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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赵师爷奉令索真画
铁洪岩隐身查反叛
清康熙三十九年九月二十九日寅时，一代画杰朱耷（本名朱统托，自号八大山人）‘嗷’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浆，头一歪，与世长辞了！儿子朱晟、孙子朱旭月遵照亡者的遗嘱，在灵棚里展出了他的辞世绝笔之作——四君子图。亡者朱耷原是清初四大画僧之一，他为了传宗接代又改当道士，于四十二岁时与一贾姓女子结了婚。
朱耷到了六十九岁时，给自己又起了一个绰号“八大山人”。他在画上署名时，常把“八大”和“山人”竖着连写。前二字又似“哭”字，又似“笑”字，而后二字则类似“之”字，哭之笑之即哭笑不得之意。他一生对已亡的明朝忠心耿耿，以明朝遗民自居，不屑为清朝臣民。他的作品往往以象征手法抒写心意，如画鱼、鸭、鸟等，皆以白眼向天，充满倔强之气。
朱晟望着灵柩，回忆起父亲在画完四君子图后破天荒地吃了一盆子鸡块，喝了一斤老白干，然后哼着小曲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约半个时辰，哈哈大笑一阵后呼呼睡去。
半夜时分，儿子朱晟被老父朱耷唤醒，说有要事相嘱。朱晟随父亲来到书房后，父亲坐在大椅子上命朱晟跪下，然后朱耷一字一顿地命令道：“晟儿，老父在十五年前即加入了朱三太子的天龙舵，身肩反清复明的大任，三个月前领命为全国四大舵口绘画舵标四君子图……唉！我深知这是犯的灭九族之罪，可我又不能不做呀！”他开始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朱耷又说道：“老父深知你这半生与世无争，虽饱学却不问功名；虽志存高远却安于现状，为父怎忍心将自己的好恶酿成恶果遗害你与我年幼的孙儿旭月！故，为父要你速做三件事：一是明日命旭月仿画一套四君子图，在明年正月十五日前，也就是他们派人前来取画之前展出，如若丢失，便可确保你父子平安；二是小旭月仿画后你将我画的四幅梅、兰、竹、菊图用油布包好藏于前院荷花池里大鱼缸底下。当来人拿着我的诗来取画时，你故作一无所知任其折腾，方可保你父子平安；三是将我写的这封举报信用工整的小楷体誊抄三份，立即分别用绸布包好，坠上一块小石块，抛于江西省衙院以内，可保你父子在天龙舵犯案后无虞也。切记！切记！”朱耷复又大喘起来。朱晟忙站起用右手轻轻捊压老父后背。好一会儿，朱耷又缓过气来用力说道：“晟儿，我自己知道，我时日不多过不去年了！最好，在我死后于灵棚里展出我的绝笔之作四君子图。”朱晟哭道：“爹爹勿忧，你会好起来的。”朱耷马上一脸怒气地大喘几口气后，瞪着眼睛道：“我方才嘱办的三件事，你必须一一照办，方是孝子！”他用手指指书桌上的纸页。朱晟拿过来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
朱三太子阴风又起，密令吾为其画梅兰竹菊四舵图标，将于明春正月十五日前来索取。如我拒画，他们会杀害我儿孙，灭我九族。无奈，我背着儿孙偷偷画好藏于荷花池里大鱼缸底下，我的儿孙是无辜的，可望勿受牵连。另，南昌县内有朱三太子之人频繁活动，亦望朝廷关注。
八大山人：朱统托泣书。
朱晟当即磨墨抄写三份后天已大亮。他急忙做好了早饭，饭后命儿朱旭月在书房仿画爷爷的四君子图，自己去南昌往省衙投掷他抄写的举报书去了。
朱晟恍恍惚惚地似乎又见老父坐在自己面前，他在大口喘着粗气，双肩一耸一耸地……好像在质问自己：我嘱办的三件事你辦了没有？朱晟双眼扑簌簌流下泪来。爹爹呀！你怎丢下儿孙不管呀！
守了一夜灵的朱晟擦擦泪眼，同儿子朱旭月又烧了一回黄钱纸，站起来伸伸腰。小旭月忽然惊叫：“爹爹，四君子图没了！”朱晟连声大喊：“有贼！有贼！”父子二人向灵棚外跑去，与匆匆走来的贾星撞个满怀。贾星惊恐地问：“贼在哪里？”旭月双手挝住贾星的双手说：“表叔，我爷爷画的四君子图不翼而飞了！”说完，小旭月呜呜大哭起来。贾星听了，心中咯噔一下，立时头晕眼花，急火攻心，身子摇摆了几下，几乎跌倒。
十四岁的旭月见了急忙用力扶住他，连连大声道：“表叔！表叔！您怎么了！”贾星的身子摆了摆后挺直了身板，用双手扶住旭月的双肩安慰道：“别怕，表叔没事！”
一听说四君子图被窃，缘何贾星如此情绪反常？原来事出有因。贾星会些拳脚功夫。他身高体壮，四方大脸，浓眉大眼，头大如柳斗，说话声如敲钟，瓮声瓮气地，人送外号“贾大驴”。他平素给人的印象憨厚老实，不苟言笑，实质上他是个很有心计又贪又狠的人。每每见到比自己富足的人家或穿戴华丽的人，他既眼红又暗暗发狠，非把别人的财物搞到手不可。少年时便同小自己一岁的。庞瑰拜了把兄弟。次年二人又同时拜了沙子岭镇南拳王十四代传人李元升为师，学练打斗攀爬腾挪诸般功夫。由于他二人非偷即抢，常常落入捕快之手。侥幸的是南昌县师爷赵琛对他二人既极力包庇又肆意怂恿。在沙子岭一带，民众对贾星、庞瑰二人既厌恶又害怕，人人皆敬而远之。当李元升得知贾星与庞瑰二人行为不轨后，便将他二人逐出了武馆。七年前，突然来了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妇人，携带一对如花似玉的孪生女儿住进了沙子岭。一时间，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穿梭似的到母女家挑逗戏耍，有的还动手动脚、说脏话。瞎眼妇人又怕又气，两个女儿一名乔珠一名乔玉，吓得整日浑身发抖，哭哭啼啼。恰贾星、庞瑰二人充当了保护神，打得前来寻衅者哭爹喊娘。瞎眼老妇人非常高兴，主动将两个女儿嫁给了贾星与庞瑰。婚后三天，老妇人不辞而别，再也没有音讯。一晃七年过去了，贾星、庞瑰都有了六岁的儿子，两家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十几年来，贾星与庞瑰在南昌县师爷赵琛的包庇操控下，净干些偷、抢、劫、打的恶事，屡次被抓又屡屡被无事放回。两天前，赵琛找到贾星，命他从朱家把四君子图弄出来给他，否则，两个月前贾星伙同庞瑰夜杀城南大富户何云天的案子将重审。同样的要挟和指令，赵琛也发给了庞瑰。可今天，他一进入大姑父灵棚，就听说四君子图失窃，他用什么向赵师爷交差啊！他焉能不惊得真魂出窍！
赵琛，人送外号臊诸葛。他已是五十六岁的长髯老者，五短身材，胖乎乎的，一张惨白的面孔，长着一双细长的鳄鱼眼，总是笑眯眯的，见人先笑后说话，给人以无比亲切之感。可是，全南昌县的人都知道，赵师爷诡诈阴毒，蛇蝎心肠，当面是人说奉承话，人后整人说鬼话。尤其他是个大淫棍，凡路上偶见一年轻貌美女人，他总要凑上去没话找话搭讪胡侃一通，有时为看一个女人，竟追出去很远的路。他是浙江绍兴人，硬和江西籍的知县张富贵攀上了姑表亲。他察颜观色，投其所好，深得知县张富贵信任，对他言听计从，诸多案子全交与他一手措办。赵琛也不走空，每每从案件中榨出财物送与张富贵。久而久之，整个南昌县赵琛一手遮天，他掌控着南昌县八万多口人的命运。十几年来，被赵琛猥亵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有的人家多次上县衙控告，张知县装聋作哑，赵琛则反咬一口，说当事人家中有人有反清言行予以拘押，最终逼得控告他的家人携着厚礼向他求饶，方能放人息事。 距南昌城南十二里地的山川里有座楞严寺。住持玄空大师邵南辰四十五六岁，身强体壮，红脸膛，颇有武功，是朱三太子的麾下主将。朱三太子将全国划为梅、兰、竹、菊四大分舵，江西省、河南省、安徽省、浙江省四个省为梅花分舵，由邵南辰掌管。总舵首朱三太子身旁有左舵参六人，右舵参五人，这十一人又按座次顺序命名为左舵一、二、三、四、五、六，右舵一、二、三、四、五。而左舵一是鸿运大法师，左舵二是邵南星（邵南辰的胞兄）。左舵六郁天智对总舵首朱三太子久有不臣之心，为了另立山头，他在全国各分舵都安插了亲信。南昌县的师爷赵琛就是他安插在邵南辰身旁的一个暗探，命他随时将其贯彻实施朱三太子的旨令情况飞鸽传报与他。两个月前就密令赵琛用尽一切手段将朱耷为总舵画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抢先弄到手，让朱三太子明年二月二全舵确标大会上丢丑。无奈之下，将采用他早已找人绘制好的虎狼熊狐四兽图标。让朱三太子威信扫地，以树立他郁天智在全国反清复明众义士方面的威信。
师爷赵琛明里是南昌县师爷，实则是朱三太子反清复明天龙舵梅花分舵南昌县堂主，手下已发展到六十八人。贾星、庞瑰是他的编外成员，他放任他们烧杀抢掠，尤其暗示他们专找满族富户和官府的麻烦，意在放纵他们扰乱社会，激起百姓的不满，给清政府抹黑。出了案子他再从中斡旋，为作奸犯科的他们遮掩、开脱，用财物堵住知县张富贵的嘴。整个南昌县的民众对朝廷及县衙充满了怨恨与反抗情绪。
这天傍晚，赵琛从县衙回来，正哼着小曲迈着方步走着。庞瑰在路旁摆手，赵琛左右看看没人，便向他招手。庞瑰紧走几步递上一个绸布包，满脸堆笑道：“赵爷，我是在老画家出殡的当天得的手，我交差。”他转身便走，赵琛低声唤道：“回来！”庞瑰慢慢转过身来，一双小眼紧张地立起来，一步步向赵琛走近。他心里在犯嘀咕，不知这臊诸葛又派下什么棘手活儿。赵琛一把将他拉住，满脸堆笑道：“你小子这趟活儿干得好，我心中有数！”随即，他双手一齐拍到庞瑰双肩上。赵琛眼前立时现出了县尉关利三老婆的倩影，耳边又响起她骂自己的话语：“你胡子拉茬的像条大公狗，臊出了味，竟敢跟老娘动手动脚！”赵琛不由得咬牙切齿，满脸的横肉在抖动，一双三角眼陡放凶光。吓得庞瑰浑身打冷战，结结巴巴地柔声问道：“赵爷，我……我怎么惹了您老了。”赵琛回过神来马上哈哈大笑，随即双手抱住庞瑰，将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对着庞瑰的左耳低声说：“县尉关利三家私殷实，是个肥羊。他家居于富贵巷五号，我祝你好运！”说完，又点头又摆手笑吟吟地走了。
赵琛将庞瑰交与自己的黄绸子布包往怀里一揣，刚打开自家的大门，就听身后有人喊赵爷。他回头一看，见是贾星，马上又一脸微笑：“你小子有事？”贾星满脸欣喜，右手高举一个红布小包，压低声音说：“赵爷，四君子图。”赵琛听了，心往下一沉，边用双手接过边下意识地自语道：“又一套……”贾星不解地问道：“怎么，难道还有人送……”赵琛连连摆手道：“我是想起别的事，别的事！小子，若没别的事，快回吧！改日再见！”赵琛又点头又哈腰地摆着手，贾星也摆摆手，大步流星走了。
当晚夜深人静后，赵琛在县衙西一个小旅店找到弟弟赵珏。关上店门，将两个绸布包与一封亲笔信交与弟弟，告诉他道：“一下子拿到了两套四君子图，我在灯下对照审看了几遍，真是分毫不差，只是一套画得明快些，一套画得阴暗些。你拿回去，交与郁天智大师，让他自行分辨吧！”“記住了，但请哥哥放心！”当晚赵珏便结了账，往黄山一路飞奔而去。
两天后南昌县出了个大案子。县尉关利三家半夜起火，烧个片瓦不存，关利三夫妇和他们的五岁女儿统统被烧死于大火中。人被烧成不足三尺的黑炭棍，惨不忍睹。住在郊区的关利三的父母哥嫂哭得死去活来。围观的人们骂不迭声：“这是哪个丧尽天良该千刀万剐的缺大德的干的这杀人灭口的事！”县太爷张福贵在师爷赵琛陪同下，一下轿就直打哈欠。他走了几步便哈欠不止，对师爷挥挥手命令道：“快去吧！你带仵作去勘查现场，我先歇歇，去吧！”
赵琛同仵作草草看了看现场，回来后他附在知县耳边低声说：“县尊，那关爷的小鸡鸡都被割下去了，听在场的邻居议论，是关爷奸淫人家少女、少妇惹的祸。这案子别太声张啦，给咱吃官饭的败兴丢脸，您说呢？”知县点点头一脸怒气：“平时看他人模狗样，净干缺德事儿，活该如此。你马上具结上呈，速速结案，言明凶手当场自焚而亡，办成铁案！”赵琛答道：“遵爷命，我即结报。”赵琛扶知县上了轿，前呼后拥地回县衙去了。
关利三的哥哥跑上前拉住赵琛：“师爷，给我弟弟申冤哪！你们都是同事啊！”赵琛笑笑说：“关兄，我自当尽力。可是，谁让你弟弟先奸淫人家妻女呢！是不？人家是报仇啊！唉！”赵琛摇摇头很无奈地同仵作离开了现场。
赵琛将两套布包交与弟弟赵珏带走后，甚感欣慰，心想两套四君子图总归会有一套是真的，自己这次可是立了大功。郁天智曾许诺自己，此次巧取四君子图成功后，可晋升他到天龙舵任司库，即负责收缴各方上缴给总舵的财物，那可是个受人景仰的肥差。正在赵琛志得意满之时，飞鸽传来天书。他从飞鸽腿上解下小布包，从中拽出一长方形红格黄纸展开一看，上写十七个字：来图皆系赝品，月中要见真迹，逾期自毙。（郁）
赵琛看了一遍又一遍，竟至吓得浑身发抖，不能自控。
赵琛出了院后茫然地无目标地走着，忽见县衙总捕头铁山松匆匆走来。他刚要打招呼，一抬头见铁捕头身后两个捕快用铁链子锁着庞瑰蹒跚走来。赵琛的心咯噔一下翻了一个个儿，他忙皮笑肉不笑地问：“铁捕头，庞小鬼又犯什么科啦？”铁山松不以为然地答道：“这小子在东街当铺当金如意，被人认出是前五天被灭门的城南大富户何云天家的东西，故抓来询问一下。”赵琛听了，顿时毛骨悚然，头上直冒冷汗。他径自走到庞瑰近前，板着脸怒道：“我说庞小鬼，你要老老实实交待，是偷的别说捡的，是捡的别说抢的，别胡咧咧，瞎说一气会没命的！”庞瑰一个劲儿点头，“是，是，是”地答应着。铁山松摆摆手：“衙里见！”一行四人向县衙方向走去。
赵琛自话自说：“真是祸不单行哪！”他在思忖着，庞瑰是在灵棚里窃来的四君子图，不可能是他作假，可能一偷来就是赝品。而贾星是两天后交上来的四君子图，一定是仿画的！可是，又比照哪幅仿画的呢？对了，真品仍在朱家，这是肯定的。贾朱两家是至亲，我必须死死尅住贾大驴，才能逼出真的四君子图来。赵琛一溜小跑来到贾星家，站在大门口笑呵呵地向里面招手：“贾老弟，出来一下！”此刻贾星正同妻子乔珠吃午饭，听到喊声放下碗筷，跑出来一看是赵师爷。他冲屋里说了声：“赵师爷找我有事，我去了！”便跑出来。赵琛一把拉住贾星，将大门关严，两个人均站在大门以外。赵琛满脸堆笑：“老弟，你送去的四君子图是假的，是仿品。”说到这儿他马上变得一脸哀愁，忧心忡忡地摇着头：“老弟呀，三天内你从朱家弄不到真的四君子图，你我……唉……大祸临头啦！唉……”赵琛蔫蔫地转过身打着咳声一步步走去。忽然，赵琛又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道：“今上午你连襟庞瑰去当何云天家金如意，被铁山松抓了！唉！祸不单行啊！” 贾星接连听到的这两个消息，如同两声爆雷轰顶，他呆立在自家大门旁，头嗡嗡地响。他在想这庞小鬼真他妈不够意思，两个人一同做事，竟藏起一个金如意，还他妈犯了事。可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呀！凡财物首饰都是他经手清点，再一分为二交给庞瑰的，那天在何云天家，两个人拿蜡烛翻找了小半夜，也根本没什么金如意呀？怪了！
至于四君子图，确实是他求小表侄朱旭月画的，他照什么画的？对了，真的四君子图肯定仍在朱家。忽然，他耳边响起朱旭月的童音：“表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爷爷画完四君子图的第二天，就令我仿画了一套，灵棚里挂的就是我仿画的。我爷爷画的四君子图不见了，不知我爷爷藏哪儿啦。今天我又给你画一套，就真真假假三套四君子图了。”贾星忽然兴奋起来，他不禁脱口喊道：“对呀！姑父画的四君子图还在表哥家，我明天买些好吃的再去央求小旭月，他准能找出来！”
贾星肯定城南大富户何云天家根本没有什么金如意，这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庞瑰所谓去当的金如意是捕头铁山松的。铁山松为了制造大的案件舆论，以强势压倒包揽诉讼的赵师爷，甚至令县太爷张富贵无法插手。他将康熙皇帝御赐的金如意拿出，交庞瑰前去当铺行当，正好他去查当，巧遇逮个正着，便大吵大嚷地将有抢劫杀人之嫌的庞瑰锁了带回县衙——这前前后后纯是铁山松导演的一场连台戏，目的是以此引出赵琛这条毒蛇，再深挖下去，以便顺藤摸瓜，挖到反清复明的总头子朱三太子。
铁山松何许人也？他乃朝廷都察御史副一品大员铁洪岩。五个月前，康熙爷接到江西省秘密送上的朱耷的三封举报信，即派他去南昌县查朱三太子的党羽及反叛组织。为确保铁洪岩暗查反叛顺利进行，康熙爷除对沿途及全国颁发一特令全权巡查圣旨外，又将安南国（今越南）进贡的一枚大号金如意交与铁洪岩，上有‘敬奉大清国康熙大帝’铭文。同时，令户部尚书以私人名义将铁洪岩更名为铁山松，托江西省都察院将其安插至南昌县衙当捕头，以便秘密查戡反案。
铁洪岩到南昌县任捕头五个多月以来，用心观察巡访有关反清复明的人和事，无奈，一无所获。这日，他正边饮茶边思索此事时，庞瑰在他寝室门外张望。铁洪岩放下茶杯走出去，将他让入屋内。庞瑰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如捣蒜，哭道：“铁爷为我申冤哪！”铁山松将他双手搀起，微笑道：“快快站起，有啥为难之事尽管说与我，我定会为你做主！”庞瑰大放悲声：“铁爷，我老婆被赵师爷多次强暴！赵师爷他是反叛朝廷的堂主……”
第二回 庞小鬼报仇献名录
贾大驴避祸焚古宅
赵琛同贾星分手后，急急忙忙赶回县衙。刚一进大堂就听铁捕头大喊：“赵师爷到！”坐在大堂之上的张知县立即一拍惊堂木怒冲冲地喊道：“赵琛，你可知罪吗？”赵琛立刻头上冒凉气，浑身出冷汗，内心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双腿颤抖，心想，准是庞小鬼不经捶打，说出了我暗示他们对城南大富户杀家夺财的事，我死也不能认。他强作镇定，问道：“请问太爷，在下犯了什么罪？”张知县“嘿嘿”冷笑，又叭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满脸怒气：“你犯了杀头灭族之罪，没人救得了你！快！铁捕头，把反贼赵琛给我锁上！”“是，老爷！”铁山松亲自拿来大号锁链将赵琛锁上，又上来两个衙役，一边一个将赵琛一摁，赵琛扑通一声跪于地上。他单腿一支欲站起来，被两个衙役压下。赵琛要抓住张知县这根稻草：“太爷，我赵琛对你如何？每次……”张知县怕他再说出次次给他贿银的事，忙拦住话头大声斥道：“你如犯的是小法，我念以往前情可以保你不死，可现在你犯的是弥天大罪，我也无能为力。”赵琛急问道：“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张知县从案子上拿起一个小本子举起问：“你还认得这个黄包皮的小本吗？”赵琛注目一看，立即魂魄出窍，全身抽搐，噗地喷出一口血浆，身子一挺昏了过去。
赵琛缘何一见黄皮小本便吓得半死，这话要从庞瑰之妻乔玉被赵琛奸污一事说起。
贾星妻乔珠，庞瑰妻乔玉，姐儿俩长得如花似玉，皮肤白皙，是两个大美人。当时沙子岭有个私塾老学究写了一首打油诗：“三国有二乔，转世来沙包，周郎今若在，气煞白脸曹。”
话说乔家二女儿乔玉嫁给了庞瑰后，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转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当时为了生计，庞瑰与贾星曾一同做了几次窃案，被县衙赵师爷盯上了。赵琛找到贾星与庞瑰，又拉又打。一日，赵琛来到了庞瑰的家，乔玉前去开开大门。赵琛一见乔玉，惊为天人，他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乔玉，竟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自此，赵琛对庞瑰分外关切。一次庞瑰行窃被户主当场捉住送往县衙。赵琛命二名衙役接过后对张知县说：“这个报案的是个反清重犯的门下，我怀疑他家藏有反清赃证，是我派庞瑰前去查找，比先派衙役方便些！”张知县听了点点头一挥手，将庞瑰放了。庞瑰分外感激 ，探知赵琛是五月初三的生日，便在自家大操大办为赵琛过了个隆重的诞日。当即赵琛认了庞瑰为义子，从此，两家人来来往往有如至亲。一日庞瑰买了两瓶赣江老白干酒并二斤牛舌糕去赵家。赵琛不在，只有干妈一人在家。庞瑰见义父书房的书很多，他慢慢走过去，顺手抽出一本《史记》。他打开硬皮，叭地一下子掉到地上一个黄皮小本子。他拿起一看，本皮上写四个隶書字《义士名录》。“义士，什么义士？”庞瑰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又翻开第二页，见是四句诗：反串龙王把水借，清天无雨晒大街，伏（复）天干旱人饥渴，明朝九江瀑雨泄。要知道庞瑰是破落户子弟，从小读过私塾，略通诗律。他将四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一念“反清伏明”。（“伏”乃“复”也）他读了这四句诗后当时浑身透着凉气，哦，义父原是一个反清复明的堂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他急忙将黄皮小本子放入《史记》书中。忽而他又想到，还是拿回黄皮小本子，自己留他一手，以后再犯了什么事，也有个把柄。想到这儿庞瑰将小黄皮本子急速揣进衣袖中，把《史记》送回书柜，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义母进来送茶水，庞瑰推说自己还有事要办，便向义母告辞而去。回家后他将小黄本子拿出来细看，翻到第四页，见上写《反清义士名录》下面写了六十八个人的名字，连自己的三叔和二舅等人的名字也在其中。他怕妻子看到，急忙把小本子藏于佛龛底座下。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未跟任何人透露过。 赵琛对美少妇乔玉的思念日盛一日，常常在梦中与乔玉调笑，甚至笑出声来。他无心茶饭、公务，整日只思忖着怎么才能将乔玉弄到手，以偿这情思之债！机会来了，他知道庞瑰和贾星是连襟，且亲如兄弟，他便暗示贾星去打劫南城大户何云天，他连续两天派亲信日夜监视庞瑰行踪。一日掌灯时分，一亲信来报，庞瑰和贾星穿上夜行衣去南城了！赵琛乐得蹦了起来，连家也不回直奔庞瑰家而去。
