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诗人、法国大革命与三角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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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烈·谢尼埃》(André Chénier)是意大利作曲家翁贝托·焦尔达诺(Umberto Giordano)的第三部歌剧。这部四幕现实主义歌剧(verismo opera)是焦尔达诺以谢尼埃的生平和悲剧结局为题材创作的。歌剧脚本作者路易吉·伊利卡(Luigi Illica)也为同时代的普契尼和马斯卡尼等作曲家写脚本,其中最著名的包括《波希米亚人》《托斯卡》和《蝴蝶夫人》。焦尔达诺通过音乐,包括第一幕中优美的加沃特舞以及当时流行的革命歌曲《卡马诺尔》(La Carmagnole)和《马赛曲》(Marseillaise),完美地捕捉了巴黎革命前后的气氛。剧中的卡洛·杰拉尔德(Carlo Gérard)是根据法国大革命中的主要人物让-兰伯特·塔利安(Jean-Lambert Tallien)创作的。歌剧1896年3月在斯卡拉剧院的首演大获成功。
  真实的谢尼埃与歌剧
  法国18世纪诗人安德烈·马力·谢尼埃(AndréMarie Chénier,1762~1794)是浪漫主义文学运动的英雄先驱,他富于感性与情感的诗歌是18世纪古典主义的最后代表作之一。当时的一些法国文人誉他为“时代的唯一诗人”和“先于时代的诗人”,一位文学评论家称他为“雨果的先驱”。谢尼埃的诗在俄罗斯非常受欢迎,普希金根据他的两个诗作,创作了一首描述他生命最后几个小时的诗。谢尼埃的作品也得到一些英语评论家的喜爱,把他对自然和政治自由的热爱与雪莱相比,而他为希腊艺术和神话的吸引,则令人联想到济慈。


  谢尼埃出生于君士坦丁堡(现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父亲原是布商,后被任命为法国驻君士坦丁堡的领事。三岁时谢尼埃随父母到法国,后来进入巴黎一所学院深造。毕业后他漫游瑞士和意大利,然后开始写诗。1787年他出任驻英使馆秘书,但是他在伦敦感到很烦闷。法国大革命的爆发使他的心思奔向祖国,于是在1791年回到法国。但由于他主张君主立宪制,与主张共和的弟弟及母亲不和,便离开了家庭。1792年8月10日的革命彻底推翻了君主制,所有同情国王的人都倒了霉。谢尼埃在一个亲戚的帮助下前往诺曼底,才得以躲过9月的大屠杀。随后他在凡尔赛一处隐居下来,只在日落后出门。1794年3月7日谢尼埃在朋友家被捕,并被囚于巴黎的圣拉萨尔监狱(Prison SaintLazare)。谢尼埃在被囚禁的140天里,写下了最著名的诗篇《青年女囚》(Jeune captive)。诗的灵感来自同为囚犯的弗洛里公爵夫人(the Duchesse de Fleur)艾米·德科尼 (Aimée de Coigny)。以美貌非凡、身材优美和性情随意而知名的艾米在狱中备受折磨,使多愁善感的谢尼埃深感悲哀、写下了这首充满魅力和绝望的挽歌。7月25日,在罗伯斯庇尔的“革命恐怖”下,谢尼埃被送上设置在巴黎民族广场(Place de la Nation)的断头台,死时只有31岁。三天后,罗伯斯庇尔自己也被推上断头台。“革命恐怖”结束了。


