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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宋时期的古文运动,是提倡古文、反对骈文的一次文风、文体、文学语言的革新运动。这里的“古文”,是指先秦两汉盛行的散文,它以质朴自然、散行单句为特点,是与魏晋以来盛行的骈文相对而言的。在这场运动中,唐代的柳宗元积极倡导“复古”,并在创作实践中身体力行。高中语文课本第三册(人教版)选编的《种树郭橐驼传》,是柳宗元在长安任职时期写下的著名散文,细读之,便可发现,柳宗元在写法上是深得古代散文之妙的。
首先,在文体形式上。《种树郭橐驼传》的开篇,介绍了主人公的姓名、身体特征、籍贯、职业和特有技能。从这点看,它承传了历史散文尤其是司马迁人物传记的写法。
另外,本文虽然名为“传”,但实际上是一个讽喻性极强的寓言故事。作者在结尾说“传其事以为官戒”,很明显,文章是以寓言的方式来劝诫为官者如何治民的。我国古代寓言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即已盛行。当时社会矛盾尖锐,阶级斗争激烈。为争霸天下,各国统治者亟需思路敏捷、富远见卓识者为自己出谋划策,于是出现了百家争鸣、辩士横议的局面。为信于人主,游说者常以讽喻深刻、形象生动的寓言故事来阐明自己的哲学观点或政治主张。如古今相传的《杞人忧天》、《愚公移山》、《揠苗助长》、《庖丁解牛》、《守株待兔》、《刻舟求剑》、《狐假虎威》、《南辕北辙》等优秀寓言故事,即分别源自《列子》、《孟子》、《庄子》、《韩非子》、《吕氏春秋》、《战国策》等诸子百家著作中。我国先秦寓言创作繁荣的黄金时代亦缘此而形成。
实际上,“寓言”一词最早见于《庄子》一书。庄子在其《寓言》篇中自叙其著述特点时就明言“寓言十九”,司马迁在《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中亦指出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庄子》全书大小寓言共计二百多个,其短者或二十多字,其长者或千余字;有些篇目全部由寓言排比而成,有些篇目干脆通篇就是一个寓言。而寓言散文真正被重视并臻于成熟,正是从柳宗元开始的,它标志着我国古代寓言文学的形成,柳宗元的寓言散文丰富了古代散文的种类,为后代作家开辟了一个广阔的文学天地。
其次,在故事的虚构上。历史上到底有没有郭橐驼种树的事,已不可考。后世学者多认为这是设事明理之作。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它是“稗官之属”,把它当作小说来看,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则更进一步说它是“幻设为文”,“以寓言为本”。从文学史来看,尽管先秦作家如孟子、韩非子等人也善用寓言,但孟子多采用民间传说故事来加强自己的论辩,韩非子多利用历史传说与典故以佐证自己的说理。而《庄子》的寓言却大多“皆空语无事实”(司马迁语),为庄子本人所虚构而成,正如刘向所云,其“作人姓名使相与语,寄辞于其人”。可以说,庄子是第一个自觉地运用虚构手法的作家。可见,柳宗元在这点上师法了庄子。
再次,在人物塑造方面。郭橐驼因得过佝偻病,身体变形,脊背突起,像个骆驼,于是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橐驼”即骆驼。对这个不雅的号,他欣然接受,竟放弃了他原来的名字,也这样自称起来。这很像《庄子·应帝王》中的伏羲氏:“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他睡卧时宽缓安适,他觉醒时悠游自得;他听任有的人把自己看作马,听任有的人把自己看作牛) 。在《庄子·天道》中,老子对士成绮说“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说的是“巧智神圣的人,我自以为早已脱离了这种人的行列。过去你叫我牛我就称作牛,叫我马我就称作马。假如存在那样的外形,人们给他相应的称呼却不愿接受,将会第二次受到祸殃。”他们对别人如何称呼自己,都表现得很大度,极豁达。
郭橐驼虽然形体丑陋,但却名闻乡里,这是因为他有高超的种树本领,他种的树成活率高,结果早且多。这种形体怪异和身怀绝技的人,庄子的寓言中很多。《庄子·达生》中的承蜩丈人也是个驼背,他有独特的粘蝉技艺,他拿竹竿粘蝉,就像拾取一样轻而易举。《庄子·德充符》中提到了断脚的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丑陋的哀骀它,跛脚、伛背、豁嘴却说服了灵公的人,颈瘤大如瓮盎却让齐桓公信服的人等,他们都是身体畸形或残障但有特异技能的人。
还有,在寓含的道理方面。郭橐驼所讲的种树方法:“顺木之天以致其性”“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暗合老庄的“顺乎自然”“无为而治”的思想。在文章末尾,柳宗元以“种树”喻“治民”“养民”,强调“治民”“养民”要顺乎自然,通过自然规律发挥作用,而不是增加繁杂的政令骚扰百姓。这很符合《老子》所说的“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的道理。道家认为,在自然无为的状态下,事物就能按照自身的规律顺利发展。如果人为干涉事物的发展进程,按照某种主观愿望去干预或改变事物的自然状态,其结果只会是揠苗助长,自取其败,因此,明智的人应该采取无为之道来养生治世,也只有如此,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
语言方面。唐代以前的骈文非常讲究对仗用典、崇尚声律藻饰。而柳宗元的散文语言,既继承了先秦两汉散文内容充实、行文自由、朴实流畅的特点,又提炼于当时的口语,因而其表现力远较骈文丰富灵活。
综上所述,柳宗元汲取了古代散文的精髓,采百家之长,酿自家新蜜,极大地拓展了其散文的形式和内涵,使其散文成为文学宝库中的一粒粒明珠,在历史的长河中,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参考文献:
