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于“编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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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诚如直白的书名,汪家明讲述的是书与人的故事。前勒口的文字这样介绍:“作者数十年来与书为伴,以书为业,爱书甚深。……处处可见岁月流逝中个人成长之印迹,而贯穿其间的是静心读书时才有的一闪的感悟和单纯的愉悦……”
  家明从事这项“为人做嫁衣”的工作已经三十年了,至今仍在编辑岗位上,不,准确地说,是在出版社领导的岗位上,持之以恒地做着普通的编辑工作。
  家明 “少年时写诗、散文、小说,也写些所谓的‘杂感’,然后编目录、页码,起书名,装订,裁切,弄了好几本……”“编书的梦似乎毫无来由”,文学少年的“某种思潮和情绪的推动”,冥冥中似乎就是他日后从事编辑事业的天定。
  原来,1966年,少年汪家明看到一本书:《初升的太阳——一个少年艺术家的故事》,讲述一位莫斯科少年画家短暂一生的真实故事。家明深深被这个小天才“对绘画有谜一样的爱,具有非凡的观察力,奇特丰富的感情、强烈的进取心和高远的人格”所吸引。这些感受,可能是家明成年后才有的体会,但在当时,他把此书足足读了十多遍,故事的主人公对俄罗斯名著和历史的独特理解,对绘画的不凡见解及他的创作灵感,尤其是卓越的作品,猛烈撞击了他的心灵,主人公在潜意识里成为他人生永远追逐的目标,“从那以后,直至今天,我所有的一切:爱好、追求、职业乃至日常生活,都有这本书的影子”。这时的家明,只有13岁,可否推测这就是“某种思潮和情绪的推动”?
  书中有《在校办刊纪事》一文,回忆他在曲阜师范学院学习时,办了四个校刊的经过:“先自办,后是系办,再是校办,均忝列‘主编’。”除了稿子排版和内容编排,他还兼顾装帧设计;既是编者,同时还是积极的投稿人,是热情的诗歌和小说的作者,而且还为小说画插图,青年时期就展露了他在文学和艺术方面的才华。这时,他还只是个迈入大学校门不久的学生,这大约是家明被“社会”承认的编辑工作的发端。
  果然,“因缘际会,大学毕业教了两年书后”,他进入出版社。从此,少了一名勤奋的教师,却多了一位卓有成绩的编辑。
  有“童子功”的熏陶,家明对读书、对书籍、对与书籍相关的装帧设计、插图,对编辑事务的各个方面都有近乎痴迷的狂热。有人觉得读书是乐事,而编辑是个苦差事,他觉得“二者皆然。编书与读书最大的不同,就是编书要一字一字地读,稍有疑问就要求助于资料、工具书,而且起码要读两遍。有的书,粗读一遍尚可,一字一字读不就是一件苦事吗?更不用说一字一字读两遍了!但有的书,读一遍有一遍的收获,越读越有味,这真是编者有幸了”,他是把个人兴趣和职业完美结合在一起的人。
  书里,他记录了许多在编辑工作中难忘的事。成功处,回味自然充满愉悦,也不避讳对失败的检讨和遗憾,看得出“心有不甘”中孕育着新的跃跃欲试。
  从山东画报出版社到三联书店,继而主持人民美术出版社,他施展才干的平台越来越广阔,但是,他忘不了他的本份,仍然热衷担当普通的编辑工作。
  刚到人美社不久,他“碰到”了画家丁午“文革”期间从干校给女儿的信稿,为了让年幼的女儿看得懂,这些信是“画出来的”。他敏感地觉得,这是“特别年代特别生活最如实的记录和特别年代特别感情发自内心的表露”。这些信应当发表出来,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了解那段历史,他怀着敬重的心情亲自担任这部书稿的责任编辑。他采用影印的方式,保留原信信纸格式的大小和颜色摸样,希望尽量让读者看到这些信(画)的本来面貌。中间穿插女儿和儿子的纪念文章。他挑选书籍设计师,精心构思书名、编排版式,这本精美的《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成为一本感人至深的著作。
  人美社是以出版大型画册为主的美术专业出版社,这本“人心的历史”,完全不同于以往所出的书籍,是饱含着人的情感的艺术创作。精致小巧的书籍出版后,大获好评,出版社也拓展了出版具有强烈人文色彩的图文书的新路子。
  家明年轻的时候,中国读者能看到的外国作品,多半是苏俄文学,那时候,苏俄文学的成就、那些享誉世界的名著,也确实影响了一代人。直至今日,家明在刊物上开辟的专栏,仍然回忆的是那些当时看过的作品,不仅是内容,更是那些书里的插图,现在看来,仍旧很吸引人。家明写的这些文字,更多的是辑在另一本《难忘的书与插图》里,这本书里仅收录了少量新近的文章。一本《书与人》、一本《书与插图》,构成了“难忘系列”。
