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在西面营地的一晚,最大的感受是冷,甚至令我一夜难眠。蜷缩在睡袋中,能听见心脏砰砰跳动,清晰得能数出次数来。迷迷糊糊熬到早上,起来时浑身发软,没有食欲,几乎连收睡袋的力气都没有,但终究还是凭意志力上路。接下来,我们沿亚莫措根向北而行,沿途风景极美,但我却没有精力去欣赏。这时,我和另一名处于相同困境的队友已经远远地落在队伍后面。
2桑龙村卓玛牧场→措那垭口→相丘曲格
站在高处回首,犹能望见后方雄伟的亚莫措根,那是我们来的方向;而前方,就是静静等待着我们的相丘曲格峰群。
虽然状态不佳,但我还是坚持走完了今天的路程,和队友们在夜色中赶到了桑龙村卓玛牧场。虽然牧民们的汉语不流畅,但毫不影响他们的好客友善。他们为我们提供了一间空木房,还搬来了火炉,为我们生火——无论如何,都比昨晚在西面营地好多了。
翌日清晨,我们还没出发,牧场的牧民们都来了,他们拥在门外,好奇地看我们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好,然后塞进背包。离开前,看着这些和善而纯朴的牧民,我们提出给他们拍照的想法,但他们立刻一哄而散,笑着跑开了。
晨光依稀中,整只队伍穿过牧场和森林,向措那垭口前进,一路上人的活动痕迹明显减少。几个小时后,当我们爬升到海拔4895米的措那垭口时,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只见白雪皑皑,群山连绵不绝,如海浪般一波波向远处推开。高处是层层叠叠的云团,绵延千里,流淌在雪山之巅。又有两只雄鹰不失时机地飞入画面,愈加增添了措那垭口的生命力。站在高处回首,犹能望见后方雄伟的亚莫措根,那是我们来的方向;而前方,就是静静等待着我们的相丘曲格峰群。
在垭口停留耽误了一段时间后,我们一路直下到山凹地区。刚庆幸有山路可走,却被一个骑着摩托车的小伙子拦住。小伙子自称多吉,穿着一件棕黄色的厚藏袍,摩托车上绑着两根木棒,想必是用来保持在山路上骑行平稳。多吉向我们索要过路费,但遭到了我们的坚决反对,只能骑车离开。
这一番耽误,使本就不充裕的时间显得更加紧迫。我们再次加快速度,在夜色中穿过幽深的峡谷,又一头扎进了茂密的原始森林。黑黢黢的森林中,四处泛着幽暗的微光,寂静到只能听到密集的脚步声。夜间行路有危险,不仅要注意地势安全,还要提防出没的野生动物,因此队伍一直保持整齐,不敢分开。当晚,我们径直赶到海拔4210米营地,在潮湿又坑洼遍布的山坡上寻找扎营点。
经过一夜的休息调整,大家的状态恢复得很好,精神抖擞再度出发。然而走上山路不久,又被一群骑着摩托的“骑士”团团围住。这群人有备而来,跟昨天的“多吉”怀着同样的目的,但我们不愿妥协,纠缠了好一阵子,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把他们摆脱掉。
虽然连续两天遇到这样的情况,但对行程没有太大影响,我们一鼓作气爬到了孔拉海子营地。海子边有大片的湿地,一个个大小形状各异的草堆布满水面,像是可以飘浮移动的小岛。借助于这些草堆,队伍在湿地间穿行,找到了适合扎营的地点。接下来,蓝天之下、雪山之间、流水之畔、秋色之中,大家围坐在一起,一边进食休息,一边欣赏着自然的纯净美景,享受着几天徒步里难得的惬意放松时刻。
一夜听雨。起身时大家磨磨蹭蹭捱到天亮,收拾好湿漉漉的帐篷,出发时已是8点之后了。虽然我已经有过多次走长线的经历,也做好了遇到恶劣天气的心理准备,但在接下来翻越垭口时,仍然担忧沿途的雨雾朦胧。
好不容易爬升到海拔5030米,只见云雾袅袅,湖山相间的相丘曲格就这样扑入了眼帘。正是雨后,周围群峰巍峨,积雪间云雾萦绕未散,蓝色的湖水——相丘曲格措静若处子,湖心有连成一线的山石小岛,如同一串精美的项链,镶嵌在水面。直到云雾散开,画面变得更加清晰,相丘曲格群峰平静地倒映在水面,与之前的朦胧美又截然不同。
3波戈溪乡门诊村→措纳学措→牧业村
然而,当我们通过桥梁,却发现桥头赫然写着“男士禁止入内”的字样,桥头的屋子内灯光犹在,屋内始终悄无声息,仿佛我们进入的是一座“无人空村”。