  谢尼埃从小受希腊血统母亲的影响,对希腊美学非常敏感。在意大利旅行时他又饱读文艺复兴时期的拉丁文作品,因而对古希腊和拉丁古典文学造诣很深。在法国所受的现代教育和在自己家沙龙中接触的科学家和哲学家,又使他醉心于进步思想并崇尚理性。谢尼埃的毕生理想是为人类理性所取得的一切成绩赋予美的形式,也就是把现代科学内容与古希腊的形式美结合起来。他曾写过几首长诗的纲要,其中有《天文》《迷信》《美洲》及《赫尔墨斯》等。他的牧歌和抑扬格完全抒发自己的感受,仅凭这几首短诗,谢尼埃就有资格被誉为一流诗人、并被后来的浪漫派尊为始祖。谢尼埃的诗生前只发表过几首,去世后才陆续刊登于杂志,全集于1819年出版。诗作中最有名的是《青年女囚》。
  正如舞台设计师罗伯特·琼斯(Robert Jones)所说:“歌剧《安德烈·谢尼埃》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人物、地点和名字都是真实的。故事始于一个非常富有的贵族家庭,他们生活在豪华的城堡里,与外界隔离,使用最上等的银器,享受最丰美的食物,为最华美的枝形吊灯和最奢华的家具所环绕。身处象牙塔中,他们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观众们将看到这个家庭在法国大革命中的沦陷。”
  歌剧开始时,谢尼埃在参加伯爵夫人豪华城堡的聚会,人们请他即兴吟诵一首诗,谢尼埃说“没有灵感”。当伯爵夫人的女儿玛达尔尼娅请他背诵一首自己的诗时,他回答“(自己的)幻想没有得到指令”。在她的戏谑“缪斯没有光临聚会”引来众人的笑声时,被激怒的谢尼埃便吟诵了一首自己的诗。诗中表现了对穷人蒙受苦难感到的痛心,并愤怒地抨击了教会和当权者的腐败。谢尼埃的诗使在场的贵族震惊和不满,但使玛达尔尼娅深受感动,也激励了有革命倾向的管家杰拉尔德。杰拉尔德马上带着在宅邸服务数十年的年迈父亲一道辞去工作。不久,法国大革命開始了。


  五年后,路易十六被处决,执政的雅各宾党领导人罗伯斯庇尔强加了“革命恐怖”,杰拉尔德也成为雅各宾派的主要领导人。谢尼埃失宠于当局,处于危险之中。但他没有接受朋友的劝告和帮助,推迟了逃离巴黎、以便会见一位写信给他的神秘女子。女子来到约会地点解开披风后,谢尼埃看到原来她是玛达尔尼娅,两人很快意识到他们之间已产生了热烈的爱情。杰拉尔德内心也一直渴望着玛达尔尼娅,谢尼埃同她离开时被他看到。为了使得玛达尔尼娅尽快离开,谢尼埃与杰拉尔德剑搏。受伤的杰拉尔德认为自己将死,警告谢尼埃躲开检察官,保护好玛达尔尼娅,并随后告诉追踪来的士兵说不认识刺客。   当雅各宾党一个密切跟踪谢尼埃的奸细敦促杰拉尔德写下对谢尼埃的审判词时,杰拉尔德犹豫不定。但当奸细说玛达尔尼娅肯定会在法庭审判谢尼埃时到场时,杰拉尔德便以玩世不恭的态度签署了起诉书。玛达尔尼娅请求杰拉尔德帮助谢尼埃,表示若她的贞洁可以换回谢尼埃的生命,杰拉尔德可以拥有她。杰拉尔德在意识到她对谢尼埃的爱时,他退缩了。杰拉尔德想追回起诉书,但为时已晚。
  当杰拉尔德意识到自己有权摧毁曾启发了他革命灵感的诗人,他的良心受到了考验。谢尼埃在法庭受审时否认了所有指控,并骄傲地宣称自己的荣誉,杰拉尔德也同时出面承认了起诉书的不实。但检察官坚持原指控,判谢尼埃死刑。杰拉尔德痛心地说:“正义已成为暴政,我们谋杀了自己的诗人。”玛达尔尼娅决心与谢尼埃同死,她贿赂狱卒将她与另一位女囚调换。黎明将近时,两个恋人手挽手走向断头台。
