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故事人物”的限知视角叙述及其艺术魅力

来源 :中学语文·教师版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braden212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所谓同故事叙述,是经典叙事学的一个概念,是“叙述者”与人物存在于同一个层面的叙述。当人物——叙述者也是主人公时,同故事叙述可以进一步确定为对自身故事的叙述。①《驿路梨花》的叙述者“我”叙述了在自己与同行老余在哀牢山南段的深山中一间小屋借宿一天的经历,包括行山之苦与焦虑、梨花林中的小屋、所遇瑶族老猎人、哈尼族小姑娘以及他们的故事。“我”是故事中的人物之一,和老余、瑶族老猎人、哈尼小姑娘同在一个故事中,同时也是叙述者,因此,这是同故事叙述。同故事叙述,叙述者作为人物参与到故事情节中,与故事中人物打交道,有对话和感情的沟通,同时向读者叙述故事的来龙去脉。②在《驿路梨花》中,叙述者“我”是严格遵循第一人称限制视角叙述的,由此故事情节产生了一波三折的效果。
  同故事叙述者“我”是一个带路人,读者在“我”的眼光指引下,沿着线性叙述顺序,跟着“我”经历了在小屋借宿的经过,也看完了“我”所看到的老猎人、哈尼族小姑娘等人助人为乐的行为和高贵品质。因为是严格的第一人称限知性叙述,“我”所不知道的、没有搞明白的事,读者也随之不知道,于是故事产生了一波三折的叙述效果,悬念迭起,引人入胜。
  故事中悬念迭起与围绕揭示故事的聚焦点而展开的情节布局有关。福斯特认为:“布局良好的情节应该包含某些‘秘密’,随着故事情节发展,‘秘密’将显现在读者面前,并且使得整个故事体现出完整的结构之美。”③在《驿路梨花》一文中,故事的聚焦点显然是梨花林中的“屋子的主人是谁”,而主要的故事情节就是揭开这个“秘密”的答案,形成了“设悬——释疑——再设悬——再释疑”的结构布局。文中“我”行经的路途都是“陡峭的山,茂密的树林”,在“我”和同行人老余担心赶不到太阳寨歇息而感到焦虑之时,老余发现了坐落在梨花林的小屋,“我”和老余因此得到了很好的歇息和补给。在吃饱喝足之时,“我”产生了疑问——在荒山野岭之处,怎么会有这样一间“有干柴,有米,有盐巴,有辣子”的供应齐全的小屋呢?在这里,关于“屋子主人是谁”的悬念产生,并贯穿全文。在边境生活多年的老余猜测屋子的主人是一位“守山护林的老人”,这是关于“主人是谁”的第一个猜测。这时刚好到小屋子送粮食的瑶族老猎人“错误”地出现了,结果被“我”和老余误认为是屋子的主人。此时第一个意外产生了——老猎人解释自己并不是屋子的主人,关于屋子主人的悬念还没有解除。知道我们的疑惑,老猎人于是开始了自己的叙述,在老猎人的叙述中,“我”和老余得知老猎人和自己一样也是这间屋子的“受照料者”以及他此行的目的——送粮食到小屋,以方便后来人,并从老猎人的叙述中知晓了屋子的主人是“对门山上一个叫梨花的哈尼族小姑娘”,这是关于“主人是谁”的第二个猜测。于是我们都十分期待能见到这位心地善良的哈尼小姑娘。果然在第二天,老猎人口中的屋子主人——哈尼小姑娘来到了小屋,但此时第二个意外出现了——她们也解释自己并不是屋子的真正主人,悬念继续保持。随后在哈尼小姑娘的叙述中,我们最终得知屋子的主人和有关屋子的故事——小屋子原是过路的解放军盖的,而哈尼族姑娘梨花在得知解放军盖房子的初衷后“常常趁砍柴、拾菌子、找草药的机会来照料这小茅屋”。在姐姐梨花出嫁后,小姑娘就接过了姐姐梨花的任务来照料小屋,至此,前面关于屋子主人的猜测真相大白,悬念最终结束。其中,谜一样的“屋子的主人”始终位于故事的中心,与文本中的人物形成各种关系:解放军是屋子的始创者、哈尼族小姑娘梨花和妹妹她们是屋子的维护者、“我”和老余、老猎人既是屋子的“受照料者”,为了传承助人为乐的精神,随后也加入到屋子的维护者当中。围绕故事聚焦点而展开故事层次分明,情节一波三折,意外迭起,引人入胜。