赵琛小跑着来到庞瑰家。他敲了好一会儿门，乔玉才懒洋洋地在门里不高兴地问：“你说去和朋友赌钱明晨才回来，怎么刚出去又折回来了？”赵琛不敢大声说话，只哼哼哼地应付着。乔玉拔下门闩，打开门见是赵琛，有些惊讶道：“义父，这么晚来了，有急事？”闪身让赵琛进屋。赵琛一个箭步蹿到门里，迅即闩上大门，用双手推着乔玉向上屋走去。乔玉早已察觉出赵琛的不轨用意，使劲甩开他的双手：“望义父自重！”赵琛哪能错过如此良机，他厚着脸皮拿出一根金条递上去：“干儿媳妇，这是义父的一点儿心意，你千万收下！”乔玉急忙走入内室，叭地一声关上门，在屋里大声喊道：“你快走吧！我和儿子要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赵琛立时感到绝望，他望着乔玉的房门呆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咳声转身欲走。可马上他又想到，俗话说，错过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了。想想方才乔玉的冷漠态度，他恼羞成怒，立时来了师爷的脾气。他用手使劲捶打乔玉的房门并大声喊道：“乔玉，你出来，佛爷不驳烧香人，你不要金条可以，可你不能冷了我，拿我这个义父不当回事啊！”里面没回应。赵琛真的怒了，他用脚使劲地踹门，咣咣咣只三下便把门板踹碎了。他弯腰一看，看到了乔玉那白晰的酥肩和桃花般的少妇容颜，他周身热血沸腾，不能自抑。他一弯腰从门下的破洞口钻了进去，奋力扑上去死死压住乔玉。乔玉边喊边挣扎，赵琛此刻将法度人伦全抛于脑后，他用两腿和一只手将乔玉死死按住，压住乔玉的两只手，扒下了她的裤子，见乔玉体如凝脂，爽滑似玉，愈发欲火难平。他奋力压了上去，狂乐不已。乔玉已无力挣扎，哭骂道：“你是个畜牲，庞瑰非杀了你不可。”这时乔玉六岁的儿子吓醒了，从后屋寝室爬起来坐在门外哭喊着叫妈妈。赵琛有些害怕，心跳不已。他穿上衣服严厉地警告道：“此事你们要声张，庞瑰打劫强抢的案子我可保不住了。你又是知情不举，同犯死罪，祸灭九族！”说完，赵琛丢下一根金条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庞家。
自此，赵琛乘庞瑰不在家时又来几次，每次都强行对乔玉实施奸污。一次赵琛刚提着裤子出门，被进了院的庞瑰遇见。他进得屋来，再三拷问，乔玉“哇”地一声向丈夫哭诉了事情的始末情由。庞瑰操起菜刀跑出去，乔玉拼死双手抱住丈夫的腰哭道：“忍忍吧！咱斗不过他！”庞瑰与妻子紧紧抱在一起，大放悲声。
一个阴雨天，贾星心情郁闷找庞瑰喝酒聊天。贾星低声告诉庞瑰，说赵琛逼自己向朱家索要八大山人死前画的四君子图，只给三天期限，到时交不上赵琛要翻脸。庞瑰忽然想到，两个多月前他从赵琛家无意中得到的那个反清义士名录本子，于是他小声同贾星商量可否用这个黄皮名录本子将赵琛打倒。贾星毕竟是长他一岁又足智多谋，他认为直接拿着小本子举报不妥，赵师爷在县太爷眼里是个大红人，他会包庇他的。干脆来个投石问路。咱俩先找到捕头铁山松细叙前后情由，探探他的口气。贾星不无担心地说道：“这个铁捕头看上去正气凛然，是个外来差，本地又无什么亲朋，可咱不知他底细，万一他和赵琛是一伙的，咱可是自投罗网了！”庞瑰反驳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于是庞瑰压低声音讲道，“五天前，我身藏牛耳尖刀欲去刺杀赵师爷，路过铁捕头卧房，听到屋里‘叭叭’作响。我好奇地用手捅破窗棂纸用单眼向里一望，我惊呆了，这铁捕头正腾挪翻扑练武呢，那身手非同一般。他练了一会停下，面不改色，气不长出，顺手拿出一卷圣旨放到案上，扑通跪地，声泪俱下：‘吾皇在上，受一品御史铁松岩一拜，爷派在下赶赴南昌侦办反案，至今已五个月之久，没获一点儿蛛丝马迹，吾愧对陛下……’说完连连叩头。我边听边吓得两腿发抖，心想，你我所做之事，若让铁捕头获悉，全完了。”贾星乐道：“好！好！你我好运来了！”庞瑰一听更蒙了，两眼死死盯住贾星，一脸疑问。贾星放低声音：“铁捕头是皇上的人，专来查反案，他苦于抓不到线索。你我是身犯重罪之人，正好立功可赎大罪，你我杀人越货的罪比起赵师爷的反罪不足一提，皇上以保江山为要。你马上偷偷给铁捕头呈上赵琛的造反义士名录小本，咱来个先下手为强。”于是，两人秘谋约见铁捕头，并将义士名录交与铁捕头。铁捕头交给庞瑰皇帝赐给他的金如意，让庞瑰去当铺行当，他领衙役前去抓捕。铁捕头出手经办，张知县就没法再私下了事，张知县想保也来不及了。贾星嘱庞瑰事先把二舅三叔的名字抹去，义士名录上只剩下六十六人了，加上堂主赵琛共六十七人。
张知县接过铁捕头呈上来的《反清复明义士录》，又看了这四句“反清复明”的藏头诗，反复细看，确认是赵琛的笔迹。他犯了难，心中暗想，十几年来赵琛通过案件为自己索贿达三万两白银，为自己立了汗马功劳。可张知县又转念一想，自己自考上进士以来，干了五届知县了，连个知府的边也没搭上。两利相权取其重，如能一横心舍去赵师爷，将这个反清的惊天大案上报朝廷，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准还能因此高升三级。可他忽然又想到要是赵琛死死咬住自己不放，說自己索贿巨大，净办糊涂案，是个贪赃枉法的昏官，那可就惨了！他正犹豫呢，铁山松急匆匆跑上大堂：“老爷，省里来人啦！”“哦？什么？省里来人啦！”“是，南昌知府和省里的二位大员，一共六台大轿，还有省里护兵二百多人，浩浩荡荡，鸣锣开道，眼看到县衙啦！”张知县听了意乱心慌，不知所措。他有些语无伦次：“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是谁报的案？省府大员来得这么快！”铁山松心中明镜似的，县太爷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自己拖下水，便低声安慰说：“老爷勿忧，咱马上召集县衙全体人员列队出迎。咱县这回可为朝廷立了大功，你别担心赵琛疯狗乱咬，他还咬庞瑰有案底呢，那纯是丧心病狂地乱咬。老爷你想，你我若是贪官，能揭发反清的逆贼吗？这回，朝廷及省府老爷们只关心清理反叛，表彰咱们为国为朝廷立下大功还来不及哪，有谁听信反叛逆贼胡说八道哇！是不？”张知县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他想想就要飞黄腾达了，乐不可支，立刻整饬官服，大喊道：“列队欢迎！” 果然，在省、府、县三堂会审时，赵琛死死咬住张知县索贿不放。正在张知县尴尬之际，铁山松大步走上大堂双手一拱：“诸位，在下是朝廷都察院都察史铁洪岩，有事向诸位宣告！”省、州、县三级高官，特别是张知县都睁大了双眼，原来半年前来县里的小小捕头铁山松竟是名震全国的铁洪岩都史台。众人一齐下跪，齐声诺道：“小可见过都史台！”此刻的张知县浑身发抖，面色发青。半年来，他与铁捕头朝夕相处，确信他了解自己的一切，心想这下完啦！正在张知县魂魄出窍的当儿，铁洪岩大声宣布：“此案无须再审，我宣布知县张福贵侦破叛逆有功，我已发文北京，荐他为南昌府知府。诸位休息片刻，立即发兵捉拿反贼另六十六人并家属，不得放走一人，六十六户家属无论长者小儿一个不准放过，统统用麻绳串绑上，派二百兵卒押往北京！”“遵命！”众官员同声应诺。
张福贵走到铁洪岩身旁，深深一礼：“都台爷待我如再造父母，小可没齿不忘！”铁洪岩淡淡地回道：“你只要对朝廷忠心不二，小有私贿实可宽谅。反过来说，没有你的作为，这个朱三太子的余孽怎能现出原形被一举清剿。”
赵琛一行六十七户，计三百四十九口男女老少被麻绳串成两大溜，哭天喊地一路哀嚎，路上追逐观看的有幾千人。贾星、乔珠、乔玉等也挤在人群中。贾星看着赵师爷的狼狈相，心里乐开了花。他哑然失笑，不禁大声自话自说道：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
贾星慢慢冷静下来。他想到，如果赵琛一到北京为了立功减罪，再揭发我和庞瑰等人的前科，一家人也还会挨刀。现在家中有大量黄金白银珠宝，可谓是个大富户，不如远遁他乡，隐姓埋名，守法度日方可世代平安。当晚他向妻子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乔珠万分同意支持，只是担心庞瑰还在牢里，只有妹妹领着孩子在家，咱一家人走了，丢下她娘儿俩咋办？
贾星夫妇正欲去看妹妹，庞瑰夫妇领着儿子来了。姐俩见了相拥哭泣，贾星与庞瑰也紧紧抱在一起。庞瑰说：“那个铁捕头是朝廷大名鼎鼎的都察史老爷，比省府县的官都大。他说我为朝廷清剿反叛立了功，昨晚上放我出来，嘱我今后守法务正做个本分人。”贾星惊奇地说：“真是真人不露相。那么大的官在张知县手下苦熬半年，也真难为他了。”两家人一同快快乐乐地正吃饭，就听院里一声唱诺：“贫僧叨扰了！”四个人一齐放下碗筷走出去。贾星、庞瑰刚要张口询问，只见乔珠、乔玉姐俩双双跪倒，齐声说道：“爹爹，女儿有礼了！”来人原是楞严寺玄空法师邵南辰。他哈哈一笑并用双手扶起姐妹两人：“女儿们受苦了！”贾星、庞瑰二人还在发愣，二姐妹一齐笑着推他俩道：“还不见过爹爹。”贾星、庞瑰这才如梦初醒：“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免了！免了！”玄空大师急切切地双手一摆：“孩儿们，快快吃罢饭，收拾金银珠宝、随身衣物，快快乘车前往安徽合肥，此地太险不可久留！”他拿出一封信交与贾星：“你武艺高强，骑上外面树上拴的枣红马，星夜兼程前往安徽黄山三仙寺找到左舵二邵南星，呈上此信后再返合肥，去合肥北山月牙庵找你妻子乔珠居士，记住了。”贾星接信在手就往外走。玄空大师拉住他：“我教你接头暗语，你务必记住，差一字半句，你送不上信，那就误了天大的事啦！”玄空大师慢慢念道：“我见邵南星，报告天有风；对方会说，天转水也转；你答，风吹天上行；对方又说，风往何处刮；你答，风吹梅花峰；对方又说，风大雪又厚；你回，梅花开正红。你默念几遍，千万记牢、记准。你答对了才能见到左舵二邵爷，他会问：风信来何处；你答，鸿雁飞玄空。记住了吗？”“小婿记住了。”“你快骑上马不要停歇，路上买些干粮带上一壶水，在马上饥餐渴饮，千万别停歇，切记！切记！”贾星将信揣入怀中，大步走出，解下马缰绳一跃上了马，飞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乔珠问：“爹爹，我们咋走？”玄空答曰：“篷车已在外面，速速收拾上车，你妈妈那儿早就为你们两家准备好了一切。”庞瑰又是一阵惊诧。乔玉说：“我没告诉你，我妈妈也不是瞎子，她是名噪一时的双镖媚眼美女蛇乔小凤，现在合肥月牙庵当庵主呢！快帮姐家收拾上车，好去咱家收拾。”
当天夜里沙子岭及沙包村两处起了火，火光冲天。人们提桶拿锹跑来救火，见贾星家与庞瑰家早已房倒屋塌，不见人影。好心的村邻们拼命翻找尸骸，却不见一具。第二天朱晟同儿子朱旭月急急赶来，只见残垣断壁不见故人。朱旭月放声大哭：“可叹表叔表婶及小弟牛牛死得好惨哇！”朱晟连连叹道：“人生无常啊！”
第三回 贾星传报赵琛走水
舵首施计金蝉脱壳
贾星从沙子岭出发快马加鞭一路向北，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了三仙寺门前。他将马拴于寺前一棵大梧桐树下，立刻走来两个人向他打一拱手客气地问道：“客官烧香哦还是访友？”贾星手握马鞭，打量这两个人，穿戴相同，说话彬彬有礼，又不是香客，心中已明白一二，便与对方对说暗语。当他说完“梅花开正红”一句后，对方两人一齐上前，一边一个拉着贾星进了三仙寺侧门。那两个人领着贾星走到一个亭子旁停下，其中一人从袖里抽出一大片黑布来，另一个人客气地说：“对不起朋友，山门规定凡入寺公务之人必须蒙上双眼，望朋友见谅勿怪！”贾星坦然地回说：“理解！”两个人给贾星蒙上头后，牵着他的手又左拐右拐地走了好一会儿才给他解下蒙头黑布。贾星慢慢睁开双眼，见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靠上边放个大龙椅，后墙上面画一条巨龙在云中盘旋，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左右各是红底金字一句话，左边写着：替天行道杀清狗，右边写着：反清复明创伟业。贾星又看了看龙椅，是空的，上面没有坐人。往下一看左边坐着六个人从北往南一字排开，右边坐着五个人也从北往南一字排开。他正欲再细看寻找左舵二邵南星，就见一护丁走上前问：“风信来何处？”贾星道：“鸿雁飞玄空。”他的话音刚落，从左排走来一长发头戴僧帽手握拂尘约五十多岁的人，走到贾星跟前笑笑道：“义士一路辛苦了，我是邵南星。”贾星立即从怀中拿出信札交与他。邵南星对护丁说：“速去安排义士吃住！”贾星连忙拱拱手：“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办，这就告辞！”邵南星又道：“你太劳累了，理应休息几天再走不迟。”贾星道：“谢谢舵爷，小的这就告退。”说罢往外就走，出了门口。方才大门外接他的那两个人又走上前，给他蒙上头布，牵着他出了三仙寺。到了大梧桐树下，两个人给他解下蒙头黑布说声：“义士好走！”两个人目送贾星飞奔而去。 铁洪岩都史台没有亲自押解赵琛堂口叛逆赴京，而是亲笔写了十二页的长奏折，命亲信衙役宁勇代为上交康熙皇帝。他要留下来，继续堵截真品四君子图，以期再挖出另一伙反清叛逆，甚至他想到也许会火烧连营，顺藤摸瓜抓住朱三太子及其余党。
宁勇手握康熙爷的御赐金如意，带领省、州、县三班官员并二百四十多名官兵，护押着以堂主赵琛为首的六十七户计男女老幼几百名罪犯从南昌县出发，途经四省二十三县，行程三千六百多里路，共计走了七十四天，及至进了北京城南门，已是来年的三月初十了。
一路上，母泣儿啼，哭声不断。在行程约两个半月中男女病死十二人、孕妇生男女童五人、咬舌自杀的二人、互相殴斗致死三人，计减员十七人，又补上新生儿五人，总减员十二人。这支特别队伍在行进途中，沿途观者前呼后拥，多数观望者同情，见一个个男女饿得皮包骨头憔悴不堪，纷纷递上馒头、水果等食品。也有一些人吐骂不止，用石块、鸡蛋、菜叶摔打。这三百多人吃尽了苦头和折磨。这也正是铁洪岩的用意所在，用这些人游街示众，让蓄意反清的人们明白，与大清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实际上除了直隶省（今河北省）外，其他安徽、江西、山東三省沿途观望押解队伍的人中也有梅兰竹菊四大舵口的义士们，他们除了同情被押解的义士及家属外，更加仇恨清廷。
话说黄山三仙寺的左舵二邵南星回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急速打开信札展开一看，立即心惊肉跳地向下一挥手，几个护丁全退出去了。他客气地对另五个人说：“诸位舵爷，这是吾弟家书，我当立呈老母台前，吾即回家送信，望列位海涵。”他将信札插入左袖筒后双手一拱：“先行告退！”便大步走出去了。他左拐十几米径直向通往后院的一个长巷奔去，十分钟后来到一座小独楼前。“叭叭叭”击三下手掌，两扇朱漆大门一开，朱三太子笑迎出来：“邵贤弟可有要事？”邵南星从左袖筒抽出信札呈上：“舵首请过目！”朱三太子展开信一看，是全国四大舵王之一的梅花舵舵王邵南辰亲笔所写。信上八句话即：赵家众犬吠，惊怒铁御公，大小三百众，捆绑送京城，吾首当速断，除叛迁密营，约料半月后，天变刮阴风。落款是梅花舵王邵南辰拜上。朱三太子狠狠骂道：“郁天智这个败类，终于让他的门下闹出了乱子。”邵南星奏道：“舵首当立断，除恶务尽，并在十日内秘迁新营。”朱三太子略加思索，命身旁护卫道：“速秘示左舵一、三、五并右舵一、二共五人，务必于今日下午未时一个个单独来到我这议事。”“是！舵首！”护卫出去了。邵南星说：“舵首，还是你制定的各堂口单线联系办法可行，否则赵琛的堂口走水，在南昌的另几个堂口也会被连累。”朱三太子问：“你弄清了赵琛堂口怎么破的水？”邵南星回说：“是赵琛受郁天智密令，截取四君子图引发的漏水走风。”朱三太子不无担心地问：“如何保住四君子图？”邵南星笑笑说：“舵首尽管放心，我早已同朱耷定好，以他亲笔诗句题画，这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我等一定稳操胜劵，万勿担忧！”两个人刚坐下来欲要商量下一步行动，忽听门外又有人击三声掌。朱三太子笑道：“准是鸿运大法师，他的悟性忒高。”邵南星点点头也笑道：“我自愧不及矣！”两个人一前一后迎出去，随着哈哈哈的笑声鸿运大法师走了进来，他和邵南星一左一右，三人重又审看一遍玄空大师邵南辰的告急信，认真而严肃地先商议起来。待下午未时人到齐后先拿出应急议题，供大家详论。
第二天早朝时，左舵六人和右舵五人中多数人闭目养神，只有郁天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宁，神色慌乱。他屈指一算，四天前他与黑牡丹用墨汁甄别出赵珏拿回的两套四君子图全是赝品。他用飞鸽传去密令，命赵琛在五天内交来真品四君子图，他好予以毁烧，以彻底破坏朱三太子遍布南方的梅、兰、竹、菊四大舵口的统一行动，阻止朱三太子反清大业的发展与扩大。与此同时，用自己命人绘制的虎、豹、狼、狐四大兽图取而代之，以便发展壮大自己的反清复明势力，为自己早日登上全国反清复明舵首宝座铺平道路。真是天随人意，朱三太子近半年来身患重病，很少登舵，尤其近半个月来，一次未临舵厅，凡事皆由他的两个亲信鸿运大法师和牛鼻子老道邵南星两人措办、做主。哼！他正想着，忽然一护卫大惊失色跑进大厅：“报诸位舵爷，大舵首不行了！快去看看吧！”众舵爷一听纷纷面呈焦急，一股脑冲出舵厅，向朱三太子小黄楼跑去。众人进了一楼，见朱三太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躺在床上像个死人。邵南星第一个跑上前，双手扯着朱三太子的一只手大哭起来，众人唏嘘叹气。鸿运大法师首先说道：“诸位年兄，舵首几十年来劳心劳力，已经油干灯枯了，且年事已高时日不多，我提议：一、先送舵首去山下松涧村其三儿子家疗养，明日由左舵二邵老弟去河南大别山请于半仙来为其诊治；二、舵内不可一日无主，我建议一会儿送走舵首后，诸位回归舵厅，抓阄定主，谁抓到‘代舵’二字，便从即日起代理舵首，打理全国舵务。诸位，我的提议可否？”邵南星等人均纷纷答道：“甚善！甚善！”郁天智首先反对：“不可！万万不可！”鸿运大法师问：“有何不可？”郁天智大声回道：“全国舵务非同儿戏，抓阄定夺实属荒唐！”邵南星问：“郁兄有何高见，请讲！”郁天智正要开口讲话，忽黑牡丹手举一纸边跑边喊道：“舵首圣令到！”众人立时一齐下跪接旨。黑牡丹郑重宣读：“舵首急旨：吾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全国舵务交由郁天智法师掌管。我观星相，众人中唯他有天命，可继大业成大事矣！钦此！”众人齐诺：“领旨遵命！”皆站起，此时的郁天智却呈呆愣状，他是又喜又惊又匪夷所思。心中暗想，原来舵首欲降大任于吾，数十年来才一直压制我，纯属是在历练我，真乃慈父之苦心也！想想自己处处与其作梗，实乃有愧矣！郁天智马上带头山呼万岁，众人齐呼：“郁舵首万岁！”鸿运大法师上来推郁天智坐上舵首大龙椅，众人又一次膜拜行君臣之礼。
次日，鸿运大法师并左舵参右舵参中有五六个人告假，外出或出游讲法，郁天智一一批准。他乐不可支，巴不得这些与自己不睦的人统统死光才好。
