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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民被视为民国金融界的 “不倒翁”,执掌金城银行的30多年,在“城头变幻大王旗” 的乱世中,历经北洋军阀、国民政府和敌伪不同政权,周旋于政、商两界,四方结交,八面玲珑,使金城银行跻身于最著名的民营银行之列。
本期选登的是周作民在1945年6月(阴历)的部分日记,是他那个时期的社会交往和心路历程的真实记录。
六月初一日 晴
晨起散步庭中,默念国事、行事及本身有关各事,愧悔万分。学愚(何学愚,曾任金城银行总处业务科办事员)来商诚孙读书事。至广慈诊眼疾。答访沈松泉(曾任浙江绍兴县县长、永康县县长)君,不值。到行。蕴(吴蕴斋,金城银行董事、协理兼上海分行经理)兄、孟钟(王孟钟,曾任中南银行天津分行经理、副总经理)谈所得税事,甚不快。日来经济极感困难,不得已又售黄货一条。噫。余之如此艰辛境况,惟天与余自知耳。午独食。四时应公博(陈公博)约,略谈近事,见何电所言,颇奇。佛海(周佛海)在侧。六时归,小憩。晚宴松泉、文熊(朱文熊,曾任南洋企业公司总经理),并邀通成、南洋干部诸君作陪,九时半散。阅文数篇,十时半就寝。
初二日 晴
至广慈治眼疾。偕文熊访佛海,晤谈良久,复至文熊处续谈。午应如堂(朱如堂,曾任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之约,与同业诸君聚餐,同人对于中储办理汇兑及发行两事任意虚索大加抨击。答访诚德(包诚德,江海银行董事兼上海分行经理),不值。佛海、文熊来谈。七时半,应友约,又以他人有关于余之行为之闲话,触动旧恨,肝火勃发,痛不欲生,经数时间之劝解,始稍平复。噫,此余自作之孽,夫复何言,惟有深自忏悔而已。十一时归,惫然不可支。
初四日 晴
学愚来授诚孙国文。田川君来访,告余曰:渠东京住宅被炸毁,所有书、物俱化为乌有,石井菊次郎君被炸死。以其个人意见,胜利无望,徒供牺牲,如在皇室安全条件之下及时乞和,似无不可。余谓:亦有主张虚君共和者,但于贵国国体有碍,恐不易行。渠对于“虚”字颇致疑义。余谓:中国素有虚君立宪、虚君共和之术语,其语源尚待检查。意态惨然,君今年七十六矣。
至广慈治眼疾。到行,清理各项欠款。约天阜来,与以四十万元,以资节需并本月之用。与蕴兄共饭,畅谈友事,颇为忧虑。二时许访友,见则怒容满面,怨恨形诸词色,疏解毫无效验。彼固痛苦万分,我则无地自容。半生孽业,获此恶果,固无所怨尤也,决计削发修道,以了余生。伯流(陈伯流,曾任金城银行总处秘书处处长)、承禧(吴承禧,曾任职浙江兴业银行襄理、副经理)来谈。采丞(徐采丞,杜月笙门徒)来谈。访文熊,略谈数语。访佛海,以件交之。川本(川本芳太郎,日军驻上海陆军部部长)君约明晨谈话。再访蕴兄,告以前意,承劝留有余地。噫。归,晚饭,心稍定。诚孙晚出,往寻不获,不快。十时就寝。
初五日 晴
至广慈诊眼疾。访川本少将,晤谈良久,渠转述冈村(冈村宁次,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大将对于撤兵之意见,希余转达当局,允加考虑。到行,呼理发者至,命其将黑白参互之发剪去,不胜感慨。回忆四十二年前赴东留学,道经神户,与同学一同剪辫,其意气与希望何等高昂充满。今乃以邪行而出此下策,安得谓人,上何以对先人,下何以对子孙,诚不若早入地狱之为愈也。噫!蕴兄来谈,相对唏嘘,余微觉头重,蕴兄力劝休息,遂归。与妻(何如珍,周作民妻,何千里三姊,1948 年11月11日逝)食素饭,饭后益感不适,偃卧。芳远(周芳远,周作民之女,适刘宅仁)来省,与谈生世。妻视余颇不安,电约陆医(陆锦文(1892- ),生于上海,医学博士,南京路利济药房医生)来诊,谓脉供火,几类中风,血压亦仅百四十八度,谆嘱休养。医去,微睡。蕴兄忽至,谓友对彼极端无礼,举家劝阻无效,邀余即往,无已,随呼车行,途中预料事至如此,殊可危也。至则力诉其真情及苦衷,悲愤殊难形容,经多方疏说,始渐好转。盖彼犹抱一线之希望也,可敬可悯,其激烈之情绪与过分之疑虑,殆由其天性及不学所致,一时颇难改易。噫!
