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硬的,柔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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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座山要兀立多久,才能名之太姥?
  常常是在山下仰望,满目青绿,不胜神往,接下来就积步登高。在这个帆影涛声的滨海城市,由于有一座山,使那么多的人不惜足力,又一次地对峰顶展开向往。让乐意登攀者快慰的是——太姥山至今没有索道,使人对一座山的认识更为感性,不被机械的肆意而破解。每个人在向上时考量了自己——一个人与一座山,究竟是遥远,还是亲近。
  这座山由无数巨石堆叠而成——这当然是我目击时的判断,地下某种力量的运动,沧海成为桑田,平地隆起山岳。巨石翻滚、撞击,天地为之震惊,日月为之失色,只是说过了千万年,又过了千万年,这些充满朦胧的数字,使巨石安静下来,相互倚靠、对峙,或以大凌小,或正中见奇,不再动弹。人们在巨石中穿行,发现里边的空隙足以容人,容许多人。有清凉的风从石缝中吹来,据说,这里通向辽远,一直到有海水处。一座山以不动来面对世界之动。由于不动,有的人孩童时节就来了,看到它;有的人到晚年才来,也看到了——在人的眼里,先看到的和后看到的,几乎没有差别。没有谁会担心下一次呼朋唤友重游时,太姥山会悄然消失。这种心态,缘于一座山的安定。
  山无语,可谓天物,循天道天生天长,迎迓天风天雨。太姥山的巨石不是锋棱锐利刺破青天那种类型,咄咄逼人的形态往往有一种寒气,使人望之生出怯意,想着如何规避。太姥山石的棱角在久远的时日就磨洗完毕,不是攘袖瞠目的英雄气,而是一个眉慈目善的老者,沉稳、敛藏、平和,就像笔筆中锋写出来的字,蚕头圆润,收笔裹束,精力弥满。山石多自然造像,似此似彼,疑真疑幻,流露出温和的情趣。每一个热爱家乡山水的人都有着瑰奇的想象和莲花之舌,赋予石头以灵气,视它们为神仙或高僧、或珍禽、或瑞兽,情意缠绵,诡异离奇。这个滨海小城盛产诗人,说起来和一座山的韵致不可测量是紧密相连的——每一方巨石都蕴藏着神秘,无从洞察,此时,想象和联想也就翩然而起。
  对于巨大之物我素来敬畏,它外在的庞大,内在的深沉,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撼动。那些立身不稳的石块都被风雨带到山下,灌木荆棘生长,把它们严实覆盖,余下这些有定力者,风雨难以消化,终于立于高处。千万年来,这个世界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变数永远大于定数,在不断的变数里,有多少走向被修改,情怀已非初始。一方巨石如此安稳,非复常规意量可及。一个人、一群人气喘吁吁地登高,多是为了纾解,怀抱如一握花蕾徐徐打开,逐渐轻盈。当我坐在一方巨石旁,倚靠着,身心俱安,由于巨大沉雄,真的靠得住。由于山的不动不变,先后来的人都可以看到它千万年前的模样,素面素身,全然不须伪托故事,翻弄新声,博游人赏。唯风之晨雨之夕,缥缈游移于巨石间的烟水,若隐若现,似有还无,那就是它们绵长的呼吸了。
  太姥山的洁净,是与其他山岳相比而言的。南方滋润,山静无尘,加上这些石头自身的质地,天风吹拂,天雨刷洗,见出清洁之相。尤其位于绝高处那几组巨石群像,了无尘渣沾附,无不显出恬适和清朗。文士与一座山的交逢可能是短暂的,那些相似之处,却早已落定,譬如以气节自许,以洁癖自矜,无论文士还是山岳,都是需要的。文士每每喜欢腰佩美玉,以示清介高洁,分明对自己多所托寄,期以远大。只是在白云苍狗的翻覆中,一些清洁落入泥淖,让人疼惜不已——初衷和结局往往在过程中发生了扭转,结果乖于本色,再也回不来了。而一座山在形成之后,格调已经确定,就不会再改变。石不能语,与喋喋不休的人相对,还是不语更见真切。太姥山石的颜色是不能一语蔽之的,不是褐色,也不是灰色,更不是朱砂色,是自然之手将几种色调恰到比例地揉在一起,使得目光触及,清而不寒、朴而不陋、素而不淡。一个人抚摸一方洁净的山石,就像抚摸到了一座山,因为这方石头充满了整座山的信息。洁净的表现总是有一些难度的,以简驭繁,以少胜多,罢去那些萦来绕去的琐碎——由于简洁,太姥山也更为耐品。想想有的山岳慢慢地不洁净了,机械的进入打破了它的清寂;无节制的题刻妨害了它的清空;不协调的土木之功,又损伤了它的清雅。败笔多了,一座山就被糟蹋了。我倾向于太姥山的本来状态,在岁月弥远中越发清洁如洗,以至人行山中,素心同调,彼此畅适,不禁说,此山甚好!
  大嵛山的天湖,如同悬于头顶。湖水碧绿,深沉无语。一个岛有几个湖,这个岛就无比润泽了。湖水来自天外,由天外飞来落入湖中,滋养方圆数里。雨季不溢,旱季不涸,永远是不动声色的表情,以至于草场如海,波澜起伏。所谓物性的展示,往往是野外,更可以发现其自任,乘兴一往。
  天下之物都是可以比较而言说的。坚硬的山石和柔软的草场,滨海城市有这么两种不同的美感,使人寄慨遥深。岛在文士的笔下不是岛,而是孤迥的意象,岛的四周被大海包围,海水咸涩,海风犀利,让人想到荒寒、苍凉、枯寂,烟如织,月如钩,独异而垂老。大嵛岛的旁边就有荒岛,人迹不至,我们只能说它运气不好。曾国藩是一个很努力的人,但他还是认为天下事不论巨细,还是有运气于其中。我以为神秘性的存在还是有的,运气选择了大嵛岛,它拥有如此广大的草场,以至远近闻名,而那些荒岛,寸草不生,简直没有天理——想来,天理是超出我们理解的范围了。一个岛有了绿意,也就有了生机。难以想象,那么多人远道而来,到此住下,就是为了看一眼岛上的草。
  岛上多风,夏秋之际多往来。台风过处拔木摧舟,总有一些根底不稳之物在台风下了无影踪。嵛山岛上的人们,也可以从海上捞到从台湾漂过来的木料,是风的力量使它们远离了安生之处。草场上的灌木和草,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尽管它们都毫无遮拦地享用了充足的阳光、雨露,却还是这般低矮,不愿让自己往高处延伸。生存是和许多因素关联的,岛上的灌木和草,早先也可以像竹子那般高挺,当风有声。草木本心,理当如此。但是台风来了,横扫一切,抵挡者化为碎片。在积年的生长教训里,不能不做大的修正,化高为矮,连跗接萼,从此在每一个台风的张扬中,全身安泰。草木无语,生存智慧却已罄露无遗,这也使整片草场保存下来,盛衰有命,枯荣以时,陈谢新代,轮转无绝。可以猜度起始时有许多植物萌发于此,时日相摧,有的难乎为继了,有的被风卷走了,现在能看到的,无疑是适宜岛上这方水土的,它们无所谓争,也无所谓让,各安天命。淮南王刘安曾说道:“天下是非无所定。”其实,相对的定数还是有的,就如庄子说的,鸟栖于枝条,兽伏于洞穴,曳尾龟安于泥涂,鱼则潜于渊不可须臾脱离,它们与环境都是不可更易的。不妨说,无数的草,无数勾连的草根,和这个岛已经无法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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