  而故事的情节之所以引人入胜,产生一波三折的效果,根本原因在于,叙述者“我”在第一人称限知视角下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隔膜。这是一种艺术效果,只有严格地按照第一人称的限知叙述视角叙述才能形成如此效果。比如,对于屋子主人是哈尼姑娘梨花的猜测,“我”是完全从瑶族老猎人的话语“我到处打听小茅屋的主人是哪个,好不容易才从一個赶马人那里知道个大概,原来对门山头上有个名叫梨花的哈尼小姑娘,她说这大山坡上,前不着村后不挨寨,她要用为人民服务的精神来帮助过路人”中得知的。再比如“我们正在劳动,突然梨树丛闪出了一群哈尼小姑娘。走在前边的约莫十四五岁,红润的脸上有两道弯弯的修长的眉毛和一对晶莹的大眼睛。”这也都是“我”所看见的,并由此而产生“她一定是梨花”的想法。由于叙述者“我”对当地的环境和人物是完全陌生的,因此关于屋子主人的猜测只能根据自己所见的、所听到的来推断,对于事实的判断和报道肯定有不可靠的地方,而读者所知的与“我”所知几乎一样的,因此读者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也只能或者不得不跟着“我”的叙述去探寻屋子的真正主人。
  正是由于叙述者“我”被限制在第一人称叙述视角中,由此导致了“我”的叙述是“不可靠叙述”。后经典叙述理论将不可靠的叙述分成三种类型,分别为:发生在事实/事件轴上的不可靠报道;发生在伦理/评价轴上的不可靠评价;发生在知识/感知轴上的不可靠解读。④显然,文本中“我”的叙述属于事实和认知上的不可靠叙述。但“我”的不可靠叙述得出的结论也是有一定“依据”的:相对于“我”对当地环境的完全陌生,同行的老余和瑶族老猎人显然更熟悉当地的情况,比“我”知晓更多:老余是“在边境生活多年的”,瑶族老猎人“是红河边上过山岩的瑶家,平常爱打猎”,而且门背后的红布和羽毛也证明了他叙述的真实性,因此综合总总“证据”,“我”对于他们关于“屋子主人”的猜测和判断是深信不疑的,由于读者所知的与“我”所知的一样,加上一些辅助判断的“证据”,读者对“我”的叙述也就深信不疑了。
  叙述者“我”的不可靠性,导致读者也跟着“我”的思路一步步走向了“错误”,而随着悬念的逐层解开,读者慢慢发现“我”的叙述的不可靠性,在获得真相的满足感后,不禁为之前自己被“我”这个不可靠叙述者牵着鼻子走而感到好笑,并产生了被不可靠的叙述者“欺骗”的审美享受。以第一人称限知叙事角度进行叙事是《驿路梨花》艺术价值形成的重要机制之一。
  参考文献
  ①[美]詹姆斯·费伦.作为修辞的叙事[M].陈永国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171.
  ②刘俐俐.中国现代经典短篇小说文本分析[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27.
  ③申丹.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42.
  ④[美]戴卫·赫尔曼.新叙事学[M].马海良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42.
