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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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一波伯伯在草岚子监狱中已是我们的父亲廖鲁言的领导,后来在山西太原接办牺盟会、创建新军时又成为我们父母的领导。“文革”中因“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我们的父亲又跟薄伯伯一起蒙难。父亲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文革”后簿伯伯对我们的妈妈陶桓馥及我们全家多方关照。在几十年风雨历程中,薄伯伯是我们父母的领导和同舟共济的战友,他对敌人,对邪恶势力横眉冷对,坚强如钢;对战友,对晚辈言传身教,关爱有加,常常是雪中送炭,让我们倍感温暖。在薄伯伯百年寿诞来临之际,写下几件往事,表达我们的怀念之情。
  
  一件毛衣
  
  1948年,廖玉在河北省平山县古贤村的八一小学上学,新年来临之际,学校放几天假,廖玉便跟着同学何三红、李继宣及薄熙英到位于烟堡的华北军区司令部去玩。到了烟堡,他们几个小孩白天看警卫班的战士训练,跟着队伍跑来跑去。廖玉最爱看解放军叔叔擦枪,看着他们把枪拆卸了擦拭干净又装好, 自己也跃跃欲试,总是把拆下来的零件拿在手中看来看去。廖玉想把枪要过来玩玩,便成天泡在警卫班。肚子饿了到大灶食堂吃饭,晚上困了,就在警卫班屋子里拉开一张帆布行军床睡觉,玩得好不快活。一天,忽然来了一位40多岁的伯伯,他看了看廖玉问道:“你是谁家的娃娃?”廖玉抬头看了看他,不认识, 回答:“廖鲁言家的。”
  “你住在哪儿?”
  “就住在这儿。”他指了指警卫班宿舍。
  “这怎么行?走,跟我走,到我家去。”说着拉起廖玉的手就走。
  “我不去,我就在这儿,这儿挺好。”
  那人拉着廖玉,一边走一边说:
  “这怎么行,跟我回家去吧,到我家过年。”
  “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爸爸妈妈,走,跟我走。”
  到了他们家, 看见了自己的同学薄熙英,廖玉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薄一波伯伯家,是薄伯伯拉着廖玉的手到他家过年,廖玉第一次认识了薄伯伯和胡明阿姨。胡明阿姨齐耳的短发,十分和蔼亲切。她一手抱着蹦蹦,一手拉着三岁的安安,欢迎廖玉的到来。床上放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
  晚上睡觉时,廖玉脱了棉袄,胡明阿姨发现他赤膀露臂,连件衬衫都没穿。就一件空心棉袄,心疼地说:
  “这娃娃, 怎么搞的?衬衣、毛衣都没有,冷不冷?”
  “不冷,我原来有毛衣。”
  “为什么不穿上?”
  “毛衣上虱子太多,同学说把毛衣放到房顶上就能冻死虱子,我就把毛衣放到老乡家房顶上了。”那时八一小学的学生都分散住在老乡家,9岁以上的孩子都是自己洗衣服,廖玉已经10岁了。
  “虱子冻死了没有?”
  “不知道。后来,傅作义部队来进攻了,老师带上我们紧急疏散,我跟着队伍跑了,忘了上房拿毛衣,毛衣就丢了。”廖玉有点惋惜。
  薄伯伯和胡明阿姨听了廖玉讲的毛衣的故事。哭笑不得。第二天早起,廖玉看见胡明阿姨正坐在床前织毛衣,双手织得飞快。
  廖玉每天跟何三红他们一起疯玩,晚上回来睡觉时,总看见胡明阿姨在煤油灯下飞快地织着毛衣。
  一天早晨廖玉起床时,胡明阿姨笑吟吟地拿来了那件刚织好的新毛衣,一定叫廖玉穿上。廖玉看见他们家孩子多, 不好意思要,薄伯伯过来命令道:“穿上,快穿上!冻得直流鼻涕,还不快穿上!”廖玉这才穿上了这件红色的新毛衣。这毛衣一点也不扎,不像是过去妈妈用自己纺的粗毛线织的。很扎。廖玉暖暖和和地过了个年,不再冻得流鼻涕了……
  长大以后,每当回想起这件事,廖玉总是说,那件毛农可能是用战利品毛线织的,而且可能是胡明阿姨给他们的女儿——廖玉的同班同学薄熙英织的,所以,给他穿也很合适。原是准备给自己女儿过年的新衣服,竟然变成了送给廖玉的新年礼物。战争岁月里薄伯伯和胡明阿姨给予的温暖是我们终生难忘的。
  
