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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的倾诉中,我得以看到另一个其实从不曾了解的妻子;从这个暗恋她的男人的语句里,我重新勾勒了一个崭新的女子模样,重新审视我自己的情感,重建我们的家庭。
午夜里的倾诉电话
让我发现了妻子的秘密
2007年9月一个普通的夜晚,我接到一个听起来似乎平常的倾诉电话。
导播将电话接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播放伦纳德·科恩的老歌。倾诉者自称叫“杨子”,讲述他的一段“秘密生活”,关键词是“姐弟恋”和“暗恋”。和平时一样,我耐心地听他诉说,并且迅速在大脑里整理他略有点杂乱的叙述:
他是武汉南湖边一所大学二级学院外文系的老师,研究生毕业分配进校。他爱上了同系一位女老师,她的名字中有个字是“栖”,他在心里暗暗称她为“小栖”,小栖老师比他大三岁,他觉得她符合他关于爱情的一切幻想——既知性又感性,既娴静又活泼,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吧。
杨子的语气变得无比困惑,他觉得小栖怎么看怎么不像已婚,她从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晚上他们有时一起打球,或是开车外出,小栖喜欢飙车,他们一同搜寻武汉市各种别具特色的酒吧,她对红酒很有研究,酒量也不错,一泡就是半宿,她抽一种叫“红青百年”的女士烟,姿态优雅自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在晚上接过“查勤”电话,甚至连稍显暧昧的电话都没有。
可是小栖却说她已经结婚两年了。
而电话这端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答他的,也许语句依旧流畅,但明显心思潦草。
录完节目之后很久我都一直在恍惚中,觉得孤单,有一种类似失败或是虚脱的情绪一直缠绕着我。是的,杨子描述的那个小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也不可能猜错,她是我的妻子——郑栖。
郑栖是大学二级学院的英语老师,她很瘦,色调灰蒙蒙,当然,她爸爸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郑台长送给她的嫁妆,那辆红色飞度除外。她只在周五回家住两天,我们从来不争吵,甚至连情绪激动的对话都没有。她是个平淡到平板的女子吧,没什么爱好,除了看看爱情小说就是发呆。我们彼此信任,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当然,并不热烈并不缠绵,更不会互相查岗。可我觉得这样的夫妻关系是我期待的,婚姻稳定,事业发展不错,两个人有独立的自由空间。只是,结婚两年了,身体交合了,我却依旧对她感觉很模糊。
可是,杨子描述的真的是郑栖吗?
郑栖居然会打网球和羽毛球?我还以为她弱不禁风,谢绝一切体育活动呢。她学过心理学?居然还是心理学硕士。她喜欢看历史类和人文方面的书籍?还有,她喜欢飙车,喝红酒,甚至迷恋香烟?
天啊,这和我知道的妻子是多么不同啊。她和她真是一个人吗?
每个人都有秘密生活
那天晚上,我仔细地回忆和郑栖结婚的过程。
2005年春天,我的户口以及人事关系问题都由电台人事部解决了,据说是郑台长直接关照并执行的。一向骄傲的我思来想去,还是买了些烟酒,晚上去了郑台长家。
就在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郑栖,她给我开的门,看着我,很自然地说:“舒震,你好。”我倒愣了一下。她素面朝天,很有礼貌也很平淡。郑台长显然已经对我个人问题很了解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我:“如果没有女朋友的话,试试和我的女儿相处吧?”