郁天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觊觎多年的舵首之位竟毫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到了手上。他数日来如仙如痴，睡梦里都在狂笑不已。 几天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发现左右舵参人员少了一多半，连依恋自己的黑牡丹也不见了。全国各舵口上缴舵银的人几乎无几，他有些发毛了！难道，朱三太子这些王八蛋们给老子玩的是金蟬脱壳之计吗！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铁洪岩都御史统领的安徽省八百名兵丁将三仙寺围个水泄不通。郁天智等人寡不敌众，激战两个多时辰后统统做了俘虏。除却打斗击毙的三十六人外，俘虏了一百二十七人，其中儿童妇女四十八人。郁天智等头头们被打入木笼囚车，余下男女老幼用麻绳串绑，像放羊一样驱赶着向北京进发。
八天前，当抓住赵琛时，县衙捕头铁山松单独提审他时向他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将康熙帝的“天下全权巡察圣旨”并“金如意”及都史台大印三件宝物一一摆到赵琛面前。赵琛一见立刻骨软筋酥，三魂出窍，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连连哀喊：“都史台饶命！”铁洪岩声色俱厉：“赵琛，你如能竹筒倒豆，将四君子图始末并朱三太子诸般犯罪行踪等说出，我免你死罪！”赵琛说道：“爷如果能免我一家死罪，我全都招供！”铁都史拍胸保证道：“我堂堂朝廷命官，岂有言而无信之谎词！”于是赵琛便将郁天智飞鸽传令，朱三太子藏匿在黄山三仙寺，全国分片设四大舵王，下设各省舵爷，诸般详情来个竹筒倒豆，一点没落全部交待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铁洪岩当即做了两件事。一是派四名衙役穿便衣日夜换班监视朱晟一家，以便随时发现朱三太子派来取四君子图的人，及时截取四君子图；二是他亲自带着康熙爷的“天下全权巡察”的御旨并都察史的大印乘一匹白马赶往安徽省衙，请调八百兵丁，不舍昼夜直奔黄山。尽快将黄山的三仙寺围个密不透风，可惜只抓住了郁天智等人，连朱三太子及其主要干员并家属一个没逮着。铁洪岩非常沮丧。他在想，朱三太子等人漏网是他带兵来迟，还是另有原因？抑或是赵琛没有交待彻底？不像，赵琛为了保命，不会留一点点儿隐秘。那就是朱三太子太狡猾，此乃狡兔三窟，这也是几十年来，朱三太子屡屡在大败之际又能逃之夭夭的原因。此刻，铁洪岩的牙咬得格嘣嘣响，他一定要再次通过四君子图的提取人顺蔓摸瓜，将朱三太子等叛逆一举擒获。
贾星从黄山三仙寺回来后，被妻子乔珠领到了距月牙寺三里半地远的一个山坳中的四合院里。乔珠双掌连击三下，大门洞开，庞瑰、乔玉并自己的儿子牛牛、外甥庞小虎一齐迎了出来，贾星立时感到了人生亲情的温暖。他眼前瞬间又出现了赵师爷一行三百多男女老少被绑成一串串的惨景。他忽地浑身打了个激灵，示意庞瑰同他从里面关上两扇大门，低声喊道：“都到屋里来，我有话说，有大事相商。”于是，两家六口又都进了东屋中堂里。妻子乔珠不解地问：“又有啥大事？”贾星双手摆摆，示意大家坐下，不要言语。他一手牵着牛牛，一手牵着庞小虎，一脸严肃：“咱们要居危思安，不能被眼前这虚景迷住双眼，要为这两个孩子长远着想。”庞瑰马上接道：“哥说的是，咱不能总跟着爹妈他们混下去，我看这反清的事儿早晚得出祸事。”乔珠、乔玉两姐妹同时惊恐地站起来，搂住自己的儿子无比忧虑。乔玉也许想起了被赵师爷的多番凌辱蹂躏，竟双泪涕流。庞瑰大声道：“咱两家现在就要按贾哥说的，快速离开此地，还要大人孩子一律改姓更名。将来，他们一旦事败，有人想找咱们也如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到姓贾的姓庞的，什么乔氏二姐妹了。”贾星用手拍拍庞瑰的肩头赞道：“英雄所见略同。”乔珠不无担忧地说：“爹爹和妈妈他们……”乔玉接着说：“要不要告知爹妈一声？”贾星摆摆手：“不要不要，爹妈也希望咱两家平安幸福。不然，就不会让咱们烧了老宅，逃离沙子岭啦！”庞瑰道：“咱们安顿好后，随时关注爹妈他们的动向，他们一旦败露，咱们好接他们到咱两家养老度日。”乔珠、乔玉听了，立现笑容。两家人欢欢喜喜在一起吃了一顿迁徙饭。夜半时分，两辆篷车载着两家六口人悄悄向远方驶去。
第四回 破诗谜突袭月牙庵 熏地窖活捉黑牡丹
康熙爷的巡察都御史铁洪岩带着八百名兵丁，在黄山三仙寺没有抓到朱三太子并其手下干员鸿运大法师、邵南星等人，心有不甘。他认为，还是要回到南昌市，守住朱耷家，只要擒住去朱家提取四君子图的人定会有新的收获。于是，他留下十名武艺高强的兵士穿上百姓衣服继续在三仙寺周围蹲守。他本人骑上白龙驹星夜不停地赶回了南昌县。
铁洪岩一进县衙大门，蹲守朱耷家的兵丁头头麻少义就迎了上来，拉过白龙驹送至县衙后院马厩喂上，又急速返回前院西厢房里，为铁洪岩酙上茶后，报告说：“铁爷，前天晚上我和任三发在朱家门旁发现一个小道士，看样子想敲门又走来走去地百般犹豫。他在朱家门前徘徊了半个时辰，终于一溜烟小跑而去。我跟任三发立马从两边追上去。那个小道士跑着跑着哎哟一声跌个四仰八叉，我和小任跑上去摁住他。您猜怎样，他不是小道士是个小尼姑！哈哈哈！”铁洪岩陡然站起：“人呢？”麻少义也站起来：“爷台，您老别担心，我们把她安排在县太爷西屋，由知县夫人的丫环红杏做伴，门外由任三发看着，不过那个小尼姑头两天又哭又闹还不吃喝，我让红杏劝她说现在是康熙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别上朱三太子他们的当，反叛朝廷就是自走绝路。只要你现在同那些坏人划清界线，彻底揭发那些坏人的罪行，立了大功可免死罪，贡献大的并可拯救全家人性命，不至于祸及九族。丫环红杏口齿利落，反复开导她，从昨天中午起，那个小尼姑有了些笑容，又吃又喝了。她偷偷问丫环红杏说，如果她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出，真能免除她及家人的死罪吗？红杏告诉她能。她说我现在就交待，行吗？我让红杏告诉她等铁都史回来再说。今天一早她就显得很焦急，问了好几次都史爷什么时候回来。爷，您要是不太累先去审审她吧！”铁洪岩一听，全身劳乏顿消：“走，你陪我去审小尼姑。”
通过苦口婆心的开导，小尼姑讲出了她的身世和来到朱家的缘由。小尼姑名叫詹美云，今年十七岁，家住景德镇官窑西区。一家四口人。父亲是个烧窑把头，由于火候掌握得好，在景德镇官窑很有名气，人送外号詹火头。他人耿直忠厚话语少。半年前被一个人拉去赌骰子，他上了瘾，这个嗜好坑了自己也祸及全家。他虽然在官窑上挣的是大劳金，但一有空闲就被拉去赌骰子，仅两个半月时间，外欠赌债八百两白银。他一连几日吃不香睡不甜，被债主逼得直想自杀，又不敢让家人知道。家中有年迈的老母和两个女儿，大女儿才十四岁，小女儿十二岁，妻子于三年前患一急病去世。他为了不让两个女儿受后娘的气，虽然有几个媒人找上门来为他介绍几个寡妇，他统统一口谢绝了。 一天，其中一五十多岁的秃头债主找到他，很和善地对他说：“老詹，你欠的账再不还，那两个人会砍下你一只手来。至于我嘛，心太软，我怕他们伤了你，我把账给你还了，你现在仅欠我一人的共是紋银八百两。如果你十天内还不上，我只好要你大女儿顶账。不过你放心，我会像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她好，因为我没儿没女，到底咋办你自己定夺吧！”老詹回到家后长吁短叹，唉声不断，老娘关心地问儿子遇上啥难事啦？他只是摇头不语。当时帮着奶奶打理家务的十四岁的大女儿詹美云也走近前，问爹爹是否烧漏窑啦。老詹两眼发呆，忽然他又哭又笑，并用双手打自己的嘴巴子。过了一会儿，他操起菜刀要砍掉自己的手，大声骂道：“我让你玩骰子！”奶奶吓得昏了过去，是大女儿詹美云拼命用双手抱住爹爹操刀的右手，哭着央求说：“好爹爹，别砍手，你没了手咋烧窑挣钱养活奶奶和我们？！”老詹见老母昏过去了，丢下菜刀跑过去抱住母亲哭道：“妈妈，你儿不孝哇，上了别人的当，输掉了纹银八百两，是我十年的薪水钱。妈，儿要在十日内还不上，人家秃头吕就要领走美云哪！”他一边唤醒着母亲一边又嚎哭不止。小美云止住了泪劝道：“爹爹，你今后再别赌博了，好好挣钱养奶奶和妹妹，我去顶账！我会回来看奶奶、妹妹和你的。”此刻奶奶已醒来，她怒斥道：“你半辈子守规守矩，怎么到了不惑之年反而进了赌场，你真让为娘伤透了心哪！”老詹捶胸顿足痛悔不已。这时门一开，秃头老吕走进来，他笑着说：“你们放心吧，我会对美云好的。”他拿出一百两白银放到案几上，又说：“这一百两银子留着生活用，我这就领小美云去我家。每隔半年，我会送美云回家看望奶奶的，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在一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小美云被带走了。
秃头老吕原来是合肥北山脚下月牙庵的耕丁（种地的人），那里有二百多名尼姑。庵主叫乔小凤，文武双全人也长得漂亮。小美云被送到月牙庵给庵主乔小凤当了护丁，说白了就是贴身女仆。她进庵后同六十多个年轻女尼一样，拜乔小凤为师学习武艺。三年来，她学了一些轻功、散打和擒拿。铁洪岩插话问：“你到朱家做啥？”詹美云接着说：月牙庵里的人表面上修身、练武、耕种、化缘，实际上是干着反清复明的勾当。四天前我那干爹秃头老吕同庵主乔小凤找我谈，让我去南昌县朱耷大画家宅中，用美色勾引无妻室的朱晟，要出四君子图。
乔小凤为什么突然想起派人去朱家骗取四君子图呢？原来，当贾星同庞瑰汇报的关于赵琛逼索四君子图的前前后后的事让她震撼。乔小凤找到邵南辰很着急地说：“南辰，赵琛是受总舵里的郁天智支使，赵琛走水了，能不能总舵里还有第二个反叛再派心腹去抢四君子图。那朱晟也不会武、又老实忠厚，恐四君子图不安全……”邵南辰表示赞同：“你言之有理，这件事也许舵首顾不过来，还是咱梅花舵为主分忧吧！明日你派人去南昌沙子岭朱晟家……可，那个老憨头能给吗？”乔小凤笑道：“他是老光棍，我自有妙招。”
第二天一早，乔小凤就命人唤来詹美云，再三警告她，说如果想告官或反水，他们立即杀了她奶奶、爹爹和妹妹，并将她剁成肉泥。说到这，詹美云脸呈惧色，又哭起来。说他们可狠啦，她来前他们在她面前活活用刀剐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尼，说她要去密告。“我怕呀！”詹美云俯下身子抱住铁洪岩的双腿，央求道，“官爷，救救我一家人吧！”铁洪岩使眼色让丫环红杏扶她起来，他严肃地说：“只要你将所看到的所知道的乔小凤一干人的反叛行为和盘说出，我一定饶你全家无罪。”詹美云忽然从内衣怀里掏出一张印有诗句的黄底红格纸递与铁洪岩：“官爷，这是我从庵主乔小凤的床下一大布包里抽出的，说要发放到什么梅花舵所有义士手中。我不认得几个字，不知那上面写的啥。”铁洪岩接过一看，是一首诗：万众仰天赏月欢，情义自古价无限。贤士沽酒邀骚客，欲速还迟夜无眠。豪聚文友论词赋，对月当歌忆古贤。伯牙摔琴泣知音，仙庵神乐颂广寒。
铁洪岩反看正看，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再看一下标题，写着大年三十赏月诗。他颇感奇怪，中国几千年的风俗，是在每年的八月十五赏月，还头一次听说大年三十赏月的，谁不知道每年的大年三十没有月亮。要知道铁洪岩之父铁忠也是清初一位德高望重的儒官，他从小受家庭的熏陶耳濡目染，颇通古律诗词。他忽然悟道，也许是藏头诗吧！他马上将八句七言诗按上下次序重新写出来，再逐句去读，竖着读每句的第一字，连起来是“万情贤欲豪对伯仙”，不通。第二行字连起来读是“众义士速聚月牙庵”，找出来了。铁洪岩手舞足蹈，这还真是一首藏字七言诗。哦！这帮叛贼欲在大年三十齐聚月牙庵。心想，这个小尼姑还真立了大功。
铁洪岩屈指一算，从今天算起还有八天便是大年三十。为了不引起月牙庵乔小凤等叛贼的警觉，打草惊蛇，他让仿真巷的高昌勋大师画了四君子图，交与詹美云，让她速回月牙庵，稳住乔小凤等人，再三嘱咐她道：“千万沉着冷静，你就说同朱晟睡了觉，他交出了四君子图。然后你多多留心乔小凤及她手下人的活动，并留心找准进山进庵和出山的路径。我说话算数，你虽参加反叛组织三年多，可你没什么罪恶，你全心帮朝廷平叛效力，我保你全家人无虞。”詹美云怀揣四君子图返回月牙庵去了。铁洪岩当即乘白龙驹一路飞驰，去安徽省再度调兵八百名，于年二十九夜半返抵月牙庵左近，八百名兵丁将月牙庵四周围了两层。用铁洪岩的话说，别说四个省梅花舵的反贼一个别想跑，就是有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天一放亮，就见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有人三个一伙五个一帮奔向月牙庵。及至掌灯时分，再不见有人去月牙庵。铁洪岩学一声山鸡叫，四面山上的山鸡此起彼伏地叫起来。霎时，八百名兵士像潮水一般涌向月牙庵，包围圈越来越小。但见月牙庵天井院中松明火炬飞转闪烁如繁星，亮如白昼。男男女女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只有一男一女在中间高台上说着什么。铁洪岩匍匐着走近前，只见一个身强力壮四十多岁的大汉朗声说道：“诸位义士、女侠，康熙暴政让百姓吃糠咽菜，卖儿鬻女，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只有大明朝才能春明景和，安居乐业，开升平盛世。”这时台上站在大汉身旁长得很娇美的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女人振臂高呼：“反清复明！杀尽清狗！”全场约上千人喊声如雷。铁洪岩一挥手，八百兵士杀声震天呼啦啦从四面房上跳下。詹美云从里面将两扇大门拉开。几百兵士蜂拥而入。顿时，月牙庵院内杀声阵阵，刀剑撞击声、哀嚎叫骂声汇成一股股刺耳声浪，使得静谧的月牙山沸腾起来。 近千名反贼中会武术的不足一半，只有梅花舵王邵南辰，即玄空大法师与其妻乔小凤武艺高强，夫妻二人共战铁洪岩。乔小凤轻功高超，她一个蜻蜓点水，腾到半空，意欲从上往下抛双鏢刺杀铁洪岩。铁洪岩早已觉察，将头一歪，乔小凤的双镖叭叭刺在地上。玄空又一画戟从前面刺来。铁洪岩来个鹞子后翻身，接着又来个猕猴蹿空，一个龙腾跳到玄空大师头上，双脚踩在玄空双肩上，双手握剑咔地一个猛刺，剑尖哧地一声捅进玄空大师咽喉中。只听哼地一声，玄空气闭倒地身亡。乔小凤两眼冒火，她腾地一个鲤鱼打挺，双腿一齐踹向铁洪岩胸膛。铁洪岩索性丢下手中剑，双手来个徒手擒龙，一只手紧紧握住乔小凤一只小脚，纵身向后一拉，又快速地向上一支，随即双臂用力，奋力向庵门前的大石狮掷去。只听妈呀一声，可怜纵横江湖几十年的媚眼美女蛇乔小凤被石狮掼得脑浆迸出，只听哼地一声便香消玉殒了。众反叛见夫妇舵王先后毙命，再无心恋战，一伙伙一群群跪下求饶。铁洪岩下令：一个不留，就地诛杀！兵士们斗志昂扬，刀起剑落，对跪在地上的男女反叛有如刀削萝卜一样，咔咔嚓嚓一排排砍下头来，不消一个时辰，竟砍得人头如滚瓜，血流如溪水，惨不忍睹！
这当儿只听詹美云大喊：“铁爷，黑牡丹跑去后山啦！”
黑牡丹，芳名熊如凤，是朱三太子大妻的侄孙女。她从小父母双亡，在朱三太子身边长大。她从小就接受了反清复明教育，是个死心塌地的反清义士。为了维护朱三太子的天龙舵统治一元化，她被派遣到有反叛之心的郁天智身边。郁天智哪里会想到，她把他的一切反朱三太子的言行都一点儿不落地传送给朱三太子。这就是在黄山三仙寺，她得到了朱三太子的密令，提前逃出了三仙寺的原因。三仙寺被清剿后，朱三太子又把她派到了邵南辰，即玄空大法师身边，以便监督察验邵南辰夫妇的言行，是否与他朱三太子同心同德。今天黑牡丹站在庵门前，静静地观望着聚会的全况，忽见朝廷兵士如潮水般涌入，她吓得魂不附体。梅花舵王玄空大师邵南辰与乔小凤夫妇先后阵亡的过程令她心惊肉跳，她恨不得立刻遁入地下逃之夭夭。她双腿打战不听使唤，见詹美云向她走来，忙说：“小云，快搀我去后山地坑。”詹美云搀着她蹒跚着打开庵院后门向后山走去。拐弯抹角地走了好一会儿，见一个茅草棚子，黑牡丹掀开草门帘子，詹美云探头往里一看黑咕隆咚的。黑牡丹说：“你快走吧！等官兵全走了，再来叫我！”说罢黑牡丹钻进棚里再无声息，詹美云转身跑回来向铁洪岩报告。
铁洪岩领着十多个兵丁在詹美云的带领下找到了北山坡下的茅草棚子。兵士们将整个草棚子拆除，也不见黑牡丹。扒开地上的茅草，见一个方洞口从里往外用一个四方木盖顶严。铁洪岩对洞内大喊：“黑牡丹快快出来受降！”詹美云提议道：“铁爷，不用费事，用火点着茅草丢洞里，一会儿就熏出来。”铁洪岩命人先用刀剑木棒捣碎地窖木盖子，再用燧石打火点燃茅草丢进地窖里，只一小会儿就听洞里女人咳嗽不止。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咳嗽声停止了。铁洪岩意识到，黑牡丹被熏昏了，命兵士下去将黑牡丹拖上来，抬到前院禅房里，半个时辰后她哼的一声又活过来了。
第五回 扮乞丐截获四君图
施妙计诱捕八大舵
黑牡丹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詹美云一直寸步不离守护在她身旁。黑牡丹醒后问：“我这是在阴间吗？”詹美云笑笑回答说：“这是阳间，还是在月牙庵。”黑牡丹一听忽地坐起：“小云，咱俩快跑吧！”詹美云拉她躺下：“牡丹姐，这里全是朝廷官兵，咱往哪儿跑哇！”黑牡丹连连哭喊道：“完了！彻底完了！”她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大阵子后，对詹美云低声说：“小妹，你给我找把刀，一个铁钉也行，与其让官兵折磨砍头，不如自个儿了断。”詹美云扶她坐起后温和地说：“牡丹姐，你的身世我全听说了，你为三太子的反叛大业献出了自己的青春，至今未嫁，可你得到了什么回报呀！”黑牡丹听了，脑海里顿时闪过自己自十七岁加入朱三太子组织的反清义士天龙舵以来的一幕幕情景，心中泛起酸甜苦辣诸般滋味，顿感伤痛阵阵。她悲愤地摇摇头，微闭起双眼，任眼泪簌簌流个不止。詹美云又劝道：“牡丹姐，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可想开了，你劳心费力还献出了宝贵的年华，终至今天的下场，还不猛醒！我在铁爷开导下是想明白了，要为自己做主，不受外人摆布，不听他人盅惑，走自己的人生路，快快乐乐地过一生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黑牡丹苦笑着不再作声。这时，铁洪岩同两个亲兵走进来。铁洪岩命人给黑牡丹端上专为她炖的鸡蛋羹、两个馒头，关切地说：“黑牡丹，人是铁饭是钢，你已两天没吃没喝了，吃点东西养好身体，人生的路还长着呢！”黑牡丹睁开眼问：“你是何人？”詹美云接过话茬：“牡丹姐，这是朝廷御派都察史铁爷。”黑牡丹一听，趔趄着站起来，又扑地跪倒 ：“铁爷恕罪！”铁洪岩示意詹美云扶她起来，严正地说：“黑牡丹，我对你很了解，你并无大罪，属于受蒙蔽的人，只要你与反叛分子划清界限，立功赎罪，是可以豁免的。你才二十六岁，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要过。”黑牡丹听了铁洪岩一番话，脸上有了兴奋之情，试探地问：“像我这样，在叛舵里呆了十八年之久的人还有活路吗？”“有！是活是死是宽大还是被严惩，命运在你自己手中。”詹美云抢先说道：“铁爷已宽谅了我，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了！真的！”黑牡丹开始兴奋：“请问铁爷，我如何做才能得到宽谅呢？”詹美云又抢话说道：“凡你知道的朱三太子所设的各大舵口及各省舵口的反朝廷的人和事，统统说给铁爷。立了大功就可以得到宽大，不但自己免死，家人与九族也不再受牵连的。”黑牡丹听了脸上又布满阴云，低下头沉思不语。铁洪岩向詹美云努努嘴，同两个亲兵出去了。
