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三兄弟卷入的三场论战

来源 :书屋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hrzcq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五四前后各种西方思潮被译介,知识界以此作为讨论中国妇女问题的理论凭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及贞操观等被作为钳制女性解放的象征,受到知识分子前所未有的抨击。从五四时期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在个人主义、科学主义、优生学说以及革命集体主义、国族主义的时代底色下,以男性知识分子为主体的知识分子将妇女解放诉求放入恋爱、婚姻、职业、节育、贞操等问题的讨论中,以恋爱与欲望、贞操与性道德等为核心的两性关系成为焦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关注和热度。很有意思的是,知识界虽大多以西方观点来讨论中国妇女问题,却因解读角度不同爆发了数次规模不一的笔战,不仅《妇女杂志》《新女性》《民国日报·妇女周刊》等女性杂志成为双方论争战场,《现代评论》《莽原》《新文化》《一般》及《生活周刊》等亦被延展进来,恋爱自由、性道德、贞操观等问题的大众普及向深广扩展。其中,1925—1933年期间,周建人先后三次作为主角参战,长兄鲁迅、仲兄周作人亦下场协助,使得一度失和的周氏三兄弟重归伯埙仲篪,颇具轰动效应。

第一场论战:“新性道德”号风波与兄弟齐上阵


  1921年10月,在胡适通融下,高小毕业的周建人正式进入商务印书馆,担任《妇女杂志》的“帮同编辑”,协助同乡章锡琛主编,将原本提倡三从四德、专注烹调缝纫的杂志加以改革,他们以《新青年》为模板,以“谋妇女地位的向上,和家庭的革新”为办刊新主旨,改文言文为白话文,采用新式标点,大力译介和挖掘世界各国妇女热点问题,他们利用血缘、地缘和业缘等关系,为《妇女杂志》搭建了前所未有的作者网络,鲁迅和周作人、胡适、茅盾、巴金、叶浅予、吴觉农、胡愈之、郑振铎等五四新文化运动干将纷纷加入撰稿人队伍。为更集中地讨论问题、吸引读者,《妇女杂志》先后推出“离婚问题号”“产儿制限号”“娼妓问题号”“家庭革新号”“配偶选择号”“男女理解号”及“新性道德号”等十一个专号,以恋爱、贞操、性伦理话题引导和回应社会热点问题,其中“离婚问题号”“产儿制限号”一再加印,依然供不应求,赢得了众多新青年男女的青睐,《妇女杂志》的订阅量,从原来的两三千册增加到一万多册,《妇女杂志》成为讨论妇女问题的影响力最大的媒介平台。1925年1月,“新年特号”发表周建人的《性道德之科学的标准》《现代性道德的倾向》,章锡琛的《新性道德是什么》,沈雁冰的《性道德的唯物史观》,作为“《妇女杂志》黄金时代的降临”的标志重磅推出,遭到北京大学哲学教授陈百年的迎头棒喝,称周、章二人为中国旧社会的“一夫多妻”陋俗张目,上海《晶报》《时事新报》副刊等迅速跟进批判,一时间,舆论大哗。
  两人究竟在文章中讲了什么内容,被陈百年如此痛击呢?周建人在《现代性道德的倾向》一文中,宣称恋爱自由和节制生育是新性道德的两个中心问题,尤以恋爱自由更为重要,他认为:“恋爱自由是解决女性教育、经济独立等问题的根本办法”,女性应该作为独立人格存在于两性关系中。在中国封建宗法制度下,男尊女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性作为“个体”独立性别被否定,沦为满足男性欲望和家族生育子嗣的工具,正是这种旧观念,造成男女两性政治上、社会上、生命价值上的种种不平等和歧视,唯一办法便是用新性道德取而代之。主编章锡琛认为“性的道德,完全该以有益于社会及个人为绝对标准”,“甚至如果经过两配偶者的许可,有了一种带着一夫二妻或二夫一妻性质的不贞操形式,只要不损害于社会及其他个人,也不能认为不道德”。周建人亦表示:“我们所需要的新道德无他,第一,认可人的自然的欲求是正当,但这要求的结果须不损害自己和他人。第二,性的行为的结果,是关系于未来民族的,故一方面更须顾到民族的利益,这是今日科学的性道德的基础。”他将新性道德的中心思想归为“把两性关系看作极私的事,生育子女作为极公的事”。显而易见,两人的新性道德理念是基于恋爱自由的原则,提出只要不害他人和自己,允许男女两性之间同时恋爱多人。
