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虽好莫吟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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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封建时代的文字狱,说来叫人寒心。“唐宋八大家”中独占八分之三席位的苏氏三兄弟在世的时候,政治还算好一点,至少比清朝雍正乾隆时代在人们的言论自由上要宽松得多,但还是发生了“乌台诗案”,“八大家”之一、大文学家苏轼被逮系“乌台”,受牵连者之多,被审查的诗之多,都是创纪录的。
  因文字而得祸,有几种情况,因而也便有几种罪过。其中之一,叫“影射罪”。苏轼作《咏桧诗》,有“根到九泉无曲处,世间唯有蜇龙知”两句,本无甚恶意,却被副相王指为隐刺皇帝。这个副相诡称:“皇帝如飞龙在天,苏轼却要到九泉之下寻找蜇龙,不臣莫过于此了!”被审查的一百多首诗大都类此。苏轼有口难辩,不得不奉命在“撰作诗赋文字讥讽”的口供上签字画押。
  明代的开国皇帝朱元璋,是影射罪的一个极力推行者。有人在歌他的功、颂他的德的贺表上写道:“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真够肉麻了。他却大发其火,说:“‘生’者,僧也,暗指我当过和尚;‘光’则剃发也;‘则’字音近‘贼’也。”朱元璋出身贫寒,当过和尚,又投过黄巾‘贼’,他害怕人们揭他的老底,亮他的疮疤,便不许说“生”、说“贼”,和尚是光头,自然连“光”也不许说了。这以后,人们的忌讳越来越多:“天下有道”,与“有盗”同音,杀;“遥望帝扉”,与“帝非”同音,杀!论汉字之多,清《康熙字典》共收四万六千多个;若论音节,却只有几百个,而且不可能增加。以这种同音而“影射”,那中国人就没法说话了,文人也就没法作文上表了。明朝有人把以上种种称作“表笺祸”,还算确切。
  至于清朝康雍乾时代的影射罪,更是多得不胜枚举,此处只举两例:
  其一,雍正继位不久,发生曾静“谋反”案。雍正追根溯源,查到祸根出于吕留良的反清思想。吕留良已死四十多年,现在雍正要把他另立一案,死人活判。为了教人们认识吕留良之可恨,雍正让人审查吕所留所有文字,包括日记。吕氏日记内,对各地发生的自然灾害及传闻略有记载,如“四月末,京中起怪风三日,其色大红,著人面皆红”之类。其弟子严鸿逵,步乃师之后尘,也写了不少同类内容的日记。这都可称作当时的叙事性文学。在封建社会,人们从“天人合一”的传统哲学观念出发,相信“天子”在坐龙廷不稳时,会有上天示警。雍正将这些记载一一披露,咬牙切齿地说:这“种种丧心病狂”,“岂非凶虐性成,万死有余之逆贼乎?”
  其二,乾隆在位时,为了打击朋党,决定从内阁学士胡中藻入手,其原因之一,是胡著有一本诗集,叫《坚磨生诗钞》,文辞险怪,最容易抓住把柄,罗织罪名。比如胡诗中有句“一把心肠论浊清”,把清、浊对用,讲的是政治节操,乾隆却反问他:“加‘浊’字于国号之上,是何肺腑?”胡诗中有“老佛如今无病病,朝门闻说不开开”,乾隆硬说“老佛”指他,于是质问:“朕每日所政,召见臣工,如何说‘朝门不开’?”乾隆一口气罗列了四十多例,最后以“从宽斩决”了事。
  出以上例子,可知影射是怎么一回事,它不过是一种外加的罪名而已。清朝的文字狱能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就全在康雍乾三朝的“真龙天子”们,以异族入据中原,惟恐汉族知识分子不服,不用此法,不足以让那些人们,服服帖帖,面北称臣。而另一方面,跟皇帝的臣子们,为保住自己的位子,或为了自己升官,而千方百计地排斥异己、捉拿“罪犯”以邀功,也有很大关系。“上求材,臣残木;上求鱼,臣干谷。”
  这种情况下,文艺的繁荣根本谈不上。苏轼的弟弟苏辙,了解老兄对时政不满,担心触上文网,写诗劝老兄“北客若来休问信,西湖虽好莫吟诗”。
  
  (《清朝文字狱》,郭成康等著,群众出版社一九九○年十月第一版,8.0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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