  一份冰激凌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暑假随父母到北戴河去,我们家和薄伯伯家都住在保一路四号院。薄伯伯家孩子多,很热闹,廖五常到他们家去玩儿。有一天,孩子们正打扑克,薄伯伯忽然说:“走。咱们上起士林吃冰激凌去。”起士林是天津有名的西餐馆,在北戴河有一家分号。那里的冰激凌一份有两个球,味道特别好。一听说吃冰激凌,安安(洁莹)、蹦蹦(熙勇)、贝贝(熙诚)、喜来(熙来)都高兴得跳起来。于是他们全家7个孩子,加上廖玉共8个,跟着薄伯伯和胡明阿姨,浩浩荡荡走向起士林。到了起士林坐定,薄伯伯给每人要了一份冰激凌,贝贝吃得最快,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双大眼睛盯着别人盘子里的冰激凌,露出一副馋样,廖玉看了忍不住说:
  “薄伯伯,给贝贝再来一份吧!”
  “那可不行,我家不比你家,你家两个部长养两个娃娃,人少钱多……我家,你看看, 我和你胡阿姨要养一个班的人马呀!……”廖玉看看那一桌孩子,又看见贝贝那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十分同情,没再说什么。是啊,薄伯伯家7个孩子,9口人过日子,负担重。别看是副总理家,生活过得非常节俭,他家饭菜比不上我们家。衣服鞋子是大孩子穿过小孩子穿,而且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能到起士林吃冰激凌是他们家暑假中一次奢侈的享受,所以兄弟姐妹好像过节一样喜庆。廖玉回到家,把这事说了一遍,弟弟廖侯也非常同情贝贝,过了两天,廖侯带着贝贝又一次到起士林去,给他买了两份冰激凌,终于让这个馋小弟吃了个够。
  清正廉洁、节约俭朴在老一辈革命家队伍中蔚然成风,也是薄家的家风。记得“四人帮”倒台后,廖玉到国务院二招去看望薄伯伯, 薄伯伯留饭, 点的就是最普通的饭菜,饭菜量也就刚刚够吃。 当大家放下筷子时,盘子里还剩下一个小馒头,薄伯伯指着说:“玉。你把这吃了,咱家不许浪费。”接着又打趣道:“你也知道,我是山西人,”这句话意味深长,大家都笑起来。
  
  一封唁函
  
  1966年,“文革”开始,我们两家也断了联系,但是都互相惦记、互相牵挂着,打听着彼此的消息。“文革”结束以后,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所谓“六十一人叛徒集团”冤案平反, 中央决定给我们的父亲廖鲁言和徐于荣、王其梅、胡锡魁、刘锡五等五位在“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部级干部平反,在政协礼堂补开追悼会,李先念副主席主持追悼会,胡耀邦同志致悼词。刚刚获得平反的薄伯伯、杨献珍伯伯等都亲率子女出席了追悼会,对死难的战友表示哀悼,对妈妈和我们及各家家属表示慰问。
  1938年我妈妈陶桓馥曾在山西薄伯伯领导的军政训练班女生连(11连)担任过政治工作员,和刘亚雄阿姨一起做女生连的政治思想工作,培养了一批女干部。“文革”结束后,11连的女同学庆祝劫后余生,请妈妈去参 加聚会。薄伯伯也来出席,并发表了热诚洋溢的讲话,还和大家合影留念。
  薄伯伯对我们的妈妈十分尊敬,见面总是“陶大姐、陶大姐”叫个不停。他曾来到木樨地我们家中看望我们的妈妈, 嘘寒问暖。当他得知我妈妈住房未达标,住得比较拥挤时,又让国管局给妈妈分了补差房。1997年2月27日我妈妈于96周岁上病故,薄伯伯听到噩耗,写了一封吊唁信,让安安送给我们,表达了他对妈妈的哀悼之情。信中写道:
  痛悉陶桓馥同志逝世,谨请转达我对她的孩子们及亲属的慰悼!
  桓馥同志是一九二七年初加入中国共产党的老同志,参加过北伐战争。入党后,曾赴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一九三零年回国后,在上海、河南等地做党的组织、宣传工作及妇女工作,表现很好。一九三六年她来到山西,与廖鲁言同志都在太原工作,楦馥同志任我党领导的山西军政训练班女生连政治工作员,为我党抗日工作培养大批女干部作出了成绩。从此我们也就成为亲密的战友和同志……一九三七年十月以后,桓馥同志又到四川、延安等地,一直从事党的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桓馥同志对抗日救亡、对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作出的贡献,人们是不会忘记的。我们将永远怀念桓馥同志!
  薄伯伯回顾了妈妈的革命生涯,表达了对战友的追念之情,使我们感到温暖与慰藉。
  
  永远的歌声
  
  每年薄伯伯过生日的时候,都要邀请我们去团聚,我们先是带着儿子、后来又带着孙子,捧着鲜花去给他老人家拜寿。每次。我们看见薄伯伯面色红润、精神健旺,都很高兴;老人看见我们儿孙都有出息,也非常欣慰。
  2006年春节后,安安来电话通知我们到协和医院去跟薄伯伯一起欢度元宵节,我们如约而至。薄伯伯虽然身患沉疴,但仍然快乐如常,和大家一起欢笑,在安安鼓动下,薄伯伯还高兴地唱了一首山西民歌,大家热烈鼓掌欢迎,薄伯伯意犹未尽,又唱起了他最爱唱的抗日歌曲(五月纳鲜花):
  五月的鲜花,
  开遍了原野。
  鲜花掩盖着志士的鲜血
  为了挽救这垂危的民族,
  他们为顽强的抗战不歇。
  老人低沉而有力的歌声,响彻病室。歌声唤起我们对父辈们峥嵘岁月的向往,在场的人们不禁为薄伯伯战斗的歌声鼓掌,并随声歌唱,气氛十分热烈。我们被老人的乐观精神感染、激励,同时也在内心深处为老人的健康长寿祝福。
  当时我们想,薄伯伯精神这么健旺,我们一定要好好为他老人家庆贺百岁诞辰,和老人一起高唱《五月的鲜花》。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听到他老人家的歌唱。
  正如一首诗中所写:战士自有战士的歌声,他可以停止一时,却永远不会沙哑。薄伯伯——作为一位伟大的革命战士,他唱着战歌,战斗了一生,他那低沉而浑厚的歌声,至今还萦绕于我们的耳际,永远给我们以激励。
  
  (廖玉,核工业部高级工程师;金戈,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
  
  (责编 韵 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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