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诗与禅搭救的出水青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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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王微究竟应该感到失意还是得意呢?她身为娱乐圈大牌红星的日子,委实太长了。从明朝万历末年到天启年间,再到崇祯初年,那幅晚明士人分花拂柳、醉吟风月的行乐长卷上,时时能看到王微的身影。她浪游杭州、南京、嘉定的足迹,牵连起董其昌、陈继儒、钱谦益、谭元春、许誉卿等一大串文化名人——他们有的跟她是诗文之交,有些则有或深或浅的情缘。
  王微(修微)和她的闺蜜杨宛(宛叔)都是茅元仪姬妾,但王微不久即离去。她是扬州人,七岁时因父丧而流落青楼。长大后才情超群,“名满江左,秀出仙班”,遂“扁舟载书,往来吴会间,与胜流名士交游”。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记载,王微后来皈心禅悦,也痴迷山水胜景,曾编撰名山游记数百卷,还行踪飘洒地游历名山大川:“布袍竹杖,游历江楚,登大别山,眺黄鹤楼、鹦鹉洲诸胜,谒玄岳,登天柱峰,溯大江上匡庐,访白香山草堂,参憨山大师于五乳。”拜见晚明四大高僧之一的憨山大师归来后,她在杭州建生圹(生前为自己造的墓穴),自号草衣道人。
  晚明放逸颓丧的世风,使得文人骚客争先恐后,走马章台;吴越经济、文化的高度发达,不但闺阁间才媛辈出,喜好舞文弄墨且脱颖而出的名妓也为数不少。妓院从小训练女孩子们的目的,是为着迎合知识分子客户群的需求,以才艺高其身价。一些灵窍通透的女子勤学善思,更兼与一帮文人过从频繁、备受熏陶,才情遂愈发璀璨夺目,有的工诗有的擅画,王微、柳如是等皆为其中佼佼者。艺妓们既拥有与士子们默契沟通的文化、艺术储备以及跟异性自由接触的交际平台,更兼受过接人待物的职业训练,环境又无拘束少牵绊,自然有较多机缘萌生类似现代意义上的自由恋爱。至少,会体验更多感情上的得失与甘苦。比如,茅元仪的朋友谭元春就很讓王微心意缭乱。
  谭元春字友夏(1586-1637),复社成员,与同乡好友钟惺为竟陵派主将,领袖文坛,两人合编《诗归》五十一卷。他们与公安派都力图矫正复古派“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之弊,反对僵化地追模古人,强调诗文应因时而变、自出胸臆、抒写性灵。竟陵派更讲究文字的幽邃、奇崛、冷僻,其诗文理论与创作在晚明文坛别开生面。
  谭元春早期屡试不第,但在文化圈很受敬重。天启七年中举成为解元(湖广乡试第一)那次,考官李太虚只读了几行他的试卷,就迫不及待地对副考官说:“得此一人,我辈数十年都不寂寞矣!”天启名臣,都督云贵、湖广军务兼巡抚贵州的蔡复一与谭元春有浓厚的师友之谊,对他的才具、人品很赏识,觉得他“人愈朴,性愈厚,是进德之验”,“笔慧而人朴,心灵而性厚”。蔡复一等师友们很想提携他,虽然他也热衷功名,但自视甚高,只欲从科举正途入仕。
  谭元春的部分文字失之冷涩古奥,一些记人记事写景之作却也灵动活泼,他为王微诗集《期山草》写的序,寥寥几笔,尤其玲珑鲜活,且看她——
  
  香粉不御,云鬟尚存,以为女士也。日与吾辈去来于秋水黄叶之中,若无事者,以为闲人也。语多至理可听,以为冥悟人也。人皆言其诛茅结庵,有物外想,以为学道人也。尝出一诗草,属予删定,以为诗人也。诗有巷中语,阁中语,道中语,缥缈远近,绝似其人。
  
  看得出王微、谭元春交往密切,有情投意合的相知相惜。不过,虽说同时擦拭出火花,但两人感情的燃点,显然有高有低。或者说,他俩对这段缘分的期望值大不相同。对谭元春来说,王微是情趣兼备的知己,赏心悦目的游伴,相见既欢悦,别后亦思念,如此而已。而王微对谭元春,陷溺程度却极深,“中毒”到痛入骨髓。
  
  (二)
  
