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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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谷当时想到要周祜到他们家救场,是因为周祜就在他眼皮底下。太太杨惠惠的电话打来第三拨了,再不帮她找一个麻将搭子他的牌就打不下去。他与牌桌旁看后影的周祜协商,闲着还不如陪他太太去打场麻将,输了算他的。
  周祜平时不打麻将,只看着黄谷他们一帮人玩,他不是不会打,而是输不起,黄谷他们打得太大了,他只有看着找刺激。现在黄谷央求他,有牌打,又没有输钱的风险,何乐不为。
  一般人都知道引狼入室的危害,但做出这样的事情往往在不经意之间。黄谷怕周祜找不到他家,把皮包打开来,翻出纸和笔写了家里的住址,还画了张示意图。

  周祜興冲冲地赶赴黄谷家,对黄太太杨惠惠他有印象,白白胖胖,一双媚眼。到黄谷家,他摁门铃的手还没收回来门就开了,杨惠惠好像站在门里等着似的。
  等着打牌的女人看见牌搭子周祜来了,都像是盼星星盼到了月亮。周祜一坐下来,另外两个女人就迫不及待地哗啦啦洗起牌来。杨惠惠笑眯眯地对周祜说:“老黄说你们是好朋友。这两位是我的小姐妹,桌上没外人,大家也就不要在意输赢,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杨惠惠要给周祜泡茶,问他喝什么茶,周祜说随便,杨惠惠便替他泡了一杯袋装的立顿红茶,放了一包软壳中华烟在他面前。两个女人见杨惠惠对周祜这样有点不乐意,一个放在脸上,笑得怪怪的;一个放在嘴上,说杨惠惠重色轻友。杨惠惠拿出一堆小吃,用东西堵她们嘴,警告她们吃东西要擦了手再抓牌。
  两个女人嘴里吃起东西来还不饶人,说是沾了周祜的光。牌码起来后有人问打多大,也就是怎么算输赢的账。杨惠惠问周祜,征求他的意见,说今天多数服从少数,听他的。周祜不好说,不知深浅,不知道她们究竟打多大。说小了怕被女人瞧不起,说大了又不敢,身上带的钱不知道能不能应付,还有万一输了黄谷不认账的问题。他只得说随她们。
  周祜这么一说,不掉身价还有绅士风度。杨惠惠把目光投向另外两位,要她们发话。脸上长蝴蝶斑的女人说:“谁和第一把牌谁定。”大家觉得这主意不错。
  牌开始打了,老麻将,也就是老打麻将的人怕和头牌,俗话说得好,“千刀万剐不和第一把”,除非迫不得已自摸了牌。周祜不想和晦气的头牌,一边漫不经心地打顺水淌的牌,一边打量着黄谷的家居。
  这是户三室一厅的房子,厅很大,有三十多个平方米,装潢得很豪华。牌桌放在客厅敞亮的落地窗前,一排宽大到可以当床用的真皮沙发,进口的带环绕立体声音响和大屏幕数字彩电让周祜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周祜结婚七八年了,家具还是结婚时置的,有点陈旧,色泽也次,家里显得灰暗。黄谷的家具和家电都是更新过了的,房子面积也大,考究的装潢让满屋生辉。看起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头牌竟是杨惠惠出冲,大扁脸女人和了把七对的牌。她定的标准让周祜松了一口气,倒在一个人身上也就是千把块钱输赢。周祜身上有一千块钱,没有后顾之忧,觉得腰杆子硬了起来。
  打量杨惠惠的两个麻友,她们长得都很丑。周祜一坐下来就觉得她们的脸一个像芝麻饼,一个像黄烧饼。芝麻饼脸是椭圆的,脸上长着蝴蝶斑;黄烧饼脸是圆的,是张大扁脸。聪明女人左右都不会有漂亮女人,从这一点上看杨惠惠好像也是有心计的。这两个女人打牌时嘴闲不住,嫌周祜码牌动作慢,像个生手,却又奇怪他牌打得老到,扣牌很准,滴水不漏。