  陈百年在《现代评论》上以《一夫多妻的新护符》为题,指出周的新道德观为一夫多妻张目:“以指导新妇女自任的《妇女杂志》的‘新性道德号’中竟含着一种议论,足以为过一夫多妻的生活的人所借口,足以为一夫多妻的新护符”;“中国现在的家庭大有改革的必要。……古来一夫多妻的坏风俗非极力打破不可。仅以改革自任的新性道德家竟有许可一夫多妻的言论,竟挺身而出作一夫多妻的新护符,我不得不提出一种抗议了”。征诸史实,一夫一妻制在1912年《临时约法》中虽有所规定,但社会上妻妾现象仍大量存在,被知识分子作为社会旧弊加以猛烈抨击。陈氏作为新文化运动干将、《新青年》政论者之一,他的批评引发汹汹的社会舆论和商务印书馆高层的极大重视。章锡琛、周建人深知舆论的力量,次日便写辩解文章寄给《现代评论》编辑部。答文于5月9日发表,同期刊发陈百年的新回复文章。
  双方论战焦点集中在三个问题上:(1)新性道德与一夫多妻制之间的关系;(2)新性道德与纵欲之间的关系;(3)恋爱与占有欲、妒忌之间的关系。很有意思的是,这三篇答文虽有交锋,但火药味并不浓。5月15日《莽原》周刊出版,上面刊有周、章二氏另一面目的答文及主编鲁迅《编完后记》,悄然将笔战推向高峰。周建人用《答“一夫多妻的新护符”》为题,援经据典,语锋犀利:
  恋爱应当绝对自由的话,在别国已经说的太多而且太久了,读者似乎并不为奇,而一出于本国人之口,便大家都来大惊小怪。即如我们这一次说了几句极平常的话,《晶报》就最早,说我们教坏青年,《青光》其次说女子可以多夫,“此可忍,孰不可忍!”最后,乃见陈百年先生在《现代评论》上提出抗议,说我们给“一夫多妻作新护符”,别的老先生则说我们是提倡自由恋爱。于是我们为一大伙道德家所包围。我们因为尊重陈先生的言论起见,特地作一篇答文,于看到十四期《现代评论》之次日,即行寄请发表。至今前已出二十期了,终于不见登载。又寄挂号信問现代评论社催问,已半月有零,全不理睬我们,威严实在可畏!我只好重写一篇,寄到能容许我们说几句话的地方发表去。或者陈先生以为的话没有多大意思,不再答复,或者在能给我们极有益的教言,都未知,但我们如果觉得没有再答复的必要时,也就不再答复了。   从答文中可见,章、周二氏将答文寄到北大的《现代评论》后,该杂志并未及时刊出来平息舆情,他们去函询问亦无答复,外在的舆论压力与日俱增,章锡琛在《驳陈百年教授〈一夫多妻的新护符〉》中直言,“中国人往往有一种牢不可破的最坏的下流脾气,就是喜欢崇拜博士、教授,以及所谓的名流,因为陈先生是一位教授,特别是所谓‘全国最高学府’北京大学的有名的教授,所以他对于我们一下了批评,就好像立刻宣告了我们的死罪一般,这篇文章发表以后,从各方面袭来的种种间接直接的指斥、攻击、迫害,已经使我们够受”,面对《现代评论》一个多月的“留中不发”,“这是在使我们觉得有点害怕了。我虽是极弱的弱者,但在这‘生死关头’当儿,怎能不做最后的挣扎”。在这种情况下,周建人只好求助大哥鲁迅。鲁迅接到三弟求援信后的心情,不仅在《莽原》上刊发两人的文章,并专门写了《编完后记》:
  近几天收到两篇文章,是答陈百年先生的《一夫多妻的新护符》的,据说《现代评论》不给等他们的答辩,又无处可投,所以寄到我这里来了,请为介绍到可登的地方去。诚然,《妇女杂志》上再也不见这一类的文章了,想起来毛骨悚然,悚然于阶级很不同的两类人,在中国竟会联成一气。但我能向哪里介绍呢,饭碗是谁都有些保重的。况且,看《现代评论》的预告,已经登在二十二期上了,我便决意将这两篇没收。但待到看见印成的《现代评论》的时候,我却又决计将她登出来,因为比那挂在那边的尾巴上的一点详得多。但是委屈的很,只能在这无聊的《莽原》上。我于他们三位都是熟识之至,又毫没有研究过什么性伦理性心理之类,所以不敢来说外行话。可是我总以为章、周两先生在中国将这些议论发得太早,——虽然外国已经说旧了,但外国是外国。可是我总觉得陈先生满口“流弊流弊”,是论利害,不像是论是非,莫名其妙。