  谭元春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秋末在西湖见到王微,之前不久,他弟弟刚过继了一个儿子给他。谭元春夫妻无子嗣,他曾经纳妾,三年后仍无消息,遂遣走了妾。被遣之妾到别人家却生了孩子,他“始知身不宜男,不当归过妇人”。弟弟将双胞胎过继一子给他,谭元春喜不自禁。他是长子,有五弟三妹,二十岁时父亲去世,他担起弟弟们的教养之责,四个兄弟万历四十二年齐中秀才,名噪乡里。
  他的乡试之路很曲折,天启七年(1627)四十一岁才中举。那些年,大家庭的重负,不能生育的痛楚,过继了嗣子的喜悦,科举不顺的失意,搅成一锅粥。无论他对王微意味着什么,王微却只是他纷乱行旅的过客。
  游历南京时,谭元春和朋友们照例也流连声伎,是秦淮河的常客。与茅元仪等友人出游,总有一班秦淮艳姬同游。《谭元春集》中有好几首写给妓女的诗,写得也情牵意惹的。
  谭元春与王微的唱和诗不少,包括《过王修微山庄》、《答修微女史》等。《在钱塘、吴兴间皆逢王修微女冠,每用诗词见赠,临别答以六章》之二为:“离时碧万重,唔时黄一色。与汝看孤帆,不霜何可得?”王微则有《次韵友夏》、《西陵怀友夏》等。比较而言,谭元春笔调清淡从容,感情收放自如,情意似乎并不比他的赠妓诗更浓密,当然也可以说落笔更庄重。王微则浓烈酣畅得多,有直抒胸臆的稠酽和不能如愿的感伤。《如梦令怀谭友夏》:“月到闲庭如画,修竹长廊依旧。对影黯无言,欲道别来清瘦,春骤,春骤,风底落红僝僽(即愁苦)。”《送友夏》:“去去应难问,寒空叶自红。此生已沦落,犹幸得君同。”
  1620年秋,王微卧病于杭州孤山,闲读《秋梦诗》,为之感怀良久,不能入睡,赋绝句一首以记幽怀、抒怅惘。她说,自己虽已心如木石,却不能做到淡定无情。诗写得绝望又痴情:“孤枕寒生好梦频,几番疑见忽疑真。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显然,比《秋梦诗》更触动心事的是谭元春:这卷诗集是他写的序。
  王微游历九江时,听说谭元春生病,写信意欲前往探视。谭元春却写诗阻止了她:“无思无言但家居,童婢悠然遂古初。水木桥边春尽事,琵琶亭上夜深书。随舟逆顺江常在,与梦悲欢枕自如。诗卷捲还君暗省,莫携惭负上匡庐。”比起王微的“情知好梦都无用,犹愿为君梦里人”,他则言淡意浅、无思无虑得多。相识至今,她有过多少试探和流露,他俩关系的格局,却基本如故。崇祯十年,谭元春病逝于上京会试途中。
  
  (三)
  
  富商汪然明是妇女之友,曾先后为盘桓杭州的名妓林雪、王微、柳如是等提供住所。那是王微与汪然明过从甚密的阶段,汪为王微在湖边建造别墅。汪然明风雅任侠,往来皆名士名姝,本人也写诗。
  汪然明旧日腻友林雪的《柳如是尺牍小引》回忆:“余昔寄迹西湖,每见然明拾翠芳堤,偎红画舫,徉徜山水间,俨然黄衫豪客。时唱和有女史纤郎(王微),人多艳之。”汪然明携红妆翠袖,优哉游哉徜徉山水之间,王微等名姬与他频繁唱和,让旁人很是艳羡。汪然明那艘著名画舫“不系园”结构精巧,装饰考究,“是时,湖上诸姬,如王修微、杨云友能诗,林天素能画山水兼能琵琶,王玉烟能走马,吴楚芬能歌”。汪然明每次邀约诸名士游西湖,必定有王微、杨云友、林雪等美人参与。她们诗画灵秀,歌喉婉转,琵琶曼妙,“红袖乌丝,传为胜事”。
  明代嘉庆、正德后的世风变化,颇让老派士绅感叹于礼法松弛、民风浇薄。端肃谨严的秩序与古朴温厚的习俗,日渐为追慕虚荣、嬉游浮华之风取代;城市商业的繁华又正好为市民提供了花样繁多、靡丽奢侈的享乐方式。像汪然明这类风雅富商,用“豪华游艇”浮泛西湖,有名士硕儒谈笑风生,更有红粉佳人点缀诗酒风流,难怪要引得旁观的杭州人心驰神往了。
  崇祯五年(1632),著名诗人、书画家陈继儒的七十五岁寿筵,才子佳人云集,王微、林雪、柳如是等皆在场。陈继儒夸她们“笔能扛鼎,清言无对,诗画绝伦”。新秀柳如是还刚刚出道,跃跃欲试。前辈大姐大王微已很不年轻,却还不得不在觥筹交错的喧哗、暧昧中抛头露面,世人看到的是场面上的风流豪奢,华年已逝、感情无所皈依的飘零凄寒,唯有她独自咀嚼。
  王微欲在杭州独自终老。一次经过苏州,却被俗子纠缠不已,她再次领受了单身女人的尴尬、无奈。好在,迟到的缘分终究来了,她成为许誉卿的妾,许待她以嫡妻之礼。
  