詹美云关上房门后对黑牡丹说：“牡丹姐，你可不要错过良机呀！你知道的反朝廷的人和事越早说出越对自己有好处，你说晚了，时过境迁或是人跑了对自己可是不利的，姐千万三思呀！我可以断定，大清朝不可撼动。再说，现在是康熙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市面繁华，与他们的胡说八道正好相反，咱们怎么能闭着双眼跟他们瞎跑呢！要知道朱三太子他们几十年来一次次失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第二天一早，黑牡丹神情泰然，让詹美云与她一同去见铁御史，她将自己所知道的朱三太子反清复明的一系列机密全都向铁洪岩交待清楚。 黑牡丹主要向铁洪岩交待揭发出一件大事：即是朱三太子派一手下贴身护卫扮成乞丐去南昌沙子岭朱家提取四君子图。前些天詹美云拿回的四君子图是假的，再说了朱三太子要取的四君子图必须在正月十五日那天提取。下面各分舵舵主是不知道的。并且，提取时必须由朱三太子交给去的人一首诗，朱家见到那首诗后方能按诗中隐语找出朱耷亲画的四君子图。这次取图人就是拿着朱三太子题画诗的这个人，他会扮成乞丐去南昌。这个人要先到月牙庵见到黑牡丹后，由黑牡丹派一助手，再去南昌县沙子岭朱家。铁洪岩命二十多名年轻兵士装扮成尼姑样，让他们在月牙庵里出出进进，造成月牙庵没有任何变化的形态，不让那个假扮乞丐者有丝毫察觉。
正月十四傍晚黑牡丹与假乞丐在庵前小树林里各相互三击掌，然后那个假乞丐曰：“天龙布惊雷。”黑牡丹对曰：“江河发大水。”乞丐又曰：“水往何处淌？”黑牡丹答曰：“南昌沙子岗。”那个假乞丐同黑牡丹双双拱手。假乞丐随同黑牡丹悄悄回到了月牙庵。黑牡丹按铁洪岩预先布置将其安排到月牙庵前院西耳房住下，好吃好喝款待着。
第二天一早，黑牡丹领着一个满脸黑胡子的聋子对刚刚吃完早饭的假乞丐说：“龙主让在这儿给你找一个伴，陪你前往南昌沙子岭取四君子图，我经半年的考查，才从义士中选一个聋子来，这样更安全些。”那个假乞丐非常满意，拍拍黑胡子聋人的肩头使劲一推，黑胡子被推一个狗抢屎扑通倒地，脸被地上的砖粒硌出了血，染红了半个脸。黑牡丹非常生气地斥道：“你干什么推他，这个人是我考验半年才选定的，打狗还看主人面，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知道我和朱三太子是至亲关系，你找死吗！”假乞丐马上跪下连连磕头道：“黑主奶奶饶命！小的是出于谨慎，为反清大业着想，别无他意，望黑主奶奶见谅！”詹美云用手扯扯黑牡丹衣袖提示道：“黑主奶奶，时辰不早了，让他们上路吧！”黑牡丹一挥手，怒冲冲喊道：“快走吧！别误了舵首的大事！”假乞丐同助手黑胡子聋人一前一后出了月牙庵疾行而去。
假乞丐和黑胡子聋人如期来到了南昌县，住在县衙前街的“客如归”旅店。假乞丐望着天上圆圆的明月低吟道：“正月十五月儿圆，再见故人已半年，今扮乞丐取宝图，天龙何时升九天。”黑胡子聋人傻乎乎地看看月亮比比画画，假乞丐一把拉住他的手：“走！去沙子岭朱家！”
朱晟和儿子朱旭月刚刚吃完饭，正在谈论贾星家突然火烧房屋、一夜之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怪事。忽然听到大门连拍四声，过了一会儿，又连拍四声。朱晟对儿子说：“你爷爷故前嘱托的取四君子图的人按定准的日子来了！”朱旭月跑去打开大门，见一个乞丐和一个黑胡子人一同进来。进得屋来，那乞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札，从中抽出一张红格宣纸交与朱晟：“听说你是老学究，看看这四句诗，看看四君子图究竟藏于何处？”朱晟打开红格宣纸，见四句七言诗正是已故慈父的笔迹。他反复念道：“池中荷花荡水波，秋初开花冬初落，笑看池里叶成蓬，喜挖下藏藕四颗。”朱晟翻过来颠过去地读了两遍后，默不作声。乞丐急得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他有些发怒了：“你还学富五车，什么老学究，狗屁！这么四句歪诗你都破解不了。”这当儿黑胡子聋人上前一步，一掌将假乞丐击昏，他一打口哨，跑进来四个便衣用绳子将乞丐绑了。聋人几把扯去脸上的黑胡子，脱去罩在外面的破大衫，露出了一身官服。朱晟父子一见，立即下跪求饶。假聋人大声命令道：“你父子二人并不知晓这四君子图之事，也没干过反清的勾当，无罪可言。快快找出四把铁锹，帮着官兵到院中荷塘大鱼缸下挖四君子图，快！”朱晟与儿子朱旭月听了高兴地跑出去找工具。四名官兵下了已干涸的荷塘，移开大瓷缸用铁锹下挖一尺多，见到一个油布包，拿上来打开，里面又是一层红布包裹着，打开红布方见到一沓透着笔迹和颜色的宣纸画页，打开一看，正是朱耷亲自绘就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临走，铁洪岩对朱晟说：“你的为人耿直忠厚，望你今后一贯遵守国法，拥护朝廷，过安稳的日子。”朱晟连连应诺：“小的一一照办。”
铁洪岩命四名兵士押着假乞丐一同回到了安徽北山的月牙庵，由八名兵丁看护假乞丐，以防他逃跑或自杀。当晚由黑牡丹和詹美云两人前去关押小屋送饭。假乞丐一见便破口大骂：“你个骚货黑了良心，出卖你的至亲长辈天龙舵主，如今又丧心病狂地出卖了我，你该遭五雷轰顶，三狼掏心，五马分尸，不得好死……”黑牡丹被骂得恼羞成怒，开开门一个虎跳蹿进屋，三拳两脚将假乞丐打了个鼻青脸肿，鼻口流血。詹美云怕弄出人命来不好交待，跑进屋拉出黑牡丹，关上门：“牡丹姐，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呀！他顽固不化，不但自己和家人找死，连九族也全因他一人而诛杀殆尽，还一口一个天龙，什么龙啊，朱三太子就是一个落水狗，康熙爷才是真正的天龙呢！”看押的兵丁催促道：“小子，快吃一顿饱饭吧！明天将你押回你老家霍山县，同你的家人和近亲八族一同去阎王爷那报到去吧！”黑牡丹同詹美云走出去见铁洪岩去了。两个看押兵丁目不转睛地监视着假乞丐，因为铁御史再三嘱咐不能让假乞丐自杀，要从他口中掏出朱三太子的最近动向和藏身之所。
假乞丐一夜未曾合眼。他越想越怕，不但自己要被砍头，连家人、亲戚们都得被朝廷砍头，可父母子女及亲戚们多冤哪！全是因为自己，他又想到自己跟随朱三太子十六七年来，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反而将自己殷实的家产全部变卖，将银两作为舵银上缴总舵，唉！那些清朝顺民过的是快乐自由舒心的日子，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干吗上这个反清复明的贼船呢？可是，悔之已晚矣！亏自己还读了四年私塾，真是读书读傻了！他仰天长叹，不知不觉喊出来：“苍天哪！你待我不公啊！”他的喊声未落，房门大开，铁洪岩站在门口朗声说道：“孔高秘，你现在悔悟为时不晚！”假乞丐看看来人，甚为惊奇：“你……你不是那……那个聋子吗？”铁洪岩拉他走出看押房：“来，咱们详谈一下。你名为孔凡忠，现年五十二岁，乃孔子的四十八世玄孙。理当做忠于朝廷的达人，何必甘为反叛者的鹰犬，当什么高秘，又假扮乞丐，到后来连累家人九族统做刀下冤鬼……”孔凡忠已双手捶胸嚎哭起来。黑牡丹和詹美云两人搀着他走进了铁都史办公的内室，他向铁洪岩一一交待，并说出了朱三太子的现居住地址。 朱三太子早已公布，待正月十五日四君子图取回之时，于正月二十二日在九江法华寺举行宣图大典，以确认梅、兰、竹、菊四图标为全国反清复明四大片区的舵标。他设想通过宣标仪式激发全国各省、县反清义士的豪情，并重新确立八名死心塌地忠于自己的骨干进入天龙总舵升为左、右舵参，并进一步强化各省、县的反清复明组织，凝聚全国反清复明义士，为在三年内彻底推翻清狗统治而蓄积力量，早日重建大明朝廷，实现自己生平的宏愿，做上大明朝的皇帝。
朱三太子对这次新升任舵参的八个人及宣定梅兰竹菊四君子图的仪式起了个雅名——叫“八大舵王确标会”，这个极隆重的仪式定在九江法华寺内举行。
铁洪岩安排由黑牡丹陪同假乞丐孔凡忠前去面见朱三太子。
黑牡丹与孔凡忠一同拜见朱三太子呈上四君子图。朱三太子命护卫拿来砚台、墨块、水、毛笔，护卫快速地研着墨。朱三太子又命黑牡丹道：“用墨当众甄别四君子图！”黑牡丹拿过毛笔蘸上墨汁后将四张图一一翻过去，在每张写有七言诗句的背面刷上墨汁。她边刷墨边用口吹，不一会儿她又将梅兰竹菊四张图翻过来，奇迹发生了：四张图上面横写一句诗的七个字后面立时呈现出了八朵白梅花、八朵白兰花、八束白竹叶、八朵白菊花。八位新调升的舵王啧啧称奇，假乞丐孔凡忠也睁大了眼睛。朱三太子微微一笑：“诸位，这个道理很简单，这个绘画技巧是四王之一的王翬偶然发明的，又传给董其昌。董其昌又传授给八大山人！”他喝了黑牡丹递上的香茗，咂咂嘴又道：“其实是将白矾水和骨胶水兑勾在一起的混合液，它也叫遮白液。用它在画的正面先分别画上梅兰竹菊各八束，然后再在上面用墨写上诗句的字。我们再在诗句后面涂上墨，就现出了纯白的梅兰竹菊图案。”众人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
黑牡丹和孔凡忠互相使了个眼色，孔凡忠将一包蒙汗药倒入茶壶之中摇了摇。黑牡丹会意，给八大舵王每人酙上一大杯呈上，八个人均慢慢喝起来。按铁洪岩的提示，给朱三太子斟的是无药的茶水——必须让他先漏网，放他跑回新的巢穴，以便全歼即将聚会的三百多名骨干叛逆之徒。
黑牡丹扶朱三太子进入秘室，告诉他：“孔凡忠叛变了，天主快同我逃走。这儿也许被官兵包围了，主上你看那八个人全被麻翻了。”朱三太子一回头，见新选任的八大舵王全昏倒了，立时又怒又惧，强撑着说：“快唤醒他们，一同从地下道逃生！”黑牡丹说：“大主，怕来不及了，孔高秘已跑出去找人了，咱爷儿俩快逃吧！”朱三太子回头不忍地望望，老泪纵横，打个唉声叹道：“天灭我啊！”被黑牡丹拉着从地道跑出了法华寺。
第六回 取大义黑牡丹灭亲
获全胜铁洪岩建功
黑牡丹扶持着朱三太子从地下暗道逃出了法华寺后，俩人一口气又跑出了二里多远。朱三太子毕竟是六十八岁的人了，连连喘着粗气。黑牡丹柔声说道：“天主爷，没危险啦，咱爷儿俩歇一会儿吧！”她扶他坐在一棵大倒木上。朱三太子咬牙切齿地骂道：“真没想到，孔子的后代竟当叛徒，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孔凡忠……跟我十五六年，他……他毁了我幾十年的大业……哇！”朱三太子吐出一大口鲜血。黑牡丹注目一望，见朱三太子只半天工夫已憔悴成面色惨白，衰老十年。她内心掠过一阵阵怜悯和同情，回想到他多年来对自己的关照，似乎感情上有了动摇。然而，她耳边马上响起了铁洪岩的铮铮话语：“你大好的青春年华为他们做了牺牲，如你再执迷不悟，你会断送你自己、你的亲人和九族至亲的性命，孰轻孰重……”黑牡丹熊如凤于是横下心来，仍按来时铁洪岩都御史的安排行事。
两个人休息约有半炷香工夫，朱三太子起身道：“小凤，咱爷儿俩走吧！”朱三太子在前，黑牡丹在后，沿着山坡小路蹒跚走去。一路逃来，饥餐渴饮自不必说，二人皆疲惫不堪。一日傍晚，两人正在林中树下打盹之时，忽听几个人同时喊道：“喂，快醒醒！快醒醒！”朱三太子同黑牡丹两人一激灵，睁开眼一看，有十多个大汉将他们围起来。朱三太子大骇，心怦怦地跳，暗想：是孔凡忠带官兵撵上来了！他忽地站起身做出拼打的姿势。黑牡丹一看围上来的人穿着杂色衣服，晓得是遇到了绿林劫道的毛贼，凭自己的一身功夫她一点儿也不紧张，走上前问道：“请问是哪路朋友？”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马脸双手握着流星锤走上前来：“呔！某乃赛元霸李大牛是也！你二位走我的码头须交纳过路钱！”又一个娃娃脸的大胖子走上前，扬扬手中的长矛嬉笑着问道：“二位意下如何？”黑牡丹嗖地从腰间抽出响蛇剑，说时迟那时快，口中说道：“看我的响蛇剑答不答应！”手中一甩，只听那个胖子妈呀一声，胸前衣服绽开，立现一个血红口子，鲜血迸流。接着黑牡丹“叭叭叭”左右抡起响蛇剑，只见她手中的响蛇剑左盘右旋上下飞腾，迸发出“嗖嗖”的响声。顷刻间，十多个劫匪统统被击倒哀号声声，只有手握双锤的匪头李大牛左跳右腾地狂抡着手中双锤。朱三太子宝刀不老，一个虎跳，来个猕猴大空翻，双脚同时猛踹马脸的前胸。那个马脸猝不及防，哼地一声射出三丈多远，双锤脱手掉于地上。黑牡丹追上去刷地一蛇剑，马脸的头颅像一颗带缨的球骨碌碌地滚下山坡，倒在地上的人再也顾不得呻吟，连忙爬起来拼命逃走了。
朱三太子与黑牡丹走下山来，来到一个小镇上买了一挂二马车。朱三太子坐上后，黑牡丹一扬手中长鞭连喊：“驾！驾！”二马车疾速驶出了小镇，驶上官道向河南南阳进发。
黑牡丹驾着车，朱三太子在车厢里时坐时卧。两个人饿了就将马车停在路旁吃饭，吃罢饭再上车，只四天三夜便来到了 河南省南阳府南大门。黑牡丹停下车说道：“天龙爷，您自己驾车回吧！我回月牙庵去。”朱三太子略作思索，很生气地说道：“小凤，你多心啦，在最关键时刻你保护了我，忠于我，对我从无二心，快随我回龙盘大营，我还有要事相托。快！将马车驾到城东龙吟寺！”黑牡丹说声：“在下遵命！”一扬手中鞭子，二马车飞快向城东驶去。
二马车来到城东北古树参天的龙吟寺前。只见龙吟寺占地两垧多，是一个四合大院，院当中几乎是一片森林，各种树木密密麻麻。寺门上挂一大方牌子，上书“寺内装修，暂休香火”八个大字。二马车停在寺门前，朱三太子一伸脖子，学了几声山猫叫。一会儿，寺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两个僧人，一齐上前搀扶朱三太子下车；又走出一个僧人，接过黑牡丹手中的鞭子将车赶到寺院后面去了。不一会儿从寺的左厢房又跑出男女二十多人，前呼后拥把朱三太子接进屋去；又出来两个女尼将黑牡丹让到东厢房北头一间客厅里。 两天后，负责侍候黑牡丹的一个女尼对黑牡丹行一礼：“凤姑姑，龙主唤你晋见！”黑牡丹随她穿过正屋中堂，向里面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所谓的天龙舵厅。这个舵厅建得比三仙寺还气派，雕花龙椅上方仍是一大幅龙日图，龙椅前方左右各是六把小雕花虎头楠木座椅。只见朱三太子端坐龙椅上，左右虎头椅上只坐四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前面地上立着六个护卫。全屋透着一股肃穆、神秘的气氛。黑牡丹走进龙厅，立即跪下磕头，口中呼道：“天龙舵首万岁！万万岁！”朱三太子慈笑着一摆手：“凤姑娘请起！”黑牡丹站起双手抱拳一拱：“谢天龙爷！”朱三太子一拱嘴，驾前一白面护卫将四封信札递与黑牡丹。黑牡丹接过。朱三太子说道：“凤姑娘，命你在半个月内将这四封信送抵福建的福州、广东的广州、四川的成都、云南的昆明，每个信封后有你要找之人的详细地址和联络暗号，望你不辱使命为反清复明大业再立新功！”黑牡丹重又跪下磕头，口中一字一板说道：“在下肝脑涂地也要将御牍送达，望圣上宽心！”她站起。又一护卫送上白银四锭，计二百两整。黑牡丹只拿了两锭：“圣上，这一百两足够了，省下的作为总舵经费吧！”朱三太子点点头称赞道：“谢你一片赤忠之心，祝你马到成功！”黑牡丹出得门来，又是接她的那名小女尼送她到山门外，从树丛中牵一匹栗色马来，将马缰绳递与她，又将一马鞭子递到黑牡丹手上：“凤姑姑，祝你一路顺风！”黑牡丹说声“谢了，”叭叭两鞭子栗色马蹬开四蹄风驰电掣般跑上了东南大道。她为什么不往安徽方向策马西行？她怕朱三太子暗中派人盯梢，所以她头也不回地往广东大道上急驰。约行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又折回来，向安徽的合肥方向行进。她马不停蹄人不住宿，饿了下马在路边简单吃点小吃，困盹了下马在树林中小憩一会儿，只用了三天两夜便回到了合肥北郊的月牙庵，将四封信交与了铁洪岩。
黑牡丹简单吃点东西，在寝室连衣服也不解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实在太困乏了。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又被铁洪岩派人叫了去。铁洪岩说：“熊如凤，你此次为朝廷立了特等功，我代表朝廷对你表示敬谢！”说着，铁洪岩对黑牡丹双手抱拳，抖了三抖。黑牡丹谦虚地说：“我做的都是小事，还抵不过我十五六年的为虎作伥之罪。”铁洪岩说：“这四封信我已一一看过，是朱三太子邀四省的叛众于今年二月二十八日齐聚河南南阳龙吟寺举行全国反清复明的誓师大会，并在此次大会上重新推选出八名左右舵参，同时进一步扩大各级反清组织。会议的中心目标是力争在二年内用各种手段在全国将反清义士发展到十万人。要在三年后一举推翻清朝，重建大明朝。今年二月二十八日到南阳龙吟寺参加誓师大会的人约在四百人以上，我问你熊如凤女士，朱三太子还派人去别的省送信了吗？”黑牡丹想了想悟道：“派了，我进门时就有三个男人匆匆走出龙厅，一定是同我一样去外省送信的人。”铁洪岩说：“这就对了，所以从信中可以分析到，今年二月二十八日参加誓师大会的人全是全国堂主以上的头头。为了不引起朱三太子怀疑，你还必须再度辛苦一次，去那四个省份送信，只有如此咱们才能按计划全歼其骨干，将朱三太子编织的反叛大网彻底粉碎。”黑牡丹重又接过信件，骑马登上新的行程。
时如流水，光如闪电。一晃已到了二月二十七日，明天就是朱三太子的四百人的誓师大会之日。
为了将朱三太子的全国反叛骨干一举全歼，铁洪岩利用一个多月时间先秘密地将安徽省合肥市的二百名官兵调来，一律换上民服，予以刺杀训练；
然后购进菜籽油一吨，棉花十担，用手工团成半两一个大棉团，装入四十条大麻袋中；
同时准备了一百张弓弩，一千支弓矢；打火用火绳四十根、五十块萤火石，统用防水布口袋装好。
以上的物资由二十人扮成商队，用二十匹马驮至河南南阳城内的龙吟寺后三十米远的一户人家中备用，余一百八十人分散进了河南南阳城西的府衙内，兵士一律着民装，对外说是调来修筑南阳跨河大桥的，连府衙官员衙役也不知底细。
二月二十八日这天中午，龙吟寺院内坐满了参加誓师大会的人。他们是来自全国梅、兰、竹、菊四大联舵的舵王、二十五个省的舵爷、各县分舵的舵主及少部分堂主，计四百二十五人，还有十一人因故没到会。朱三太子朗声道：“全国二十三个省划分成四大片区，分别为四个省的一片，六个省的两片，七个省的一片。四个大片区标识分别为梅、兰、竹、菊，是黑牡丹历尽生死之劫，千辛万苦才将四君子图从八大山人家中提回呈送到我这儿的。今后咱们各片区的接头暗语还是以梅、兰、竹、菊为题的隐语诗，待咱们发兵征讨清廷时，帅旗为天龙旗，下列梅花旗、兰花旗、青竹旗、菊花旗……”他刚说到这儿，只见箭头裹着油棉团的火球雨点般飞向院中，四周的房子也已起火燃烧，只一会儿工夫，院里的树纷纷烧着，寺院里的人被火烧得“哇哇”大叫，哭爹喊娘，有的乱跑乱蹿，有的上树爬墙。朱三太子一个跟头从高台上翻下来，向北屋跑去。入会的人被火烧烟熏得吵骂喊叫，一些会武功的跳上四周房顶上，又一个个被院外射的箭矢射得从房顶上滚下地来，嗷嗷嚎叫。这时只见整个龙吟寺成了一片火海，烈焰冲天，噼啪作响，黑烟滚滚弥漫整个寺院。只见院里的四百多人奔跑冲撞又吵又骂，到最后竟鬼哭狼嚎。一个时辰后寺里静寂下来，火势是越发烈焰腾腾，烟气冲天。寺外的铁洪岩并二百名兵丁哈哈大笑，他们将带来的浸满菜籽油的棉球和箭矢全都抛完，只待院里的人全烧死了才用大木柁撞开寺门。一看院内的树全烧得枝叶无存，树干如一根根蜡烛，火焰在树干上跳跃燃烧。四周的房子全烧得落了架，满院子是烧焦了的尸骸，一个个像烧糊了的狗和羊那般，佝偻着散放着腥臭气，惨不忍睹！可以肯定，四百多入会者无一幸免。
寺门外一声马嘶，黑牡丹从栗色马背上跳下来，她对铁洪岩报告说：“铁爷，叛首可能又进了地穴了。”她在前头走，铁洪岩等五六人急忙跟上去。一行人到了正堂门口，只见满地尸骸、焦木、灰烬，哪里有路径！黑牡丹用手一指说：“我上次来这里，夜间悄悄出来探看，堂后的小门通向后面配房，那个配房里有一个夹壁墙，那里肯定有叛首的藏身之处。我了解他，无论在哪，朱三太子都给自己逃遁留有后路。所以，我敢断定，再大的火也烧不死他。”
铁洪岩命军士到后院担水浇灭这段路径的火，清除尸体和烧焦的房木、砖石瓦砾等物。约半个时辰后路径清理得干干净净，黑牡丹用脚使劲蹬踹后偏房地下，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盖板被火烧焦了，咕通一声黑牡丹一条腿掉了下去，险些跌倒，上来两个兵士把她搀起来。铁洪岩命兵士用铁钩钩下残存的朽木盖，边钩边见木盖残片一块块落入下面，听声音很深。点上松明火把往下一照，发现是一个北向很深很大的黑洞，再一细看，往下有木制台阶顺下去。当时有个兵士自告奋勇要手握短刀下洞察看。黑牡丹说：“先不用下人，这寺北紧靠山岩，往外挖不了地洞，很可能这是个地穴，人还在里边。我建议往洞里灌水，一定会把洞穴里的人灌出来的。”铁洪岩当即下令，五十名兵士向周围百姓借水桶、扁担，快快挑水灌洞。灌了两个多时辰的水仍不见里面有動静，铁洪岩有些沉不住气了。一个兵士说：“恐怕洞里有隔水层，人在上面站，水在下面流，他们没有被水淹一点，怎肯出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人人面呈焦急与无奈。