  回忆故交友人,是这本书情感的重头。对于对他所接触过的、产生过影响、对他的思想、工作有所启迪的许多人,家明都心有感怀。比如汪曾祺先生的热情爽直,对大学毕业生汪家明的真情帮助和鼓励至今不忘;比如与孙犁老人的接触,深感老人的淡泊、“疾恶如仇,爱美若狂的个性”,钦佩老人文字语言的锤炼,“以叙述的方式议论,以叙述的方式抒情”,“从容、矜持、高雅,表现出很高的修养”。这本书里着重记录了几位。《为叶先生编书》,回忆与叶至善先生的编书交往,叶先生对待书稿的认真仔细,对责任编辑的平和友善、对文字的斟酌讲究印象十分深刻。
  特别要说一下家明和范用先生的交往。范先生自然是出版界都了解的大家,还在山东时,家明就为出书事多次登门求教。这两位大约是文化理想和兴趣相投,相谈甚欢,家明不仅视范先生为出版前辈,更是视为师长,在范先生面前执弟子礼,最主要的是——他们的心相通。家明主持山东画报出版社,以范先生曾主持的三联书店为办社榜样,有样学样;到三联书店工作后,更是可以亲近范先生,聆听范先生的言谈话语。范先生对思想文化的认识、对待书稿、对待作者、对待设计人员、对待读者的态度,家明耳濡目染,想必对他的出版理念和文化志向乃至具体的工作方式都发生作用。
  与许多拜访名人大家的人不同,他与前辈的交往平等,真诚而坦率,吸取思想的精华,了解历史传统,学习精湛技艺,交流编务心得,全无名利追逐,也没有功利的索取,他心地是纯净的。
  书里有几篇关于书稿档案的文章,详细记录了翻看这些老书稿档案的情形。这些老古董,多半只被当做是工作过程的记录,书出版后,管理做的好些的出版社将其束之高阁,不再动用;次一些的就弃之如废纸,其史料价值被人忽视。只有少量有心人才会关注于此,认识且发掘其中的价值。家明注意到,当年书籍出版编辑过程中各位审稿人的意见、学识、个性,在档案中均有反映,稿件的成书过程,内容价值的发现和成熟,经此锤炼,会促成生命力持久的著作,留存下去。这些优秀的审读意见,“总其特点,是:文字简洁、条理清楚、观点鲜明、态度平和、讲究文气。其综合要求之高,不亚于作者、学者之文字。他感慨“前辈编辑家中多有同时为学者、作家者,就为我辈难望其项背了”。家明在对年轻编辑的讲座辅导中曾多次引用这些老书稿档案的例子,希望年轻编辑能珍惜过往,从中得到启发和灵感。这些珍贵的出版史料,今天读来,“这种已经离我们日渐远去的出版传统和编辑精神令人悠然神往”,感慨的同时,不无伤感。
  通读该书,你可以了解,家明喜爱文学,爱好美术,会写诗,能绘画,喜摄影,是个多才多艺之人,多年从事出版工作,他文化修养,鉴赏能力俱佳,且乐于自己动手,且出手不凡。接触多了,你会感到,他是个好人。他对事物观察入微,体会独特,表面平和,胸有丘壑,是非分明,黑白清晰。现实环境,能做到这些,十分难得。作为一家出版社的主持人,以多多出版优秀书籍为所有工作的重心,业务精湛,坚持亲力亲为。他绝非眼睛向上翻,钻头觅缝地逢迎,制造所谓花哨“政绩”求得晋身之道之人。
  得此领导,真为人美社庆幸。
  家明是个完美的人吗?恐怕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但是,有的人在不停地反省,追求精神的完美:“我也曾像年轻的托尔斯泰时常反省自己的行为,写下连篇累牍的思想日记,面对日记本,我又是为自己不洁的行为和思想而汗颜、脸热,甚至彻夜不寐;我也曾像托尔斯泰那样,一再拟定道德的自我完善的计划,发誓有意义地度过每一天,把人类命运、社会责任放在首位,追随身无分文、胸有天下的旷世英雄,不允许自己灵魂中有一粒灰尘,直到将自己的躯体在真理和道德的酷日下暴晒成干柴,星星之火便能点燃熊熊烈焰……”他这样写下这些文字,他不断在净化自己的心灵。
  和许多编辑一样,编务之余,家明还坚持写作,连续出版了许多著作,他的文字朴素平和,顺畅宜读。我的岳母去世,在她的床头枕边,有一本家明的《久违的情感》,书已经翻看的很破旧了。一位识字并不多的老人,能把这该书常在手边翻阅,想来是被书里对家乡的眷恋和对母亲的回忆触动,文字的通俗好读也是让人感到亲切的原因。
  家明是不会停下脚步的,因为“做了多年的‘编之梦’,之所以是‘梦’,就是因为未能变成现实”。“像许多前辈一样,多年的职业生涯,已经使我养成了一个‘毛病’:看到一部好的稿子,就迫不及待地想推荐给更多的人。所以,书,还会编下去。”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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