  鲁迅简要说明前因后果,揪住陈百年文中提及法律和道德关系时所举例子,顺手一击,“章先生的驳文似乎激昂些,因为他觉得陈先生的文章发表以后,攻击者便源源而来,就疑心到‘教授’的头衔上去。那么,继起着就有‘拍马屁’的嫌疑了,我想未必。但教授和学者的话比起一个小编辑来容易得社会信任,却也许是实情。因此从论敌看来,这些名称也就有了流弊了,真所谓有一利必有一弊”。此期《莽原》篇幅共十六页,周、章二氏文章占据九页之多,周建人再次澄清新性道德与一夫多妻毫无相同点,“我们所说的性关系是指恋爱的状态,自由的意志”,并秉承“男女平等原则”,宣传的是恋爱结合和男女平等。
  鲁迅的按语具有相当的冲击力,陈百年感到莫大压力,专门写了《给周章二先生的一封短信》寄给《莽原》,解释《现代评论》未及时刊登、答复的前因后果,将责任揽了下来,自称回京后杂务缠身,以致搁置多日才执笔作文,“都是我不勤作文的罪”。短信虽注明给“周章二先生”,信中却频引章氏驳文内容,并专门提及他与鲁迅的感同身受,称因“要吃饭”原因不再参与讨论。
  大哥鲁迅先后援手,二哥周作人也在隔空助阵,在《语丝》上发表《与友人论性道德书》,以揶揄口气“劝说”主编章锡琛要清楚《妇女杂志》是营业性质的杂志定位,“我们要知道,营业与真理,职务与主张,都是断乎不可混同的,你却是太老实地‘借别人的酒杯自己浇的块垒’,虽不愧为忠实的妇女问题研究者,却不能算是一个好编辑员了”,劝章“把气力卖给别人,把心思自己留起”,“少发在中国是尚早的性道德论”,“以致被道学家们所烤”。周作人同样在用自己的社会声望为三弟转移火力。
  二位兄长襄助,友人顾均正、许言午亦撰文声援,章、周二人亦采取自救措施,在《妇女杂志》上开辟“读新性道德号”、“甲种征文”,借读者之力试图缓解舆论,周建人还在北京的《晨报》副刊发表《再论产儿制限与性道德》文章,但这些努力虽赢了笔战,却难以扭转被商务印书馆“弃卒保车”命运。1925年8月,商务印书馆撤掉章锡琛的主编职务,周建人被调去自然科学部编辑动植物教科书,“新性道德号”引发的风波以章、周二氏均被调离黯然收场。章氏转而自立门户,创办《新女性》,继续高扬恋爱神圣与新道德观大旗,在知识青年中发挥影响;周建人自1926年1月起担任新创刊《自然界》主编,主要精力转向“花鸟虫鱼”等自然科学,他的社会身份,逐渐从“妇女研究专家”向“科学专家”转换,妇女问题中的恋爱自由、两性关系依然在他视域中,在《新女性》《妇女周刊》持续发表的四十余篇文章是很好佐证,与之前相比,行文风格倾向于问题的科学层面解读。这种书写,却为第二次论战埋下伏笔。

第二场论战:《性史》书评惹火与周作人助战


  第二场论战发生在1926—1927年间,阵地最初在《一般》杂志,是因为周建人的一篇书评而引发的笔战。这次周建人的论战对手是北大教授、留法哲学博士张竞生。与陈百年“守旧”不同,张氏因发起“爱情定则讨论”被世人视为思想前卫激进之士。相对于第一场笔战中的被迫迎战、仓促上阵,这次周建人多了几分主动,战至酣处,二哥周作人亦提笔作文助战,夏丏尊、潘光旦、高长虹亦先后加入,战火蔓延至《语丝》《狂飙》周刊、《新女性》等。
  1926年9月,立达学会创办《一般》杂志,创刊号上周建人在“书报评林”专栏发表《关于〈性史〉的几句话》,认为“本书不是有系统的科学的著述,只是几则论料的结果”,不适合给中学生和一般人阅读;除去材料不可取外,周建人援經据典,一一指出张竞生《性史》书中错误。面对周氏质疑《性史》,张竞生颇为不屑,回应文章中声称“我的主张常有超过一般普通自命性学家的思想范围之外,……这是我的抱歉处,也是我值得骄人处”。周建人再以《答张竞生先生》回应,认为性知识的传播不应以“阅读趣味”凌驾“科学知识”上,重申《性史》是打着科学旗帜却又混淆科学真义、“伪科学”。周建人不妥协的态度,激怒了张竞生,张竞生专门创办《新文化》杂志作为阵地,笔战就此拉开。
  1927年1月,自称“中国最有新思想的月刊”《新文化》创刊,张竞生出任主编。在《新文化》创刊号上开辟“批评辩论栏”,他以《新淫义与真科学》再次回应周建人,称自己“不是真科学家,也不是假科学家,更不是‘无科学家’,但我比此更高然超然的,我是一个‘常识家’,有时又是哲学家,有时更是艺术家”,讽刺周建人是“中国式的科学家”,“呆蠢歪缠”,大大阻碍了科学的发展。《新文化》创刊号上,还刊登署名“娜丽女士”的《每况愈下的“新女性”》,延续张竞生文风,对与周建人关系密切的《新女性》大肆批判,认为《新女性》完全背离了该刊“努力青年男女之心的改造,建设新性道德的底层基础”的办刊宗旨,不仅“内容贫乏,不能名副其实”,“取材单调”,而且,“便是连文字都弄得不很妥帖”。文末还奉劝章主编,“还是多读些心理学生理学等科学吧”。《一般》杂志及编辑夏丏尊亦被殃及。   面对张竞生的讥讽,周建人遂在《一般》作答,《读“新淫义与真科学”并答张竞生先生》行文中亦带几分情绪:
