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见刘文典致吴宓信札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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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見刘文典(1889-1958)致吴宓信札一通。对研究刘氏生平及刘、吴二人交往事迹颇有助益,值得深入探研。为便于考述,笔者酌加整理。转录信札全文如下:
  雨僧先生左右:
  久不晤,念甚。忆往岁在清华园时,承询樊山《彩云曲》“郎主空嗔梁玉清”之出典,当时深愧读书太少,未能奉答。近来昆明。无故书雅记可读,唯以翻检短书杂记假日销忧。偶见前人作诗亦用此故事,乃知其概要与出处,谨摘录如下,文繁,不能全钞也。
  织女侍儿梁玉清为太白所窃,入小仙洞四十日不出。帝大怒,并谪。其子休行雨河北。每至小仙洞辄止,耻其母淫奔之所也。出《录异记》。
  弟自来昆明,生活困苦万状。因此地无都会之长处,而有其短处。回忆蒙自园林之美、湖山之胜,真无异世外桃源,令人思之不置,觉此间真不可以一日居。近在大西门觅得一寓所,湫隘近市,亦不可久住。唯系独院,不似一丘田大杂院之喧阗热闹,精神上当可较为安适耳。一二日内筹得押租,即迁入矣。馆舍既定,当即走谒,余容面叙。
  敬请著安,不一一。
  弟文典再拜,即日。
  此信为吴宓旧藏,新近现身于拍卖会,亦得自吴氏后人,自是传承有自之物。信末落款处有红笔添注,“文典”二字前加一“刘”字,“即日”二字后加“1938冬昆明”字样。此红笔添注者,可能是收信人吴宓。
  如果说此信前两段内容为学术典故的研讨,尚不足令普通读者普遍发生兴趣,那么,此信末一段则关涉抗战期间的刘文典等著名学者在西南后方的生活细节,就颇为引人注目了。
  据《刘文典年谱》(安徽大学出版社,2011)可知,1938年5月22日,刘文典逃离日军侵占的北平,一路颠沛艰险,辗转抵达云南蒙自(西南联大文学院暂时的所在地)。至此,开始在西南联大任教,教授“庄子”、“文选”等课程。1938年8月23日,蒙自分校课程结束,西南联大文学院师生也随之迁回昆明。据《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教职员卷》记载,刘文典迁回昆明后,住“一丘田十号”。
  此信后段提及,刘文典“近在大西门觅得一寓所,湫隘近市,亦不可久住。唯系独院,不似一丘田大杂院之喧阗热闹,精神上当可较为安适耳”,这表明此信确写于1938年冬的刘氏居所“一丘田十号”之中。
  即使已暂时定居昆明,刘文典对蒙自仅有三个月的分校生活仍念念不忘。在致吴宓的信中,他自称“回忆蒙自园林之美、湖山之胜,真无异世外桃源,令人思之不置,觉此间真不可以一日居”。
  刘文典对蒙自的怀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与陈寅恪、吴宓等在蒙自南湖的诗文酬唱。陈寅恪《蒙自南湖·戊寅夏作》,作于1938年6月,即刘文典初至蒙自之际。诗云:
  景物居然似旧京,荷花海子忆升平。
  桥头鬓影还明灭,楼外笙歌杂醉酲。
  南渡自应思往事,北归端恐待来生。
  黄河难塞黄金尽,日暮人间几万程。
  此诗一出,世人称绝,“南渡北归”之语也就此远扬。刘文典也深爱此诗,当即手录一遍,后来转赠给了蒙自学者马竹斋先生。同年7月7日,适值“七·七事变”一周年,陈寅恪又有《七月七日蒙自作》诗一首,抒写国难之下的家国情怀。诗云:
  地变天荒意已多,去年今日更如何。
  迷离回首桃花面,寂寞销魂麦秀歌。
  近死肝肠犹沸然,偷生岁月易蹉跎。
  南朝一段兴亡影,江汉流哀永不磨。
  对于陈寅恪这一首诗,刘文典更大为感恸,曾唱和一首,题为《滇越道中和寅恪》。诗云:
  胡骑满城天地闭,风尘濒洞窜要荒。
  十年戎马心犹壮,千载文章志未偿。
  新梦迷离思旧梦,故乡沦落况他乡。
  蓟门回首知何许,万里秋山路正长。
  刘文典的这一首和诗,他自己可能也比较中意,经常题写赠予友人,今已见存世者两件,字句略不同,另一首中,“十年戎马心犹壮”作“三边角鼓今犹在”,“蓟门”作“觚棱”。此诗今已收入《刘文典全集》(安徽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只不过收入时因原件没有诗题,而径直冠名为《无题》。后又新见另一件刘文典手迹,明确题有《滇越道中和寅恪》的诗题,这首唱和诗的历史背景方才浮出水面。可想而知,在蒙自的短暂生活,对于从故都北平辗转流徙至此的刘文典而言,是何等难忘的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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