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被遗忘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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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19世纪20年代的美国女作家薇拉·凯瑟的生态思想自有其发展历程。结合斯普瑞特奈克的生态后现代主义理论对凯瑟晚期作品《教授的房子》中人物的行为和思想进行分析,可以知道凯瑟在逐渐形成稳定成熟的生态思想以后,开始更进一步地对现代社会的弊病进行抨击,同时也在思考现代社会中人的精神追求。
  关键词:《教授的房子》 薇拉·凯瑟 生态后现代主义 查伦·斯普瑞特奈克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一 引言
  薇拉·凯瑟(1873-1947)是19世纪20年代美国杰出的女性作家,早期小说《啊,拓荒者!》和《我的安东妮亚》是她描写中西部草原生活的代表作,到了后期,凯瑟的创作题材有所转移,更多的是集中反映现代城市生活中人的状态。文学与环境研究会(the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iterature and Environment)前任主席格罗特费尔蒂(Cheryll Glotfelty)曾指出:“如果说对凯瑟的研究在过去十年是‘社会性别和性’(gender and sexuality)的研究时期,那么新千年也许会以硕果累累的生态批评的十年为开始。”生态批评为深入凯瑟研究铺开了一条新路。虽然已有许多学者从生态批评的角度对其作品进行研究,但对凯瑟生态思想发展历程的研究仍是空白,为了理清这一发展历程,笔者已就凯瑟早期的作品《啊,拓荒者!》和中期的作品《我的安东妮亚》中蕴含的生态思想进行了较深入的研究,得出结论,凯瑟早期作品中已经透露出女性作家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敏感,在创作《我的安东妮亚》时期已经具有较成熟的生态思想。凯瑟的生态思想并没有止于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成熟理解,而是更进一步对现代性进行批判,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对凯瑟较晚些时候的作品《教授的房子》看到。
  20世纪90年代末,美国著名生态女权主义理论家查伦·斯普瑞特奈克(Charlene Spretnak)在《真实之复兴:极度现代的世界中的身体、自然和地方》一书中将后现代去中心的、多元的、普遍联系的思想与生态危机意识结合起来,提出了生态后现代主义理论。“斯普瑞特奈克的生态后现代主义既否弃现代性(现代世界观),又不赞同以解构主义为代表的解构性的后现代主义的根本立场。它试图寻找一条超越现代性的新路,从根本上改变现代人的思维方式。针对现代世界观对人与自然对立关系的坚执,它试图寻找一条新的理解自然以及人与自然关系的方式,强调人与自然的内在联系。”她的书中“贯穿了一个追求‘真实’(the real)的想法,而‘真实’则是用系统的、生态的、差异的、联系的、动态的、非线性的观点所看到的宇宙自然、人类以及包含了自然和人相互作用的整体”。
  另一方面,由于斯普瑞特奈克的生态后现代思想是后现代主义的一个分支,和其他的后现代流派一样,对现代性的批判也是其理论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斯普瑞特奈克在她的《真实的复兴》的第二章以及附录部分概要地对现代性进行了总结。她打破了现代性的框架,通过呼吁“真实”的复兴来对抗现代性,也为文学批评提供了新的途径。
  本文将结合斯普瑞特奈克的生态后现代理论,对《教授的房子》进行研读,探讨凯瑟创作后期的生态思想状况。
  二 对“真实”的回归
  在薇拉·凯瑟创作较早的作品《啊,拓荒者!》和《我的安东妮亚》时期,她的生态思想已逐渐趋于成熟。在《教授的房子》中,她仍是通过人物的行为和思想展示出她的明确的生态意识。众多人物中,圣·彼得(Godfrey St.Peter)教授和汤姆·奥特兰(Tom Outland)是凯瑟的代言人,透过他们可以知道凯瑟对人、自然以及周围一切的看法。