一下子,我就愣在那儿。
我不能辜负郑台长对我的期望,试着和郑栖开始交往。没多久,我就有些欣喜了,无论从哪方面说,她应该都是适合的婚姻对象。最重要的是,她对感情浓烈度要求不高,不会要求丈夫整天宠着疼着,两人必须粘乎得跟一个人似的。
很快我就向郑栖求婚,我说:“我们彼此非常合适。”她并没有太激动,但目光中有晶莹的喜悦闪动,与她“恋爱”几个月了,那是我唯一一次感觉心动。
可惜,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很快就变成了撞击在心头的重捶,我听到了台里同事们私底下传播的一些流言。说的是郑栖读大学时的往事,她爱上了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导师,并且痴迷。直到有一天导师夫人冲进教室,当众揪出这个“年轻的狐狸精”。郑栖后来拒绝再去上学,并从此变得消极与自闭。郑台长着手安排女儿考上了别校的研究生,却没办法劝导女儿重新开始恋爱,他挑来选去,终于认定我这个倾诉节目的主持人,是最佳女婿人选:一个对他女儿不追究,不挑剔,不要求的男人,同时这男人本身还得看上去不错,拿得出手。
心情一度很黯淡,但表面上我不动声色。是的,我这个贫寒人家出身的孩子有足够理智,我没法拒绝这桩婚事,它直接带给我需要至少再奋斗十年才能得到的房子、小车,还有前途。再说了,郑栖有段情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了不起。
2005年十一,我和郑栖结婚了。新婚之夜,我愕然看见洁白床单上的一抹嫣红。
第一反应居然是:怎么可能?都是明白人,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去重新制造和包装来欺骗我吧。
有着心事激荡,自然手脚就停顿下来。郑栖也沉默着,她原本透着点绯红的脸庞渐渐褪色,变得苍白。我干咳了几声想掩饰自己的异常,脱口而出的居然是:“都过去了,谁能没有过去。”郑栖张了张口,正想说点什么,被我打断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许久,郑栖淡淡地说:“睡吧。”
两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处理得很好,我没有追究过她的过往,觉得没有必要。
直到这个电话的出现,直到杨子的一番倾诉,才让我惊觉,原来我的婚姻并非静谧湖面,而是一洼死水;原来我的富足感仅仅缘于物质生活,缘于个人的知识增长,事实上,我对郑栖一无所知,对婚姻一无所知,我如此空虚和孤单。
那个周末,郑栖回家了。周五是我每周唯一一个可以支配的夜晚。
那天莫名心里有些烦闷,我冲动地将郑栖手臂拉了拉:“咱们好像从来没有去泡过吧,走吧?”
郑栖定定地看着我,不认识我似的,许久,她笑了笑:“走吧。”
一路飙车到了一家名叫“秘密爱荷达”的酒吧,我终于第一次在酒吧里看见了我的妻子。她一点儿不打算隐瞒她的熟悉,怎样的红酒配怎样的西餐,红酒应该斟多少,加多少冰块,如何抿嘴品尝才能尽得其妙,她从容地做着示范。再然后,郑栖从提包里取出一盒淡红与薄绿相间的烟盒,点上一支烟。当然,这种烟的名字叫“红青百年”。
我什么也没有问,仿佛所有一切我早已习惯,我只是看着她。我承认,她很陌生,但很迷人。
“我今早看见了你/你稍纵即逝/我无法松开紧抓的过去/目及之处没有一个人/我如此想念你/在我的秘密生活中/我们仍然在做爱。”暧昧的空气中,《秘密生活》一曲在缓缓流淌。郑栖突然笑了:“好像这是你最喜欢的一首歌吧,可是,什么叫秘密生活?”
“经历过的生活,却不能告诉对方的,就是秘密。”
原来红酒也是会醉人的。在我喝醉之前,我听见郑栖对我说:“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从下周开始,每周末我们告诉对方一个自己的秘密。直到有一天,我们不再被秘密隔膜得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者,我们承受不了秘密,不得不分手。”
一生中最大的秘密
第一周,我告诉郑栖一个秘密:高二那年的期末历史考试,我作弊了。我必须保证自己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名,否则自尊心受不了。郑栖的秘密是,她初二时悄悄去地摊上买过有性描写的艳情小说,因为充满了好奇。
下一周,郑栖告诉我她的初潮时间,而我,我恍惚记起了第一次遗精的慌乱和亢奋。
又下一周,我说起得知有家庭背景的同学得以顺利留在武汉,并进入省直机关工作时的心情,满心都是对平凡父母的怨恨。而郑栖则是从小就幻想自己是被抱养的孤儿,终有一天能摆脱父亲绵实厚重的爱,四处流浪。
每个周末成了我和郑栖都期待的夜晚,从来没有过的,我们对彼此充满了忐忑的惊奇,会心而善意的嘲弄,更多的是了解后的轻松。
2月14日,情人节。
做完节目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郑栖在家里等我,桌上有她精心准备的夜宵,以及一瓶开启的红酒。
郑栖若有所思:“今天,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你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我叹了一口气:“和你结婚之前,我只谈过一次恋爱,我是被她抛弃的。这严重地打击了我的自尊心,一度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证明我作为男人的尊严和成功。这算不算秘密?”