  复排上演


  歌剧《安德烈·谢尼埃》是最受喜爱的意大利现实主义歌剧之一。自首演大获成功之后,尽管自20世纪下半叶起《安德烈·谢尼埃》的演出减少,但仍然很受欢迎。原因之一是焦尔达诺为男高音所写的音乐极富抒情戏剧性,为才华横溢的歌手提供了展示炫耀声音和技巧的机会。男高音朱塞佩·博尔加蒂(Giuseppe Borgatti)首演谢尼埃一炮打响之后,迅速上升为意大利最著名的歌剧演唱家,后来更成为意大利最伟大的瓦格纳男高音,不再出演现实主义歌剧。继博尔加蒂之后出现的一些出色的“谢尼埃”,如恩里科·卡鲁索(Enrico Caruso),1907年在伦敦出演了谢尼埃。1950和1960年代也有一些非常优秀的歌唱家饰演过这一角色,“三大男高音”多明戈、帕瓦罗蒂和卡雷拉斯都曾在舞台上饰演过这个传奇诗人。
  苏格兰著名导演戴维·麦克维卡爵士(Sir David McVicar)2015年将新版《安德烈·谢尼埃》搬上英国皇家歌剧院的舞台,由明星男高音乔纳斯·考夫曼(Jonas Kaufmann)与著名荷兰女高音伊娃-玛丽亚·韦斯特布鲁克(Eva-Maria Westbroeck)领衔主演。我在影碟上看过这版歌剧的首演,非常喜欢,因此2019年5月歌剧院再次上演法国导演玛丽·兰伯特(Marie Lambert)的复牌版本时,我不失时机地去观赏了。
  戴维·麦克维卡版《安德烈·谢尼埃》的首演阵容非常强大,表演也极为出色。复排版的演员阵容也很好,尽管导演手法有些不同,但总体说来令人印象深刻。
  饰演谢尼埃的著名男高音罗伯托·阿兰尼亚(Roberto Alagna),在世界歌剧舞台的职业生涯已有30多年了。他1992年在普契尼的《波希米亚人》中首次亮相英国皇家歌剧院后,又数次在多部歌剧中领衔。复排版《安德烈·谢尼埃》的首场演出,正好是阿兰尼亚第一百次登上科文特花园的舞台,可算是个庆祝。55岁的阿兰尼亚,嗓音与年轻时不可同日而语,有些段落的演绎也缺乏昔日的甜蜜和优雅,特别最后一幕的二重唱,阿兰尼亚难与美国女高音桑德拉·拉德万诺夫斯基(Sondra Radvanovsky)饰演的玛达尔尼娅相匹敌。但他的演唱技巧和嗓音控制依然十分出色,表演尤其吸引人。第一幕在众人请求下即兴吟诵的诗(咏叹调)“蓝色晴空的一天”,阿兰尼亚恰如其分地表现出诗人对丑恶现实的义愤,而最后一幕等待死亡的“仿佛五月美丽的一天”,他的演唱令人悲伤心碎。阿兰尼亚演绎的诗人谢尼埃十分感人。
  饰演女主角的美国女高音桑德拉·拉德万诺夫斯基2006年首秀皇家歌剧院。她的玛达尔尼娅,在《安德烈·谢尼埃》中绝对是佼佼者。拉德万诺夫斯基的嗓音抒情,华美柔润,对乐句的处理精心细腻。她华丽清晰和充满情感的演唱颇具冲击力,十分动人和令人振奋。玛达尔尼娅向杰拉尔德陈述在大革命中、生身母亲如何为了保护她而失去生命时的咏叹调“我的母亲死了”,拉德万诺夫斯基的演唱表现出经过深厚酝酿的情感,每一个唱句都精雕细琢。最后一幕同谢尼埃的二重唱,她宏伟的嗓音和充满激情的演唱令阿兰尼亚黯然失色。拉德万诺夫斯基以令人惊叹的演唱和出色的表演,成功地满足了对饰演这一角色的苛求。