  周祜是因为前些年在麻将桌上输了很多才不再摸麻将的,手上虽然有些生疏,但他经常看黄谷和魏启武他们打“大场子”,看后影使他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周祜脑子好使,能够记住桌上每个人打的牌,又能够比较牌手,判断得失,在牌桌边上经常打“心牌”,就像武侠小说里天赋很好的人偷得了大师的武功,成了一般人所不知晓的武林高手。
  周祜的手气不错,和了不少大牌。打到最后竟然三归一,就他一个人赢,赢了一千五百元的样子。女人们的牌品看起来还可以,也不怨输了钱,笑嘻嘻地散场。黄烧饼意犹未尽拿起包还去赶下一个场子,芝麻饼着急慌忙地去洗手间方便。
  周祜帮杨惠惠收拾麻将,问她输了多少,他有点过意不去。杨惠惠笑着说:“不要问,打牌不论输赢。”
  出门后周祜想,杨惠惠人长相好,为人处事也好。一场麻将打得舒舒服服,真正的开心之处还是他赢了钱。
  黄谷再次见到周祜时感激他帮了大忙,说要请他喝酒。周祜说不好意思,赢了她们钱。黄谷说:“赢得好,她们的老公都是发财户。”他用手掌做了个菜刀状,“剁、剁、剁,放她们的血。”
  周祜不知道他说的她们是不是包括杨惠惠。他表态,以后杨大姐打牌缺人,他可以替一个。全天候,二十四小时随叫随到。
  打过这场麻将的第三天,杨惠惠将电话打到周祜的办公室,说芝麻饼和黄烧饼不服输要与他复一场。周祜电话刚搁下,黄谷的电话就打来了,口气是央求的,看样子他又没在银行上班,泡到了牌桌上。周祜上次赢的钱还没有用完。有这钱垫底他不怯场,胆壮着呢,手便痒痒起来。
  还是上次打牌的几位。彼此算熟悉了,牌桌上说话慢慢地不再拘谨,气氛活跃起来。芝麻饼刚生过小孩,可能还在哺乳期,胸部异常丰满,两大坨水嘟嘟的肉摊在桌沿上。黄烧饼打牌时把二筒说成二饼,觉得不过瘾,干脆就说二奶,见没人理会就挤兑芝麻饼:“哇,你存心要把杨大姐的桌子压趴呀?”芝麻饼并没有因为周祜这个男人在场而不好意思,做个扩胸运动,进一步展示一下被黄烧饼嫉妒的部位。她说黄烧饼上次打牌出冲输给周祜的最多,差不多是赞助了他洗桑拿找小姐的钱。黄烧饼说,果真如此钱就不给了,她来给周秘书按摩。大家都笑起来,也包括周祜。他是逢场作戏,装出来的笑。杨惠惠也不放过周祜,问他的领导是不是女的,办公室的女同事是不是漂亮,说她知道自来水公司有美女。周祜被她们说得心神不定,牌也就打得水平失常,毕竟一把枯柴架不住三把板斧。   在周祜连出了几个冲后,杨惠惠说:“小周你要定定神了,别被她们弄花了心,老是出冲坏了我做的大牌。”周祜笑笑。他有他的心思,干脆就不想赢了。这次再赢了女人们就怕他了。
  牌打到最后杨惠惠和周祜输。杨惠惠大输,周祜小输,他只输了二三十块钱。两个赢钱的女人像下了课的小学生,飞跑。
  杨惠惠嗔怪帮他收牌的周祜:“你这个呆东西,也不对你大姐好点。坐你下家一张牌也吃不到,坐你上家就对了我要吃的好牌,跟我结了仇似的。”周祜想想她说的也确实是这样,但也要狡辩一番,说是不清楚她要什么牌。杨惠惠说:“这好办,我下次在桌肚下面给你发电报。”
  周祜不明白杨惠惠说的发电报是什么意思,她用脚踩了踩他的脚面:“这叫发電报。”
  杨惠惠说得认真,表情又有点羞羞答答的,周祜觉得不迎合她真是说不过去,就点头说没问题。
  临出门周祜被杨惠惠叫住,她说找周祜不好找,打办公室电话人总是不在,家里正好多了部手机,让他拿去用。周祜嘴上说不要,心里其实想要,身子也就没有向门外去。杨惠惠说着就拿了把椅子放在壁橱下面,站到椅子上到里面去取手机盒子。
  踮起脚探起身子的杨惠惠,腰间露出白白的一截。她的身体很饱满,像枚熟透了的桃子,还有一股让周祜透不过气来的香水味。她从椅子上下来时周祜扶了一把,感觉她的手很是温润绵软。
