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我?花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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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起老树的画,他说:“我画的人是‘我’,画的花儿也是‘我’。”‘
  人物简介
  老树,刘树勇,中央财经大学文化与传媒学院教授,每天上传一幅文人画到微博,他没加V的「老树画画」成了热门ID。
  待到春风吹起,我扛花去看你,
  说尽千般不是,有意总在心里。
  “梦里春雨初落,江边芦芽新发。去年残荷尚在,隔岸开了桃花。”2月初,“老树”刘树勇像往常一样把一幅小画配上写的几行小诗贴在微博上,然后去自己的工作室里忙活。
  画中有他最常用的元素:寥寥数笔勾勒出的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意态闲适。斜斜倚靠在一棵柳树上,四周枯荷围绕,芦苇抽芽,江对岸桃花朵朵开得绚烂。诗是他一贯的风格,明白如话,介于雅俗之间,没有凸显身份的“我”和泛指的“你”,无意中把所有人变成了倾诉者与倾诉的对象。几个小时后,大量转发与点赞。
  民国想象 所思与所在
  自从2011年开始坚持在名叫“老树画画”的微博上贴出自己的画作并配诗以来,刘树勇的绰号“老树”也几乎取代了真名。许多人在网上问他:老树,你画的那人是你自己吗?“我画的东西,都是我自己。”在老树的地下画室里,一聊起他的画,他这么说,“我画的人是‘我’,画的花儿也是‘我’。”这个回答有些像他的画:简单直接,却又带着移情的修辞,在物我互换之间,营造出一丝玄妙而又心领神会的意境来。
  有人说他的画像丰子恺,老树有不同看法,他觉得丰子恺画的是所见的一景一物,明朗单纯,是民国文人那种日常生活和心境自然无碍的表达,而他自己的画,更多的却是刻意造就的梦境。画中那些“民国元素”来自他对从未经历的民国的想象。
  上世纪90年代时,老树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图书出版工作,为了编民国图文史,他翻遍了民国时期的《北洋画报》、《良友》、《联华画报》等画报杂志,接触了几十万张民国时期的照片。长时间沉浸在民国史料之中,让他对那段时期有了新的认识。“我会发现民国时期原来不是那么兵荒马乱、民不聊生,人们该干啥还干啥,有种市井清朗世俗兴旺的意思。那时候的知识分子好多也不像今天这样骄矜,装模作样。人的服装、器用、做派,都跟古代人有一种延续性的变化,过渡得很自然,并不突兀。”
  “雅致、简静、平淡,有世俗的热闹,但又不太喧嚣。”这是老树心中的民国趣味,但他同时心里很清楚,这个民国,自己没有亲身经历过,他越痴迷地画它、阐释它,它也就越来越变成自己想象中的、而非现实的民国了。他很警惕自己掉入如今到处流行的“民国热”中。“那些人以为自己平时穿个对襟小褂,谈些琴棋书画,家里全是中式家具,就变成雅士了。”形容起那种做派时,老树嘴里就跟连珠炮似的,语气里是不动声色的讽刺,“从我画画的角度来说,也许根本就没有一个什么‘民国’,有的只是一个心中的所思与所在,这就够了。”
  看山不是山