  在剧中饰演卡洛·杰拉尔德的是希腊男中音迪米特里·普拉塔尼亚斯(Dimitri Platanias)。普拉塔尼亚斯嗓音既丰润雄浑、共鸣丰富,又具锐利锋芒。第三幕中,杰拉尔德在签署对情敌谢尼埃的起诉书时的咏叹调“他是祖国的敌人?”时,普拉塔尼亚斯将杰拉尔德内心的不安和强烈冲突,演唱得极富表现力,令人赞叹。遗憾的是普拉塔尼亚斯的演技有些逊色,特别是在同玛达尔尼娅为谢尼埃辩护的冲突一幕中,普拉塔尼亚斯没有充分表现出应有的激烈感情,削弱了震撼感。
  剧中几个非主要角色的饰演者都也令人印象十分深刻。饰演伯爵夫人的女中音罗莎琳德·普罗赖特(Rosalind Plowright)曾在1984年上演的《安德烈·谢尼埃》中饰演玛达尔尼娅,当时出演谢尼埃的是著名男高音何塞·卡雷拉斯。在普羅赖特70岁生日前一天的复排版首演中,普罗赖特成功地出演了与玛达尔尼娅完全不同的伯爵夫人一角。女中音克里斯汀·赖斯(Christine Rice)饰演的女仆和朋友贝西、意大利女中音埃琳娜·齐里奥(Elena Zilio)饰演的送孙子当兵的老妇人马德隆,演唱演技均很出色。男中音大卫·斯托特(David Stout)饰演的谢尼埃的朋友鲁彻,嗓音坚实有力,演唱情感丰富,刻画出鲁彻对谢尼埃的关心和同情。意大利男高音卡洛·博西(Carlo Bosi)饰演的奸细,阴险狡猾。威尔士男高音艾德·霍尔(Aled Hall)饰演的诗人阿贝不俗的表演,引起了人们的兴趣和关注。男中音阿德里安·克拉克(Adrian Clarke)则生动地塑造了一个牢骚满腹的低层社会平民、又是共和党小卒的玛修。   麦克维卡打造特别版
  导演麦克维卡爵士在构思每一个歌剧新版本之前,都要对故事所处的时代、地点和歌剧音乐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因此他才能出色发挥优势,执导出一流作品。
  为唤起法国大革命时的气氛,当年焦尔达诺创作时,在歌剧音乐中插入了当时的流行歌曲。麦克维卡经认真研究,使这一气氛忠实地弥漫于舞台。诗人谢尼埃被卷入政治是不自觉的,因此麦克维卡在第一幕贵族欢乐喧闹的聚会场景里,将谢尼埃轻描淡写地置于沉默旁观的地位。但从诗人微蹙的眉头和略带无奈的微笑里,导演意在表明十分敏感的谢尼埃已意识到了这种欢乐聚会的终结正在迫近。革命开始后“不可思议的人”(奸细)和“奇妙的女人”(贝西)穿着异国情调的服装优哉快乐的情景,基于麦克维卡的这一观念,即“对某些人来说,革命实际上是很有趣的事情”。他设计的严酷而骚乱的法庭场景,同样令人信服和震撼。


  麦克维卡版歌剧将18世纪晚期在巴黎发生的深刻社会变革成功地再现于舞台,壮观迷人的场景效果几乎电影化,这自然不能不归功于出色的舞台和服装设计。舞台设计师罗伯特·琼斯(Robert Jones)曾为多部音乐剧、电影和电视剧设计场景,四次獲奥利弗奖提名。这是他的歌剧院首秀。随着帷幕升起,琼斯精心设计的优美舞台场景,把观众带进伯爵夫人充满奇观的城堡里。宽敞豪华大厅里的水晶吊灯和金色家具闪闪发光,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后面三个有石窟装饰的喷泉。故事展开后巴黎的街道、法庭内以及最后监狱外的场景,色彩和布景相对简洁,十分生动地再现了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氛围。