  手机是崭新的三星,杨惠惠递给周祜:“拿去用。”见周祜迟疑,看出他的不好意思,她轻松地说:“你以后有好的机子替我把它扔了就是。”
  这么一说周祜就接受了。他没有忘了解释一下,自己没有用手机是因为不喜欢这种套人的东西。

2


  周祜属于可以用帅来形容的男子,他皮肤黝黑,高高的个头,宽阔的肩膀,形体很阳刚。一年到头的行头是牛仔裤,衬衣加皮夹克或T恤。衣服尽管脏兮兮的,但很有型,不是商场里到处见的那种。他有一双修长有力的腿和翘翘的屁股,背部也呈现出尤其令女人心动的“V”字形。有的女人从他面前走过会装出无意的样子看他一眼。
  可在周祜老婆夏澐眼里,周祜只是她的破烂,靠父亲的关系安排到自来水公司,一个没有什么大出息的人。她人前人后地奚落周祜,甚至对女伴说,谁要就送给谁。持这种态度是因为她结婚前很漂亮,被男人众星捧月过,结了婚有了小孩的夏澐感觉还和婚前一样好。她甚至不用化妆品,抵制时装,自信到麻木的地步。作为主妇的她把家里弄得没有一点条理,周祜不敢把朋友和同事带回家,去过他家的人都说那是杂货店。
  之所以这样是夏澐喜欢打麻将,已到痴迷的地步,没有哪天不想打。她所在的单位纸浆厂工作比较清闲,有时候糊弄一下领导上班时都可以出去打牌。照周祜母亲的话说,她这个儿媳妇只要有牌打,家里死人失火都不管。
  周祜没有告诉夏澐他和杨惠惠她们打麻将的事,他憷她那张啰唆嘴,说自己也打麻将等于授她以柄。
  自从杨惠惠与周祜约定“发电报”后,周祜就悄悄地给她放牌。杨惠惠用脚点三下,他就放一张三条或三万,以此类推。刚开始时周祜紧张,要用心去数,遇到大数字常弄错了。慢慢地他和杨惠惠配合默契起来,还觉察出个中的滋味。
  杨惠惠桌肚下面的脚在他腿上,或点、或叩、或敲、或摸、或抵、或蹭,时而如春燕点水,时而如杨柳拂面。周祜看不到她的脚就看她像藕段一样圆润、白皙的胳膊。有一天他拉起了裤脚,杨惠惠脚伸过来触到一条光腿,吓了一跳,脸上免不了有些反应。桌上的另外两个女人奇怪她的表情,杨惠惠说是被蚊子咬了一口。她们更奇怪,刚立了春怎么就有蚊子了?杨惠惠支支吾吾的,脸有些红。
  再次打牌时周祜连袜子也不穿,反正天气也热了,自己给自己找理由好找。一男一女赤裸的脚在底下磨磨蹭蹭,竟弄得如漆似胶。
  散场后杨惠惠打电话给在回家路上的周祜,说他的脚脏兮兮的,弄得她难受死了。周祜说:“你才难受一次,我难受无数次了。”杨惠惠骂他“小东西”,周祜坏坏地说:“东西不小,长三十几年了。”
  杨惠惠大周祜七岁。四十岁的杨惠惠因为保养得好,从脸上看不出她的真实年龄,丰满的身体无处不透着少妇特有的那种迷人韵味。
  周祜接完电话后心想,电话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人相互讲一些无耻的话而又面不改色心不跳。
  哪知道杨惠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对他的态度骤然生变,她甚至还拉下脸来要周祜不要对她没大没小的。周祜开始和杨惠惠打牌时叫她杨大姐,后来叫她杨惠惠,再后来有次桌上一个老太婆叫杨惠惠“惠惠”,他也不知趣地跟着叫。他想杨惠惠怕是因为这个不满吧?她当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看得出来,杨惠惠显然是在拉开和他的距离,有意冷落他。打牌时桌肚下的脚虽你来我往,却没有了情趣。他感到她的脚冰冷冷的,他觉察出她有心思。
  她有什么心思呢?不至于是他叫她惠惠的问题,肯定不是。
  杨惠惠在一天晚上打电话给周祜,问他边上有没有人。周祜告诉她是在家里,老婆打麻将去了。她把电话打到他家里的座机上。
  “你知道大姐最近有心思吗?”
