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辫子小龅牙
　　
　　陈鞠没想到米苏会扯着他的衣服说，留下我吧，做内勤也可以。
　　米苏穿件白衬衣，两条麻花辫搭在身前，眼睛大大的，却有小龅牙，笑的时候，露出牙箍。眼神里，有一丝的温软，像乞求。
　　他忽然就动了恻隐之心，虽然她的成绩真的不是最好的。也同时，陈鞠动了逗逗她的念头，装作严肃地问，你真的愿意做内勤？
　　米苏用力点头，两条辫子晃来晃去的。陈鞠忍着笑，说，那好吧，明天你过来上班吧，先从打扫卫生做起。
　　米苏眼睛一亮，真的？手一晃动，将陈鞠的衣角扯起一块，又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吐吐舌头，说，谢谢！谢谢！为了表示我的感谢，我请你吃饭吧。
　　好。答应完，陈鞠才感觉到意外，如何就会答应让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请自己吃饭呢？事实上也真的没有帮她什么，留下来，她也需要自己的努力，公司向来看重能力，三个月后，才能决定她是走是留。
　　米苏却认真地说，陈总监，下班后，我在门口等你。
　　陈鞠有点想退却，看着她的大眼睛，终究没有说出口。
　　
　　吃你的饭还借你的钱
　　
　　陈鞠在那家名气颇大的广告公司做策划总监，说话有一定分量。因业务扩展，公司最近招兵买马，对米苏，他并不太抱希望。他看过她面试时做的策划，似乎缺乏一定的灵性。
　　现在，一家西餐厅里，米苏坐在陈鞠对面，不动声色地听他点餐。
　　陈鞠要了并不太便宜的东西，心里已经打算好，饭后他来埋单。当然不会真的要米苏请，她是女孩子，年龄又小。
　　米苏要了一个汤，一小份比萨。陈鞠问她，女孩是不是都节食啊，你不胖。
　　不是。米苏说，吃自己的，当然要节省点。
　　陈鞠忍不住笑起来。如果是坦白，她也算坦白得可爱。
　　米苏吃饭不做作不拿捏，还试探着，递过叉子来取了陈鞠的食物吃。喝汤的样子很贪婪，不似淑女。
　　吃到中途，米苏过去洗手间。很短的空，一脸哭相地回来了，背的包敞着口，不等陈鞠问，坐下来说，钱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了。
　　陈鞠颇感意外，正欲推敲这件事的真实性，米苏却忽然就哭了起来，旁边的客人即刻朝这边注视。
　　陈鞠慌了手脚，赶忙拿纸巾朝她手里塞。米苏哭得认真，眼泪哗啦哗啦落满了一张小脸。
　　陈鞠无法怀疑这些眼泪的真实，赶忙安慰她，别哭了别哭了，这顿饭我请，别哭了行吗？
　　不行！米苏重重地抽泣着，饭是小事，里面还有我打算交房租的钱，都丢了，明天我住哪里？她哭得声音更大了，好像是陈鞠欺负了她。
　　米苏的眼泪把陈鞠的心绪完全弄乱了，慌乱着哄她，别哭了，求你别哭了行吗？房租钱我借给你！
　　米苏顿时停止哭泣，抬起头看着陈鞠，你说的？你借给我。
　　陈鞠一愣，张张嘴巴，却不知如何反悔，一咬牙，是，我借给你，多少钱？
　　两千。米苏登时把手伸了出来，另外，不包括饭钱。
　　陈鞠瞠目结舌。但那种情况下，他只能乖乖地点了两千块钱给她，然后又乖乖把账结了。
　　米苏把眼泪擦干净，很是理直气壮地把钱点了装进包里，然后跟服务生要了纸笔，打了张欠条给陈鞠，说，一年后还！
　　那天晚上，陈鞠很晚睡不着，思前想后，越发认定米苏是个小骗子。
　　
　　能不能告诉债主你的电话
　　
　　第二天，陈鞠没精打采地去公司，进门吓一跳，米苏正穿一件蓝色的外套拖地，看到陈鞠，站直身来笑，陈总监早。笑得太厉害，又露出了带着牙箍的小龅牙。
　　陈鞠有些百感交集，不免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惭愧。米苏看起来很精神，打过招呼，又专心地拖起地来。陈鞠忽然醒悟过来，赶忙走出来唤米苏。
　　你真打算做内勤？陈鞠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是啊。米苏睁大眼睛，你说的。
　　陈鞠笑起来，我可不打算花那么多钱雇个内勤，再说，找内勤，也不必雇个大学生。去策划部报到吧，实习期三个月，能不能留下，看你的啦。
　　啊？！米苏大叫一声，惹得其他人都看过来。
　　这个冒失的丫头，陈鞠无可奈何地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对正欲出门的米苏说，能不能告诉债主你的电话呢？
　　米苏回头一笑，当然。在裤兜里把小手机掏出来，告诉我号码，我打给你。
　　
　　小龅牙不见了
　　
　　米苏很努力，每天总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离开。这有点出乎陈鞠的意料，现在的年轻人，如此用功的已经不太多。
　　陈鞠开始下意识留意米苏尝试做的一些策划，发觉米苏在这方面的天赋，从细处慢慢透露出来。一个月后，陈鞠将一份分量不算轻的策划交给米苏，给了她三天时间。第三天，米苏苍白着一张脸，把一份近乎完美的策划交到了陈鞠手中。陈鞠冲了杯咖啡递给她，米苏却摆着手捂住了嘴巴。那份策划是关于咖啡的，为了找到感觉，那三天，米苏拿咖啡当饭吃。
　　陈鞠将策划交给经理，说，这个丫头，是个可塑之才。
　　在经理那里，陈鞠的话向来有分量。因为他的照顾，加上自己的努力，米苏提前一个月过了试用期。得到消息的米苏冲进陈鞠的办公室，说，我请你吃饭。