黑牡丹又道：“往洞里灌大粪尿，一会儿就熏出来了。”铁洪岩令军士担来十余担人粪尿灌入洞中，又在洞口点燃茅草，放上树叶，用扇子往洞里使劲搧风。不一会儿就听洞里有男女咳嗽声，接着朱三太子的二老婆、三老婆、两个小儿子、一个女儿五个人鱼贯走上来，已是个个浑身水淋淋的，又是屎又是尿，披头散发，个个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朱三太子的三老婆上来又哭又骂：“你们这帮天杀的清狗，真是损八辈子，往洞里灌粪水，是人干的吗？”她的儿子、女儿们只是低泣不语。
守洞口的兵士继续往里扇烟，仍不见朱三太子走出来。一个兵士手握短刀一步步走下去，到了洞底见一老者满嘴流血，人已断气多时，分明是咬舌自尽。他对洞上喊道：“放下一根绳子来，把这具死尸拖上去！”四五个兵士一齐用力拉着绳子将一具男尸拖上来。黑牡丹一见：“是朱三太子！”见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束纸页，掰开他的手拿过来打开一看，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铁洪岩宣布：“速将朱贼尸骸打入木笼囚车押解进京，让康熙爷御审其尸！”
众人欢呼不已！
责任编辑 周独明
铁洪岩隐身查反叛
清康熙三十九年九月二十九日寅时，一代画杰朱耷（本名朱统托，自号八大山人）‘嗷’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浆，头一歪，与世长辞了！儿子朱晟、孙子朱旭月遵照亡者的遗嘱，在灵棚里展出了他的辞世绝笔之作——四君子图。亡者朱耷原是清初四大画僧之一，他为了传宗接代又改当道士，于四十二岁时与一贾姓女子结了婚。
朱耷到了六十九岁时，给自己又起了一个绰号“八大山人”。他在画上署名时，常把“八大”和“山人”竖着连写。前二字又似“哭”字，又似“笑”字，而后二字则类似“之”字，哭之笑之即哭笑不得之意。他一生对已亡的明朝忠心耿耿，以明朝遗民自居，不屑为清朝臣民。他的作品往往以象征手法抒写心意，如画鱼、鸭、鸟等，皆以白眼向天，充满倔强之气。
朱晟望着灵柩，回忆起父亲在画完四君子图后破天荒地吃了一盆子鸡块，喝了一斤老白干，然后哼着小曲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约半个时辰，哈哈大笑一阵后呼呼睡去。
半夜时分，儿子朱晟被老父朱耷唤醒，说有要事相嘱。朱晟随父亲来到书房后，父亲坐在大椅子上命朱晟跪下，然后朱耷一字一顿地命令道：“晟儿，老父在十五年前即加入了朱三太子的天龙舵，身肩反清复明的大任，三个月前领命为全国四大舵口绘画舵标四君子图……唉！我深知这是犯的灭九族之罪，可我又不能不做呀！”他开始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朱耷又说道：“老父深知你这半生与世无争，虽饱学却不问功名；虽志存高远却安于现状，为父怎忍心将自己的好恶酿成恶果遗害你与我年幼的孙儿旭月！故，为父要你速做三件事：一是明日命旭月仿画一套四君子图，在明年正月十五日前，也就是他们派人前来取画之前展出，如若丢失，便可确保你父子平安；二是小旭月仿画后你将我画的四幅梅、兰、竹、菊图用油布包好藏于前院荷花池里大鱼缸底下。当来人拿着我的诗来取画时，你故作一无所知任其折腾，方可保你父子平安；三是将我写的这封举报信用工整的小楷体誊抄三份，立即分别用绸布包好，坠上一块小石块，抛于江西省衙院以内，可保你父子在天龙舵犯案后无虞也。切记！切记！”朱耷复又大喘起来。朱晟忙站起用右手轻轻捊压老父后背。好一会儿，朱耷又缓过气来用力说道：“晟儿，我自己知道，我时日不多过不去年了！最好，在我死后于灵棚里展出我的绝笔之作四君子图。”朱晟哭道：“爹爹勿忧，你会好起来的。”朱耷马上一脸怒气地大喘几口气后，瞪着眼睛道：“我方才嘱办的三件事，你必须一一照办，方是孝子！”他用手指指书桌上的纸页。朱晟拿过来展开一看，见上面写道：
朱三太子阴风又起，密令吾为其画梅兰竹菊四舵图标，将于明春正月十五日前来索取。如我拒画，他们会杀害我儿孙，灭我九族。无奈，我背着儿孙偷偷画好藏于荷花池里大鱼缸底下，我的儿孙是无辜的，可望勿受牵连。另，南昌县内有朱三太子之人频繁活动，亦望朝廷关注。
八大山人：朱统托泣书。
朱晟当即磨墨抄写三份后天已大亮。他急忙做好了早饭，饭后命儿朱旭月在书房仿画爷爷的四君子图，自己去南昌往省衙投掷他抄写的举报书去了。
朱晟恍恍惚惚地似乎又见老父坐在自己面前，他在大口喘着粗气，双肩一耸一耸地……好像在质问自己：我嘱办的三件事你辦了没有？朱晟双眼扑簌簌流下泪来。爹爹呀！你怎丢下儿孙不管呀！
守了一夜灵的朱晟擦擦泪眼，同儿子朱旭月又烧了一回黄钱纸，站起来伸伸腰。小旭月忽然惊叫：“爹爹，四君子图没了！”朱晟连声大喊：“有贼！有贼！”父子二人向灵棚外跑去，与匆匆走来的贾星撞个满怀。贾星惊恐地问：“贼在哪里？”旭月双手挝住贾星的双手说：“表叔，我爷爷画的四君子图不翼而飞了！”说完，小旭月呜呜大哭起来。贾星听了，心中咯噔一下，立时头晕眼花，急火攻心，身子摇摆了几下，几乎跌倒。
十四岁的旭月见了急忙用力扶住他，连连大声道：“表叔！表叔！您怎么了！”贾星的身子摆了摆后挺直了身板，用双手扶住旭月的双肩安慰道：“别怕，表叔没事！”
一听说四君子图被窃，缘何贾星如此情绪反常？原来事出有因。贾星会些拳脚功夫。他身高体壮，四方大脸，浓眉大眼，头大如柳斗，说话声如敲钟，瓮声瓮气地，人送外号“贾大驴”。他平素给人的印象憨厚老实，不苟言笑，实质上他是个很有心计又贪又狠的人。每每见到比自己富足的人家或穿戴华丽的人，他既眼红又暗暗发狠，非把别人的财物搞到手不可。少年时便同小自己一岁的。庞瑰拜了把兄弟。次年二人又同时拜了沙子岭镇南拳王十四代传人李元升为师，学练打斗攀爬腾挪诸般功夫。由于他二人非偷即抢，常常落入捕快之手。侥幸的是南昌县师爷赵琛对他二人既极力包庇又肆意怂恿。在沙子岭一带，民众对贾星、庞瑰二人既厌恶又害怕，人人皆敬而远之。当李元升得知贾星与庞瑰二人行为不轨后，便将他二人逐出了武馆。七年前，突然来了一位双目失明的老妇人，携带一对如花似玉的孪生女儿住进了沙子岭。一时间，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穿梭似的到母女家挑逗戏耍，有的还动手动脚、说脏话。瞎眼妇人又怕又气，两个女儿一名乔珠一名乔玉，吓得整日浑身发抖，哭哭啼啼。恰贾星、庞瑰二人充当了保护神，打得前来寻衅者哭爹喊娘。瞎眼老妇人非常高兴，主动将两个女儿嫁给了贾星与庞瑰。婚后三天，老妇人不辞而别，再也没有音讯。一晃七年过去了，贾星、庞瑰都有了六岁的儿子，两家人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可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十几年来，贾星与庞瑰在南昌县师爷赵琛的包庇操控下，净干些偷、抢、劫、打的恶事，屡次被抓又屡屡被无事放回。两天前，赵琛找到贾星，命他从朱家把四君子图弄出来给他，否则，两个月前贾星伙同庞瑰夜杀城南大富户何云天的案子将重审。同样的要挟和指令，赵琛也发给了庞瑰。可今天，他一进入大姑父灵棚，就听说四君子图失窃，他用什么向赵师爷交差啊！他焉能不惊得真魂出窍！
赵琛，人送外号臊诸葛。他已是五十六岁的长髯老者，五短身材，胖乎乎的，一张惨白的面孔，长着一双细长的鳄鱼眼，总是笑眯眯的，见人先笑后说话，给人以无比亲切之感。可是，全南昌县的人都知道，赵师爷诡诈阴毒，蛇蝎心肠，当面是人说奉承话，人后整人说鬼话。尤其他是个大淫棍，凡路上偶见一年轻貌美女人，他总要凑上去没话找话搭讪胡侃一通，有时为看一个女人，竟追出去很远的路。他是浙江绍兴人，硬和江西籍的知县张富贵攀上了姑表亲。他察颜观色，投其所好，深得知县张富贵信任，对他言听计从，诸多案子全交与他一手措办。赵琛也不走空，每每从案件中榨出财物送与张富贵。久而久之，整个南昌县赵琛一手遮天，他掌控着南昌县八万多口人的命运。十几年来，被赵琛猥亵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有的人家多次上县衙控告，张知县装聋作哑，赵琛则反咬一口，说当事人家中有人有反清言行予以拘押，最终逼得控告他的家人携着厚礼向他求饶，方能放人息事。 距南昌城南十二里地的山川里有座楞严寺。住持玄空大师邵南辰四十五六岁，身强体壮，红脸膛，颇有武功，是朱三太子的麾下主将。朱三太子将全国划为梅、兰、竹、菊四大分舵，江西省、河南省、安徽省、浙江省四个省为梅花分舵，由邵南辰掌管。总舵首朱三太子身旁有左舵参六人，右舵参五人，这十一人又按座次顺序命名为左舵一、二、三、四、五、六，右舵一、二、三、四、五。而左舵一是鸿运大法师，左舵二是邵南星（邵南辰的胞兄）。左舵六郁天智对总舵首朱三太子久有不臣之心，为了另立山头，他在全国各分舵都安插了亲信。南昌县的师爷赵琛就是他安插在邵南辰身旁的一个暗探，命他随时将其贯彻实施朱三太子的旨令情况飞鸽传报与他。两个月前就密令赵琛用尽一切手段将朱耷为总舵画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抢先弄到手，让朱三太子明年二月二全舵确标大会上丢丑。无奈之下，将采用他早已找人绘制好的虎狼熊狐四兽图标。让朱三太子威信扫地，以树立他郁天智在全国反清复明众义士方面的威信。
师爷赵琛明里是南昌县师爷，实则是朱三太子反清复明天龙舵梅花分舵南昌县堂主，手下已发展到六十八人。贾星、庞瑰是他的编外成员，他放任他们烧杀抢掠，尤其暗示他们专找满族富户和官府的麻烦，意在放纵他们扰乱社会，激起百姓的不满，给清政府抹黑。出了案子他再从中斡旋，为作奸犯科的他们遮掩、开脱，用财物堵住知县张富贵的嘴。整个南昌县的民众对朝廷及县衙充满了怨恨与反抗情绪。
这天傍晚，赵琛从县衙回来，正哼着小曲迈着方步走着。庞瑰在路旁摆手，赵琛左右看看没人，便向他招手。庞瑰紧走几步递上一个绸布包，满脸堆笑道：“赵爷，我是在老画家出殡的当天得的手，我交差。”他转身便走，赵琛低声唤道：“回来！”庞瑰慢慢转过身来，一双小眼紧张地立起来，一步步向赵琛走近。他心里在犯嘀咕，不知这臊诸葛又派下什么棘手活儿。赵琛一把将他拉住，满脸堆笑道：“你小子这趟活儿干得好，我心中有数！”随即，他双手一齐拍到庞瑰双肩上。赵琛眼前立时现出了县尉关利三老婆的倩影，耳边又响起她骂自己的话语：“你胡子拉茬的像条大公狗，臊出了味，竟敢跟老娘动手动脚！”赵琛不由得咬牙切齿，满脸的横肉在抖动，一双三角眼陡放凶光。吓得庞瑰浑身打冷战，结结巴巴地柔声问道：“赵爷，我……我怎么惹了您老了。”赵琛回过神来马上哈哈大笑，随即双手抱住庞瑰，将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对着庞瑰的左耳低声说：“县尉关利三家私殷实，是个肥羊。他家居于富贵巷五号，我祝你好运！”说完，又点头又摆手笑吟吟地走了。
赵琛将庞瑰交与自己的黄绸子布包往怀里一揣，刚打开自家的大门，就听身后有人喊赵爷。他回头一看，见是贾星，马上又一脸微笑：“你小子有事？”贾星满脸欣喜，右手高举一个红布小包，压低声音说：“赵爷，四君子图。”赵琛听了，心往下一沉，边用双手接过边下意识地自语道：“又一套……”贾星不解地问道：“怎么，难道还有人送……”赵琛连连摆手道：“我是想起别的事，别的事！小子，若没别的事，快回吧！改日再见！”赵琛又点头又哈腰地摆着手，贾星也摆摆手，大步流星走了。
当晚夜深人静后，赵琛在县衙西一个小旅店找到弟弟赵珏。关上店门，将两个绸布包与一封亲笔信交与弟弟，告诉他道：“一下子拿到了两套四君子图，我在灯下对照审看了几遍，真是分毫不差，只是一套画得明快些，一套画得阴暗些。你拿回去，交与郁天智大师，让他自行分辨吧！”“記住了，但请哥哥放心！”当晚赵珏便结了账，往黄山一路飞奔而去。
两天后南昌县出了个大案子。县尉关利三家半夜起火，烧个片瓦不存，关利三夫妇和他们的五岁女儿统统被烧死于大火中。人被烧成不足三尺的黑炭棍，惨不忍睹。住在郊区的关利三的父母哥嫂哭得死去活来。围观的人们骂不迭声：“这是哪个丧尽天良该千刀万剐的缺大德的干的这杀人灭口的事！”县太爷张福贵在师爷赵琛陪同下，一下轿就直打哈欠。他走了几步便哈欠不止，对师爷挥挥手命令道：“快去吧！你带仵作去勘查现场，我先歇歇，去吧！”
赵琛同仵作草草看了看现场，回来后他附在知县耳边低声说：“县尊，那关爷的小鸡鸡都被割下去了，听在场的邻居议论，是关爷奸淫人家少女、少妇惹的祸。这案子别太声张啦，给咱吃官饭的败兴丢脸，您说呢？”知县点点头一脸怒气：“平时看他人模狗样，净干缺德事儿，活该如此。你马上具结上呈，速速结案，言明凶手当场自焚而亡，办成铁案！”赵琛答道：“遵爷命，我即结报。”赵琛扶知县上了轿，前呼后拥地回县衙去了。
关利三的哥哥跑上前拉住赵琛：“师爷，给我弟弟申冤哪！你们都是同事啊！”赵琛笑笑说：“关兄，我自当尽力。可是，谁让你弟弟先奸淫人家妻女呢！是不？人家是报仇啊！唉！”赵琛摇摇头很无奈地同仵作离开了现场。
赵琛将两套布包交与弟弟赵珏带走后，甚感欣慰，心想两套四君子图总归会有一套是真的，自己这次可是立了大功。郁天智曾许诺自己，此次巧取四君子图成功后，可晋升他到天龙舵任司库，即负责收缴各方上缴给总舵的财物，那可是个受人景仰的肥差。正在赵琛志得意满之时，飞鸽传来天书。他从飞鸽腿上解下小布包，从中拽出一长方形红格黄纸展开一看，上写十七个字：来图皆系赝品，月中要见真迹，逾期自毙。（郁）
赵琛看了一遍又一遍，竟至吓得浑身发抖，不能自控。
赵琛出了院后茫然地无目标地走着，忽见县衙总捕头铁山松匆匆走来。他刚要打招呼，一抬头见铁捕头身后两个捕快用铁链子锁着庞瑰蹒跚走来。赵琛的心咯噔一下翻了一个个儿，他忙皮笑肉不笑地问：“铁捕头，庞小鬼又犯什么科啦？”铁山松不以为然地答道：“这小子在东街当铺当金如意，被人认出是前五天被灭门的城南大富户何云天家的东西，故抓来询问一下。”赵琛听了，顿时毛骨悚然，头上直冒冷汗。他径自走到庞瑰近前，板着脸怒道：“我说庞小鬼，你要老老实实交待，是偷的别说捡的，是捡的别说抢的，别胡咧咧，瞎说一气会没命的！”庞瑰一个劲儿点头，“是，是，是”地答应着。铁山松摆摆手：“衙里见！”一行四人向县衙方向走去。
赵琛自话自说：“真是祸不单行哪！”他在思忖着，庞瑰是在灵棚里窃来的四君子图，不可能是他作假，可能一偷来就是赝品。而贾星是两天后交上来的四君子图，一定是仿画的！可是，又比照哪幅仿画的呢？对了，真品仍在朱家，这是肯定的。贾朱两家是至亲，我必须死死尅住贾大驴，才能逼出真的四君子图来。赵琛一溜小跑来到贾星家，站在大门口笑呵呵地向里面招手：“贾老弟，出来一下！”此刻贾星正同妻子乔珠吃午饭，听到喊声放下碗筷，跑出来一看是赵师爷。他冲屋里说了声：“赵师爷找我有事，我去了！”便跑出来。赵琛一把拉住贾星，将大门关严，两个人均站在大门以外。赵琛满脸堆笑：“老弟，你送去的四君子图是假的，是仿品。”说到这儿他马上变得一脸哀愁，忧心忡忡地摇着头：“老弟呀，三天内你从朱家弄不到真的四君子图，你我……唉……大祸临头啦！唉……”赵琛蔫蔫地转过身打着咳声一步步走去。忽然，赵琛又转过身来压低声音说道：“今上午你连襟庞瑰去当何云天家金如意，被铁山松抓了！唉！祸不单行啊！” 贾星接连听到的这两个消息，如同两声爆雷轰顶，他呆立在自家大门旁，头嗡嗡地响。他在想这庞小鬼真他妈不够意思，两个人一同做事，竟藏起一个金如意，还他妈犯了事。可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呀！凡财物首饰都是他经手清点，再一分为二交给庞瑰的，那天在何云天家，两个人拿蜡烛翻找了小半夜，也根本没什么金如意呀？怪了！
至于四君子图，确实是他求小表侄朱旭月画的，他照什么画的？对了，真的四君子图肯定仍在朱家。忽然，他耳边响起朱旭月的童音：“表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爷爷画完四君子图的第二天，就令我仿画了一套，灵棚里挂的就是我仿画的。我爷爷画的四君子图不见了，不知我爷爷藏哪儿啦。今天我又给你画一套，就真真假假三套四君子图了。”贾星忽然兴奋起来，他不禁脱口喊道：“对呀！姑父画的四君子图还在表哥家，我明天买些好吃的再去央求小旭月，他准能找出来！”
贾星肯定城南大富户何云天家根本没有什么金如意，这是千真万确的。因为庞瑰所谓去当的金如意是捕头铁山松的。铁山松为了制造大的案件舆论，以强势压倒包揽诉讼的赵师爷，甚至令县太爷张富贵无法插手。他将康熙皇帝御赐的金如意拿出，交庞瑰前去当铺行当，正好他去查当，巧遇逮个正着，便大吵大嚷地将有抢劫杀人之嫌的庞瑰锁了带回县衙——这前前后后纯是铁山松导演的一场连台戏，目的是以此引出赵琛这条毒蛇，再深挖下去，以便顺藤摸瓜，挖到反清复明的总头子朱三太子。
铁山松何许人也？他乃朝廷都察御史副一品大员铁洪岩。五个月前，康熙爷接到江西省秘密送上的朱耷的三封举报信，即派他去南昌县查朱三太子的党羽及反叛组织。为确保铁洪岩暗查反叛顺利进行，康熙爷除对沿途及全国颁发一特令全权巡查圣旨外，又将安南国（今越南）进贡的一枚大号金如意交与铁洪岩，上有‘敬奉大清国康熙大帝’铭文。同时，令户部尚书以私人名义将铁洪岩更名为铁山松，托江西省都察院将其安插至南昌县衙当捕头，以便秘密查戡反案。
铁洪岩到南昌县任捕头五个多月以来，用心观察巡访有关反清复明的人和事，无奈，一无所获。这日，他正边饮茶边思索此事时，庞瑰在他寝室门外张望。铁洪岩放下茶杯走出去，将他让入屋内。庞瑰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如捣蒜，哭道：“铁爷为我申冤哪！”铁山松将他双手搀起，微笑道：“快快站起，有啥为难之事尽管说与我，我定会为你做主！”庞瑰大放悲声：“铁爷，我老婆被赵师爷多次强暴！赵师爷他是反叛朝廷的堂主……”
第二回 庞小鬼报仇献名录
贾大驴避祸焚古宅
赵琛同贾星分手后，急急忙忙赶回县衙。刚一进大堂就听铁捕头大喊：“赵师爷到！”坐在大堂之上的张知县立即一拍惊堂木怒冲冲地喊道：“赵琛，你可知罪吗？”赵琛立刻头上冒凉气，浑身出冷汗，内心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双腿颤抖，心想，准是庞小鬼不经捶打，说出了我暗示他们对城南大富户杀家夺财的事，我死也不能认。他强作镇定，问道：“请问太爷，在下犯了什么罪？”张知县“嘿嘿”冷笑，又叭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满脸怒气：“你犯了杀头灭族之罪，没人救得了你！快！铁捕头，把反贼赵琛给我锁上！”“是，老爷！”铁山松亲自拿来大号锁链将赵琛锁上，又上来两个衙役，一边一个将赵琛一摁，赵琛扑通一声跪于地上。他单腿一支欲站起来，被两个衙役压下。赵琛要抓住张知县这根稻草：“太爷，我赵琛对你如何？每次……”张知县怕他再说出次次给他贿银的事，忙拦住话头大声斥道：“你如犯的是小法，我念以往前情可以保你不死，可现在你犯的是弥天大罪，我也无能为力。”赵琛急问道：“我犯了什么弥天大罪？”张知县从案子上拿起一个小本子举起问：“你还认得这个黄包皮的小本吗？”赵琛注目一看，立即魂魄出窍，全身抽搐，噗地喷出一口血浆，身子一挺昏了过去。
赵琛缘何一见黄皮小本便吓得半死，这话要从庞瑰之妻乔玉被赵琛奸污一事说起。
贾星妻乔珠，庞瑰妻乔玉，姐儿俩长得如花似玉，皮肤白皙，是两个大美人。当时沙子岭有个私塾老学究写了一首打油诗：“三国有二乔，转世来沙包，周郎今若在，气煞白脸曹。”