  张先生在《新淫义与真科学》里,几次称我为“不意自称科学家的周君”。这原没有什么要紧,不过我记得前几次回答张君的文中,并没有说过“我是科学家”的话,今张君说我自称,又从而笑之,这种攻击论敌的方法,不免近于卑劣,据理,我就不应再和这种人再辩论。但现在张君假哲学家兼艺术家的招牌,来宣传道教思想,使我禁不住又要出来说几句话了。至于张君以为“中国式的科学家”比之于无科学家或假科学家都劣等,则我用不着辩论,只有自惭是中国人和同时艳羡张先生西洋化的荣耀而已。
  周建人认为灌输性知识的目的是谋青年的心身健全,在文末,他坦言“我和张君素不相识,更无丝毫的嫌隙”,之所以忍不住提出抗议,仅仅是因为他要把贻害中国社会已久的道士思想(丹田呼吸)的谬误灌注给一般青年而已。张竞生再次迎战,在《新文化》第2期發表《一个抗议》:
  周君要以“道家思想”污蔑我是不能的,他所以出此卑劣手段者,无非对于“第三水”那问题辩输了,故不能不作些无赖的反噬。……末了,我也当如周君所说:“据理我就不应和这种人再辩论”,但我极要和“这种人”辩论,不过对一问题只许一二次无理胡闹,也能充充《一般》与《新文化》月刊的篇幅,与迷惑少年的眼光,使人知“生物学家”(用周君好友的说话)的周君“衔学”的苦衷与我“倡道”的无谓了。而且由这样胡闹使我不能不郑重用功,……我再请周君,勿客气,你可尽量胡闹,我不但不怕,而且极欢迎。……你愈胡闹,我愈有文章可做。你愈摆起科学家的架子来,我愈有打破科学家的张天师符咒。
  此外,同期杂志上,张竞生还另撰《是也上海流氓的一种》一文,将骂《性史》(特别点名了郭沫若、郁达夫)等人斥为“文氓”,“这班文氓,确实代表上海一班文人堕落为流氓的好榜样”。这种重点回应并顺手一击波及其余的高调,加上笔战内容话题性十足,吸引愈来愈多人列队加入,如高长虹在《狂飙》周刊的《有话大家说》中写道:“关于《性史》我不愿意说许多话。张竞生只是一个毫无常识的昏人,他的话真是神话鬼话而已。……我希望有科学知识的人(这样的人,绝不是张竞生之流伪托科学名目的,就现在所在,周建人仿佛近似,至少他有努力于这方面的资格)。”论战双方言辞渐趋激烈,逐渐洇漫出学术争鸣的堤防。
  笔战双方的主将,以《一般》和《新文化》为据点,你来我往,笔战酣热。张竞生不屑周建人没有留洋背景,在《性教育运动的意义》一文,他直斥周建人只懂“通俗”。周建人不甘示弱,以《张竞生博士最近的工作》为题,对张以留学生身份提倡“糟粕”予以挖苦,认为其患上了“道德视差”(Moral Parallax)精神病,要其“爱护你的留学国的面子”。
  1927年3月,《语丝》全文刊登叶正亚《〈新文化〉上的广告》,详细披露张竞生与妻子褚松雪感情纠葛及出走经过,抨击张氏“是一个阴险、奸诈、凶恶的伪善男子”。周作人在文前加了“启明案”,申明自己的态度:
  张竞生先生我是认识的,他做《美的人生观》时的大胆我也颇佩服,但是今年他在《新文化》上所讲的什么丹田之类的妖妄话,我实在不禁失望。褚女士和他离婚事件本是私事,我们可以不问,不过张先生既然先在《新文化》上大登其启示与广告,而其态度又很恶劣,……叶女士我也是认识的,她寄这份封信来叫我们发表,我相信叶女士所说的话一定有她的根据,可以稍做参考。……只看张先生自己的辩解,也就尽够引起恶感:证明张先生自己同《情波记》的著者一样,是一个思想错乱,行为横暴,信奉旧礼教的男子。……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正是旧日男子的常态。我们只见其中满是旧礼教,不见一丝儿的“新文化”。
  此文一出,对张竞生无疑是致命一击,周作人迅速被张氏列入“恶仗”名单。