[1] 《庄子》,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2)
[2] 《史记》,甘肃文化出版,2004(3)
[3] 《中国小说史略》,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4)
[4] 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
首先,在文体形式上。《种树郭橐驼传》的开篇,介绍了主人公的姓名、身体特征、籍贯、职业和特有技能。从这点看,它承传了历史散文尤其是司马迁人物传记的写法。
另外,本文虽然名为“传”,但实际上是一个讽喻性极强的寓言故事。作者在结尾说“传其事以为官戒”,很明显,文章是以寓言的方式来劝诫为官者如何治民的。我国古代寓言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即已盛行。当时社会矛盾尖锐,阶级斗争激烈。为争霸天下,各国统治者亟需思路敏捷、富远见卓识者为自己出谋划策,于是出现了百家争鸣、辩士横议的局面。为信于人主,游说者常以讽喻深刻、形象生动的寓言故事来阐明自己的哲学观点或政治主张。如古今相传的《杞人忧天》、《愚公移山》、《揠苗助长》、《庖丁解牛》、《守株待兔》、《刻舟求剑》、《狐假虎威》、《南辕北辙》等优秀寓言故事,即分别源自《列子》、《孟子》、《庄子》、《韩非子》、《吕氏春秋》、《战国策》等诸子百家著作中。我国先秦寓言创作繁荣的黄金时代亦缘此而形成。
实际上,“寓言”一词最早见于《庄子》一书。庄子在其《寓言》篇中自叙其著述特点时就明言“寓言十九”,司马迁在《史记·老庄申韩列传》中亦指出其“著书十余万言,大抵率寓言也”。《庄子》全书大小寓言共计二百多个,其短者或二十多字,其长者或千余字;有些篇目全部由寓言排比而成,有些篇目干脆通篇就是一个寓言。而寓言散文真正被重视并臻于成熟,正是从柳宗元开始的,它标志着我国古代寓言文学的形成,柳宗元的寓言散文丰富了古代散文的种类,为后代作家开辟了一个广阔的文学天地。
其次,在故事的虚构上。历史上到底有没有郭橐驼种树的事,已不可考。后世学者多认为这是设事明理之作。顾炎武在《日知录》中说它是“稗官之属”,把它当作小说来看,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则更进一步说它是“幻设为文”,“以寓言为本”。从文学史来看,尽管先秦作家如孟子、韩非子等人也善用寓言,但孟子多采用民间传说故事来加强自己的论辩,韩非子多利用历史传说与典故以佐证自己的说理。而《庄子》的寓言却大多“皆空语无事实”(司马迁语),为庄子本人所虚构而成,正如刘向所云,其“作人姓名使相与语,寄辞于其人”。可以说,庄子是第一个自觉地运用虚构手法的作家。可见,柳宗元在这点上师法了庄子。
再次,在人物塑造方面。郭橐驼因得过佝偻病,身体变形,脊背突起,像个骆驼,于是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橐驼”即骆驼。对这个不雅的号,他欣然接受,竟放弃了他原来的名字,也这样自称起来。这很像《庄子·应帝王》中的伏羲氏:“泰氏,其卧徐徐,其觉于于;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他睡卧时宽缓安适,他觉醒时悠游自得;他听任有的人把自己看作马,听任有的人把自己看作牛) 。在《庄子·天道》中,老子对士成绮说“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说的是“巧智神圣的人,我自以为早已脱离了这种人的行列。过去你叫我牛我就称作牛,叫我马我就称作马。假如存在那样的外形,人们给他相应的称呼却不愿接受,将会第二次受到祸殃。”他们对别人如何称呼自己,都表现得很大度,极豁达。
郭橐驼虽然形体丑陋,但却名闻乡里,这是因为他有高超的种树本领,他种的树成活率高,结果早且多。这种形体怪异和身怀绝技的人,庄子的寓言中很多。《庄子·达生》中的承蜩丈人也是个驼背,他有独特的粘蝉技艺,他拿竹竿粘蝉,就像拾取一样轻而易举。《庄子·德充符》中提到了断脚的王骀、申徒嘉、叔山无趾,丑陋的哀骀它,跛脚、伛背、豁嘴却说服了灵公的人,颈瘤大如瓮盎却让齐桓公信服的人等,他们都是身体畸形或残障但有特异技能的人。
还有,在寓含的道理方面。郭橐驼所讲的种树方法:“顺木之天以致其性”“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暗合老庄的“顺乎自然”“无为而治”的思想。在文章末尾,柳宗元以“种树”喻“治民”“养民”,强调“治民”“养民”要顺乎自然,通过自然规律发挥作用,而不是增加繁杂的政令骚扰百姓。这很符合《老子》所说的“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的道理。道家认为,在自然无为的状态下,事物就能按照自身的规律顺利发展。如果人为干涉事物的发展进程,按照某种主观愿望去干预或改变事物的自然状态,其结果只会是揠苗助长,自取其败,因此,明智的人应该采取无为之道来养生治世,也只有如此,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
语言方面。唐代以前的骈文非常讲究对仗用典、崇尚声律藻饰。而柳宗元的散文语言,既继承了先秦两汉散文内容充实、行文自由、朴实流畅的特点,又提炼于当时的口语,因而其表现力远较骈文丰富灵活。
综上所述,柳宗元汲取了古代散文的精髓,采百家之长,酿自家新蜜,极大地拓展了其散文的形式和内涵,使其散文成为文学宝库中的一粒粒明珠,在历史的长河中,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参考文献:
[1] 《庄子》,吉林文史出版社,2004(2)
[2] 《史记》,甘肃文化出版,2004(3)
[3] 《中国小说史略》,山西古籍出版社,2001(4)
[4] 陈鼓应,《老子今注今译》,商务印书馆,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