她撇了撇嘴,一笑:“这么俗套的故事,不算。”
想了想,我说:“和你结婚的时候肯定是有杂质的,因为你的爸爸是台长,因为你带着房子带着车带着丰厚的嫁妆,这算不算秘密。”
郑栖大笑起来,从来没听过的明朗,她指点着我的额头:“我再笨也能猜想得到的呀,这不叫秘密。”
我被她逗笑了,抓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而且你们时常一起出去吃饭呀,泡吧什么的。”
郑栖的表情写着认真:“这更不算秘密,你既然知道这所谓艳遇的开头,想必就知道现在的结局。”
我望着她,原来这些都不算秘密,那么什么才是?
郑栖继续说的话仿佛在解答我的疑惑:“秘密是相对于两个人而言的,杨子是我的同事,关系很好的同事,可以一起去吃饭泡吧的同事,但这样的关系根本不影响我俩,那么,他的存在就不成其为秘密。”
想了想,我握住了妻的手:“新婚夜,我想你大概重塑了处女膜,当时我有种蒙蔽的羞辱感。”
郑栖低下了头,再抬眼,眼中是我曾经见过的晶莹闪烁:“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他是我的导师,有次外出开会我追随他开了一个房间。那天夜里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导师说,他承担不起责任,也不能玷污清纯。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们,同学,朋友,我爸爸,还有导师夫人。这些人中也包括你。”
心里就是一疼。
原来以为自己多么宽容和大度,其实不过是种狭隘的自卑在作祟。
我一直在听你的节目,是我请爸爸多关照你的,在第一次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世上最懂得倾听的男人,虽然作为丈夫,你从来没有尝试着去了解我。”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初见郑栖时,她打开门,看见我来,她凝视着我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想起她放在宿舍里的那些书的名字,那都是我最爱读的作者。我想起陪伴她每周五天孤单夜晚的那些音乐,比如伦纳德·科恩的老歌,那其实是我的最爱……
我知道了,原来对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所谓秘密不过只是一桩桩可以理解的事件,一个个哪怕笨拙却可以原谅的心事。
我还能说什么吗?我还能做什么吗?不能,除了拥紧怀里的妻子,像是失而复得世上最珍稀的瑰宝。
原来她一直爱着我,远在我和她相识之前,远在我知道之前。■
(责编 时光)
午夜里的倾诉电话
让我发现了妻子的秘密
2007年9月一个普通的夜晚,我接到一个听起来似乎平常的倾诉电话。
导播将电话接进来的时候,我正在播放伦纳德·科恩的老歌。倾诉者自称叫“杨子”,讲述他的一段“秘密生活”,关键词是“姐弟恋”和“暗恋”。和平时一样,我耐心地听他诉说,并且迅速在大脑里整理他略有点杂乱的叙述:
他是武汉南湖边一所大学二级学院外文系的老师,研究生毕业分配进校。他爱上了同系一位女老师,她的名字中有个字是“栖”,他在心里暗暗称她为“小栖”,小栖老师比他大三岁,他觉得她符合他关于爱情的一切幻想——既知性又感性,既娴静又活泼,所谓“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吧。
杨子的语气变得无比困惑,他觉得小栖怎么看怎么不像已婚,她从周一到周五都住在学校,晚上他们有时一起打球,或是开车外出,小栖喜欢飙车,他们一同搜寻武汉市各种别具特色的酒吧,她对红酒很有研究,酒量也不错,一泡就是半宿,她抽一种叫“红青百年”的女士烟,姿态优雅自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在晚上接过“查勤”电话,甚至连稍显暧昧的电话都没有。
可是小栖却说她已经结婚两年了。
而电话这端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答他的,也许语句依旧流畅,但明显心思潦草。
录完节目之后很久我都一直在恍惚中,觉得孤单,有一种类似失败或是虚脱的情绪一直缠绕着我。是的,杨子描述的那个小栖,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也不可能猜错,她是我的妻子——郑栖。
郑栖是大学二级学院的英语老师,她很瘦,色调灰蒙蒙,当然,她爸爸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郑台长送给她的嫁妆,那辆红色飞度除外。她只在周五回家住两天,我们从来不争吵,甚至连情绪激动的对话都没有。她是个平淡到平板的女子吧,没什么爱好,除了看看爱情小说就是发呆。我们彼此信任,有点相敬如宾的意思,当然,并不热烈并不缠绵,更不会互相查岗。可我觉得这样的夫妻关系是我期待的,婚姻稳定,事业发展不错,两个人有独立的自由空间。只是,结婚两年了,身体交合了,我却依旧对她感觉很模糊。
可是,杨子描述的真的是郑栖吗?