  1927年5月,《新文化》1卷4期“批评辩论栏”中,张氏以“竞生”之名一人发五篇文章对周作人、周建人予以反击。邀请华林、湘萍作《致周君的一封信》,对周作人批评张氏“爱不加害”,以“恨不可恕”来应对,并称“万万想不到,大文豪竟有如此下井投石之巧技”!湘萍则将周作人定义为“一个虚伪者”“带假面目偶像式的学者名流”。在两封来信的铺垫下,张氏发表“竞生评论”:“周君终是抱守中庸之道,说好点是稳健,说坏点是不彻底,不新不旧,非东非西,骑墙派的雄将,滑头家的代表”,而且,“最令人不满处,就是他偏要以此为准绳去批评人”;“因为他是骑墙派的滑头家,顾凡对一切彻底及极端的事情皆认为不对的,根本上他就不知彻底的感情为何事”。称周氏“为人甚阴险”,列举其门前悬挂日本旗、订日文杂志、对“倒运”章太炎的落井下石(《谢本师》)等例证,认为其人对社会、人类进化都“危害甚大”。文末尚余恨未了,“周君那种师爷的态度,阴险狡猾,毫无特立独行的气概。……至于他的文章,其油滑无骨气一如其人”。从德行、批评态度延展至其文章,全盘否定了周作人。
  张竞生对周建人的反击,布局则简单轻松。他在《砍不尽的上海文氓头与沪胞及周建人》一文中,直接将周建人称为“上海文氓”。在文中,张氏极尽挖苦之能事,将周建人定性为“假科学家”,并将周建人拥趸的英国优生学专家戈尔登归入玄学,《又出了一个怪头》一文中指出:“戈氏的优生学是玄学的,我们的才是科学”,并在文末调侃,“请作者除研究些‘戈学’外,请你谦恭地研究些‘竞学’吧”。因周建人先后在《新女性》上发表多篇有关性教育的文章,强调《新女性》重在培养健全的性道德,而非《新文化》那样教导人们寻求性愉悦。主编章锡琛亦发表《〈新女性〉与性的研究》一文,直指《性史》和《新文化》中教人用性部呼吸的“方士思想”,“徒然满足青年的性欲望,却无法有教育性的启发”。面对章氏诘问,张竞生自不甘示弱,在《勉新女性编者章锡琛君》一文中指出“方士思想”是“周作人周建人二君的瞎说硬指”,极为“语重心长”提醒章氏:“好好办你的《新女性》吧!若你要做批评家则当有批评家的学识和态度,不是跟随那不值一驳的周作人周建人的议论就可提笔葫芦呵!”张竞生论战中不容他人置喙态度及对抗性、攻击性的语言风格,科学逻辑上的缺陷以及“自由浪漫”的“艺术”书写,难敌逻辑严密的科学推演,社会声誉一落千丈,从倡导“爱的定则”“美的人生观”的权威变为“道士方术”的“异端”。1927年7月,发行6期的《新文化》被当局查禁、美的书店随后亦遭查封,张竞生被迫赴法避风头,持续大半年的论战戛然落幕。数年后,周建人卷入第三场论战时,曾提及与张竞生的战果,“性学博士不是已为读者所唾弃了吗”,颇有几分扬眉吐气气概。   这场论战,比第一次“新性道德”争论规模大、持续时间长、卷入人员多,论战双方争执主要有两方面,一是《性史》科学知识是否科学的争辩,一是性知识内容及方法的传播争辩,焦点集中在性知识的科学书写及其传播之道。周建人撰文《性教育运动的危机》,认为性教育书写必须以科学为依据,不能以推测、个人体验来妄下定论。这一观点深得多数知识分子赞同。如周作人在《语丝》发表的《南开与淫书》中指出:“假如我的子女在看这些书,我恐怕也要干涉,不过我只想替他们指出这些书中的缺点或错谬,引导他们去读更精确的关于性知识的书。”相对而言,张竞生仅以“通俗”和“提高”来界定性教育运动,并以个人经验演绎推测作为“科学的真意义”,难有说服力。这场论战,双方由对性研究的认识论、方法论差异引发,你来我往,渐渐陷入意气之争,论战双方很难再就性教育、恋爱自由等问题本身做心平气和的学术讨论,甚为遗憾。
  這次论战的思想史意义,在于在后五四时期科学旗帜下,展示了不同知识分子主体对性学书写的尝试、辩论及话语权的争夺过程,是中国知识界关于性教育书写、性道德讨论的一次集体抉择,经过这次论战,论证严密、表述严谨的性教育科学范式逐渐确定。很有意思的是,第一场论战中因提倡新性道德被认为激进的周建人,这次却被对手斥为保守迂腐,在二哥援助下,三弟周建人逐渐累积了“性学研究专家”的社会声誉。

第三场论战:《恋爱与贞操》与读者擂台赛


  1933年4月15日,周建人以“克士”名义在《生活》周刊发表《恋爱与贞操》,自称面对苦闷现实“无话可说之中谈谈恋爱与贞操”,以便青年人“庶几将来的结合不至于陷入不道德”。在短文中,周建人修正了1922年关于贞操与恋爱的观点,认为恋爱是男女两方欲望趋向于一致,欲望是基础,而贞操是对女性的一种约束,并非恋爱要素,“贞操观念原和恋爱并不起于一个来源,其性质也自各异,欲加以融合和改作,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该篇文章在该刊8卷15期“信箱”专栏发表,引发了历时四个月之久的论战,十余位各界知识分子以“读者来信”方式参与其中,论战双方重点围绕构成两性关系基本条件、恋爱与贞操关系展开。