话说乔家二女儿乔玉嫁给了庞瑰后，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转年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当时为了生计，庞瑰与贾星曾一同做了几次窃案，被县衙赵师爷盯上了。赵琛找到贾星与庞瑰，又拉又打。一日，赵琛来到了庞瑰的家，乔玉前去开开大门。赵琛一见乔玉，惊为天人，他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乔玉，竟站在门外一动不动，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自此，赵琛对庞瑰分外关切。一次庞瑰行窃被户主当场捉住送往县衙。赵琛命二名衙役接过后对张知县说：“这个报案的是个反清重犯的门下，我怀疑他家藏有反清赃证，是我派庞瑰前去查找，比先派衙役方便些！”张知县听了点点头一挥手，将庞瑰放了。庞瑰分外感激 ，探知赵琛是五月初三的生日，便在自家大操大办为赵琛过了个隆重的诞日。当即赵琛认了庞瑰为义子，从此，两家人来来往往有如至亲。一日庞瑰买了两瓶赣江老白干酒并二斤牛舌糕去赵家。赵琛不在，只有干妈一人在家。庞瑰见义父书房的书很多，他慢慢走过去，顺手抽出一本《史记》。他打开硬皮，叭地一下子掉到地上一个黄皮小本子。他拿起一看，本皮上写四个隶書字《义士名录》。“义士，什么义士？”庞瑰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又翻开第二页，见是四句诗：反串龙王把水借，清天无雨晒大街，伏（复）天干旱人饥渴，明朝九江瀑雨泄。要知道庞瑰是破落户子弟，从小读过私塾，略通诗律。他将四句诗的第一个字连起来一念“反清伏明”。（“伏”乃“复”也）他读了这四句诗后当时浑身透着凉气，哦，义父原是一个反清复明的堂主，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他急忙将黄皮小本子放入《史记》书中。忽而他又想到，还是拿回黄皮小本子，自己留他一手，以后再犯了什么事，也有个把柄。想到这儿庞瑰将小黄皮本子急速揣进衣袖中，把《史记》送回书柜，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义母进来送茶水，庞瑰推说自己还有事要办，便向义母告辞而去。回家后他将小黄本子拿出来细看，翻到第四页，见上写《反清义士名录》下面写了六十八个人的名字，连自己的三叔和二舅等人的名字也在其中。他怕妻子看到，急忙把小本子藏于佛龛底座下。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未跟任何人透露过。 赵琛对美少妇乔玉的思念日盛一日，常常在梦中与乔玉调笑，甚至笑出声来。他无心茶饭、公务，整日只思忖着怎么才能将乔玉弄到手，以偿这情思之债！机会来了，他知道庞瑰和贾星是连襟，且亲如兄弟，他便暗示贾星去打劫南城大户何云天，他连续两天派亲信日夜监视庞瑰行踪。一日掌灯时分，一亲信来报，庞瑰和贾星穿上夜行衣去南城了！赵琛乐得蹦了起来，连家也不回直奔庞瑰家而去。
赵琛小跑着来到庞瑰家。他敲了好一会儿门，乔玉才懒洋洋地在门里不高兴地问：“你说去和朋友赌钱明晨才回来，怎么刚出去又折回来了？”赵琛不敢大声说话，只哼哼哼地应付着。乔玉拔下门闩，打开门见是赵琛，有些惊讶道：“义父，这么晚来了，有急事？”闪身让赵琛进屋。赵琛一个箭步蹿到门里，迅即闩上大门，用双手推着乔玉向上屋走去。乔玉早已察觉出赵琛的不轨用意，使劲甩开他的双手：“望义父自重！”赵琛哪能错过如此良机，他厚着脸皮拿出一根金条递上去：“干儿媳妇，这是义父的一点儿心意，你千万收下！”乔玉急忙走入内室，叭地一声关上门，在屋里大声喊道：“你快走吧！我和儿子要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赵琛立时感到绝望，他望着乔玉的房门呆了一会儿，打了一个咳声转身欲走。可马上他又想到，俗话说，错过这个村，再没有这个店了。想想方才乔玉的冷漠态度，他恼羞成怒，立时来了师爷的脾气。他用手使劲捶打乔玉的房门并大声喊道：“乔玉，你出来，佛爷不驳烧香人，你不要金条可以，可你不能冷了我，拿我这个义父不当回事啊！”里面没回应。赵琛真的怒了，他用脚使劲地踹门，咣咣咣只三下便把门板踹碎了。他弯腰一看，看到了乔玉那白晰的酥肩和桃花般的少妇容颜，他周身热血沸腾，不能自抑。他一弯腰从门下的破洞口钻了进去，奋力扑上去死死压住乔玉。乔玉边喊边挣扎，赵琛此刻将法度人伦全抛于脑后，他用两腿和一只手将乔玉死死按住，压住乔玉的两只手，扒下了她的裤子，见乔玉体如凝脂，爽滑似玉，愈发欲火难平。他奋力压了上去，狂乐不已。乔玉已无力挣扎，哭骂道：“你是个畜牲，庞瑰非杀了你不可。”这时乔玉六岁的儿子吓醒了，从后屋寝室爬起来坐在门外哭喊着叫妈妈。赵琛有些害怕，心跳不已。他穿上衣服严厉地警告道：“此事你们要声张，庞瑰打劫强抢的案子我可保不住了。你又是知情不举，同犯死罪，祸灭九族！”说完，赵琛丢下一根金条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庞家。
自此，赵琛乘庞瑰不在家时又来几次，每次都强行对乔玉实施奸污。一次赵琛刚提着裤子出门，被进了院的庞瑰遇见。他进得屋来，再三拷问，乔玉“哇”地一声向丈夫哭诉了事情的始末情由。庞瑰操起菜刀跑出去，乔玉拼死双手抱住丈夫的腰哭道：“忍忍吧！咱斗不过他！”庞瑰与妻子紧紧抱在一起，大放悲声。
一个阴雨天，贾星心情郁闷找庞瑰喝酒聊天。贾星低声告诉庞瑰，说赵琛逼自己向朱家索要八大山人死前画的四君子图，只给三天期限，到时交不上赵琛要翻脸。庞瑰忽然想到，两个多月前他从赵琛家无意中得到的那个反清义士名录本子，于是他小声同贾星商量可否用这个黄皮名录本子将赵琛打倒。贾星毕竟是长他一岁又足智多谋，他认为直接拿着小本子举报不妥，赵师爷在县太爷眼里是个大红人，他会包庇他的。干脆来个投石问路。咱俩先找到捕头铁山松细叙前后情由，探探他的口气。贾星不无担心地说道：“这个铁捕头看上去正气凛然，是个外来差，本地又无什么亲朋，可咱不知他底细，万一他和赵琛是一伙的，咱可是自投罗网了！”庞瑰反驳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于是庞瑰压低声音讲道，“五天前，我身藏牛耳尖刀欲去刺杀赵师爷，路过铁捕头卧房，听到屋里‘叭叭’作响。我好奇地用手捅破窗棂纸用单眼向里一望，我惊呆了，这铁捕头正腾挪翻扑练武呢，那身手非同一般。他练了一会停下，面不改色，气不长出，顺手拿出一卷圣旨放到案上，扑通跪地，声泪俱下：‘吾皇在上，受一品御史铁松岩一拜，爷派在下赶赴南昌侦办反案，至今已五个月之久，没获一点儿蛛丝马迹，吾愧对陛下……’说完连连叩头。我边听边吓得两腿发抖，心想，你我所做之事，若让铁捕头获悉，全完了。”贾星乐道：“好！好！你我好运来了！”庞瑰一听更蒙了，两眼死死盯住贾星，一脸疑问。贾星放低声音：“铁捕头是皇上的人，专来查反案，他苦于抓不到线索。你我是身犯重罪之人，正好立功可赎大罪，你我杀人越货的罪比起赵师爷的反罪不足一提，皇上以保江山为要。你马上偷偷给铁捕头呈上赵琛的造反义士名录小本，咱来个先下手为强。”于是，两人秘谋约见铁捕头，并将义士名录交与铁捕头。铁捕头交给庞瑰皇帝赐给他的金如意，让庞瑰去当铺行当，他领衙役前去抓捕。铁捕头出手经办，张知县就没法再私下了事，张知县想保也来不及了。贾星嘱庞瑰事先把二舅三叔的名字抹去，义士名录上只剩下六十六人了，加上堂主赵琛共六十七人。
张知县接过铁捕头呈上来的《反清复明义士录》，又看了这四句“反清复明”的藏头诗，反复细看，确认是赵琛的笔迹。他犯了难，心中暗想，十几年来赵琛通过案件为自己索贿达三万两白银，为自己立了汗马功劳。可张知县又转念一想，自己自考上进士以来，干了五届知县了，连个知府的边也没搭上。两利相权取其重，如能一横心舍去赵师爷，将这个反清的惊天大案上报朝廷，可是大功一件，说不准还能因此高升三级。可他忽然又想到要是赵琛死死咬住自己不放，說自己索贿巨大，净办糊涂案，是个贪赃枉法的昏官，那可就惨了！他正犹豫呢，铁山松急匆匆跑上大堂：“老爷，省里来人啦！”“哦？什么？省里来人啦！”“是，南昌知府和省里的二位大员，一共六台大轿，还有省里护兵二百多人，浩浩荡荡，鸣锣开道，眼看到县衙啦！”张知县听了意乱心慌，不知所措。他有些语无伦次：“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是谁报的案？省府大员来得这么快！”铁山松心中明镜似的，县太爷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自己拖下水，便低声安慰说：“老爷勿忧，咱马上召集县衙全体人员列队出迎。咱县这回可为朝廷立了大功，你别担心赵琛疯狗乱咬，他还咬庞瑰有案底呢，那纯是丧心病狂地乱咬。老爷你想，你我若是贪官，能揭发反清的逆贼吗？这回，朝廷及省府老爷们只关心清理反叛，表彰咱们为国为朝廷立下大功还来不及哪，有谁听信反叛逆贼胡说八道哇！是不？”张知县一听，顿时心花怒放。他想想就要飞黄腾达了，乐不可支，立刻整饬官服，大喊道：“列队欢迎！” 果然，在省、府、县三堂会审时，赵琛死死咬住张知县索贿不放。正在张知县尴尬之际，铁山松大步走上大堂双手一拱：“诸位，在下是朝廷都察院都察史铁洪岩，有事向诸位宣告！”省、州、县三级高官，特别是张知县都睁大了双眼，原来半年前来县里的小小捕头铁山松竟是名震全国的铁洪岩都史台。众人一齐下跪，齐声诺道：“小可见过都史台！”此刻的张知县浑身发抖，面色发青。半年来，他与铁捕头朝夕相处，确信他了解自己的一切，心想这下完啦！正在张知县魂魄出窍的当儿，铁洪岩大声宣布：“此案无须再审，我宣布知县张福贵侦破叛逆有功，我已发文北京，荐他为南昌府知府。诸位休息片刻，立即发兵捉拿反贼另六十六人并家属，不得放走一人，六十六户家属无论长者小儿一个不准放过，统统用麻绳串绑上，派二百兵卒押往北京！”“遵命！”众官员同声应诺。
张福贵走到铁洪岩身旁，深深一礼：“都台爷待我如再造父母，小可没齿不忘！”铁洪岩淡淡地回道：“你只要对朝廷忠心不二，小有私贿实可宽谅。反过来说，没有你的作为，这个朱三太子的余孽怎能现出原形被一举清剿。”
赵琛一行六十七户，计三百四十九口男女老少被麻绳串成两大溜，哭天喊地一路哀嚎，路上追逐观看的有幾千人。贾星、乔珠、乔玉等也挤在人群中。贾星看着赵师爷的狼狈相，心里乐开了花。他哑然失笑，不禁大声自话自说道：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
贾星慢慢冷静下来。他想到，如果赵琛一到北京为了立功减罪，再揭发我和庞瑰等人的前科，一家人也还会挨刀。现在家中有大量黄金白银珠宝，可谓是个大富户，不如远遁他乡，隐姓埋名，守法度日方可世代平安。当晚他向妻子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乔珠万分同意支持，只是担心庞瑰还在牢里，只有妹妹领着孩子在家，咱一家人走了，丢下她娘儿俩咋办？
贾星夫妇正欲去看妹妹，庞瑰夫妇领着儿子来了。姐俩见了相拥哭泣，贾星与庞瑰也紧紧抱在一起。庞瑰说：“那个铁捕头是朝廷大名鼎鼎的都察史老爷，比省府县的官都大。他说我为朝廷清剿反叛立了功，昨晚上放我出来，嘱我今后守法务正做个本分人。”贾星惊奇地说：“真是真人不露相。那么大的官在张知县手下苦熬半年，也真难为他了。”两家人一同快快乐乐地正吃饭，就听院里一声唱诺：“贫僧叨扰了！”四个人一齐放下碗筷走出去。贾星、庞瑰刚要张口询问，只见乔珠、乔玉姐俩双双跪倒，齐声说道：“爹爹，女儿有礼了！”来人原是楞严寺玄空法师邵南辰。他哈哈一笑并用双手扶起姐妹两人：“女儿们受苦了！”贾星、庞瑰二人还在发愣，二姐妹一齐笑着推他俩道：“还不见过爹爹。”贾星、庞瑰这才如梦初醒：“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免了！免了！”玄空大师急切切地双手一摆：“孩儿们，快快吃罢饭，收拾金银珠宝、随身衣物，快快乘车前往安徽合肥，此地太险不可久留！”他拿出一封信交与贾星：“你武艺高强，骑上外面树上拴的枣红马，星夜兼程前往安徽黄山三仙寺找到左舵二邵南星，呈上此信后再返合肥，去合肥北山月牙庵找你妻子乔珠居士，记住了。”贾星接信在手就往外走。玄空大师拉住他：“我教你接头暗语，你务必记住，差一字半句，你送不上信，那就误了天大的事啦！”玄空大师慢慢念道：“我见邵南星，报告天有风；对方会说，天转水也转；你答，风吹天上行；对方又说，风往何处刮；你答，风吹梅花峰；对方又说，风大雪又厚；你回，梅花开正红。你默念几遍，千万记牢、记准。你答对了才能见到左舵二邵爷，他会问：风信来何处；你答，鸿雁飞玄空。记住了吗？”“小婿记住了。”“你快骑上马不要停歇，路上买些干粮带上一壶水，在马上饥餐渴饮，千万别停歇，切记！切记！”贾星将信揣入怀中，大步走出，解下马缰绳一跃上了马，飞似的消失在夜色中。
乔珠问：“爹爹，我们咋走？”玄空答曰：“篷车已在外面，速速收拾上车，你妈妈那儿早就为你们两家准备好了一切。”庞瑰又是一阵惊诧。乔玉说：“我没告诉你，我妈妈也不是瞎子，她是名噪一时的双镖媚眼美女蛇乔小凤，现在合肥月牙庵当庵主呢！快帮姐家收拾上车，好去咱家收拾。”
当天夜里沙子岭及沙包村两处起了火，火光冲天。人们提桶拿锹跑来救火，见贾星家与庞瑰家早已房倒屋塌，不见人影。好心的村邻们拼命翻找尸骸，却不见一具。第二天朱晟同儿子朱旭月急急赶来，只见残垣断壁不见故人。朱旭月放声大哭：“可叹表叔表婶及小弟牛牛死得好惨哇！”朱晟连连叹道：“人生无常啊！”
第三回 贾星传报赵琛走水
舵首施计金蝉脱壳
贾星从沙子岭出发快马加鞭一路向北，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了三仙寺门前。他将马拴于寺前一棵大梧桐树下，立刻走来两个人向他打一拱手客气地问道：“客官烧香哦还是访友？”贾星手握马鞭，打量这两个人，穿戴相同，说话彬彬有礼，又不是香客，心中已明白一二，便与对方对说暗语。当他说完“梅花开正红”一句后，对方两人一齐上前，一边一个拉着贾星进了三仙寺侧门。那两个人领着贾星走到一个亭子旁停下，其中一人从袖里抽出一大片黑布来，另一个人客气地说：“对不起朋友，山门规定凡入寺公务之人必须蒙上双眼，望朋友见谅勿怪！”贾星坦然地回说：“理解！”两个人给贾星蒙上头后，牵着他的手又左拐右拐地走了好一会儿才给他解下蒙头黑布。贾星慢慢睁开双眼，见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大厅，靠上边放个大龙椅，后墙上面画一条巨龙在云中盘旋，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左右各是红底金字一句话，左边写着：替天行道杀清狗，右边写着：反清复明创伟业。贾星又看了看龙椅，是空的，上面没有坐人。往下一看左边坐着六个人从北往南一字排开，右边坐着五个人也从北往南一字排开。他正欲再细看寻找左舵二邵南星，就见一护丁走上前问：“风信来何处？”贾星道：“鸿雁飞玄空。”他的话音刚落，从左排走来一长发头戴僧帽手握拂尘约五十多岁的人，走到贾星跟前笑笑道：“义士一路辛苦了，我是邵南星。”贾星立即从怀中拿出信札交与他。邵南星对护丁说：“速去安排义士吃住！”贾星连忙拱拱手：“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办，这就告辞！”邵南星又道：“你太劳累了，理应休息几天再走不迟。”贾星道：“谢谢舵爷，小的这就告退。”说罢往外就走，出了门口。方才大门外接他的那两个人又走上前，给他蒙上头布，牵着他出了三仙寺。到了大梧桐树下，两个人给他解下蒙头黑布说声：“义士好走！”两个人目送贾星飞奔而去。 铁洪岩都史台没有亲自押解赵琛堂口叛逆赴京，而是亲笔写了十二页的长奏折，命亲信衙役宁勇代为上交康熙皇帝。他要留下来，继续堵截真品四君子图，以期再挖出另一伙反清叛逆，甚至他想到也许会火烧连营，顺藤摸瓜抓住朱三太子及其余党。
宁勇手握康熙爷的御赐金如意，带领省、州、县三班官员并二百四十多名官兵，护押着以堂主赵琛为首的六十七户计男女老幼几百名罪犯从南昌县出发，途经四省二十三县，行程三千六百多里路，共计走了七十四天，及至进了北京城南门，已是来年的三月初十了。
一路上，母泣儿啼，哭声不断。在行程约两个半月中男女病死十二人、孕妇生男女童五人、咬舌自杀的二人、互相殴斗致死三人，计减员十七人，又补上新生儿五人，总减员十二人。这支特别队伍在行进途中，沿途观者前呼后拥，多数观望者同情，见一个个男女饿得皮包骨头憔悴不堪，纷纷递上馒头、水果等食品。也有一些人吐骂不止，用石块、鸡蛋、菜叶摔打。这三百多人吃尽了苦头和折磨。这也正是铁洪岩的用意所在，用这些人游街示众，让蓄意反清的人们明白，与大清作对是没有好下场的。实际上除了直隶省（今河北省）外，其他安徽、江西、山東三省沿途观望押解队伍的人中也有梅兰竹菊四大舵口的义士们，他们除了同情被押解的义士及家属外，更加仇恨清廷。
话说黄山三仙寺的左舵二邵南星回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急速打开信札展开一看，立即心惊肉跳地向下一挥手，几个护丁全退出去了。他客气地对另五个人说：“诸位舵爷，这是吾弟家书，我当立呈老母台前，吾即回家送信，望列位海涵。”他将信札插入左袖筒后双手一拱：“先行告退！”便大步走出去了。他左拐十几米径直向通往后院的一个长巷奔去，十分钟后来到一座小独楼前。“叭叭叭”击三下手掌，两扇朱漆大门一开，朱三太子笑迎出来：“邵贤弟可有要事？”邵南星从左袖筒抽出信札呈上：“舵首请过目！”朱三太子展开信一看，是全国四大舵王之一的梅花舵舵王邵南辰亲笔所写。信上八句话即：赵家众犬吠，惊怒铁御公，大小三百众，捆绑送京城，吾首当速断，除叛迁密营，约料半月后，天变刮阴风。落款是梅花舵王邵南辰拜上。朱三太子狠狠骂道：“郁天智这个败类，终于让他的门下闹出了乱子。”邵南星奏道：“舵首当立断，除恶务尽，并在十日内秘迁新营。”朱三太子略加思索，命身旁护卫道：“速秘示左舵一、三、五并右舵一、二共五人，务必于今日下午未时一个个单独来到我这议事。”“是！舵首！”护卫出去了。邵南星说：“舵首，还是你制定的各堂口单线联系办法可行，否则赵琛的堂口走水，在南昌的另几个堂口也会被连累。”朱三太子问：“你弄清了赵琛堂口怎么破的水？”邵南星回说：“是赵琛受郁天智密令，截取四君子图引发的漏水走风。”朱三太子不无担心地问：“如何保住四君子图？”邵南星笑笑说：“舵首尽管放心，我早已同朱耷定好，以他亲笔诗句题画，这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我等一定稳操胜劵，万勿担忧！”两个人刚坐下来欲要商量下一步行动，忽听门外又有人击三声掌。朱三太子笑道：“准是鸿运大法师，他的悟性忒高。”邵南星点点头也笑道：“我自愧不及矣！”两个人一前一后迎出去，随着哈哈哈的笑声鸿运大法师走了进来，他和邵南星一左一右，三人重又审看一遍玄空大师邵南辰的告急信，认真而严肃地先商议起来。待下午未时人到齐后先拿出应急议题，供大家详论。
第二天早朝时，左舵六人和右舵五人中多数人闭目养神，只有郁天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立不宁，神色慌乱。他屈指一算，四天前他与黑牡丹用墨汁甄别出赵珏拿回的两套四君子图全是赝品。他用飞鸽传去密令，命赵琛在五天内交来真品四君子图，他好予以毁烧，以彻底破坏朱三太子遍布南方的梅、兰、竹、菊四大舵口的统一行动，阻止朱三太子反清大业的发展与扩大。与此同时，用自己命人绘制的虎、豹、狼、狐四大兽图取而代之，以便发展壮大自己的反清复明势力，为自己早日登上全国反清复明舵首宝座铺平道路。真是天随人意，朱三太子近半年来身患重病，很少登舵，尤其近半个月来，一次未临舵厅，凡事皆由他的两个亲信鸿运大法师和牛鼻子老道邵南星两人措办、做主。哼！他正想着，忽然一护卫大惊失色跑进大厅：“报诸位舵爷，大舵首不行了！快去看看吧！”众舵爷一听纷纷面呈焦急，一股脑冲出舵厅，向朱三太子小黄楼跑去。众人进了一楼，见朱三太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呼吸微弱，躺在床上像个死人。邵南星第一个跑上前，双手扯着朱三太子的一只手大哭起来，众人唏嘘叹气。鸿运大法师首先说道：“诸位年兄，舵首几十年来劳心劳力，已经油干灯枯了，且年事已高时日不多，我提议：一、先送舵首去山下松涧村其三儿子家疗养，明日由左舵二邵老弟去河南大别山请于半仙来为其诊治；二、舵内不可一日无主，我建议一会儿送走舵首后，诸位回归舵厅，抓阄定主，谁抓到‘代舵’二字，便从即日起代理舵首，打理全国舵务。诸位，我的提议可否？”邵南星等人均纷纷答道：“甚善！甚善！”郁天智首先反对：“不可！万万不可！”鸿运大法师问：“有何不可？”郁天智大声回道：“全国舵务非同儿戏，抓阄定夺实属荒唐！”邵南星问：“郁兄有何高见，请讲！”郁天智正要开口讲话，忽黑牡丹手举一纸边跑边喊道：“舵首圣令到！”众人立时一齐下跪接旨。黑牡丹郑重宣读：“舵首急旨：吾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全国舵务交由郁天智法师掌管。我观星相，众人中唯他有天命，可继大业成大事矣！钦此！”众人齐诺：“领旨遵命！”皆站起，此时的郁天智却呈呆愣状，他是又喜又惊又匪夷所思。心中暗想，原来舵首欲降大任于吾，数十年来才一直压制我，纯属是在历练我，真乃慈父之苦心也！想想自己处处与其作梗，实乃有愧矣！郁天智马上带头山呼万岁，众人齐呼：“郁舵首万岁！”鸿运大法师上来推郁天智坐上舵首大龙椅，众人又一次膜拜行君臣之礼。