  (四)
  
  许誉卿是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天启间曾任吏科给事中,崇祯朝任兵科、工科给事中,东林派骨干。他在晚明痛史中出场率颇高,经常是在讲袁崇焕的故事时被一再提起。话说大明军队损兵折将,难以招架后金铁骑。登基不久的崇祯忧心如焚,兵部左侍郎吕纯如大力举荐袁崇焕。袁崇焕曾在天启六年镇守宁远,大显神威。但受魏忠贤及其党羽打击,被迫回乡赋闲。
  袁崇焕立即被崇祯召回委以重任。崇祯元年七月,皇帝召开御前会议,袁崇焕侃侃而谈:若皇上能给臣便宜行事的权力,五年内就能扫平肆虐十年的辽东大患。内阁辅臣们和皇帝大喜过望。
  中途休息,兵科给事中许誉卿去向袁崇焕讨教“五年平辽”的具体谋划。很意外,袁崇焕只是不经意地说:“聊慰上意”——不过为了安慰皇上——崇祯对他有莫大知遇之恩,他可能是急于投其所好。许誉卿听得倒吸一口冷气:以皇上的英明,岂是能够随便搪塞的?袁崇焕猛然惊觉。
  在当时进士出身的官员中,袁崇焕是少有的文韬武略俱全之士,清廉忠勇。但他既缺乏老派官僚在朝堂上进退裕如的世故圆滑,性格中也有急于求成的急躁冲动。而许誉卿在这段插曲中给人的印象,是他既熟悉军务,对战局了然于胸,也洞悉崇祯的性格,还有不人云亦云的冷静。
  许誉卿资历很老,却一直沉沦下僚,仕途几起几落。天启年间不畏阉党淫威,弹劾魏忠贤的种种倒行逆施,激怒魏忠贤而被罢官。崇祯年间又因批评温体仁等权臣被罢免。当时士人普遍认为,在“政乱国危之日”,许誉卿谨守自己身为谏臣的本分,不惧强权、不计个人得失,放言批评当政者谬误,并及时提出中肯的建议,王微对他多有襄助。
  回到家乡松江,有一天他去常熟拜访钱谦益,回来跟王微聊天,拍案遗憾道:杨柳小蛮腰(白居易歌妓名杨柳,白诗有“杨柳小蛮腰”句,后指窈窕美女),居然落到沙叱利(唐代番将,形容钱谦益的黝黑、苍老与柳如是不般配)手中。王微听罢便哂笑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大约蛮府参军也跟他差不多吧。她曾开玩笑称呼许誉卿为许蛮。意思是,你跟钱谦益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看得出来,王、许之间,言语戏谑、谈笑轻松、感情亲密。《南吴旧话录》载,许誉卿罢职后,当朝首辅曾想延揽他复出,王微好几天愁眉不展。许誉卿问其缘故,王微说:痰盂与便壶不能混用,因为两者并非同类。你又如何能轻易跟道不同、志不合者共事呢?许誉卿长揖致谢:别人都笑我“为帐中人弹压”,如果他们听了你这番话,也会以“畏友”对待你呢。许誉卿深谙王微的见识、格调,所以并不在意旁人笑话他惧内。
  钱谦益曾说:“天下风流佳丽,独王修微、杨宛叔与君(柳如是)鼎足而三。何可使许霞城(许誉卿)、茅止生(茅元仪)专国士名姝之目?”显然,这几段“国士名姝”珠联璧合的风流佳话,很令当时人歆羡。
  明清异代的乱世烽烟,要毁灭多少“天长地久”的一厢情愿。崇祯死后,南明弘光朝曾招许誉卿任光禄寺卿,他未赴任。后来兵火频繁,他与王微在刀锋箭镞中惊恐流离、辗转迁徙。那些困苦颠簸的日子显然很磨损人,明亡后三年,王微去世,许誉卿大恸。他未与清朝合作,削发为僧。
  