  [作者通联:浙江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
其他文献
阅读与写作,本是语文教学的两面,相辅相成。但是,在具体教学实践中,因为教材内容编排的限定,教学时间的限制等因素,很多老师将阅读与写作的教学割裂开来,在阅读专题教学中很少甚至不去涉及写作技能的训练;同样,在写作教学中,也抛开了文本阅读的有效引领。特别是在文言文教学中,文言基础知识的讲解和对学生情感价值观的培养成为教学的重点,而对写作技巧的学习借鉴却被忽视。在长期的教学实践中,笔者发现,与现代散文相比
“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最早出自《左传·襄公二十年》:冬十月,子展相郑伯如晋,拜陈之功。子西复伐陈,陈及郑平。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也!”   在郑国攻打陈国后,郑国的子展穿着军服向晋侯敬献战利品,面对今后的责问,子展以充满严密逻辑的外交辞令,不卑不亢地进行了完美答复。孔子针对此事表达了两层意思:第一,要
每年高考作文出炉之际,便是全民吐槽之时。不但民间议潮汹涌,而且时有专家发声。作为文化大省,江苏的高考作文题自然备受关注。先有温儒敏教授等人在“光明微教育”上的评价:相对于前几年,江苏卷今年的考题还是有进步,由“话长话短”来引导考生思考彰显个性或创新意识,价值追求比较明显,但是个性的彰显和创新意识的闪现的对举,在思考上给予了学生很大的难度,题目的表述有点“绕”,指向不够清楚。后有王开东老师的微信开撕
【评析样本】  刘文亚.《思维导图在初中语文教学中的应用初探》  刘大森.《思维导图在初中语文教学中的运用》《教育科学》编委会,2017(1).  王东昶.《小学低段语文教学中的知识可视化策略》  颜廷泉.《初探小学低段语文教学中的知识可视化策略》  可视化策略在语文教学主要应用于阅读和写作两个方面。众所周知,阅读是把文本的信息进行提取并把信息进行结构化和内化的过程;写作则是思维转化成内部语言,再
自1933年朱自清的《春》发表以来,不论初中语文教材的篇目如何变化,《春》在大多数教材中都占有一席之地。因此,朱自清的《春》可以称得上是一篇经典课文,是一篇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经典小品文。但是,在半个多世纪的解读中,《春》却一再被平面化。一方面仅限于修辞上的学习,另一方面拒绝深度解读,仅仅停留在朗诵教学中。事实上,这是对这一经典文章的极大浪费。本文将余光中对朱自清的批评纳入审视《春》的视野中来,拟解决
写作的过程,就是一次生命活动的过程,一种存在体验的表达,一种生命力的释放。高中生的作文应该展现一个生机勃发、五彩斑斓的生命世界,然而我们读到的常常是“正”(刻板)“大”(宏大)“光”(空洞)“明”(直白)的事件叙述,作文中生命体验的淡退,如同歌曲《存在》所述:“谁知道我们该往何处,谁知道生命沦为何物?”新课标提出高中生作文应“以负责的态度”表达“自己对自然、社会、人生的独特感受和真实体验”,在我看
著名语文教育家韩军老师说过,语文美在形象,美在感性,但语文也必须有理性,有思想,有深度。的确,我们可以经过一番努力把语文课上得生动、活泼、形象感人。但是一个优秀的语文教师必须借助思想之美把课堂上升到理性的高度,把感性经验升华为理性思考,才算是完美的语文教育。  语文是极富灵性的一门学科,在这个五彩斑斓的王国里穿行,就是让孩子们学会发现美,鉴赏美,表现美。无论是发现、鉴赏还是表现美,都需要智慧。智慧
主持人简介:王荣生,语文课程与教学论博士,上海师范大学学科教育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执行主持简介:胡根林,语文课程与教学论博士,上海市浦东教育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  【评议文章】邓彤,王荣生(《微型化:写作课程范式的转型》,原载于《课程·教材·教法》,2013年第9期。  【内容提要】我国写作课程的“序列化”追求已遭遇诸多困境。作为实践性课程,写作课程的设计不应从写作知识系统出发,而应该基于学生
《论语》是记录孔子言行最为集中最为完备的一部书。它全面反映了孔子的思想,也是后世儒学发展的依据和基础,孔子思想涉及方方面面,而其中的“孝”的思想在孔子思想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在孔子看来,“孝”道是“以顺天下,民用和睦,上下无怨”的“至德要道”,是最美好的道德方法,从根本上来讲,“孝”是维护社会秩序的根本。  而要全面了解孔子的孝,最为基本的做法就是要对《论语》进行整本书阅读,才不至于断章取义,一
一、什么是审辩式思维  审辩式思维 (Critical Thinking, 旧译批判性思维) 一词最早由美国学者格拉泽尔(Edward Maynard Glaser)于1941年提出。他认为:“在一个人的经验范围内,有意愿对问题和事物进行全方位的考虑,这种态度就是审辩式思维。”①  在相关文献中,关于审辩式思维的定义有十几种。“维基百科”中关于审辩式思维的介绍是:“审辩式思维是一种判断命题是否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