  “不知道。”
  “你对大姐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我当然想知道,想关心大姐。”
  “那大姐就和你说说老黄这个人……他,对我挺好的。应该说是非常好。”
  “看得出来,我也听人说过。”
  “男人对女人不要太好,太好就没意思了。你对一个人非常好,你就有负担。换一个大气的男人这不算什么,像黄谷就不行,他在我面前唯唯诺诺,诚惶诚恐。他本质不是这样的。他的两面性还表现在对待领导方面,在领导面前他的那个孙子样,恶心死了;在部下和有求于他的人面前又是另外一副嘴脸。其实男人当不当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像个男人。有一次我陪他到行长家,他进厨房帮行长老婆剥蒜,剥了一瓣又一瓣,回到家唉声叹气,说自己多不容易。你说气人不?说他两句,还偏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赶明儿做出坏事来,闯出大祸来也赖到我身上,让我陪他担着。男人怎么都这个德行?你告诉大姐,你是不是这样的人?”   “我当然不是这样的。要这样,早坐到公司办公室主任,或总经理的位子上了。”
  “不是这样就好,否则大姐瞧不起你。黄谷在外赌钱我是知道的,他赢了钱还交给我一些。但我不主张他赌,人家输钱是故意的,是巴结他,换着法儿给他送钱。天上掉馅饼,地上有陷阱。受了人家好处就得被人牵着,倒做了人家孙子。烦的是现在男人哪个不在外面玩,不玩这个玩那个,水桶里的葫芦捺了这头冒那头。不让他玩,成天看他在你面前转来转去的,更烦。”
  周祜听到这儿叹了一口气,算是表明他的态度。
  “你告诉大姐,你有没有跟他们一起做过坏事,搞过女人?我知道和他打牌的魏启武、阚红兵,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我一个拿死工资养家糊口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我想老黄也不会吧?他们都说他不行,在这方面有毛病。”
  “怎么不行?他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其实,这事我也说不清楚。”
  “你可以弄清楚的,这还不简单……”
  “你太过分了。”杨惠惠大声说了一句,气愤地挂了电话。
  周祜很奇怪杨惠惠的态度,都和他说知己话了,一不高兴就变了脸。
  与杨惠惠他们打起麻将后周祜一发不可收拾,每周有三场是少不了的,周五晚上,周六、周日下午。
  打麻将的人不像刚开始那么固定,长相像黄烧饼的女人是个会计,每次打麻将都做明细账,到了第十场把谁赢谁输统计了出来。她在杨惠惠面前嘀咕,说周祜是个杀手,前前后后赢了五千多,光她输的就九百多。杨惠惠知道她这话定跟芝麻饼也说了,就在芝麻饼面前吐槽:“我输得最多也没说什么,打牌总得有输赢,尽想赢谁跟你打?输不起就不要往牌桌上坐,别像个下岗女工似的。”
