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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砖白石燕尾脊
南街的午后就是一杯慵懒的咖啡,或者称为下午茶。当地人习惯把所有能喝的东西统称为茶,自然他们所说的茶也不仅仅局限于那一杯杯浓淡有别的茶汤。一个慵懒的午后,光是数碗茶汤是不够的,那不叫生活,生活是拿来享受的,虽不必“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但如果够不上“丰富”二字,那个下午的慵懒情调也便就此辜负了。主人总是好客的,柜台上罗列了各地的佳茗、咖啡和各色的茶点还有豆浆、馒头、油条、皮蛋及当地的土门贡糖、正泉茂绿豆饼、源和堂蜜饯及各色时蔬果馔。男主人系着花围裙在柜台内不停地忙活,女主人一样系着花围裙穿梭在客人的茶席之间,不时地招呼着进门的客人,送走出门的客人。脸上饱满的笑容与射进屋里的光线相辉映,温暖而灿烂。
这是一条再熟悉不过的老街,红砖白石、骑楼红瓦,燕尾脊、花窗格、石板路,门板虚掩的店面、字迹模糊的招牌,中西合璧的各类楼房高低错落,沿街的店铺摆满当地的一些老味道,有入嘴即化的花生汤、Q弹如田螺肉的碗糕、酥黄香脆的现炸油条、热气腾腾的海蛎煎、黏而不腻的肉粽、冰爽入肺的石花膏……最不可思议的是在别处难得一见的小炭炉、竹篮草席、捣药石臼和腌菜酿酒的瓮、缸以及药罐、夜壶,甚至连治丧的寿衣和骨灰罐都堂而皇之地摆在店门口,当然,看店的人群多是留守的老人。老街的老从来不只是外观和建筑层面上的陈旧,更是聚居的人和生活业态上的老迈、迟缓和趣味。当地有句俗话叫“拳头、烧酒、曲”,说的是这里向来不乏高人、奇人,杂居此地的各色人等,你根本不知道隐藏着哪些高人,打拳的、唱曲的、摇笔杆的、卖手艺的、经营祖传膏药的,还有离乡发展名声在外的。这些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就能让你感受到他们的厉害。他们大隐隐于市,不为外界所知,却往往成为人们的不时之需,需要当地知情者的引导才能找得到。这些人大多都有自己的脾气,按现代的话说叫做有个性,而这种个性恰使这个人有了故事。有故事,是一条老街真正让人流连忘返的原因。这里除了有远去的故事,更有活在当下的故事在不间断地演绎着。
“八卦沟”网起古巷
老街似乎是游离于现代都市以外的一块孤岛,不管几百米外的高楼大厦如何灯红酒绿、烟尘四起,这里永远是偏安一隅的清静和悠闲,犹如这缓慢而迟滞的时光。一条窄窄的河道从富美古渡遗存的一座庙宇姗姗而入,在一个叫车桥头的地方踯躅片刻,再前行一段,然后不断分叉,继续姗姗入城。这略带江南水乡趣味的内沟河在宋元时期可借助潮水的涨落,在城市当中构筑了一个布局精妙、四通八达的水网,并给它起了个很玄妙的名字叫“八卦沟”,其功能一是借助潮汐自净城市水体,更重要的功能是方便货物进出城并借助舢板小船配送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因此车桥头这个货物集散地也就具备了类似海关或者是码头的功能。如今八卦沟的运输功能在百年之前就已退化,那遥远繁华的记忆只留影于这条街上的几个老地名:富美宫、宝海庵、车桥头、聚宝街、青龙巷、德济门、天后宫……还有那几通一定会向游客提起的“明来远驿遗址碑”“重修南涂二关外水利碑”“重修车桥头碑记”等。当地人和导游总喜欢站在碑前向游客侃侃而谈这个城市当年的繁华往事,眉飞色舞间是难以掩饰的自豪感。从他们的描述和各种宣资料里,我们尽可以将想象无限制地延伸,于是一幅“苍官影里三洲路,涨海声中万国商”的盛世图景就在导游的描述和游客的想象里展现了。 老街从来是只适合步行的,这里的人甚至可以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堂而皇之地行走于街心,或是买菜,或是搭讪,或是直接就在某家门里歇个脚,抽几根烟,啜几口茶,一晌也就过去了。游客照例地也喜欢挎着背包,在这条街上徒步。习惯了都市舟车的他们对这里的漫步充满新奇和惬意,他们甚至会踱进小巷,游走于不同年代、不同风格的各色民居、店铺、教堂、寺庙宫观等建筑,在高低错落、重叠交错的无序建筑里去感受时空穿越的兴奋。这种局部建筑的无序、混乱和交叉重叠在时光的碰撞、磨合里最后都沉淀为整体的和谐,而这正是极好的摄影和绘画素材。玩艺术的人喜欢在这里行走或写生的原因,就是他们可以轻易的将构图、光影等技法在这里无障碍地表现,在移步换景间,从任何一个落点、任何一个角度,仰头、平视、环顾,不假思索,只要照着写生,出来的都是极好的构图。尤其是午后那略带金属质感的光线,会极大地提升作品的饱和度,它像极了欧洲中世纪小镇,在这样的时空里出来的作品,感情是饱满的,构图是自然的,色彩是丰富的。对于国画,干脆连对景写生都不用,只要去老街里走一趟回来,即可“图于四壁”,令“众山皆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