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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上里约是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这座城市的诱惑在于雄伟的山川、滴翠的雨林、白沙碧浪的海滩,在于海滩上丰乳翘臀的比基尼女郎和拥有古铜肤色及完美“人鱼线”的帆板美男,更在于极尽繁华的闹市中心和周末燥热的桑巴舞俱乐部——科尔科瓦多山上伟岸的巨型耶稣像似乎真具有通天神力,保佑里约成为众生的乐土。
然而,这只是它在阳光下的承诺,它的影子可不这么认为。随着太阳西斜,当影与夜幕拥抱交缠混为一团,罪恶便慢慢苏醒,睁开它骇人的一双眼。这夺魂的双眼就藏匿在贫民窟的某个角落里,不管你愿不愿意,见到它的那一秒就可以去天堂了——也说不准是下地狱。
合法贫民窟
在旅行途中,大都市从来都不是我爱逗留的地方。人潮汹涌、交通堵塞、高楼林立、压抑冷漠、遍地垃圾……只有在乡郊野外待久了,我才会想着去大都市找个中餐馆开荤,顺便吸几口汽车尾气怀念一下北京的味道。但里约是个例外。这个世界上最多彩诱人的角落,几乎可以满足你对大都市的所有想象——美好,以及不那么美好的。
“里约热内卢”的来历原本是个美丽的错误。葡萄牙航海先锋1502年初首次到达这片海峡的时候没搞清状况,以为此处是一条大河的入海口,便用“一月的大河”为这片土地命名,以咏叹海峡的波澜壮阔、旖旎多姿。
这里的一切都似乎在证明上帝对里约青睐有加,但如果将目光抬高几寸,像荆棘丛一样铺在山坡上的却是曾经让魔鬼也会皱眉的Favela。这里的人们更愿意称呼贫民窟为“Favela”,和罪恶无关,这个上口名字来自遥远的巴伊亚。19世纪末,巴西卡努多内战(Guerra de Canudos)刚刚结束,两万名老兵从位于巴伊亚省的战场撤回里约。彼时的政府没有能力安置他们,这些无家可归的老兵只好在城市后面的公共山坡上修建房屋住了下来,并用生长在战地附近的一种带刺的植物为他们的住处取了一个听上去就不好惹的名字——Favela。
在这之后,被解放的黑奴也成群结队地来Favela居住,并逐渐取代了老兵,成为山头的主人。再然后,随着巴西经济的发展,城市化进程逐渐加快,大批劳力从巴西各地涌入里约做工。这些无钱无势的穷苦大众也效仿黑人,在山坡上建起大大小小的Favela,算是在里约这个大城市里有了立足之地。
据统计,在巴西全国大约有650 万人生活在近4000 多个贫民窟里。在按照当地法律,只要所占有的土地在五年内没人提出法律异议,就会被认为是合法占有。因此,为数众多的贫民窟都是合法的,政府无权处理。对于那些不合法的政府也曾试图强拆清理,但被清理走的人们转眼之间又会在别处盖起新的贫民窟,如此的“拉锯战”让每届政府都一筹莫展。
《上帝之城》
都说登高可以望远,所以大部分城市中建在山腰上的房屋价格会更高,但里约的富人们为什么会把如此良好的地势让给穷人呢?并不是他们高风亮节,而是在此处建房很危险。因为这里的山坡经常会在暴雨后发生泥石流或山体滑坡,频频酿成惨剧,只有无路可走的穷人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住在这儿。
住在Favela要面临的危险不只在于无妄天灾,人祸才是让这里变成“罪恶之眼”所在的真正原因。
一部名为《上帝之城》的电影让里约贫民窟的恶名远播,全世界都知道这里是充满腥风血雨的江湖。面对贫苦的生活、毒贩之间无休止的火并、警察的无所作为和贪污勒索,无辜的人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肆虐的暴力之下没人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2010年之前,“罪恶之眼”就藏身于Rocinha的小广场上。作为拉美世界规模数一数二的贫民窟,Rocinha毫无疑问成为毒贩头子最钟爱的“领地”,而建在半山腰上的小广场,则扮演起“毒品买卖交易市场”的角色。
广场上的主角是一个瘦弱干瘪的小老头。城中的同龄人或在含饴弄孙,或在喝啤酒看足球赛,而他此时却神态自若地坐在板凳上一手收钱,一手递出毒品。
“今天会是风平浪静的一天,”他自顾自地嘀咕着,“昨天警察刚来突袭过,打死了七个兄弟,今天一定不会再来了,除非他们疯了……”
让他心安的不只是以往经验的判断,还有守卫在广场周围的那几名黑人男子。他们身材高大精壮,无论是手中的长枪,还是肩上的火箭筒,都比警察的武器精良很多。为什么冒着随时和警察发生枪战的危险来做“保镖”?在这些男青年看来,挣钱倒是其次,在“屡立战功”之后爬上“老大”的位置,才是他们最拉风的梦想。如此念头一动,就已经入了“罪恶之眼”,死于非命的下场便成了不可避免的事情。
抛开毒贩之前的火并以及警察和毒贩之间的冲突不谈,有这些“秩序维护者”的保卫,Rocinha里的生活氛围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为了营造出安全的毒品交易环境,毒贩头子对贫民窟进行暴力治理,谁扰乱正常秩序就会遭到严酷的惩罚。在这种“高压政策”下,Rocinha的治安状况甚至比市中心还要好。
当富人遭遇贫民窟
当然,即便如此,除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瘾君子,没有“正经人”愿意冒险来到贫民窟游荡——Carmen Reis也一样。
Carmen Reis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律师,住在山下富人区的公寓里。在他看来,虽然地处同一城市,Favela却是和他永远不会有交集的另一个世界。如果不是三年前那晚和朋友一起喝多了酒,他才不会允许自己冒险把车开到贫民窟附近。
“我们只是路过那里,”当晚的遭遇他仍历历在目,“在一条很窄的路上突然有人示意我们停下,我们没按他说的去做,很不耐烦地倒车,没想到那家伙二话不说就冲我们开枪,子弹一颗颗打在车上。我们吓坏了,拉开门就逃命,车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