  芝麻饼不说什么,她老公是黄谷手下的信贷员。但她从这以后在牌桌上就怵周祜,一见他有听牌的架势就慌,就拆牌跟牌,能把手上的牌清变混,混变杂,杂变乱,弄得七零八落鸡零狗碎。牌桌上有这么一個人,其他人的牌就很难打,这样会导致一个人的牌跟着兴起来。而一个人的牌一旦兴起来便势不可挡,做大牌随心所欲,吃碰牌错打巧来,你刚听牌他便和牌。杨惠惠知道芝麻饼的把戏,脸上笑着,牌一张张出来砸在桌子上啪啪响。桌子是她自家的,也只有她能砸。周祜很不喜欢杨惠惠这种牌风,厌烦起来便就瞪她两眼,杨惠惠要是注意到了就有点不好意思。
  杨惠惠在每个周五的中午就开始约人。她把找人打麻将称作“圈腿”,麻将桌子四条腿,少一条不行,打麻将四个人,最恼人的就是三缺一。每逢这个时候黄谷是不敢出门的,得等她将人定下来。黄谷要是晚上不回来吃饭,出门前会一如既往地重复一句话:“饭在文游饭店订下了。”
  到杨惠惠的一桌打麻将的人肚子饿了的时候,文游饭店的服务员就来了,送来三菜一汤,用食盒拎着。这让杨惠惠很省心,连碗都不用洗。账也不用杨惠惠结,连签单都不要。文游饭店是黄谷的特约饭店、定点饭店。有求于他的人请他吃饭,大饭店不去,提到是去文游饭店,去。黄谷喜欢这家饭店做的雪花豆腐、软兜鳝鱼、酸菜鱼、老鸭煲,这几个菜是文游饭店的招牌菜,他是有品位的。饭店老板并不是正儿八经厨师,嘴馋,吃多了悟出门道自己动手做私家菜,靠这几个菜开了爿红红火火的饭店。黄谷是他的大客户,平时吃点喝点都滚在了别人请客的单里。
  新找来打牌的有一个叫朱婷的年轻女人,她在市人民医院手术室当护士。约人打牌,被约的人要是已经有场子或没时间会介绍一个麻友,朱婷是麻友介绍的。与朱婷打了一场牌杨惠惠就再也不想约她了,觉得她很色,打牌时总是用眼睛瞟周祜,说话也没遮没挡的。
  星期天上午,杨惠惠打电话给周祜,告诉他下午的牌打不成了,缺人。周祜有点不甘心,问缺几个人,杨惠惠说三缺一。周祜想到了朱婷,杨惠惠很不高兴,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打电话让芝麻饼去约,心里面希望朱婷没空来才好。可朱婷偏偏一喊就到,还把打牌的时间从一点提前到十二点半。
  牌桌上杨惠惠阴着脸,怏怏不乐,牌打得无精打采。
  到傍晚五点,芝麻饼赢了钱兴致高涨,建议再续一将牌。杨惠惠不答应。这样的情况一般是听输家的,就杨惠惠一个人输,她说不打只有不打。朱婷第一个站起来走了,周祜望着她款摆的腰肢有点发呆,芝麻饼用手戳着朱婷的后影说:“这个女人是个花疯,见谁撩谁。”杨惠惠说:“这倒好,小周有事做了。看他眼睛跟锥子似的,盯着人家眨都不眨。”说完她还撇嘴笑了一下。
  周祜马上接过话来为自己洗白:“我是你们做菜的佐料,三根筋挑个头的瘦唧唧女人也拿来坑我。”
  芝麻饼说现在时兴朱婷这样的瘦女人,叫骨感美。周祜迎着杨惠惠的目光说:“我喜欢健康结实的,我老婆比她胖多了,我还是不满意。”
  芝麻饼马上问周祜老婆有多胖。周祜放肆起来,目光落在芝麻饼和杨惠惠的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吞吞吐吐地说:“反正,什么地方也没有你们两位胖。”杨惠惠脸有点红,赶紧将话岔开去。
  心情好起来的杨惠惠,留周祜和芝麻饼吃晚饭。
  杨惠惠这几天有点疲倦,计划麻将结束得早也就没有让黄谷订文游饭店的菜。留周祜和芝麻饼吃饭要做菜,她打开冰箱取菜,问周祜想吃什么,周祜说随便。芝麻饼说随便可不好吃。杨惠惠笑了,拿了几根香肠,冲芝麻饼说:“男人可不是吃素的。”芝麻饼夸张地笑起来,去看周祜的表情。周祜说:“男人吃肉,还不吐骨头!”