郑栖居然会打网球和羽毛球?我还以为她弱不禁风,谢绝一切体育活动呢。她学过心理学?居然还是心理学硕士。她喜欢看历史类和人文方面的书籍?还有,她喜欢飙车,喝红酒,甚至迷恋香烟?
天啊,这和我知道的妻子是多么不同啊。她和她真是一个人吗?
每个人都有秘密生活
那天晚上,我仔细地回忆和郑栖结婚的过程。
2005年春天,我的户口以及人事关系问题都由电台人事部解决了,据说是郑台长直接关照并执行的。一向骄傲的我思来想去,还是买了些烟酒,晚上去了郑台长家。
就在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了郑栖,她给我开的门,看着我,很自然地说:“舒震,你好。”我倒愣了一下。她素面朝天,很有礼貌也很平淡。郑台长显然已经对我个人问题很了解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我:“如果没有女朋友的话,试试和我的女儿相处吧?”
一下子,我就愣在那儿。
我不能辜负郑台长对我的期望,试着和郑栖开始交往。没多久,我就有些欣喜了,无论从哪方面说,她应该都是适合的婚姻对象。最重要的是,她对感情浓烈度要求不高,不会要求丈夫整天宠着疼着,两人必须粘乎得跟一个人似的。
很快我就向郑栖求婚,我说:“我们彼此非常合适。”她并没有太激动,但目光中有晶莹的喜悦闪动,与她“恋爱”几个月了,那是我唯一一次感觉心动。
可惜,那一瞬间的怦然心动很快就变成了撞击在心头的重捶,我听到了台里同事们私底下传播的一些流言。说的是郑栖读大学时的往事,她爱上了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导师,并且痴迷。直到有一天导师夫人冲进教室,当众揪出这个“年轻的狐狸精”。郑栖后来拒绝再去上学,并从此变得消极与自闭。郑台长着手安排女儿考上了别校的研究生,却没办法劝导女儿重新开始恋爱,他挑来选去,终于认定我这个倾诉节目的主持人,是最佳女婿人选:一个对他女儿不追究,不挑剔,不要求的男人,同时这男人本身还得看上去不错,拿得出手。
心情一度很黯淡,但表面上我不动声色。是的,我这个贫寒人家出身的孩子有足够理智,我没法拒绝这桩婚事,它直接带给我需要至少再奋斗十年才能得到的房子、小车,还有前途。再说了,郑栖有段情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了不起。
2005年十一,我和郑栖结婚了。新婚之夜,我愕然看见洁白床单上的一抹嫣红。
第一反应居然是:怎么可能?都是明白人,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去重新制造和包装来欺骗我吧。
有着心事激荡,自然手脚就停顿下来。郑栖也沉默着,她原本透着点绯红的脸庞渐渐褪色,变得苍白。我干咳了几声想掩饰自己的异常,脱口而出的居然是:“都过去了,谁能没有过去。”郑栖张了张口,正想说点什么,被我打断了:“不用说了,我都知道。”
许久,郑栖淡淡地说:“睡吧。”
两年来,我一直以为自己处理得很好,我没有追究过她的过往,觉得没有必要。
直到这个电话的出现,直到杨子的一番倾诉,才让我惊觉,原来我的婚姻并非静谧湖面,而是一洼死水;原来我的富足感仅仅缘于物质生活,缘于个人的知识增长,事实上,我对郑栖一无所知,对婚姻一无所知,我如此空虚和孤单。
那个周末,郑栖回家了。周五是我每周唯一一个可以支配的夜晚。
那天莫名心里有些烦闷,我冲动地将郑栖手臂拉了拉:“咱们好像从来没有去泡过吧,走吧?”
郑栖定定地看着我,不认识我似的,许久,她笑了笑:“走吧。”
一路飙车到了一家名叫“秘密爱荷达”的酒吧,我终于第一次在酒吧里看见了我的妻子。她一点儿不打算隐瞒她的熟悉,怎样的红酒配怎样的西餐,红酒应该斟多少,加多少冰块,如何抿嘴品尝才能尽得其妙,她从容地做着示范。再然后,郑栖从提包里取出一盒淡红与薄绿相间的烟盒,点上一支烟。当然,这种烟的名字叫“红青百年”。
我什么也没有问,仿佛所有一切我早已习惯,我只是看着她。我承认,她很陌生,但很迷人。
“我今早看见了你/你稍纵即逝/我无法松开紧抓的过去/目及之处没有一个人/我如此想念你/在我的秘密生活中/我们仍然在做爱。”暧昧的空气中,《秘密生活》一曲在缓缓流淌。郑栖突然笑了:“好像这是你最喜欢的一首歌吧,可是,什么叫秘密生活?”