  同样首秀的珍妮·蒂拉玛尼(Jenny Tiramani)的服装设计,可谓美轮美奂。蒂拉玛尼的舞台服装设计生涯早在1977年就开始了,曾因设计莎士比亚戏剧《第十二夜》的服装于2003和2014年分别获得奥利弗奖和托尼奖,也曾在国际上获其他奖项。歌剧《安德烈·谢尼埃》第一幕,奢华场景中贵族们的服装和服饰,制作精美,色调优雅,绝对是视觉盛宴。随着剧情的发展,柔和而炫目的贵族色调让位于充满爱国色彩的红、白和蓝色(法国国旗颜色),就连革命士兵帽子上的羽毛和女公民们帽上的小装饰也都是这三种颜色。后来舞台上居于统治的颜色是灰和黑,渲染和呼应了沉重的悲剧结局。


  琼斯和蒂拉玛尼的天才设计,使舞台上的传统环境和人物,符合时代背景又赏心悦目,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复排导演兰伯特对于首演版做出的一些改变,我觉得不是尽如人意并感到有些困惑。其中较重要的一点是,剧中主要人物在演唱时,多站立在舞台前方、缺乏肢体动作,显得比较生硬。如此演员难以更好发挥演技和深入表现人物情感,也多少削弱了跌宕起伏的戏剧性,个人认为有些遗憾。
  强大阵容演绎完美音乐
  麦克维卡爵士和兰伯特的出色导演,以及歌剧院演员和乐团的强大阵容,使观众有机会得以欣赏焦尔达诺这部鲜为人知的迷人歌剧。
  2015年首演玛达尔尼娅的韦斯特布鲁克,在谈到这一角色时说,第一幕中的玛达尔尼娅在某种程度上是个被宠坏了的年轻女子:“她见到了不仅漂亮英俊、又充满反对社会不公的惊人热情的诗人,便爱上了他。”当时首演贝西的美国女中音丹妮丝·格雷夫斯(Denyce Graves)则认为,贝西在剧中虽是玛达尔尼娅的仆人和伴侣、但更像姐妹:“杰拉尔德对年老的父亲终生为仆和街上饥饿穷人的无助所感到的愤怒,引起她的共鸣。贝西年轻时生活会十分不同而严酷:或许母亲是奴隶、父亲是奴隶主。如今在截然不同的环境里生活,她在政治上与普通人感情相通是很自然的。”塞尔维亚男中音泽尔科·鲁西西(?eljko Lu?i?)首演的杰拉尔德当时获得很高的赞扬,主要原因之一是他能对角色和故事内涵的深刻理解,“杰拉尔德是仆人,他暗中爱上了玛达尔尼娅,但她却爱上了谢尼埃。由于对她的感情,杰拉尔德对此表示敬意,由此形成三角恋。故事的一方面是牵动三个人心灵情感的纠葛,另一方面是革命。”
  《安德烈·谢尼埃》之所以在歌剧中占有的重要一席,是因其音乐的华丽、广阔、丰盈和富于歌唱性。歌剧院音乐总监安东尼奥·帕帕诺(Antonio Pappano)说:“这部歌剧的音乐对歌唱家们具有特殊的吸引力。焦尔达诺对跃升到高音的表达方式充满生命力,非常真实而贴切地符合故事的戏剧性,令人赞叹不已。如第一幕中音乐的特点之一,是模仿或再写的洛可可式音乐,听着它你便想象出戴着扑粉假发的人们跳着加沃特舞,这是代表贵族制的音乐。比较之下,仆人的音乐带有强烈重音,音乐性格更意大利化,这种对比令人赞叹。焦尔达诺和伊利卡从一开始就想使观众感到这种不平衡:拥有和一无所有,这当然为革命营造了气氛。”韦斯特布鲁克在谈到歌剧音乐时说:“(它)有时甚至在几个小节中就表现出了如此多不同的情感,焦尔达诺绝对是一位杰出的作曲家,他为声音演唱部分写得很棒很精致,旋律非常令人赞叹。”