次日，鸿运大法师并左舵参右舵参中有五六个人告假，外出或出游讲法，郁天智一一批准。他乐不可支，巴不得这些与自己不睦的人统统死光才好。
郁天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觊觎多年的舵首之位竟毫不费吹灰之力，轻而易举地到了手上。他数日来如仙如痴，睡梦里都在狂笑不已。 几天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发现左右舵参人员少了一多半，连依恋自己的黑牡丹也不见了。全国各舵口上缴舵银的人几乎无几，他有些发毛了！难道，朱三太子这些王八蛋们给老子玩的是金蟬脱壳之计吗！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铁洪岩都御史统领的安徽省八百名兵丁将三仙寺围个水泄不通。郁天智等人寡不敌众，激战两个多时辰后统统做了俘虏。除却打斗击毙的三十六人外，俘虏了一百二十七人，其中儿童妇女四十八人。郁天智等头头们被打入木笼囚车，余下男女老幼用麻绳串绑，像放羊一样驱赶着向北京进发。
八天前，当抓住赵琛时，县衙捕头铁山松单独提审他时向他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将康熙帝的“天下全权巡察圣旨”并“金如意”及都史台大印三件宝物一一摆到赵琛面前。赵琛一见立刻骨软筋酥，三魂出窍，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连连哀喊：“都史台饶命！”铁洪岩声色俱厉：“赵琛，你如能竹筒倒豆，将四君子图始末并朱三太子诸般犯罪行踪等说出，我免你死罪！”赵琛说道：“爷如果能免我一家死罪，我全都招供！”铁都史拍胸保证道：“我堂堂朝廷命官，岂有言而无信之谎词！”于是赵琛便将郁天智飞鸽传令，朱三太子藏匿在黄山三仙寺，全国分片设四大舵王，下设各省舵爷，诸般详情来个竹筒倒豆，一点没落全部交待个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铁洪岩当即做了两件事。一是派四名衙役穿便衣日夜换班监视朱晟一家，以便随时发现朱三太子派来取四君子图的人，及时截取四君子图；二是他亲自带着康熙爷的“天下全权巡察”的御旨并都察史的大印乘一匹白马赶往安徽省衙，请调八百兵丁，不舍昼夜直奔黄山。尽快将黄山的三仙寺围个密不透风，可惜只抓住了郁天智等人，连朱三太子及其主要干员并家属一个没逮着。铁洪岩非常沮丧。他在想，朱三太子等人漏网是他带兵来迟，还是另有原因？抑或是赵琛没有交待彻底？不像，赵琛为了保命，不会留一点点儿隐秘。那就是朱三太子太狡猾，此乃狡兔三窟，这也是几十年来，朱三太子屡屡在大败之际又能逃之夭夭的原因。此刻，铁洪岩的牙咬得格嘣嘣响，他一定要再次通过四君子图的提取人顺蔓摸瓜，将朱三太子等叛逆一举擒获。
贾星从黄山三仙寺回来后，被妻子乔珠领到了距月牙寺三里半地远的一个山坳中的四合院里。乔珠双掌连击三下，大门洞开，庞瑰、乔玉并自己的儿子牛牛、外甥庞小虎一齐迎了出来，贾星立时感到了人生亲情的温暖。他眼前瞬间又出现了赵师爷一行三百多男女老少被绑成一串串的惨景。他忽地浑身打了个激灵，示意庞瑰同他从里面关上两扇大门，低声喊道：“都到屋里来，我有话说，有大事相商。”于是，两家六口又都进了东屋中堂里。妻子乔珠不解地问：“又有啥大事？”贾星双手摆摆，示意大家坐下，不要言语。他一手牵着牛牛，一手牵着庞小虎，一脸严肃：“咱们要居危思安，不能被眼前这虚景迷住双眼，要为这两个孩子长远着想。”庞瑰马上接道：“哥说的是，咱不能总跟着爹妈他们混下去，我看这反清的事儿早晚得出祸事。”乔珠、乔玉两姐妹同时惊恐地站起来，搂住自己的儿子无比忧虑。乔玉也许想起了被赵师爷的多番凌辱蹂躏，竟双泪涕流。庞瑰大声道：“咱两家现在就要按贾哥说的，快速离开此地，还要大人孩子一律改姓更名。将来，他们一旦事败，有人想找咱们也如大海捞针，再也找不到姓贾的姓庞的，什么乔氏二姐妹了。”贾星用手拍拍庞瑰的肩头赞道：“英雄所见略同。”乔珠不无担忧地说：“爹爹和妈妈他们……”乔玉接着说：“要不要告知爹妈一声？”贾星摆摆手：“不要不要，爹妈也希望咱两家平安幸福。不然，就不会让咱们烧了老宅，逃离沙子岭啦！”庞瑰道：“咱们安顿好后，随时关注爹妈他们的动向，他们一旦败露，咱们好接他们到咱两家养老度日。”乔珠、乔玉听了，立现笑容。两家人欢欢喜喜在一起吃了一顿迁徙饭。夜半时分，两辆篷车载着两家六口人悄悄向远方驶去。
第四回 破诗谜突袭月牙庵 熏地窖活捉黑牡丹
康熙爷的巡察都御史铁洪岩带着八百名兵丁，在黄山三仙寺没有抓到朱三太子并其手下干员鸿运大法师、邵南星等人，心有不甘。他认为，还是要回到南昌市，守住朱耷家，只要擒住去朱家提取四君子图的人定会有新的收获。于是，他留下十名武艺高强的兵士穿上百姓衣服继续在三仙寺周围蹲守。他本人骑上白龙驹星夜不停地赶回了南昌县。
铁洪岩一进县衙大门，蹲守朱耷家的兵丁头头麻少义就迎了上来，拉过白龙驹送至县衙后院马厩喂上，又急速返回前院西厢房里，为铁洪岩酙上茶后，报告说：“铁爷，前天晚上我和任三发在朱家门旁发现一个小道士，看样子想敲门又走来走去地百般犹豫。他在朱家门前徘徊了半个时辰，终于一溜烟小跑而去。我跟任三发立马从两边追上去。那个小道士跑着跑着哎哟一声跌个四仰八叉，我和小任跑上去摁住他。您猜怎样，他不是小道士是个小尼姑！哈哈哈！”铁洪岩陡然站起：“人呢？”麻少义也站起来：“爷台，您老别担心，我们把她安排在县太爷西屋，由知县夫人的丫环红杏做伴，门外由任三发看着，不过那个小尼姑头两天又哭又闹还不吃喝，我让红杏劝她说现在是康熙盛世，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幸福，别上朱三太子他们的当，反叛朝廷就是自走绝路。只要你现在同那些坏人划清界线，彻底揭发那些坏人的罪行，立了大功可免死罪，贡献大的并可拯救全家人性命，不至于祸及九族。丫环红杏口齿利落，反复开导她，从昨天中午起，那个小尼姑有了些笑容，又吃又喝了。她偷偷问丫环红杏说，如果她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说出，真能免除她及家人的死罪吗？红杏告诉她能。她说我现在就交待，行吗？我让红杏告诉她等铁都史回来再说。今天一早她就显得很焦急，问了好几次都史爷什么时候回来。爷，您要是不太累先去审审她吧！”铁洪岩一听，全身劳乏顿消：“走，你陪我去审小尼姑。”
通过苦口婆心的开导，小尼姑讲出了她的身世和来到朱家的缘由。小尼姑名叫詹美云，今年十七岁，家住景德镇官窑西区。一家四口人。父亲是个烧窑把头，由于火候掌握得好，在景德镇官窑很有名气，人送外号詹火头。他人耿直忠厚话语少。半年前被一个人拉去赌骰子，他上了瘾，这个嗜好坑了自己也祸及全家。他虽然在官窑上挣的是大劳金，但一有空闲就被拉去赌骰子，仅两个半月时间，外欠赌债八百两白银。他一连几日吃不香睡不甜，被债主逼得直想自杀，又不敢让家人知道。家中有年迈的老母和两个女儿，大女儿才十四岁，小女儿十二岁，妻子于三年前患一急病去世。他为了不让两个女儿受后娘的气，虽然有几个媒人找上门来为他介绍几个寡妇，他统统一口谢绝了。 一天，其中一五十多岁的秃头债主找到他，很和善地对他说：“老詹，你欠的账再不还，那两个人会砍下你一只手来。至于我嘛，心太软，我怕他们伤了你，我把账给你还了，你现在仅欠我一人的共是紋银八百两。如果你十天内还不上，我只好要你大女儿顶账。不过你放心，我会像待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她好，因为我没儿没女，到底咋办你自己定夺吧！”老詹回到家后长吁短叹，唉声不断，老娘关心地问儿子遇上啥难事啦？他只是摇头不语。当时帮着奶奶打理家务的十四岁的大女儿詹美云也走近前，问爹爹是否烧漏窑啦。老詹两眼发呆，忽然他又哭又笑，并用双手打自己的嘴巴子。过了一会儿，他操起菜刀要砍掉自己的手，大声骂道：“我让你玩骰子！”奶奶吓得昏了过去，是大女儿詹美云拼命用双手抱住爹爹操刀的右手，哭着央求说：“好爹爹，别砍手，你没了手咋烧窑挣钱养活奶奶和我们？！”老詹见老母昏过去了，丢下菜刀跑过去抱住母亲哭道：“妈妈，你儿不孝哇，上了别人的当，输掉了纹银八百两，是我十年的薪水钱。妈，儿要在十日内还不上，人家秃头吕就要领走美云哪！”他一边唤醒着母亲一边又嚎哭不止。小美云止住了泪劝道：“爹爹，你今后再别赌博了，好好挣钱养奶奶和妹妹，我去顶账！我会回来看奶奶、妹妹和你的。”此刻奶奶已醒来，她怒斥道：“你半辈子守规守矩，怎么到了不惑之年反而进了赌场，你真让为娘伤透了心哪！”老詹捶胸顿足痛悔不已。这时门一开，秃头老吕走进来，他笑着说：“你们放心吧，我会对美云好的。”他拿出一百两白银放到案几上，又说：“这一百两银子留着生活用，我这就领小美云去我家。每隔半年，我会送美云回家看望奶奶的，放心吧！我说到做到。”在一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小美云被带走了。
秃头老吕原来是合肥北山脚下月牙庵的耕丁（种地的人），那里有二百多名尼姑。庵主叫乔小凤，文武双全人也长得漂亮。小美云被送到月牙庵给庵主乔小凤当了护丁，说白了就是贴身女仆。她进庵后同六十多个年轻女尼一样，拜乔小凤为师学习武艺。三年来，她学了一些轻功、散打和擒拿。铁洪岩插话问：“你到朱家做啥？”詹美云接着说：月牙庵里的人表面上修身、练武、耕种、化缘，实际上是干着反清复明的勾当。四天前我那干爹秃头老吕同庵主乔小凤找我谈，让我去南昌县朱耷大画家宅中，用美色勾引无妻室的朱晟，要出四君子图。
乔小凤为什么突然想起派人去朱家骗取四君子图呢？原来，当贾星同庞瑰汇报的关于赵琛逼索四君子图的前前后后的事让她震撼。乔小凤找到邵南辰很着急地说：“南辰，赵琛是受总舵里的郁天智支使，赵琛走水了，能不能总舵里还有第二个反叛再派心腹去抢四君子图。那朱晟也不会武、又老实忠厚，恐四君子图不安全……”邵南辰表示赞同：“你言之有理，这件事也许舵首顾不过来，还是咱梅花舵为主分忧吧！明日你派人去南昌沙子岭朱晟家……可，那个老憨头能给吗？”乔小凤笑道：“他是老光棍，我自有妙招。”
第二天一早，乔小凤就命人唤来詹美云，再三警告她，说如果想告官或反水，他们立即杀了她奶奶、爹爹和妹妹，并将她剁成肉泥。说到这，詹美云脸呈惧色，又哭起来。说他们可狠啦，她来前他们在她面前活活用刀剐死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尼，说她要去密告。“我怕呀！”詹美云俯下身子抱住铁洪岩的双腿，央求道，“官爷，救救我一家人吧！”铁洪岩使眼色让丫环红杏扶她起来，他严肃地说：“只要你将所看到的所知道的乔小凤一干人的反叛行为和盘说出，我一定饶你全家无罪。”詹美云忽然从内衣怀里掏出一张印有诗句的黄底红格纸递与铁洪岩：“官爷，这是我从庵主乔小凤的床下一大布包里抽出的，说要发放到什么梅花舵所有义士手中。我不认得几个字，不知那上面写的啥。”铁洪岩接过一看，是一首诗：万众仰天赏月欢，情义自古价无限。贤士沽酒邀骚客，欲速还迟夜无眠。豪聚文友论词赋，对月当歌忆古贤。伯牙摔琴泣知音，仙庵神乐颂广寒。
铁洪岩反看正看，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再看一下标题，写着大年三十赏月诗。他颇感奇怪，中国几千年的风俗，是在每年的八月十五赏月，还头一次听说大年三十赏月的，谁不知道每年的大年三十没有月亮。要知道铁洪岩之父铁忠也是清初一位德高望重的儒官，他从小受家庭的熏陶耳濡目染，颇通古律诗词。他忽然悟道，也许是藏头诗吧！他马上将八句七言诗按上下次序重新写出来，再逐句去读，竖着读每句的第一字，连起来是“万情贤欲豪对伯仙”，不通。第二行字连起来读是“众义士速聚月牙庵”，找出来了。铁洪岩手舞足蹈，这还真是一首藏字七言诗。哦！这帮叛贼欲在大年三十齐聚月牙庵。心想，这个小尼姑还真立了大功。
铁洪岩屈指一算，从今天算起还有八天便是大年三十。为了不引起月牙庵乔小凤等叛贼的警觉，打草惊蛇，他让仿真巷的高昌勋大师画了四君子图，交与詹美云，让她速回月牙庵，稳住乔小凤等人，再三嘱咐她道：“千万沉着冷静，你就说同朱晟睡了觉，他交出了四君子图。然后你多多留心乔小凤及她手下人的活动，并留心找准进山进庵和出山的路径。我说话算数，你虽参加反叛组织三年多，可你没什么罪恶，你全心帮朝廷平叛效力，我保你全家人无虞。”詹美云怀揣四君子图返回月牙庵去了。铁洪岩当即乘白龙驹一路飞驰，去安徽省再度调兵八百名，于年二十九夜半返抵月牙庵左近，八百名兵丁将月牙庵四周围了两层。用铁洪岩的话说，别说四个省梅花舵的反贼一个别想跑，就是有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天一放亮，就见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有人三个一伙五个一帮奔向月牙庵。及至掌灯时分，再不见有人去月牙庵。铁洪岩学一声山鸡叫，四面山上的山鸡此起彼伏地叫起来。霎时，八百名兵士像潮水一般涌向月牙庵，包围圈越来越小。但见月牙庵天井院中松明火炬飞转闪烁如繁星，亮如白昼。男男女女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只有一男一女在中间高台上说着什么。铁洪岩匍匐着走近前，只见一个身强力壮四十多岁的大汉朗声说道：“诸位义士、女侠，康熙暴政让百姓吃糠咽菜，卖儿鬻女，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只有大明朝才能春明景和，安居乐业，开升平盛世。”这时台上站在大汉身旁长得很娇美的看上去三十四五岁的女人振臂高呼：“反清复明！杀尽清狗！”全场约上千人喊声如雷。铁洪岩一挥手，八百兵士杀声震天呼啦啦从四面房上跳下。詹美云从里面将两扇大门拉开。几百兵士蜂拥而入。顿时，月牙庵院内杀声阵阵，刀剑撞击声、哀嚎叫骂声汇成一股股刺耳声浪，使得静谧的月牙山沸腾起来。 近千名反贼中会武术的不足一半，只有梅花舵王邵南辰，即玄空大法师与其妻乔小凤武艺高强，夫妻二人共战铁洪岩。乔小凤轻功高超，她一个蜻蜓点水，腾到半空，意欲从上往下抛双鏢刺杀铁洪岩。铁洪岩早已觉察，将头一歪，乔小凤的双镖叭叭刺在地上。玄空又一画戟从前面刺来。铁洪岩来个鹞子后翻身，接着又来个猕猴蹿空，一个龙腾跳到玄空大师头上，双脚踩在玄空双肩上，双手握剑咔地一个猛刺，剑尖哧地一声捅进玄空大师咽喉中。只听哼地一声，玄空气闭倒地身亡。乔小凤两眼冒火，她腾地一个鲤鱼打挺，双腿一齐踹向铁洪岩胸膛。铁洪岩索性丢下手中剑，双手来个徒手擒龙，一只手紧紧握住乔小凤一只小脚，纵身向后一拉，又快速地向上一支，随即双臂用力，奋力向庵门前的大石狮掷去。只听妈呀一声，可怜纵横江湖几十年的媚眼美女蛇乔小凤被石狮掼得脑浆迸出，只听哼地一声便香消玉殒了。众反叛见夫妇舵王先后毙命，再无心恋战，一伙伙一群群跪下求饶。铁洪岩下令：一个不留，就地诛杀！兵士们斗志昂扬，刀起剑落，对跪在地上的男女反叛有如刀削萝卜一样，咔咔嚓嚓一排排砍下头来，不消一个时辰，竟砍得人头如滚瓜，血流如溪水，惨不忍睹！
这当儿只听詹美云大喊：“铁爷，黑牡丹跑去后山啦！”
黑牡丹，芳名熊如凤，是朱三太子大妻的侄孙女。她从小父母双亡，在朱三太子身边长大。她从小就接受了反清复明教育，是个死心塌地的反清义士。为了维护朱三太子的天龙舵统治一元化，她被派遣到有反叛之心的郁天智身边。郁天智哪里会想到，她把他的一切反朱三太子的言行都一点儿不落地传送给朱三太子。这就是在黄山三仙寺，她得到了朱三太子的密令，提前逃出了三仙寺的原因。三仙寺被清剿后，朱三太子又把她派到了邵南辰，即玄空大法师身边，以便监督察验邵南辰夫妇的言行，是否与他朱三太子同心同德。今天黑牡丹站在庵门前，静静地观望着聚会的全况，忽见朝廷兵士如潮水般涌入，她吓得魂不附体。梅花舵王玄空大师邵南辰与乔小凤夫妇先后阵亡的过程令她心惊肉跳，她恨不得立刻遁入地下逃之夭夭。她双腿打战不听使唤，见詹美云向她走来，忙说：“小云，快搀我去后山地坑。”詹美云搀着她蹒跚着打开庵院后门向后山走去。拐弯抹角地走了好一会儿，见一个茅草棚子，黑牡丹掀开草门帘子，詹美云探头往里一看黑咕隆咚的。黑牡丹说：“你快走吧！等官兵全走了，再来叫我！”说罢黑牡丹钻进棚里再无声息，詹美云转身跑回来向铁洪岩报告。
铁洪岩领着十多个兵丁在詹美云的带领下找到了北山坡下的茅草棚子。兵士们将整个草棚子拆除，也不见黑牡丹。扒开地上的茅草，见一个方洞口从里往外用一个四方木盖顶严。铁洪岩对洞内大喊：“黑牡丹快快出来受降！”詹美云提议道：“铁爷，不用费事，用火点着茅草丢洞里，一会儿就熏出来。”铁洪岩命人先用刀剑木棒捣碎地窖木盖子，再用燧石打火点燃茅草丢进地窖里，只一小会儿就听洞里女人咳嗽不止。又过了一会儿，里面的咳嗽声停止了。铁洪岩意识到，黑牡丹被熏昏了，命兵士下去将黑牡丹拖上来，抬到前院禅房里，半个时辰后她哼的一声又活过来了。
第五回 扮乞丐截获四君图
施妙计诱捕八大舵
黑牡丹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詹美云一直寸步不离守护在她身旁。黑牡丹醒后问：“我这是在阴间吗？”詹美云笑笑回答说：“这是阳间，还是在月牙庵。”黑牡丹一听忽地坐起：“小云，咱俩快跑吧！”詹美云拉她躺下：“牡丹姐，这里全是朝廷官兵，咱往哪儿跑哇！”黑牡丹连连哭喊道：“完了！彻底完了！”她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大阵子后，对詹美云低声说：“小妹，你给我找把刀，一个铁钉也行，与其让官兵折磨砍头，不如自个儿了断。”詹美云扶她坐起后温和地说：“牡丹姐，你的身世我全听说了，你为三太子的反叛大业献出了自己的青春，至今未嫁，可你得到了什么回报呀！”黑牡丹听了，脑海里顿时闪过自己自十七岁加入朱三太子组织的反清义士天龙舵以来的一幕幕情景，心中泛起酸甜苦辣诸般滋味，顿感伤痛阵阵。她悲愤地摇摇头，微闭起双眼，任眼泪簌簌流个不止。詹美云又劝道：“牡丹姐，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可想开了，你劳心费力还献出了宝贵的年华，终至今天的下场，还不猛醒！我在铁爷开导下是想明白了，要为自己做主，不受外人摆布，不听他人盅惑，走自己的人生路，快快乐乐地过一生才不枉来人世一遭。”
黑牡丹苦笑着不再作声。这时，铁洪岩同两个亲兵走进来。铁洪岩命人给黑牡丹端上专为她炖的鸡蛋羹、两个馒头，关切地说：“黑牡丹，人是铁饭是钢，你已两天没吃没喝了，吃点东西养好身体，人生的路还长着呢！”黑牡丹睁开眼问：“你是何人？”詹美云接过话茬：“牡丹姐，这是朝廷御派都察史铁爷。”黑牡丹一听，趔趄着站起来，又扑地跪倒 ：“铁爷恕罪！”铁洪岩示意詹美云扶她起来，严正地说：“黑牡丹，我对你很了解，你并无大罪，属于受蒙蔽的人，只要你与反叛分子划清界限，立功赎罪，是可以豁免的。你才二十六岁，还有几十年的好日子要过。”黑牡丹听了铁洪岩一番话，脸上有了兴奋之情，试探地问：“像我这样，在叛舵里呆了十八年之久的人还有活路吗？”“有！是活是死是宽大还是被严惩，命运在你自己手中。”詹美云抢先说道：“铁爷已宽谅了我，我很快就可以回家与家人团聚了！真的！”黑牡丹开始兴奋：“请问铁爷，我如何做才能得到宽谅呢？”詹美云又抢话说道：“凡你知道的朱三太子所设的各大舵口及各省舵口的反朝廷的人和事，统统说给铁爷。立了大功就可以得到宽大，不但自己免死，家人与九族也不再受牵连的。”黑牡丹听了脸上又布满阴云，低下头沉思不语。铁洪岩向詹美云努努嘴，同两个亲兵出去了。
詹美云关上房门后对黑牡丹说：“牡丹姐，你可不要错过良机呀！你知道的反朝廷的人和事越早说出越对自己有好处，你说晚了，时过境迁或是人跑了对自己可是不利的，姐千万三思呀！我可以断定，大清朝不可撼动。再说，现在是康熙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市面繁华，与他们的胡说八道正好相反，咱们怎么能闭着双眼跟他们瞎跑呢！要知道朱三太子他们几十年来一次次失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第二天一早，黑牡丹神情泰然，让詹美云与她一同去见铁御史，她将自己所知道的朱三太子反清复明的一系列机密全都向铁洪岩交待清楚。 黑牡丹主要向铁洪岩交待揭发出一件大事：即是朱三太子派一手下贴身护卫扮成乞丐去南昌沙子岭朱家提取四君子图。前些天詹美云拿回的四君子图是假的，再说了朱三太子要取的四君子图必须在正月十五日那天提取。下面各分舵舵主是不知道的。并且，提取时必须由朱三太子交给去的人一首诗，朱家见到那首诗后方能按诗中隐语找出朱耷亲画的四君子图。这次取图人就是拿着朱三太子题画诗的这个人，他会扮成乞丐去南昌。这个人要先到月牙庵见到黑牡丹后，由黑牡丹派一助手，再去南昌县沙子岭朱家。铁洪岩命二十多名年轻兵士装扮成尼姑样，让他们在月牙庵里出出进进，造成月牙庵没有任何变化的形态，不让那个假扮乞丐者有丝毫察觉。
