，我与操场管理员也偶尔攀谈。他和他媳妇儿把守操场十年了，他说最喜欢学校开运动会，那意味着有成千的空瓶可以回收，收入相当可观；他还告诉我，起风的日子里打扫操场很便利，风最终会把所有的纸屑、塑料袋吹到同一个角落，“就像他们约定好的”；他时不时说起他的家乡四川德阳，音听起来像是“Day Young”，我有一次忍不住跟他解释“Day Young”的中文意思，他笑着说10年前就有个大学生告诉过他了：那是年轻和纯真岁月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