  最初开始画国画的时候,困扰老树的全是技法上的问题。
  老树是1979年上大学以后才开始学画画,此前一点儿绘画基础也没有。他不时地去向当时在天津的梁崎、王学仲等老画家求教,更多时候是自己一点点琢磨。如今回头去翻当年写的日记,记的全是种种绘画技巧。他看民国时期吴昌硕的画,那颜色在纸上沉甸甸地堆积着,显得特别厚实。“有些矿物颜料比如朱膘、赭石、石青在纸上是容易形成堆积感的,但是植物颜料比如藤黄、花青像水彩一般透明,颜色没有覆盖力,画上去就显得薄。我当时就奇怪,为什么这种颜料他们也能画出堆积感?”后来有天中午,他在宿舍画画,懒得出门去水房取水调颜料,顺手把中午喝剩的半碗米汤倒了进去,“嗬,一出来就是那个效果!”老树兴奋不已,雕虫小技嘛!他后来才知道古人原来是用白芨(一种植物的根)熬出水来调颜料。“和我的米汤效果是一样的,就是因为有淀粉,加进去颜色就变厚实了。”
  画画技巧日益娴熟精进,他却逐渐面临更大的困局:在画中找不到自己的面目。1986年,因为感觉不到突破和出路,老树停了画笔。但日子却并不寂寞。那正是文化热的时候,像当时所有的文学青年一样,他读萨特的书,写现代诗,留长发,在校园里办各种讲座,谈诗歌、电影、文学、音乐……“‘不知所以’是很多人的状态,充满热情,也充满焦虑,甚至不知道在焦虑什么。”
  直到1992年他去广东生活了4个月,带给他震撼性的转变。“北京还有很多人在高谈阔论,广州却已经高度世俗化了,就是饮食男女,老百姓真的像个平民的样子。过去老动不动就说‘我是国家的主人’,可你的日子过好了吗?”从广州回来后他整个人的生活方式都变了,依然保持思考和敏锐,但不再老是瞎妄想、瞎激动了。“这年对我而言还有一点很特别的意义,我30岁了。古人讲三十而立,我也该明白点事儿,务实了。”
  看山是山
  老树开始“踏踏实实”地干活儿,除了研究摄影、在大学里好好讲课之外,业余还“下海”,跟朋友成立公司做出版。这些当年看来或许有点俗气的事情,变成了实在的、为生活而做的努力和经营。“你只有经历了,才能看淡。就像人们说的那几个阶段,从‘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是山’,那得是一个过程。”老树的自我正是在这一点点世俗的琐碎与反思中清晰起来。他清楚了自己的趣味和追求,也明白了自己的界限。做好分内之事外,他愿意尽可能躲开现实,不爱出门,这是躲开现实的一个很实际的手段。
  重拾画笔是2007年。老树的父亲因为胃癌到北京治病。做手术前一晚,老树怎么也睡不着,便拿起丢了20年的画笔。那时民国的影像已在他的脑海中潜藏已久,“我提笔就画了一个民国的小人,光头,靠在树底下,很简单。”撂下笔,他睡了两三个钟头,早起陪父亲去了医院。手术很成功,他终于放了心。回到家里,看到草草而就的画,觉得有点意思。“尽管用笔还不像今天这么精良,但我意识到这么画出来是自己的面目。多少年我都没看过画展了,也不大注意别人的画。好多东西都忘了,这倒好,完全进入了自然表达。就这么着,继续画。”于是便有了与从前风格大不同的“老树画画”。那些忘掉的技巧,慢慢地在熟练的过程中复苏,但它们不再是关注的焦点,也不再成为他自我怀疑的理由。   “慢慢地,我觉得自己很放肆,我想把自己的好多东西都画出来,画我的经验、记忆,还有想象。”老树有着山东汉子粗犷的线条和身型,面目并不是想象中的清癯,但是生动鲜明,话音爽朗利落。他指着自己的光头说:“其实就这一点像画里人,不过我近来的画里给他加了顶帽子,哈哈!”