正月十四傍晚黑牡丹与假乞丐在庵前小树林里各相互三击掌，然后那个假乞丐曰：“天龙布惊雷。”黑牡丹对曰：“江河发大水。”乞丐又曰：“水往何处淌？”黑牡丹答曰：“南昌沙子岗。”那个假乞丐同黑牡丹双双拱手。假乞丐随同黑牡丹悄悄回到了月牙庵。黑牡丹按铁洪岩预先布置将其安排到月牙庵前院西耳房住下，好吃好喝款待着。
第二天一早，黑牡丹领着一个满脸黑胡子的聋子对刚刚吃完早饭的假乞丐说：“龙主让在这儿给你找一个伴，陪你前往南昌沙子岭取四君子图，我经半年的考查，才从义士中选一个聋子来，这样更安全些。”那个假乞丐非常满意，拍拍黑胡子聋人的肩头使劲一推，黑胡子被推一个狗抢屎扑通倒地，脸被地上的砖粒硌出了血，染红了半个脸。黑牡丹非常生气地斥道：“你干什么推他，这个人是我考验半年才选定的，打狗还看主人面，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知道我和朱三太子是至亲关系，你找死吗！”假乞丐马上跪下连连磕头道：“黑主奶奶饶命！小的是出于谨慎，为反清大业着想，别无他意，望黑主奶奶见谅！”詹美云用手扯扯黑牡丹衣袖提示道：“黑主奶奶，时辰不早了，让他们上路吧！”黑牡丹一挥手，怒冲冲喊道：“快走吧！别误了舵首的大事！”假乞丐同助手黑胡子聋人一前一后出了月牙庵疾行而去。
假乞丐和黑胡子聋人如期来到了南昌县，住在县衙前街的“客如归”旅店。假乞丐望着天上圆圆的明月低吟道：“正月十五月儿圆，再见故人已半年，今扮乞丐取宝图，天龙何时升九天。”黑胡子聋人傻乎乎地看看月亮比比画画，假乞丐一把拉住他的手：“走！去沙子岭朱家！”
朱晟和儿子朱旭月刚刚吃完饭，正在谈论贾星家突然火烧房屋、一夜之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怪事。忽然听到大门连拍四声，过了一会儿，又连拍四声。朱晟对儿子说：“你爷爷故前嘱托的取四君子图的人按定准的日子来了！”朱旭月跑去打开大门，见一个乞丐和一个黑胡子人一同进来。进得屋来，那乞丐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札，从中抽出一张红格宣纸交与朱晟：“听说你是老学究，看看这四句诗，看看四君子图究竟藏于何处？”朱晟打开红格宣纸，见四句七言诗正是已故慈父的笔迹。他反复念道：“池中荷花荡水波，秋初开花冬初落，笑看池里叶成蓬，喜挖下藏藕四颗。”朱晟翻过来颠过去地读了两遍后，默不作声。乞丐急得在屋里走过来走过去。他有些发怒了：“你还学富五车，什么老学究，狗屁！这么四句歪诗你都破解不了。”这当儿黑胡子聋人上前一步，一掌将假乞丐击昏，他一打口哨，跑进来四个便衣用绳子将乞丐绑了。聋人几把扯去脸上的黑胡子，脱去罩在外面的破大衫，露出了一身官服。朱晟父子一见，立即下跪求饶。假聋人大声命令道：“你父子二人并不知晓这四君子图之事，也没干过反清的勾当，无罪可言。快快找出四把铁锹，帮着官兵到院中荷塘大鱼缸下挖四君子图，快！”朱晟与儿子朱旭月听了高兴地跑出去找工具。四名官兵下了已干涸的荷塘，移开大瓷缸用铁锹下挖一尺多，见到一个油布包，拿上来打开，里面又是一层红布包裹着，打开红布方见到一沓透着笔迹和颜色的宣纸画页，打开一看，正是朱耷亲自绘就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临走，铁洪岩对朱晟说：“你的为人耿直忠厚，望你今后一贯遵守国法，拥护朝廷，过安稳的日子。”朱晟连连应诺：“小的一一照办。”
铁洪岩命四名兵士押着假乞丐一同回到了安徽北山的月牙庵，由八名兵丁看护假乞丐，以防他逃跑或自杀。当晚由黑牡丹和詹美云两人前去关押小屋送饭。假乞丐一见便破口大骂：“你个骚货黑了良心，出卖你的至亲长辈天龙舵主，如今又丧心病狂地出卖了我，你该遭五雷轰顶，三狼掏心，五马分尸，不得好死……”黑牡丹被骂得恼羞成怒，开开门一个虎跳蹿进屋，三拳两脚将假乞丐打了个鼻青脸肿，鼻口流血。詹美云怕弄出人命来不好交待，跑进屋拉出黑牡丹，关上门：“牡丹姐，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呀！他顽固不化，不但自己和家人找死，连九族也全因他一人而诛杀殆尽，还一口一个天龙，什么龙啊，朱三太子就是一个落水狗，康熙爷才是真正的天龙呢！”看押的兵丁催促道：“小子，快吃一顿饱饭吧！明天将你押回你老家霍山县，同你的家人和近亲八族一同去阎王爷那报到去吧！”黑牡丹同詹美云走出去见铁洪岩去了。两个看押兵丁目不转睛地监视着假乞丐，因为铁御史再三嘱咐不能让假乞丐自杀，要从他口中掏出朱三太子的最近动向和藏身之所。
假乞丐一夜未曾合眼。他越想越怕，不但自己要被砍头，连家人、亲戚们都得被朝廷砍头，可父母子女及亲戚们多冤哪！全是因为自己，他又想到自己跟随朱三太子十六七年来，什么好处也没得到，反而将自己殷实的家产全部变卖，将银两作为舵银上缴总舵，唉！那些清朝顺民过的是快乐自由舒心的日子，自己一失足成千古恨，干吗上这个反清复明的贼船呢？可是，悔之已晚矣！亏自己还读了四年私塾，真是读书读傻了！他仰天长叹，不知不觉喊出来：“苍天哪！你待我不公啊！”他的喊声未落，房门大开，铁洪岩站在门口朗声说道：“孔高秘，你现在悔悟为时不晚！”假乞丐看看来人，甚为惊奇：“你……你不是那……那个聋子吗？”铁洪岩拉他走出看押房：“来，咱们详谈一下。你名为孔凡忠，现年五十二岁，乃孔子的四十八世玄孙。理当做忠于朝廷的达人，何必甘为反叛者的鹰犬，当什么高秘，又假扮乞丐，到后来连累家人九族统做刀下冤鬼……”孔凡忠已双手捶胸嚎哭起来。黑牡丹和詹美云两人搀着他走进了铁都史办公的内室，他向铁洪岩一一交待，并说出了朱三太子的现居住地址。 朱三太子早已公布，待正月十五日四君子图取回之时，于正月二十二日在九江法华寺举行宣图大典，以确认梅、兰、竹、菊四图标为全国反清复明四大片区的舵标。他设想通过宣标仪式激发全国各省、县反清义士的豪情，并重新确立八名死心塌地忠于自己的骨干进入天龙总舵升为左、右舵参，并进一步强化各省、县的反清复明组织，凝聚全国反清复明义士，为在三年内彻底推翻清狗统治而蓄积力量，早日重建大明朝廷，实现自己生平的宏愿，做上大明朝的皇帝。
朱三太子对这次新升任舵参的八个人及宣定梅兰竹菊四君子图的仪式起了个雅名——叫“八大舵王确标会”，这个极隆重的仪式定在九江法华寺内举行。
铁洪岩安排由黑牡丹陪同假乞丐孔凡忠前去面见朱三太子。
黑牡丹与孔凡忠一同拜见朱三太子呈上四君子图。朱三太子命护卫拿来砚台、墨块、水、毛笔，护卫快速地研着墨。朱三太子又命黑牡丹道：“用墨当众甄别四君子图！”黑牡丹拿过毛笔蘸上墨汁后将四张图一一翻过去，在每张写有七言诗句的背面刷上墨汁。她边刷墨边用口吹，不一会儿她又将梅兰竹菊四张图翻过来，奇迹发生了：四张图上面横写一句诗的七个字后面立时呈现出了八朵白梅花、八朵白兰花、八束白竹叶、八朵白菊花。八位新调升的舵王啧啧称奇，假乞丐孔凡忠也睁大了眼睛。朱三太子微微一笑：“诸位，这个道理很简单，这个绘画技巧是四王之一的王翬偶然发明的，又传给董其昌。董其昌又传授给八大山人！”他喝了黑牡丹递上的香茗，咂咂嘴又道：“其实是将白矾水和骨胶水兑勾在一起的混合液，它也叫遮白液。用它在画的正面先分别画上梅兰竹菊各八束，然后再在上面用墨写上诗句的字。我们再在诗句后面涂上墨，就现出了纯白的梅兰竹菊图案。”众人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
黑牡丹和孔凡忠互相使了个眼色，孔凡忠将一包蒙汗药倒入茶壶之中摇了摇。黑牡丹会意，给八大舵王每人酙上一大杯呈上，八个人均慢慢喝起来。按铁洪岩的提示，给朱三太子斟的是无药的茶水——必须让他先漏网，放他跑回新的巢穴，以便全歼即将聚会的三百多名骨干叛逆之徒。
黑牡丹扶朱三太子进入秘室，告诉他：“孔凡忠叛变了，天主快同我逃走。这儿也许被官兵包围了，主上你看那八个人全被麻翻了。”朱三太子一回头，见新选任的八大舵王全昏倒了，立时又怒又惧，强撑着说：“快唤醒他们，一同从地下道逃生！”黑牡丹说：“大主，怕来不及了，孔高秘已跑出去找人了，咱爷儿俩快逃吧！”朱三太子回头不忍地望望，老泪纵横，打个唉声叹道：“天灭我啊！”被黑牡丹拉着从地道跑出了法华寺。
第六回 取大义黑牡丹灭亲
获全胜铁洪岩建功
黑牡丹扶持着朱三太子从地下暗道逃出了法华寺后，俩人一口气又跑出了二里多远。朱三太子毕竟是六十八岁的人了，连连喘着粗气。黑牡丹柔声说道：“天主爷，没危险啦，咱爷儿俩歇一会儿吧！”她扶他坐在一棵大倒木上。朱三太子咬牙切齿地骂道：“真没想到，孔子的后代竟当叛徒，我万万没有想到，这孔凡忠……跟我十五六年，他……他毁了我幾十年的大业……哇！”朱三太子吐出一大口鲜血。黑牡丹注目一望，见朱三太子只半天工夫已憔悴成面色惨白，衰老十年。她内心掠过一阵阵怜悯和同情，回想到他多年来对自己的关照，似乎感情上有了动摇。然而，她耳边马上响起了铁洪岩的铮铮话语：“你大好的青春年华为他们做了牺牲，如你再执迷不悟，你会断送你自己、你的亲人和九族至亲的性命，孰轻孰重……”黑牡丹熊如凤于是横下心来，仍按来时铁洪岩都御史的安排行事。
两个人休息约有半炷香工夫，朱三太子起身道：“小凤，咱爷儿俩走吧！”朱三太子在前，黑牡丹在后，沿着山坡小路蹒跚走去。一路逃来，饥餐渴饮自不必说，二人皆疲惫不堪。一日傍晚，两人正在林中树下打盹之时，忽听几个人同时喊道：“喂，快醒醒！快醒醒！”朱三太子同黑牡丹两人一激灵，睁开眼一看，有十多个大汉将他们围起来。朱三太子大骇，心怦怦地跳，暗想：是孔凡忠带官兵撵上来了！他忽地站起身做出拼打的姿势。黑牡丹一看围上来的人穿着杂色衣服，晓得是遇到了绿林劫道的毛贼，凭自己的一身功夫她一点儿也不紧张，走上前问道：“请问是哪路朋友？”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马脸双手握着流星锤走上前来：“呔！某乃赛元霸李大牛是也！你二位走我的码头须交纳过路钱！”又一个娃娃脸的大胖子走上前，扬扬手中的长矛嬉笑着问道：“二位意下如何？”黑牡丹嗖地从腰间抽出响蛇剑，说时迟那时快，口中说道：“看我的响蛇剑答不答应！”手中一甩，只听那个胖子妈呀一声，胸前衣服绽开，立现一个血红口子，鲜血迸流。接着黑牡丹“叭叭叭”左右抡起响蛇剑，只见她手中的响蛇剑左盘右旋上下飞腾，迸发出“嗖嗖”的响声。顷刻间，十多个劫匪统统被击倒哀号声声，只有手握双锤的匪头李大牛左跳右腾地狂抡着手中双锤。朱三太子宝刀不老，一个虎跳，来个猕猴大空翻，双脚同时猛踹马脸的前胸。那个马脸猝不及防，哼地一声射出三丈多远，双锤脱手掉于地上。黑牡丹追上去刷地一蛇剑，马脸的头颅像一颗带缨的球骨碌碌地滚下山坡，倒在地上的人再也顾不得呻吟，连忙爬起来拼命逃走了。
朱三太子与黑牡丹走下山来，来到一个小镇上买了一挂二马车。朱三太子坐上后，黑牡丹一扬手中长鞭连喊：“驾！驾！”二马车疾速驶出了小镇，驶上官道向河南南阳进发。
黑牡丹驾着车，朱三太子在车厢里时坐时卧。两个人饿了就将马车停在路旁吃饭，吃罢饭再上车，只四天三夜便来到了 河南省南阳府南大门。黑牡丹停下车说道：“天龙爷，您自己驾车回吧！我回月牙庵去。”朱三太子略作思索，很生气地说道：“小凤，你多心啦，在最关键时刻你保护了我，忠于我，对我从无二心，快随我回龙盘大营，我还有要事相托。快！将马车驾到城东龙吟寺！”黑牡丹说声：“在下遵命！”一扬手中鞭子，二马车飞快向城东驶去。
二马车来到城东北古树参天的龙吟寺前。只见龙吟寺占地两垧多，是一个四合大院，院当中几乎是一片森林，各种树木密密麻麻。寺门上挂一大方牌子，上书“寺内装修，暂休香火”八个大字。二马车停在寺门前，朱三太子一伸脖子，学了几声山猫叫。一会儿，寺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两个僧人，一齐上前搀扶朱三太子下车；又走出一个僧人，接过黑牡丹手中的鞭子将车赶到寺院后面去了。不一会儿从寺的左厢房又跑出男女二十多人，前呼后拥把朱三太子接进屋去；又出来两个女尼将黑牡丹让到东厢房北头一间客厅里。 两天后，负责侍候黑牡丹的一个女尼对黑牡丹行一礼：“凤姑姑，龙主唤你晋见！”黑牡丹随她穿过正屋中堂，向里面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到了所谓的天龙舵厅。这个舵厅建得比三仙寺还气派，雕花龙椅上方仍是一大幅龙日图，龙椅前方左右各是六把小雕花虎头楠木座椅。只见朱三太子端坐龙椅上，左右虎头椅上只坐四个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前面地上立着六个护卫。全屋透着一股肃穆、神秘的气氛。黑牡丹走进龙厅，立即跪下磕头，口中呼道：“天龙舵首万岁！万万岁！”朱三太子慈笑着一摆手：“凤姑娘请起！”黑牡丹站起双手抱拳一拱：“谢天龙爷！”朱三太子一拱嘴，驾前一白面护卫将四封信札递与黑牡丹。黑牡丹接过。朱三太子说道：“凤姑娘，命你在半个月内将这四封信送抵福建的福州、广东的广州、四川的成都、云南的昆明，每个信封后有你要找之人的详细地址和联络暗号，望你不辱使命为反清复明大业再立新功！”黑牡丹重又跪下磕头，口中一字一板说道：“在下肝脑涂地也要将御牍送达，望圣上宽心！”她站起。又一护卫送上白银四锭，计二百两整。黑牡丹只拿了两锭：“圣上，这一百两足够了，省下的作为总舵经费吧！”朱三太子点点头称赞道：“谢你一片赤忠之心，祝你马到成功！”黑牡丹出得门来，又是接她的那名小女尼送她到山门外，从树丛中牵一匹栗色马来，将马缰绳递与她，又将一马鞭子递到黑牡丹手上：“凤姑姑，祝你一路顺风！”黑牡丹说声“谢了，”叭叭两鞭子栗色马蹬开四蹄风驰电掣般跑上了东南大道。她为什么不往安徽方向策马西行？她怕朱三太子暗中派人盯梢，所以她头也不回地往广东大道上急驰。约行了一上午的时间，才又折回来，向安徽的合肥方向行进。她马不停蹄人不住宿，饿了下马在路边简单吃点小吃，困盹了下马在树林中小憩一会儿，只用了三天两夜便回到了合肥北郊的月牙庵，将四封信交与了铁洪岩。
黑牡丹简单吃点东西，在寝室连衣服也不解便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她实在太困乏了。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又被铁洪岩派人叫了去。铁洪岩说：“熊如凤，你此次为朝廷立了特等功，我代表朝廷对你表示敬谢！”说着，铁洪岩对黑牡丹双手抱拳，抖了三抖。黑牡丹谦虚地说：“我做的都是小事，还抵不过我十五六年的为虎作伥之罪。”铁洪岩说：“这四封信我已一一看过，是朱三太子邀四省的叛众于今年二月二十八日齐聚河南南阳龙吟寺举行全国反清复明的誓师大会，并在此次大会上重新推选出八名左右舵参，同时进一步扩大各级反清组织。会议的中心目标是力争在二年内用各种手段在全国将反清义士发展到十万人。要在三年后一举推翻清朝，重建大明朝。今年二月二十八日到南阳龙吟寺参加誓师大会的人约在四百人以上，我问你熊如凤女士，朱三太子还派人去别的省送信了吗？”黑牡丹想了想悟道：“派了，我进门时就有三个男人匆匆走出龙厅，一定是同我一样去外省送信的人。”铁洪岩说：“这就对了，所以从信中可以分析到，今年二月二十八日参加誓师大会的人全是全国堂主以上的头头。为了不引起朱三太子怀疑，你还必须再度辛苦一次，去那四个省份送信，只有如此咱们才能按计划全歼其骨干，将朱三太子编织的反叛大网彻底粉碎。”黑牡丹重又接过信件，骑马登上新的行程。
时如流水，光如闪电。一晃已到了二月二十七日，明天就是朱三太子的四百人的誓师大会之日。
为了将朱三太子的全国反叛骨干一举全歼，铁洪岩利用一个多月时间先秘密地将安徽省合肥市的二百名官兵调来，一律换上民服，予以刺杀训练；
然后购进菜籽油一吨，棉花十担，用手工团成半两一个大棉团，装入四十条大麻袋中；
同时准备了一百张弓弩，一千支弓矢；打火用火绳四十根、五十块萤火石，统用防水布口袋装好。
以上的物资由二十人扮成商队，用二十匹马驮至河南南阳城内的龙吟寺后三十米远的一户人家中备用，余一百八十人分散进了河南南阳城西的府衙内，兵士一律着民装，对外说是调来修筑南阳跨河大桥的，连府衙官员衙役也不知底细。
二月二十八日这天中午，龙吟寺院内坐满了参加誓师大会的人。他们是来自全国梅、兰、竹、菊四大联舵的舵王、二十五个省的舵爷、各县分舵的舵主及少部分堂主，计四百二十五人，还有十一人因故没到会。朱三太子朗声道：“全国二十三个省划分成四大片区，分别为四个省的一片，六个省的两片，七个省的一片。四个大片区标识分别为梅、兰、竹、菊，是黑牡丹历尽生死之劫，千辛万苦才将四君子图从八大山人家中提回呈送到我这儿的。今后咱们各片区的接头暗语还是以梅、兰、竹、菊为题的隐语诗，待咱们发兵征讨清廷时，帅旗为天龙旗，下列梅花旗、兰花旗、青竹旗、菊花旗……”他刚说到这儿，只见箭头裹着油棉团的火球雨点般飞向院中，四周的房子也已起火燃烧，只一会儿工夫，院里的树纷纷烧着，寺院里的人被火烧得“哇哇”大叫，哭爹喊娘，有的乱跑乱蹿，有的上树爬墙。朱三太子一个跟头从高台上翻下来，向北屋跑去。入会的人被火烧烟熏得吵骂喊叫，一些会武功的跳上四周房顶上，又一个个被院外射的箭矢射得从房顶上滚下地来，嗷嗷嚎叫。这时只见整个龙吟寺成了一片火海，烈焰冲天，噼啪作响，黑烟滚滚弥漫整个寺院。只见院里的四百多人奔跑冲撞又吵又骂，到最后竟鬼哭狼嚎。一个时辰后寺里静寂下来，火势是越发烈焰腾腾，烟气冲天。寺外的铁洪岩并二百名兵丁哈哈大笑，他们将带来的浸满菜籽油的棉球和箭矢全都抛完，只待院里的人全烧死了才用大木柁撞开寺门。一看院内的树全烧得枝叶无存，树干如一根根蜡烛，火焰在树干上跳跃燃烧。四周的房子全烧得落了架，满院子是烧焦了的尸骸，一个个像烧糊了的狗和羊那般，佝偻着散放着腥臭气，惨不忍睹！可以肯定，四百多入会者无一幸免。
寺门外一声马嘶，黑牡丹从栗色马背上跳下来，她对铁洪岩报告说：“铁爷，叛首可能又进了地穴了。”她在前头走，铁洪岩等五六人急忙跟上去。一行人到了正堂门口，只见满地尸骸、焦木、灰烬，哪里有路径！黑牡丹用手一指说：“我上次来这里，夜间悄悄出来探看，堂后的小门通向后面配房，那个配房里有一个夹壁墙，那里肯定有叛首的藏身之处。我了解他，无论在哪，朱三太子都给自己逃遁留有后路。所以，我敢断定，再大的火也烧不死他。”
铁洪岩命军士到后院担水浇灭这段路径的火，清除尸体和烧焦的房木、砖石瓦砾等物。约半个时辰后路径清理得干干净净，黑牡丹用脚使劲蹬踹后偏房地下，一块四四方方的木盖板被火烧焦了，咕通一声黑牡丹一条腿掉了下去，险些跌倒，上来两个兵士把她搀起来。铁洪岩命兵士用铁钩钩下残存的朽木盖，边钩边见木盖残片一块块落入下面，听声音很深。点上松明火把往下一照，发现是一个北向很深很大的黑洞，再一细看，往下有木制台阶顺下去。当时有个兵士自告奋勇要手握短刀下洞察看。黑牡丹说：“先不用下人，这寺北紧靠山岩，往外挖不了地洞，很可能这是个地穴，人还在里边。我建议往洞里灌水，一定会把洞穴里的人灌出来的。”铁洪岩当即下令，五十名兵士向周围百姓借水桶、扁担，快快挑水灌洞。灌了两个多时辰的水仍不见里面有動静，铁洪岩有些沉不住气了。一个兵士说：“恐怕洞里有隔水层，人在上面站，水在下面流，他们没有被水淹一点，怎肯出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人人面呈焦急与无奈。
黑牡丹又道：“往洞里灌大粪尿，一会儿就熏出来了。”铁洪岩令军士担来十余担人粪尿灌入洞中，又在洞口点燃茅草，放上树叶，用扇子往洞里使劲搧风。不一会儿就听洞里有男女咳嗽声，接着朱三太子的二老婆、三老婆、两个小儿子、一个女儿五个人鱼贯走上来，已是个个浑身水淋淋的，又是屎又是尿，披头散发，个个像落汤鸡一样狼狈不堪！朱三太子的三老婆上来又哭又骂：“你们这帮天杀的清狗，真是损八辈子，往洞里灌粪水，是人干的吗？”她的儿子、女儿们只是低泣不语。
守洞口的兵士继续往里扇烟，仍不见朱三太子走出来。一个兵士手握短刀一步步走下去，到了洞底见一老者满嘴流血，人已断气多时，分明是咬舌自尽。他对洞上喊道：“放下一根绳子来，把这具死尸拖上去！”四五个兵士一齐用力拉着绳子将一具男尸拖上来。黑牡丹一见：“是朱三太子！”见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束纸页，掰开他的手拿过来打开一看，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图。铁洪岩宣布：“速将朱贼尸骸打入木笼囚车押解进京，让康熙爷御审其尸！”
众人欢呼不已！
责任编辑 周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