  从论战重点看,周建人的“欲望是男女恋爱的基础”,恋爱可以超越阶级、思想、行为存在的观点遭到批评最多,几乎所有读者来信都持否定态度,尤以周萍子、吴蛮人、丁庆生、钱阜虞、锡斌、黄养愚、泽民等最具代表性。他们认为欲望仅是恋爱的必要条件,而不是充分条件,欲望与人格结合叠加才能构成“真挚的恋爱”。面对读者形形色色的观点,周建人坚定捍卫自己观点,将读者来信中所讲人格因素等归为“这些选择便是基于性欲”,“我所说的意思是现行的恋爱理想即性道德,虽然说得‘很抽象而且很复杂’,然事实上无非由于性欲”。他在《答丁先生与钱女士》一文道出自己坚持的原因:“过去的社会大抵是蔑视欲望而重视‘精神’的,我觉得这种观念根本错误,照我的价值判断说,生活上自然的欲望都不当加以蔑视。”五四运动以来,“恋爱是应该自由的”虽充斥大大小小报刊,但落到实处,却是知易行难。
  恋爱与贞操的关系,是争论的焦点之一。相对于众人对“欲望是恋爱基本条件”的一边倒批判,贞操问题的争论则复杂很多,论战对方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甚是谨慎来对待“贞操是社会的产物”的论题,提出贞操应该重视是“操行”,即忠实,提倡一夫一妻制度是恋爱应有的道德。蔡慕晖因“直觉地有点厌恶‘贞操’这两个字的封建气味太浓厚”而不愿谈及太多,将其框定为“专一”。冯绝非则认为:“贞操问题我觉得没有多大可以讨论的地方。……我觉得贞操只是封建时代女子奴隶制下特有的名词,在女子商品化的资本主义社会里即已失其重要性,欧美社会对贞操已不十分重视,就是明证。”读者锡斌在《我也谈谈恋爱与贞操》中分析原因所在:“在这时候来谈贞操,好似有点落伍。”很有意思的是,除去少数读者声援外,即便持“两者之间没有关系”相同观点的,依然站在周建人的对立阵营中。
  不少读者来信不同意将恋爱与贞操分开讨论,例如,心病认为“恋爱与贞操,同是同一时代的一种意识形态的两面表现。有某种恋爱,就有某种贞操”,“纯然把恋爱归之于性欲,则一般的反响,很容易使青年们走到色情的追逐,以性的满足为前提。这样的发展,一方面可跑到恶魔的肉的享乐,另一方面可趋向于颓废的浪漫的恋爱的游戏。这是中国广大的青年所需要的吗?这是能领导他们向正确的战斗的道路走的吗”?上升到了民族国家的道德高度予以审判。周建人避其锋芒,在《附在心病女士的信后》予以轻松回应:“知识分子中进步的青年,当然不会陷于颓废,历史告诉我们,颓废与浪漫的倒往往是布尔乔亚们,对于他们,我的确没有代为忧虑过。”对于论战双方的认识差异,吴景超将之归为“关公战秦琼”:“克士先生只在那儿讲恋爱,而读者却在那儿谈婚姻。所以这个说无条件,那个说有条件,弄得缠绕不清。”这一判断,真实反映出论战双方的隔阂和疏离。
  这种局面的形成,与《生活》采取“通信”方式有直接关系。读者来稿经过编辑筛选,“因为篇幅所限,我们所能发表的,还不到一半”。就笔战氛围看,大多数能心平气和讨论,但成纯例外。成纯与周建人你来我往的数次交锋,最为犀利,也最为吸引读者注意。7月4日,成纯以《偏袒》为名给主编邹韬奋发出第一封信,“是《生活》周刊对于克士先生态度的偏袒,对于加入讨论者待遇的不公平”,不仅编者按语中暗示周氏的权威地位,还把每篇写给编者的信预先交给周氏看,赋给他“扎彩特权”,还把讨论者文章加以长期压置。“无非使人觉得勉强在那里维持克士先生的擂台罢了”,而且这个擂台“只是反映出颓废的腐败的没落的思潮”,认为周建人在妇女问题上的意见“现在是无法再维持下去了”,建议周刊将擂台“早该拆掉不要再摆了”。主编收到此信颇有冲击力的来信,除安排尽快登出外,还在文后附上长长的“编者按”,逐条予以解释。周建人撰文《我先有几个质问》予以回复,他不认同成纯“摆擂台”说法。接下来的两封信往返交锋,双方围绕唯物的辩证法,援引大段恩格斯关于一夫一妻制、恋爱与婚姻的论述,作为批判的武器和武器的批判,厮杀在一起,但最终双方都选择“不想说什么了,一切愿听编者读者先生们指正”。这个态度,直接说明是《生活》周刊主导着这场笔战的节奏。   