  一喝上最喜欢的二锅头,老树的举止就开始有些像画里人了,逸兴遄飞,嘴里念叨几句喜欢的诗词:“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他就爱这样描写平常小景的诗词。“我就喜欢小山小水闲花野草,用笔磨磨蹭蹭,墨色氤氲变幻,画得很个人很享受的那种。”
  我们就撒娇
  老树是南开大学中文系毕业,1983年进了中央财经大学当老师,在这个“金融黄埔”学校里教点“边缘”学问。讲文学史,老树最爱讲的是魏晋南北朝,他最强调“代入感”:“哪有什么刘伶?哪有什么嵇康?我就是!你别老想着他是哪个年代的人,你得设想你是他,会怎样?把你的生活经验、所思所想以及对他的了解合为一体。”
  老树把这套方法用于教学生,也用于画画。他的作品中李白、竹林七贤等人物自由地出入对话,时空交错,天马行空。他戏谑化地想象竹林七贤上班忙碌,下班后相约荷塘边饮酒,还抱怨着生活中种种不如意;或者李白看完庐山瀑布后拍照给他,他则写诗回赠。画中的人物则一律是长衫人——无我无他,在老树的眼中,这些古人与自己,或者与画中人,都是一体的。
  老树的画在网上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关注和回应,他提供的这点趣味恰恰正中许多现代人的下怀,借笔墨而超越现实的一点洒脱意趣,人们既缺乏,又向往。
  老树的画必得配上老树的诗来看。他采用古体诗的形制,大量运用反转、戏谑的手法,把俚俗与雅致杂糅在一起。那些诗明白晓畅,结尾时常出其不意,讽喻、批判和疏离也往往在轻松的句式中被消解。“现实里其实有很多不满,然而我又能改变什么呢?好在我从来就有个特点,善于自嘲。我写的那些诗就一直在自嘲,偶尔装一装很超脱的样子,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他说,“就像上世纪80年代末期‘撒娇派’的宣言里说的那样——‘与天斗斗不过,与地斗斗不过,与人斗更斗不过,于是,我们就撒娇。’”
  凝视,寻找生活的诗意
  老树在画中所造的梦境里总是掺杂了回忆。到天津上大学之前,他在山东农村生活了很多年。“那时闲下来没事,就躺在山坡上看云、看树、看麦田。”后来老树画那些山石的形状、野草的样态,总是得心应手,涉笔成趣。
  每年春天老树总是要带学生去郊外采风写生。面对这些城市长大的孩子,他开玩笑:“写生,那你写的永远是‘生’的,写不‘熟’的。”在他看来,没有真正生活于乡野之间的人永远是把自然当做一个对象化的存在,他们可以画得很像,但总有隔膜,笔墨间没有情感。“只有当你画的内容跟你是一个整体时,才是在画你自己。所以我才说,我画的花儿也是我!”
  但不是每个在乡村长大的人都能把山水内化,老树的方法是“凝视”:“画了多少画不重要,重要的是因为画画,你对很多事物真正地凝视过,再用手走过一遍,就意味着你跟外界建立的关系是不一样的。为什么画画的人、写作的人内心丰富?就因为他们真正地凝视过自己的生活经验。”
  通过画画,凝视自己的生活,老树发现当年不经意的生活里藏满了如今求之而不得的诗意。他小学时,教室在村中一座大庙的正堂,一到春天,同学们会掐各种各样的花插到墨水瓶里,一溜儿摆在教室窗台上。“上课偶尔会抬头看看那些花儿,老先生也会倒背着手来来回回闻花儿。他说哪瓶开得好看,那个掐花的同学就会高兴上好几天。其他同学心里羡慕,纷纷到山里去摘回更多的花来。”于是窗台总是五颜六色地开着花,一直开到春天过去。
  由乡村到城市生活了几十年,老树尽可能有意识地保持着那种凝视与静观的习惯。学校的爬山虎墙今天绿了,明天黄了,叶子还剩了几片,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看得越多,老树画画反而就越简单。想什么,就画什么,越来越随心所欲。“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别人喜欢他的画,有人向他买画,有人和他谈画中意象、趣味或者技巧、方法,老树总是笑一笑,这种“会心”的状态对他来说就足够了,并不需要多言语。“画出来,就会成为一面镜子,绘画者会从中看到自己,别人站在你的那些画面前也会看到他自己。这面镜子让他静下来待上那么一会儿,定睛地看看自己,想想自己,哪怕就是一会儿,这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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