晚复至诚德处晚餐,遇丁医济万(丁济万(1901-1963),字秉臣,号蔺荪,江苏武进人,著名中医),为余诊脉,所言与陆相似,亦一奇事。十时归,即就寝。
初九日 晴
访赞侯晤谈近事。访采丞,就川本、阪田两人谈话有所辩正,缘渠有误会也。今何时欤?所谈何事欤?而犹有误解,余诚愧煞。十一时到行,关于新裕(上海新裕纺织公司)新生产事,不能洽妥,殊不快。归,食素餐,餐后赴通园应叔玉(沈叔玉,国华银行总经理)、寿民(唐寿民,交通银行总经理)之约,与同业诸君聚餐,寿民以病未至,诸君以昨、今银根奇紧,掊击金证券之发行,噫。亦尝就搜罗物资而不与代价之事实加以考虑乎。三时半归,小憩。祝佛海太夫人寿,佛海延至书房,略谈近事。余见其心神俱瘁,力劝其一心向上,重为国家努力,必有明朗之日,并以外间所传某种关系质之,力言无之,余亦与以忠告。贺客甚多,余遂辞出。访友,以待芳远同行,至饭后始归。惫极。
十四日 雨
今为旧历端午节。菊村、德轩、斐卿先后来谈。以蕴兄宗弟久谈未能尽意。亲友有照例来贺节者,留饭,余仍食素。吊陈水鲤(曾任华侨银行上海支行经理)君,君为新加坡华侨,在此充华侨银行经理,为人甚精干,近来参加太平、南洋等公司,时相接触,忽然病故,不胜悼惜。三时诣关帝庙行礼。五时,川本少将来谈,就前次转述冈村意见又有更正。究不知其何故也。据告,该军将自西南北撤,撤至宁汉待机。询以俄在东北有无军事行动,答谓俄有增兵增械情形。约二十三日星期六与冈村晤谈。约文熊来谈。友疾复发,两次往视,至为忧虑。十时归。
十九日 晴
偕公远(谈公远,曾任大陆银行副总经理)邀犹太胆科医生诊蕴兄夫人(包颖培,吴蕴斋妻)疾,断为胆石,主张开刀取之。到行,与蕴兄详商此后行事。饭后小川(小川爱次郎)君来访,告以病态,匆匆数语即去。三时至丁医处诊疾,谓系劳心过度。四时归,小憩。与瀛(周亚伯,周作民长子)儿、诚孙讲话。访文兄晤谈。晚与蕴兄诣来苏社,叩求木主师有所启示,另纸录存。蕴兄夫人因将用手术,邀其亲近者谈话,词意悲痛,不忍悉听。关于余与蕴兄之关系,剀切说明,谆嘱互谅互助,为国家社会及子孙努力,并以诚德将来事业及书局房屋事托余照料,面面俱到,极盼其言之不验也。十一时半归。
致毅兄书,以周越敬助款托其转交。又致济兄书,汇款三十万,内二十还欠,十系石贵(石贵堂,周作民随侍)款。
本期选登的是周作民在1945年6月(阴历)的部分日记,是他那个时期的社会交往和心路历程的真实记录。
六月初一日 晴
晨起散步庭中,默念国事、行事及本身有关各事,愧悔万分。学愚(何学愚,曾任金城银行总处业务科办事员)来商诚孙读书事。至广慈诊眼疾。答访沈松泉(曾任浙江绍兴县县长、永康县县长)君,不值。到行。蕴(吴蕴斋,金城银行董事、协理兼上海分行经理)兄、孟钟(王孟钟,曾任中南银行天津分行经理、副总经理)谈所得税事,甚不快。日来经济极感困难,不得已又售黄货一条。噫。余之如此艰辛境况,惟天与余自知耳。午独食。四时应公博(陈公博)约,略谈近事,见何电所言,颇奇。佛海(周佛海)在侧。六时归,小憩。晚宴松泉、文熊(朱文熊,曾任南洋企业公司总经理),并邀通成、南洋干部诸君作陪,九时半散。阅文数篇,十时半就寝。
初二日 晴
至广慈治眼疾。偕文熊访佛海,晤谈良久,复至文熊处续谈。午应如堂(朱如堂,曾任上海商业储蓄银行董事长兼总经理)之约,与同业诸君聚餐,同人对于中储办理汇兑及发行两事任意虚索大加抨击。答访诚德(包诚德,江海银行董事兼上海分行经理),不值。佛海、文熊来谈。七时半,应友约,又以他人有关于余之行为之闲话,触动旧恨,肝火勃发,痛不欲生,经数时间之劝解,始稍平复。噫,此余自作之孽,夫复何言,惟有深自忏悔而已。十一时归,惫然不可支。
初四日 晴
学愚来授诚孙国文。田川君来访,告余曰:渠东京住宅被炸毁,所有书、物俱化为乌有,石井菊次郎君被炸死。以其个人意见,胜利无望,徒供牺牲,如在皇室安全条件之下及时乞和,似无不可。余谓:亦有主张虚君共和者,但于贵国国体有碍,恐不易行。渠对于“虚”字颇致疑义。余谓:中国素有虚君立宪、虚君共和之术语,其语源尚待检查。意态惨然,君今年七十六矣。