笔战期间,主编邹韬奋先后多次在文后以“编者按”形式悄然引导舆论进展。《生活》周刊推出周建人这篇《恋爱与贞操》,文后“编者按”称:“克士先生的这篇文,也许要引起激烈的反感,倘读者有所赐教,不胜欢迎,当在‘信箱’内讨论。我个人对于这个问题的意见,暂时保留,先听听读者各位和克士的高见,景观先生对于这个问题也很有研究,将来也要请他加入‘战线’。”接下来便隆重介绍章锡琛编《新性道德讨论集》、周建人译的《性与人生》等四本的参考书。为了增加讨论的热度,主编先后向蔡慕晖、詹詹、吴景超等人约稿,努力将讨论维持下去。实际上,在笔战过程中,曾有读者数次质疑这次讨论的价值、意义,认为在抗日救国大潮中,《生活》周刊拿出三分之一篇幅在讲小小的“恋爱”问题,失去刊物的价值,希望将“用在恋爱上脑筋用到抗日救国上而去”。9月2日,《生活》周刊8卷35期刊发《编者的话》,宣告“恋爱与贞操”讨论结束,邹韬奋认为:“最初克士先生所提出的,不过是一个道德问题,后来牵涉到人生观、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乃至唯物辩证法问题。……编者站在中立者的地位,相信从这场论战,至少是确定了以下的几个原则:
  (1)从生物学上说来,恋爱是基于性欲的,超生物学的唯心的恋爱,无有存立的可能。
  (2)恋爱和人类其他一切活动一般,不能脱离了社会关系去想象,因此恋爱的道德,应从社会关系这一点去着想,当然并不只是以满足性欲为唯一目的。
  (3)在合理的社会关系中,恋爱与贞操是一致的,但是在现社会制度下,贞操观念是加于单方面的性的桎梏,所以是根本应该打倒。
  邹韬奋将这三个原则视为论战所收获,认为在当今社会“恋爱与贞操”这个问题本身远没有结束,尚有第二次、第三次提出讨论的可能。在论战刺激下,《生活》周刊发行量突飞猛进,增至15.5万份,创下当时中国期刊发行量纪录,《生活》周刊作为都市文化生活通俗杂志,彰显了这次笔战的社会效应及波及面要远远高于前两次,五四时期的恋爱自由、两性关系问题在新的社会语境下再一次得到广泛讨论。恋爱与性道德观这两个取道日本传入中国的欧美词汇,迅速捕获了众多知识青年的认同,恋爱自由与五四时期个人主义思想携手,互相强化成为新知识分子批判传统礼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贞操观等)的重要武器,但由于对西方妇女思潮本土化过程中解读差异,知识群体阵营内部论战不断,折射出知识界对妇女问题的多元解读。从论战结果看,原本在1920年代末已“不值一提”的性欲、贞操等概念,此时却遭到普通读者围剿,彰显了平民文化对妇女形象的定位。1920年代妇女普及运动的成效,远远抵不住国家政策引导对妇女社会形象塑造的影响,复古洪流下,舆论转向再次恢复到五四运动之前的贤妻良母定位,五四阶段高扬“发现女性”个性解放被挤压到角落中去,显示出近代中国女性启蒙经历了传统——近代——傳统的螺旋式反复。
其他文献
摘要:基于核心素养背景下的初中物理教学,主要教学目的是对学生展开关键能力以及综合素质的培养.因此,在实际教学中,能够运用分层教学帮助学生提高物理学科素养.本文从分层教学在教学中培养核心素养的作用以及具体的策略这两个方面入手,阐述了在核心素养背景下开展初中物理分层教学的方法.  关键词:物理教学;分层教学;核心素养  中图分类号:G6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0333(2021)29-0
王爽的《穿越银河系》是一本讲述宇宙间恒星故事的书,与他的《漫步太阳系》一样,许多天文学家的故事都非常有趣。比如,1928年,美国人卡尔·詹斯基拿到了物理学学士学位,加入贝尔电话实验室,他在公司得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调查自然界中有哪些可能会干扰电话信号传输的无线电信号。为此,他建造了一个直径一百英尺、高二十英尺的大转盘,在转盘上安了一个接收波长十四点六米的无线电波天线,在接下来的好几个月的实验中,他收