徒步数天之后,我们终于到达了相丘曲格。既流连于雪山湖光美景,也有完成既定任务的满足和喜悦,大家在这里呆了几个小时,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相丘曲格是此行的目标,但并不是此次徒步的终点。离开相丘曲格措后,我们接下来走的垭口并非是常见的刀脊形,而是一直在5000多米海拔处爬上爬下:有时在悬崖峭壁上徒手攀爬,有时在积雪里觅路而行;有时在巨石间折返,有时又为千年冰川不辞辛劳绕行一大圈——那是一片巨大的冰川,有着非常厚实的冰舌。由于它的前段有些许融化,看起来像是从石山上微微卷起的舌尖,显得既漂亮又俏皮。冰舌下方还有着大面积的空隙,可以容纳我们同时钻进去,近距离接触,感受它的温度。 走完雪山和石头路,再穿过灌木区,又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树木参天、浓荫蔽日,沿途路迹都不乐观。前方的波戈溪乡门诊村是必经之路。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路过门诊村后继续前进,在前方几公里处营地过夜,但当我们到达门诊村所在的山谷时,已是掌灯时分,将要入夜,于是临时决定在门诊村住一晚。
于是沿着小路进村,和经过的村民们示意问好,一番交流后,我们决定住在“次仁扎西”家。次仁扎西清秀帅气,还是个高中生,汉语说得十分标准,是个表现优秀的孩子,家里墙壁上的奖状贴了好几排。扎西的爸爸罗日翁修是一个典型的康巴汉子,身材高大,扎着马尾;扎西的妈妈善良而热情,虽然不会汉语,但面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在扎西家,我们得到了他们一家人的热情招待,结下的情谊令人记忆深刻。
从门诊村到措纳学措约15公里,要穿过一条长长的山谷,那里有温泉、溪流和一大片原始森林。扎西一家找来摩托送了我们一程,此后我们还剩下一天多的行程,包括翻越一个5000多米海拔的垭口。
随着摩托车拐入河谷森林,路况愈加崎岖。弯弯绕绕、坑坑洼洼,多数路段宽不足尺,一侧是山岩和树木,一侧是悬崖陡坡,坡下是汹涌湍急的河流。队员们都和我一样,在摩托上被颠簸得东倒西歪,一路胆战心惊。即使如此,众人也依旧被沿途的美景所吸引,植被丰富的原始森林、雾气氤氲的温泉、白雪皑皑的相丘曲格雪峰……造物主的神奇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到达措纳学措时,已接近中午。只见绿色的措纳学措像一块巨大的绿宝石,镶嵌在山峦之间,山顶上是蓝天、白云和积雪,山坡是灰色的石头和浅草,山下是五彩树林,一块块界限分明的色块镶在措纳学措周围,把她打扮得光彩照人。随着湖水的波动,视线不由得落到那微微细浪里——“快看,有鱼!”果然,五彩斑斓的倒影中,有不少鱼儿在自由穿梭。
两三个小时后,我们穿越灌木丛,来到雪坡上,见到雪地里有野生动物留下的痕迹。路过一片乱石林后,紧接着便是狭长的理塘河湿地,这里曾是动物的乐园,自从修建了简易公路,便再难见到它们的踪影。也正因如此,前方通往牧业村的5040米海拔垭口,成为了自然净土和人类活动区域之间的最后屏障。
当我们翻过垭口,看见理塘河,已是夕阳西下,日照金山。我们赤足过河,走上公路,一直走到深夜,远远地看见牧业村灯火璀璨,温暖着黑暗中又累又饿的我们。
然而,我们通过村头的桥梁,却发现桥头写有“男士禁止入内”的字样。前方院落里灯光犹在,但整座村落始终悄无声息,仿佛是一座“无人空村”。另外找到一条进村的通道,栅栏上立着牌子,用头灯一照,赫然仍是“男士禁止入内”,顿时让我们有种深夜误闯女儿国的感觉。一直走到村尾,看见一座敞着大门的院子,门口的旧木牌上写着“德达乡牧业村修行管理中心”。走进去,却发现这里是座空院子,正在修建完善之中,一切都未启用。
相顾无言,只能悄悄地在这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晨色朦胧中,我们作别依旧安静的村庄,迅速离去。直到今天,关于神秘的牧业村的记忆已逐渐淡去;而那些美丽的风景——雪山、冰川、森林和海子,以及在路途中遇到的人和故事,都愈加清晰起来,一直融进我们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