  剧中的咏叹调尤其美妙出色。谢尼埃的四首咏叹调,动人深刻地表现出诗人的理念、性格气质和情感。如第一幕中的“蓝色晴空的一天”表现了诗人对丑恶现实的义愤;第二幕中当鲁彻催促他离开巴黎时,他说在等待一个以匿名“希望”写信给他的神秘女子,表示相信她与自己的命运相关联的“我的命运叫作爱,我未曾爱过”一首,满怀热望和丰富情感;第三幕在审判法庭上,谢尼埃义愤填膺地驳斥强加于他的不实罪名,充满激情地表达了对祖国深切的热爱,并骄傲地宣称“是的,我是一名士兵,光荣地面对死亡”,激昂铿锵,振奋人心;第四幕中的“仿佛五月的美丽一天,伴随着风的吻和阳光的抚爱”,是谢尼埃上断头台前夜作的最后一首诗。诗中谢尼埃将自己的生命比作在一个美好春天里的日落,非常优美而伤感。   杰拉尔德在编织对谢尼埃的审判词自问道“他是祖国的敌人?”时,令人感到他的良知与欲望之间强烈的冲突;而“我一直都是仆人!我换了主人,(现在是)一個屈从于疯狂热情的仆人!”的自白,表现了对玛达尔尼娅的爱和强烈欲望。


  三幕中,玛达尔尼娅在杰拉尔德咄咄攻势下的“我的母亲死了”咏叹调中,诉说了自己不幸遭遇和贝西在她危难时的卖身相助,以及谢尼埃在她空虚生活中出现时她对他产生的爱和这爱带来的希望和快乐。这爱是如此真挚强烈,她宁愿以对杰拉尔德来说的“垂死之身”(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的肉体),来换取谢尼埃的生命。杰拉尔德为玛达尔尼娅对诗人的挚爱和自我牺牲深受感动,良知也被唤醒。美国电影《费城》(Philadelphia)的音乐中,融入了玛丽亚·卡拉斯演唱的这首咏叹调。
  原为玛达尔尼娅女仆、后成为“奇妙的女人”(Merveilleuses)的贝西,在二幕中“时光在极端欢乐中飞逝”咏叹调中,表达出在一边是革命的腥风血雨、一边是有些人依然醉生梦死时的混乱时代中,自己能够及时行乐、享受生活的愿望,一派潇洒快乐。
  在一对恋人走向断头台时激动人心的“我们的死是爱的胜利!祝福命运!”二重唱中,谢尼埃和玛达尔尼娅最终无羁绊地释放出了澎湃于胸中的炽烈爱情,祝福能够同死的命运而毫无畏惧和悲伤,此情此景震撼心扉,极为感人。
  指挥家丹尼尔·奥伦(Daniel Oren)的指挥充满自信,但有时略嫌缓慢。这如果发生在主要人物演唱情感丰富或激昂的咏叹调时,则不够“带劲”。虽然如此,这并没有影响观众自焦尔达诺感人的音乐中得到十分美好的享受。
  帕帕诺说:“《安德烈·谢尼埃》深刻地刻画出非常坚强的人物形象,我们看到伟大的思想家谢尼埃对于人道主义以及如何对待人,怀有自己的理想。”尽管歌剧音乐优美而震撼人心、咏叹调又很辉煌,但该剧在世界主要歌剧院上演的频次有限。究其原因,首先是作曲家的相对陌生,其次是剧中的一些故事情节,尤其是“三角恋”,很像四年后上演的《托斯卡》,但后者更令人着迷。路易吉·伊利卡在写《托斯卡》脚本时,重新运用了《安德烈·谢尼埃》的中心思想。当我们看到玛达尔尼娅在为挽救谢尼埃的生命时以自己的贞洁与杰拉尔德激烈对峙,不难联想到托斯卡在同斯卡皮亚血腥的决斗中、玛达尔尼娅的灵魂被非常出色地融入了托斯卡中。两部歌剧同样表现了艺术家贵族与现实和政治的背道而驰,反派人物对一个美丽女人的爱与欲望与艺术家产生的冲突,以及震撼的悲剧结局。


  我十分喜欢《安德烈·谢尼埃》,非常希望对它尚不熟悉的歌剧爱好者有机会看到在焦尔达诺美妙音乐中展开的这一传奇诗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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