摘要:随着素质教育的不断深入,人本教育理念也逐步深入人心,通过一系列的教改措施帮助学生不断完善自身学习情感和策略成了广大教师关注的重点话题.本文对初中生在物理学习中马虎的形成原因及对策研究展开了相关的研究,对如何有效降低马虎错误出现的概率提出了较有实际意义的对策.  关键词:初中物理;马虎;学习习惯  中图分类号:G6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0333(2021)29-0055-02 
摘要:核心素养是把握学生学习方向发展的重要舵手.因此,教师要把握核心素养的具体内涵,引入深度学习模式,帮助学生更好地理解物理知识,促进学生物理学习水平的提升.基于此,本文结合实际教学经验,从树立物理观念、提高师生互动、发挥实验作用、培养科学态度四个方面入手,分析基于核心素养的初中物理深度学习的有效策略.  关键词:核心素养;初中物理;“深度学习”方式  中图分类号:G6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摘要:随着新课程的不断深入,数学课堂变化多姿.但数学板书却很少有人去研究.其实,以旧引新,纵横对比,精雕知识板书能形成知识正向迁移;一题多变,总结规律,精雕例题板书培养学生思维深刻性;形象生动,启迪思维,精雕过程板书开创一片新天地;形散神不散,勾勒完美,精雕小结板书归纳方法成体系.板书是微型教案,能有效地加深学生对教学内容的理解,能突出课堂主干知识的无穷魅力.  关键词:精雕板书;核心素养;数学课
贾谊在文学史里的地位,南朝的刘勰评价称:“秦世不文,颇有杂赋,汉初辞人顺流而作,陆贾扣其端,贾谊振其绪。”陆贾除《新语》外,没有文学作品流传于世,贾谊实际取代了陆贾“扣其端”的角色,不妨称之为“汉赋初祖”。刘勰的依据是南朝时流传的五卷本贾谊集,他的评价更贴近贾谊在中国文学发展链条中的真实定位。世不可再生刘勰,包括他所处时代的阅读条件和文学史家眼光;但今之把握贾谊的文学史,仍需首先精读领悟传世作品,
摘要:小学阶段是学生思维能力培养的重要关口,教师可以通过问题的设置来启发学生的逻辑思维.还要基于学生的不同个性,有效培养其创造性思维.在学习中思维往往会受到限制,此时可借助其形象思维培养他们的抽象思维能力.创造是学习的动力源泉,通过创设情境激励学生发展创造性思维能力.  关键词:设置问题;个性引领;突破思维;思维过渡;思维能力  中图分类号:G62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0333(20
摘要:转化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数学思想,也是重要的解题策略.在初中数学课堂中,渗透转化思想,不仅有助于学生获取新知,还有助于学生探寻解题思路,提升学习效果.文章就转化思想在数学课堂中的应用,进行探索.  关键词:初中数学;转化思想;课堂教学  中图分类号:G6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0333(2021)29-0018-02  转化思想通常是指化归思想,即为把一个问题由难化易、由繁化简,由
摘要:逆向思维是一种倒推资源配置,从目标出发逆向而行,借助已知条件逐步推进的思维方式,在教学过程中,培养学生的逆向思维,有助于激发学生学习数学的兴趣,提高学生解题的敏捷性和灵活性.  关键词:逆向思维;初中数学;实践应用  中图分类号:G63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0333(2021)29-0046-02  思维模式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正向思维,即根据现成的资源,正向推进,稳扎稳打,逐步
摘要:若教师在教学初中物理时只是单一的对学生进行应试教育,那么学生的学习能力还是难以得到提高.因此,教师在教学过程中需重视学生创新精神与探索精神的发展,培养学生的问题学习意识,进而促进学生物理水平的提升.本文探讨了问题意识视角下的初中物理教学,并由联系生活实际、创设问题情景、组织趣味实验等教学方式去对学生的学习过程做出引导,让初中物理课堂变得更为充实,培养学生的物理问题意识.  关键词:初中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