  (五)
  
  王微的闺蜜杨宛也曾是金陵名妓,也曾为茅元仪妾,但她一直不安于室,想另栖枝头。王微对她多有规劝,杨宛却自有打算。她随田贵妃父亲田弘遇到北京,欲谋求更大机会。李自成陷北京,杨宛在兵荒马乱中死于非命。钱谦益有绝句极力推崇王微、杨宛:“不服丈夫胜妇人,昭容一语是天真。王微杨宛为词客,肯与钟(惺)谭(元春)作后尘。”其《列朝诗集小传》也夸赞杨宛的诗与书法,对她的不甘寂寞却很不以为然,特意将王、杨对比:“道人(王微)皎洁如青莲花,亭亭出尘,而(杨)宛终堕落淤泥,为人所姗笑,不亦伤乎!”当时人也以“自拔淤泥”的青蓮和“不罹劫火”的白璧比拟王微。
  嫁给许誉卿之前,职业特征决定了王微必须周旋在男人圈子里,身边也陆续有跟她走得很近的文人。按说,“风流教主”钱谦益并非道学气浓厚的冬烘先生,他原本不拘泥于礼法,颇能欣赏柳如是的“放诞”,对女人的处世之道和进退形迹,道德尺度相当宽泛,为何却对王微、杨宛厚此薄彼?明末清初著名女诗人王端淑说:“修微不特声诗超群,品行亦属第一流。”看来,王微与杨宛有清静无为与热衷入世的风格差异,而王微的“品行”受到男性、女性文人的共同夸赞。
  推崇王微诗词的人皆为当时名士,这在无形中使她声名更噪——陈继儒说:“修微诗类薛涛,词类李易安,无类粉黛儿,即须眉男子,皆当愧煞。”“修微诗词娟秀幽妍,至于排调品题,颇能压倒一座。”董其昌为王微诗集《樾馆诗》作序:“当今闺秀作者,不得不推草衣道人。”说她的五言有韦应物的古淡。钟惺《名媛诗归》称:“其诗娟秀幽妍,与李清照、朱淑贞相上下。”
  钱谦益跟竟陵派领袖钟惺、谭元春私交不错,但对竟陵派的诗学主张和笔墨趣味嗤之以鼻。钱谦益对王微却相当推崇,《列朝诗集》选入王微诗六十一首,居女诗人之首。他曾说:“草衣道人与吾家河东君,清文丽句,秀出西泠六桥之间。”其论诗绝句也并夸王微、柳如是:“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近日西陵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王微“自伤七岁父见背,致漂落无所依,眉妩间常有恨色”。幼失庇护、不得不辗转风尘的身世之悲,一直让王微难纾心结。还是诗歌稍稍搭救了她,王微《樾馆诗》自序道:“生非丈夫,不能扫除天下,犹事一室,参诵之余,一言一咏,或散怀花雨,或笺志山水,喟然而兴,寄意而止,妄谓世间春之在草,秋之在叶,点缀生成,无非诗也。”她很遗憾不能像男人那样以天下为己任,所幸春草秋叶尽能入诗。对王微来说,诗歌既是交际场上的润滑媒介,又能抵御飘零生涯中的孤寒,并且,女诗人身份,的确将她从卑微处垫高、提升了几分。
  晚明内外交困的时局,将知识分子惶惑悲凉的末世情绪推挽到极致。隐逸山林、迷醉禅宗遂与纵情声色、倚红偎翠并行不悖,成为士大夫逃避阴郁、绝望现实的通幽曲径。禅悦之风盛行,参禅问道为一时风潮,“上自王公贵人,下至妇人女子,每谈禅拜佛,无不洒然色喜者”。文化界名流如袁宏道、陈继儒、董其昌、谭元春等都深受禅宗影响,许多人佛学造诣还很深厚。王微学佛修道的虔敬与清静谨严的修持,恰好契合了当时世风与男性文人们的偏好。
  名妓的文人化、名士化倾向,是晚明耐人寻味的独特风尚,王微是同侪中佼佼者,她的舞文弄墨、游历名山、谈佛论道、修造生圹,尽皆名士风度。在遍地风流的世风下,王微是一个时代的传奇,她洗尽秾艳冶丽的青楼本色,出淤泥而不染,以诗歌才华、禅悦趣味、士大夫气质,成就一段风流蕴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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