至广慈治眼疾。到行,清理各项欠款。约天阜来,与以四十万元,以资节需并本月之用。与蕴兄共饭,畅谈友事,颇为忧虑。二时许访友,见则怒容满面,怨恨形诸词色,疏解毫无效验。彼固痛苦万分,我则无地自容。半生孽业,获此恶果,固无所怨尤也,决计削发修道,以了余生。伯流(陈伯流,曾任金城银行总处秘书处处长)、承禧(吴承禧,曾任职浙江兴业银行襄理、副经理)来谈。采丞(徐采丞,杜月笙门徒)来谈。访文熊,略谈数语。访佛海,以件交之。川本(川本芳太郎,日军驻上海陆军部部长)君约明晨谈话。再访蕴兄,告以前意,承劝留有余地。噫。归,晚饭,心稍定。诚孙晚出,往寻不获,不快。十时就寝。
初五日 晴
至广慈诊眼疾。访川本少将,晤谈良久,渠转述冈村(冈村宁次,日本驻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大将对于撤兵之意见,希余转达当局,允加考虑。到行,呼理发者至,命其将黑白参互之发剪去,不胜感慨。回忆四十二年前赴东留学,道经神户,与同学一同剪辫,其意气与希望何等高昂充满。今乃以邪行而出此下策,安得谓人,上何以对先人,下何以对子孙,诚不若早入地狱之为愈也。噫!蕴兄来谈,相对唏嘘,余微觉头重,蕴兄力劝休息,遂归。与妻(何如珍,周作民妻,何千里三姊,1948 年11月11日逝)食素饭,饭后益感不适,偃卧。芳远(周芳远,周作民之女,适刘宅仁)来省,与谈生世。妻视余颇不安,电约陆医(陆锦文(1892- ),生于上海,医学博士,南京路利济药房医生)来诊,谓脉供火,几类中风,血压亦仅百四十八度,谆嘱休养。医去,微睡。蕴兄忽至,谓友对彼极端无礼,举家劝阻无效,邀余即往,无已,随呼车行,途中预料事至如此,殊可危也。至则力诉其真情及苦衷,悲愤殊难形容,经多方疏说,始渐好转。盖彼犹抱一线之希望也,可敬可悯,其激烈之情绪与过分之疑虑,殆由其天性及不学所致,一时颇难改易。噫!
晚复至诚德处晚餐,遇丁医济万(丁济万(1901-1963),字秉臣,号蔺荪,江苏武进人,著名中医),为余诊脉,所言与陆相似,亦一奇事。十时归,即就寝。
初九日 晴
访赞侯晤谈近事。访采丞,就川本、阪田两人谈话有所辩正,缘渠有误会也。今何时欤?所谈何事欤?而犹有误解,余诚愧煞。十一时到行,关于新裕(上海新裕纺织公司)新生产事,不能洽妥,殊不快。归,食素餐,餐后赴通园应叔玉(沈叔玉,国华银行总经理)、寿民(唐寿民,交通银行总经理)之约,与同业诸君聚餐,寿民以病未至,诸君以昨、今银根奇紧,掊击金证券之发行,噫。亦尝就搜罗物资而不与代价之事实加以考虑乎。三时半归,小憩。祝佛海太夫人寿,佛海延至书房,略谈近事。余见其心神俱瘁,力劝其一心向上,重为国家努力,必有明朗之日,并以外间所传某种关系质之,力言无之,余亦与以忠告。贺客甚多,余遂辞出。访友,以待芳远同行,至饭后始归。惫极。
十四日 雨
今为旧历端午节。菊村、德轩、斐卿先后来谈。以蕴兄宗弟久谈未能尽意。亲友有照例来贺节者,留饭,余仍食素。吊陈水鲤(曾任华侨银行上海支行经理)君,君为新加坡华侨,在此充华侨银行经理,为人甚精干,近来参加太平、南洋等公司,时相接触,忽然病故,不胜悼惜。三时诣关帝庙行礼。五时,川本少将来谈,就前次转述冈村意见又有更正。究不知其何故也。据告,该军将自西南北撤,撤至宁汉待机。询以俄在东北有无军事行动,答谓俄有增兵增械情形。约二十三日星期六与冈村晤谈。约文熊来谈。友疾复发,两次往视,至为忧虑。十时归。
十九日 晴
偕公远(谈公远,曾任大陆银行副总经理)邀犹太胆科医生诊蕴兄夫人(包颖培,吴蕴斋妻)疾,断为胆石,主张开刀取之。到行,与蕴兄详商此后行事。饭后小川(小川爱次郎)君来访,告以病态,匆匆数语即去。三时至丁医处诊疾,谓系劳心过度。四时归,小憩。与瀛(周亚伯,周作民长子)儿、诚孙讲话。访文兄晤谈。晚与蕴兄诣来苏社,叩求木主师有所启示,另纸录存。蕴兄夫人因将用手术,邀其亲近者谈话,词意悲痛,不忍悉听。关于余与蕴兄之关系,剀切说明,谆嘱互谅互助,为国家社会及子孙努力,并以诚德将来事业及书局房屋事托余照料,面面俱到,极盼其言之不验也。十一时半归。
致毅兄书,以周越敬助款托其转交。又致济兄书,汇款三十万,内二十还欠,十系石贵(石贵堂,周作民随侍)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