  戈弗雷·圣·彼得52岁,是一位历史系教授,在密歇根湖边的汉密尔顿市一所不知名的大学任教。他由于代表作《西班牙探险者的北美之旅》中的一卷获奖,得到了大笔的奖金。在他的妻子莉莲(Lilian)的坚持下,这笔钱被用来修建了一幢新房,小说的故事就是由教授一家搬入新房开始的。
  圣·彼得教授很喜欢亲近自然。他常常流连在密歇根湖畔,凯瑟在小说中多次提到他对湖的喜爱。教授小时候就常常在密歇根湖边玩耍。“当他回忆起童年的时候,他想起蓝色的湖水。”湖使他“常常可以逃离枯燥乏味的生活”。(PH,30)他会完全地融入到湖的宁静和壮丽中去。对他来说,湖是“意识的一部分”。(PH,30)四十年后,当他是个中年人的时候,他还能很清晰地回想起关于湖的一切。“只要他觉得又累又烦,老写不出东西或写了又划去”,他就会“搭火车到12里外的一个小站下车,然后在湖边呆上一天”。(PH,30)有一个夏天,他的家人都到国外度假去了,他一个人在家,本想带着妻子和女婿的来信到湖边再看看,但他被湖的美景完全吸引住了,根本移不开眼,结果直到要回家也没有把信拿出来。而圣·彼得教授之所以非常喜欢他的旧书房,原因之一就是从旧书房的窗口可以看到密歇根湖模糊的轮廓。小说中的湖可以被看作是自然以及亲近自然的生活的象征。教授对自然有着美好的感受:
  他发现他可以一直呆在湖边,躺在他那沙洲上,看着七棵一动不动的松树将太阳吞没。傍晚,吃过晚饭后,他可以一样一动不动,懒懒地坐着看星星。他是在酝酿一种新的精神上的消遣——也享受一种新的友情。(PH,263)
  当他与他的朋友——自然,相处得很惬意的时候,他意识到对自然的亲密喜爱是他的一种本能,只是这本能被忘却了。斯普瑞特奈克所遗憾的正是人的这种对“真实”,即对作为一个整体的宇宙以及人与宇宙紧密关系的本能感觉的遗失。蕾切尔·卡逊(Rachel Carson)曾说:“人,无论他多想要伪装掩盖,都是自然的一部分。”这就是为什么彼得即使生活在城市里,也仍然很依恋自然。
  另一个人物汤姆·奥特兰也很好地呈现了凯瑟的生态思想。在小说的第二部分,汤姆是第一人称叙述者。在这个部分,他显示出喜爱亲近自然,远离现代城镇和都市的倾向。汤姆曾在遥远的新墨西哥州南部找了份在户外放牛的工作,在那里他发现了一处台地。汤姆热爱那片蓝色台地,他和朋友布莱克爬上台地之前,他是这样描述他对台地的感觉的:“台地是我们唯一的邻居,我们离它越近它就越诱人。”(PH,191)他把台地看作是有生命的,他描述道:“它在空中的轮廓就像一头躺着的巨兽”。(PH,191)随着他和布莱克对台地的探索,汤姆不断地对台地壮丽、神秘而美妙的景色以及台地上古老的悬崖古城(Cliff City)进行详尽的描述。他很享受台地上清新的空气,声称:“我从来没有呼吸过像这峡谷里一样纯净的空气。这空气像汽水一样让我的嘴巴和鼻子刺痛,好像有一丝跑到了我的头脑中,带来一种兴奋感。”(PH,200)当他从华盛顿回来,他马上迫不及待地奔到台地上去,他说:“看到第一缕晨光我就从该死的床上跳起来……”(PH,239)在黑峡谷(the Black Canyon)有条小道可以通往悬崖古城和台地的顶部,当汤姆踏上这条小路,他说:“这小道的每一寸都让我感到亲切。”(PH,240)当他被周围那些可爱、亲切的景物环绕着时,他“想要看到、触摸到每一样东西,就像一个想家的孩子回到家里一样。”(PH,240)他怀着“灿烂的心情”(glorious feeling),就像“在世界之巅”(in a world above the world)一样。(PH,240)再次呼吸到台地上的新鲜空气,他带着巨大的愉悦和满足说道:   “这空气,我的天,是怎样的空气啊!——软软的,麻麻的,金子一般的,灼热又带丝丝的寒,满是矮松的味道——就像呼吸着太阳,呼吸着天空的颜色。”(PH,240)
  在这儿,我们可以感到在汤姆的背后是作为女性作家的凯瑟,她情感上敏感而感官上敏锐,她对自然是热情而富有感官的直觉洞察力的,并非常享受自然中的和谐。
  通过分析圣·彼得和汤姆·奥特兰的行为和思想,我们看到对自然的描写是凯瑟写作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在她的小说中,自然是有生命的,并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她的笔下,在工业化的社会里,由于自然成了经济利益的牺牲品而不断被破坏,想要亲近自然变得越来越困难。在工业化的过程中,自然环境在退变,而这一切使得滋养了人类以及人类思想的平和的自然逐渐变得死气沉沉。通过分析圣·彼得和汤姆·奥特兰,我们也看到整部小说都渗透了凯瑟的已臻成熟的生态思想,这种成熟的生态思想正是斯普瑞特奈克所倡导的对“真实”的回归。