　　陈鞠慌忙摆手，不用不用。又觉得不妥，跟着说，还是我请你吧。
　　米苏笑起来，笑得有些狡黠，却说不出的好看。陈鞠留意之下，才发现米苏的牙箍去掉了，两排小牙齿，虽不算很整齐，却珍珠般白。
　　笑过了，米苏说，还是我请，这次，真的是我请。
　　
　　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陈鞠没有想到经理会瞒着他，把那么重要的一份策划交给米苏。那家有名的化妆品公司的新产品想通过他们的广告打开销路，数额相当庞大的一份合同，放在以前，经理是不会相信任何人的。
　　陈鞠有说不出的失落，竭力掩饰着，说，米苏，你的机会来了。
　　什么机会？米苏歪着头拨弄辫梢。
　　在公司奠定身份的机会。陈鞠微微呼出一口气，当初，自己也是用出色的策划方案赢得了信任，替换了最初的策划总监，此时，他隐约感觉到站在面前神色单纯的女孩，已经成为自己的对手。
　　米苏却不以为然，是我的就是我的，早晚会来。
　　什么时候呢？那个为丢钱当着陈鞠面啼哭的女孩成了一个自信的女子，依旧是两条麻花辫，白衬衣，却因为自信，神情里散发出别样的光彩。陈鞠猛然发现，不足一年的时间，当初的丑小鸭，已经变成了白天鹅，她不再冒失，不再唐突，不再为他所把握。
　　心里的失落，没来由地多了一层。
　　
　　一个俗套的恶作剧
　　
　　米苏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最后签订合同的过程，陈鞠同去。
　　并不例外的是一场酒宴，对方的负责人是个中年男子，米苏还是落进了俗套的恶作剧，他坚持要米苏干掉一大杯白酒，才肯在合同上签字。
　　来回地推拒中，陈鞠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酒杯，我替她。
　　不等对方回答，一直拒绝喝酒的米苏，却飞快地在陈鞠之前抢过了那杯酒，温柔地推开陈鞠的手臂，我自己来。
　　米苏仰头，高高的酒杯很快见了底。放下杯，她的身体就有些微微地倾斜。在大家的起哄中，对方负责人签了字。米苏看过，把合同折叠好递给经理，身体一软朝前趴去。陈鞠伸手将正瘫倒的米苏带进怀里，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出了酒店。
　　
　　做策划如同谈恋爱，需要新鲜的东西
　　
　　半夜，米苏才在陈鞠的住处醒过来，并不分辨眼前的场景，张口就要水喝。陈鞠边递水给她边责备，不能喝还逞强？
　　你不也一样？米苏瞪着陈鞠，不是你要替，我才不喝，一定能赖掉。我知道你不能喝酒。
　　陈鞠一愣，忽然就沉默了。米苏喝完水，说了声，困。又倒头睡过去。陈鞠走到客厅，蜷缩在沙发上，天快亮时，终于耐不住困倦，也睡了。
　　结果两个人都睡过了上班时间。陈鞠想想，索性决定不去公司。米苏洗过脸走出来，笑说，是不是怕影响不好？
　　陈鞠没有说话，那并不是他介意的，他知道，有些事情会发生。
　　果然，第二天，陈鞠去到公司后，经理就有请，并不转弯抹角，说，陈鞠，你为公司拼搏了6年，我想给你换个轻松的职位。你知道，做策划如同谈恋爱，需要新鲜的东西。
　　陈鞠转头，隔着玻璃墙，看到米苏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回过眼神，陈鞠笑了笑，说，谢谢，但是我决定休息一段，像你说的，拼搏了6年，我也有点累了。
　　说完转身回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然后把公司配备的手机掏出来放到桌上。不看任何人，径直走了出去。
　　没有什么是需要带走的，公司的施舍，或者米苏的眼神。
　　
　　你这个长龅牙的骗子，还我的钱
　　
　　有人踢门，动静很大。
　　陈鞠皱着眉头把门拉开，米苏气势汹汹地站在门外大叫，神经病啊，不接电话。
　　电话不是我的。陈鞠并不打算让米苏进来，她取代了他，这是他的失败。
　　米苏却自己挤进门来，很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哪有你这样的人，走都不说声再见。
　　对不起，是我忘记恭喜你。陈鞠淡漠地笑笑。
　　有什么可恭喜的？我辞职了。米苏忽然吹了声口哨。
　　陈鞠疑心自己听错了，那个职位，多少人看着，米苏过去一年而已，到手的大好前途，真的会舍得放弃？
　　我又不是冲那去的。米苏白了陈鞠一眼。
　　那你是冲什么？
　　冲你啊！人家说，你是这个行业的第一策划，人品好、有才华，我想办个自己的广告公司，当然，要是能把你拉过来，就等于成功一半了。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人品好、有才华，我总得自己试试看……
　　陈鞠盯着米苏，又一次觉得自己碰上了个骗子，而且是个高明的骗子。他从头到尾都在被她耍被她欺负，什么做内勤，什么丢钱，还哭得那么像……全是假的。
　　米苏还在那里自得其乐，不过试验结果还如我意，你嘛，才华也就我这个水平吧，已经不错，但人品真的很好，心软，容易被骗……说着，米苏大笑起来。
　　陈鞠简直是说不出的懊恼，看着米苏一脸的得意，再也忍不住冲过去一把将她扯起来，恶狠狠地说，你这个长龅牙的骗子，简直欺人太甚，你还我的钱！
　　编辑 / 海 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