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革命家章太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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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服是他革命的一部分
  章太炎最为后人熟悉的形象来源于历史教科书上的那张和服照。很长时间里,他几乎只穿这一件衣服,而这件衣服是他革命的一部分。
  与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派不同,章太炎是一个天生的革命派,在他心目中,满族皇帝,乃至一切皇帝,都不存在任何天授的权力。
  他和孙中山、黄兴等革命派也不同,他是最早对清廷放弃希望的人。1903年,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依然在位,章太炎以一纸振聋发聩的《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一把扯下了罩在皇权头上的那块遮羞布。
  在这个长篇檄文中,章太炎直呼清朝皇帝的名字,极尽讽刺之能事。以封建律令而论,单凭写下这几个字就已经足够判其凌迟的大罪了。他在檄文中写道:
  玄烨、弘历,数次南巡,强勒报效,数若恒沙,己居尧、舜、汤、文之美名,而使佞幸小人间接以行其聚敛,其酷有甚于加税开矿者。……康熙以来,名世之狱,嗣庭之狱,景祺之狱,周华之狱,中藻之狱,锡侯之狱,务以摧折汉人,使之噤不发语。虽李绂、孙嘉淦之无过,犹一切被赭贯木以挫辱之。
  清康熙皇帝名“玄烨”,乾隆皇帝名“弘历”。章太炎直斥其名,可谓无畏之至。更响亮的是,章太炎还对当朝的光绪皇帝反复叫骂:
  盖自乙未以后,彼圣主所长虑却顾,坐席不暖者,独太后之废置我耳。殷忧内结,智计外发,知非变法,无以交通外人,得其欢心;非交通外人,得其欢心,无以挟持重势,而排沮太后之权力。载湉小丑,未辨菽麦,铤而走险,固不为满洲全部计。长素乘之,投间抵隙,其言获用……
  光绪皇帝名“载湉”,章太炎指名叫骂,而且点出其政治根底,一下子把封建皇权加诸在百姓头上的枷锁劈裂了。皇权他都能彻底蔑视,世间的命还有哪个不能革的?章太炎用一句话击中了康有为们的内心:
  载湉者,固长素之私友而汉族之公仇也。况满洲全部之蠢如鹿豕者,而可以不革者哉?
  章太炎的这一纸檄文,把中国人心中千年的罩门解开了,一时洛阳纸贵,而民主思想也为之昌明。
  既要革命排满,外表也要革命,章太炎首先革了自己辫子的命,其次革了自己衣服的命。章太炎认为日本和服颇有汉唐遗风,所以以一袭和服暂时替代。而这一形象竟成了他的标准像,刻在了后代读史人的记忆中。
  章太炎以一句“载湉小丑,不辨菽麦”登上历史舞台,但他的革命生涯最灿烂的时刻并不是骂皇帝,而是骂“准皇帝”袁世凯。
  章太炎要以一己之力和一己之身彻底暴露袁世凯的狼子野心。民国历史上最经典的一刻上演了。
  1914年1月7日,北京总统府新华门外来了一个样子古怪的人,他头发蓬乱,着一身旧棉袍,怎么看都和这个时代有些不合。
  他点名要见大总统袁世凯。总统府侍卫哪个不认识他?这就是有名的“章疯子”章太炎嘛!这样的“大咖”到来,卫兵们自无资格接待,赶忙报告总统府秘书长,秘书长梁士诒赶忙出来迎接,但剛见面就被章太炎噎回去了:
  “我又没要见你,你来干什么?滚回去!”
  梁士诒也是堂堂大员,怎堪受辱?无奈对方实在不好得罪,只好悻悻而退。章太炎就这样被“冷”在了接待室。
  章太炎在接待室一等就是几个小时,无人敢上前搭理。其实,袁世凯就在附近的办公室,他明知道章太炎是来骂他的,还会去见?他在等这位章疯子疯劲儿过去再说。
  章太炎耐不住性子,质问卫兵说:“袁世凯在干什么?”
  “在会见向瑞琨。”
  “向瑞琨是什么东西?能和我相比?”
  章太炎脾气被挑逗起来了,挥起手杖把接待室的茶杯器物统统打了个稀巴烂,众人上前阻拦,他反倒火气更盛,直接大骂袁世凯“包藏祸心,独夫误国”。整个总统府虽非鸡飞狗跳,也已是人人心惊胆战。一个人找到总统府来革命,真算是“革命到家”了。
  大骂不绝的章太炎终于有了回报,总统府军政执法处处长陆建章来了,说袁世凯要在居仁堂接见他。章太炎的气总算消了一些。然而,他革命者的天真又上来了,他对这些小人手段丝毫没有防备,他跟着陆建章上了汽车,结果汽车一路开出门外,把他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坐过大清牢房的章太炎这次又坐进了袁世凯的“软牢房”,而且一坐就是三年,直到袁世凯在忧惧中死去。
  而章太炎,在幽居中,前来陪侍他的长女因为不堪忍受这种折磨而上吊自杀,他本人也几近崩溃,他曾向远在千里之外的妻子汤国梨做最后的诀别。诀别的礼物就是那件和服。
  他是一个真正的思想家
  章太炎是那么爱这个民国,不许任何人亵渎它。1928年,蒋介石宣布北伐成功。在章太炎看来,袁世凯是自己要当皇帝,而蒋介石是要以一党当皇帝,没什么两样,所以他拒绝承认蒋介石政权,并认为真正的民国已经亡了,从此以后,他经常自称是民国遗民。
  章太炎的晚年,虽然学生、亲友环侍,但精神未尝不是寂寞的。作为一个革命家,他的晚年是很不得意的,尤其是当时日本入侵,国家有灭亡的危险,更让他深深忧虑。但是一直到死,他都是一个头脑清醒的大学者,他对世界和自己的看法是洞彻的。后世的好事者爱把晚年的章太炎描写成一个不停流鼻涕的蠢老头儿,这不仅未得其真,更是近乎诽谤了。
  1934年秋,章太炎自上海迁居苏州,时年六十七岁。他在苏州创办“章氏国学讲习会”及《制言》杂志,倾全力讲学和办国学杂志。这时,他胆病时发,鼻衄常犯,上课时还昏厥一次,明显感到身体苍老,自度存日无多,遂有安排后事之意。立下遗嘱的第二年(1936年)6月,章太炎便与世长辞。
  1994年,章太炎已经去世近六十年,他的嫡孙章念驰向世人公布了章太炎临终前写下的遗嘱。从这份遗嘱,我们不难看出一个革命元勋和旷世学者的内心:
  余自六十七岁以来,精力顿减,自分不过三年,便当长别,故书此遗命,以付儿辈。
  凡人总以立身为贵,学问尚是其次,不得因富贵而骄矜,因贫困而屈节。其或出洋游学,俱有资本者皆可为之,何足矜异,若因此养成傲诞,非吾子也。入官尤须清慎。若异族入主,务须洁身。
  余所有书籍,虽未精美,亦略足备用,其中明版书十余部,且弗轻视,两男能读则读之,不能读,亦不可任其蠹坏,当知此在今日,不过值数千金,待子孙欲得是书,虽挥斥万金而不足矣。
  余所自著书,《章氏丛书》连史、官堆各一部,《续丛书》凡十余部,《清建国别记》亦尚存三四部,宜葆藏之勿失。
  余所有勋位证书二件及勋位金章二件,于祭祀时列于祭(祀)器之上,不可遗弃……
  (摘自《名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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