  三 对现代性的批判
  20世纪20年代,许多重量级美国作家都感到这个时代的庸俗的物质主义损害了他们的创作,使他们屈从于理想的幻灭,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作品中都对社会对人的异化进行了辛辣的抨击。如安德森(Sherwood Anderson)的《小城畸人》(1919),费茨杰拉德(F.Scott Fitzgerald)的《姑娘们与哲学家们》(1921)、《美丽与毁灭》(1922)以及《了不起的盖茨比》(1925),辛克莱·刘易斯(Sinclair Lewis)的《大街》(1920)和《巴比特》(1922),而托马斯·艾略特(T.S.Eliot)也于1922年发表了代表作《荒原》。这些大师们的作品的最大主题就是对现代社会的物质主义和毫无人情味的揭露、讽刺和抨击,而薇拉·凯瑟也毫不例外地加入到他们的队列中。
  在《教授的房子》中,薇拉·凯瑟以圣·彼得为代言人,明显表达出她对现代社会的厌恶。整部小说都围绕着圣·彼得郁闷、沮丧的中年生活。圣·彼得可以从教学中获得乐趣,也非常爱他的妻子和女儿们。作为一个学者,他的代表作《西班牙探险者的北美之旅》为他赢得了大奖并让他享誉国际,他还有个关系非常好的,而且极为出色的学生——汤姆·奥特兰。但是,在小说的开篇,他的生活已经改变了,原来那些让他投入热情和精力的事情都变了。他的妻子莉莲(Lillian)沉迷于对物质的欲望中,用他著作的奖金买了一所豪华的大房子,这样的妻子让他厌烦,他对妻子的爱也在减退。汤姆在一战的战场上死去,而做学问的学校也变得腐败横行。学校里兴起“新商业主义”(PH,140),州立法机关和学校董事会要把学校变成一所“商学院”,学校再也不是进行“纯粹文化研究”(PH,140)的地方,商业的利益和腐败堕落的政客左右着学校的政策,制定的所有政策都是为了赚钱,所有严肃的学术研究都受到压抑。圣·彼得对现代城市生活改变的感受正反映出凯瑟本人的切身感受。凯瑟很可能是想通过展示圣·彼得生活的变化来唤醒或警示我们现代城市生活的空虚和虚荣。
  四 结语
  在《教授的房子》中,一方面,凯瑟继续表明“真实”的重要性;另一方面,她特别侧重于对现代性的批判。通过分析小说中的人物,我们看到凯瑟的生态思想不仅体现在她对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重新思考,也体现在她对科学技术发展的深深的失望和她对现代性的批判口吻中。这个时期,凯瑟的生态思想不仅停留在意识到“真实”的重要性,而是进一步看到了现代社会的弊病,并肩负起批判的责任。随着以生态批评的方法重温凯瑟作品,更是随着全球生态危机带给我们的问题的加剧,我们反省当前的生活模式,向往一种新的前进方向,开始重新思考我们的发展之路。
  参考文献:
  [1] Cheryll Glotfelty,“A Guided Tour of Ecocriticism,with Excursions to Catherland”in Cather Studies,Susan J.Rosowski ed.London & Lin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03.译文系本文作者自译。
  [2] 肖西西:《回归“真实”:对〈我的安东妮亚〉的生态后现代主义解读》,《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2期。
  [3] 肖西西:《朦胧的星火——对〈啊,拓荒者!〉的生态后现代主义解读》,《广西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1期。
  [4] 王治河主编:《后现代主义辞典》,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版。
  [5] [美]查伦·斯普瑞特奈克,张妮妮译:《真实之复兴:极度现代的世界中的身体、自然和地方》(译者序),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
  作者简介:肖西西,女,1981—,江西萍乡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美国文学,工作单位:广西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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