“经历过的生活,却不能告诉对方的,就是秘密。”
原来红酒也是会醉人的。在我喝醉之前,我听见郑栖对我说:“这样吧,我们来玩一个游戏,从下周开始,每周末我们告诉对方一个自己的秘密。直到有一天,我们不再被秘密隔膜得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或者,我们承受不了秘密,不得不分手。”
一生中最大的秘密
第一周,我告诉郑栖一个秘密:高二那年的期末历史考试,我作弊了。我必须保证自己每次考试都是班上第一名,否则自尊心受不了。郑栖的秘密是,她初二时悄悄去地摊上买过有性描写的艳情小说,因为充满了好奇。
下一周,郑栖告诉我她的初潮时间,而我,我恍惚记起了第一次遗精的慌乱和亢奋。
又下一周,我说起得知有家庭背景的同学得以顺利留在武汉,并进入省直机关工作时的心情,满心都是对平凡父母的怨恨。而郑栖则是从小就幻想自己是被抱养的孤儿,终有一天能摆脱父亲绵实厚重的爱,四处流浪。
每个周末成了我和郑栖都期待的夜晚,从来没有过的,我们对彼此充满了忐忑的惊奇,会心而善意的嘲弄,更多的是了解后的轻松。
2月14日,情人节。
做完节目回到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了,郑栖在家里等我,桌上有她精心准备的夜宵,以及一瓶开启的红酒。
郑栖若有所思:“今天,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你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我叹了一口气:“和你结婚之前,我只谈过一次恋爱,我是被她抛弃的。这严重地打击了我的自尊心,一度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证明我作为男人的尊严和成功。这算不算秘密?”
她撇了撇嘴,一笑:“这么俗套的故事,不算。”
想了想,我说:“和你结婚的时候肯定是有杂质的,因为你的爸爸是台长,因为你带着房子带着车带着丰厚的嫁妆,这算不算秘密。”
郑栖大笑起来,从来没听过的明朗,她指点着我的额头:“我再笨也能猜想得到的呀,这不叫秘密。”
我被她逗笑了,抓住她的手说:“我知道你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而且你们时常一起出去吃饭呀,泡吧什么的。”
郑栖的表情写着认真:“这更不算秘密,你既然知道这所谓艳遇的开头,想必就知道现在的结局。”
我望着她,原来这些都不算秘密,那么什么才是?
郑栖继续说的话仿佛在解答我的疑惑:“秘密是相对于两个人而言的,杨子是我的同事,关系很好的同事,可以一起去吃饭泡吧的同事,但这样的关系根本不影响我俩,那么,他的存在就不成其为秘密。”
想了想,我握住了妻的手:“新婚夜,我想你大概重塑了处女膜,当时我有种蒙蔽的羞辱感。”
郑栖低下了头,再抬眼,眼中是我曾经见过的晶莹闪烁:“我曾经爱过一个人,他是我的导师,有次外出开会我追随他开了一个房间。那天夜里什么也没有发生,因为导师说,他承担不起责任,也不能玷污清纯。可惜,没有一个人相信我们,同学,朋友,我爸爸,还有导师夫人。这些人中也包括你。”
心里就是一疼。
原来以为自己多么宽容和大度,其实不过是种狭隘的自卑在作祟。
我一直在听你的节目,是我请爸爸多关照你的,在第一次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世上最懂得倾听的男人,虽然作为丈夫,你从来没有尝试着去了解我。”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起初见郑栖时,她打开门,看见我来,她凝视着我喊出了我的名字。我想起她放在宿舍里的那些书的名字,那都是我最爱读的作者。我想起陪伴她每周五天孤单夜晚的那些音乐,比如伦纳德·科恩的老歌,那其实是我的最爱……
我知道了,原来对相爱的两个人来说,所谓秘密不过只是一桩桩可以理解的事件,一个个哪怕笨拙却可以原谅的心事。
我还能说什么吗?我还能做什么吗?不能,除了拥紧怀里的妻子,像是失而复得世上最珍稀的瑰宝。
原来她一直爱着我,远在我和她相识之前,远在我知道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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