  杨惠惠在厨房里做饭,周祜坐沙发上看电视,芝麻饼想和周祜说什么,见他爱理不理的样子就悻悻地进了卫生间。这正是周祜希望的,他旋即站起来钻进了厨房。
  周祜问杨惠惠要不要帮忙,杨惠惠挥手让他出去,说灶台上没有男人的事。周祜给自己找理由,说要看着她做菜。杨惠惠说做菜没什么好看的,厨房里乌烟瘴气。周祜说才不是呢,做饭的女人特别生动。杨惠惠问他在家里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经常待在厨房里看太太做饭。周祜摇摇头。
  杨惠惠麻利地切着菜,厨房里的温度高,她脸上红扑扑的。炒菜时她让周祜帮她系上围裙,周祜拿着围裙并不立即帮她系上,而是趁势从后面抱住她,手搂着她的腰不放。杨惠惠用肘顶了他一下,挣脱出身子说:“你要死了。”她的声音很小,娇喘吁吁,脸更红了。   周祜套着她的耳朵轻声说:“你真好看。”杨惠惠扬起手上的铲子做出要动手的样子,但只是悬在空中。后来油锅糊了,冒出了焦烟,杨惠惠将锅里的油倒掉,锅又重洗了一遍。
  “出去,出去。”杨惠惠轻轻地推了周祜一把。周祜估计芝麻饼差不多要从卫生间出来了,就又坐回到了沙发上,把神情调整过来。
  吃完饭杨惠惠让周祜送芝麻饼回家。路上芝麻饼与他找话说,他有点心不在焉。他觉得自己在男女方面也算老手了,在女人面前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可对杨惠惠却说了句老土的话,说什么“你真好看”。
  不管怎么说,和杨惠惠之间快发生那件事了,这一点他坚信不疑。

3


  黄谷尽管在外面乱来,回到家对杨惠惠却是好得无微不至。除了家里的大事小事让她做主外,还有一项突出表现,就是每天晚上在床上将一天所遇到的事说给她听。
  杨惠惠有兴趣时会和他说几句,对他遇到的事有时不知不觉地拿了主意,黄谷十有八九是照办的;她要是没兴趣,黄谷的话就当作催眠语。若是黄谷回来得晚杨惠惠已睡着了,他会在第二天早饭或午饭时对她讲,从不例外。
  黄谷对杨惠惠说的话虚虚实实,有时候他做一整天坏事回来,能不说谎和编瞎话?
  这天黄谷回家很晚,说是到盱眙吃龙虾去了。杨惠惠让他好好洗洗,不要带了腥气到床上来。黄谷上床后说当天的事,主要在吃喝上。杨惠惠不感兴趣,抱着黄谷,让他贴着她耳朵说话。黄谷以为有戏了,把自己调动起来时却发现她早睡着了。
  待杨惠惠夜里醒来,黄谷还在翻来覆去的,她知道他的心思,冷冷地说:“来吧。”
  黄谷很抓紧,一顿手忙脚乱,怕她再睡着了做不下去。
  事完后黄谷问杨惠惠:“怎么样?”这是他们之间的老一套,他需要成就感,也怕杨惠惠不满足和不高兴。杨惠惠一般会给他一个“好、一般、不好”的评语。遇到不好的时候他会有一阵子唉声叹气,像是做了件错事。
  这次杨惠惠的评语是:“不好,谈不上什么好。”黄谷雄心万丈,打起精神想再拼搏一回,杨惠惠一转背又睡熟了。
  杨惠惠确实是说的实话,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想,夫妻做老了真的没意思,越来越没感觉。她让黄谷套着她耳朵怎么就没有周祜带给她的痒丝丝、撩人的感觉呢?看来人跟人确实是不一样。她想,下次黄谷再跟她亲热,闭上眼睛想想周祜,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这种做法以前有过一次,角色是电视连续剧中的一个男主角。
  除了黄谷,杨惠惠没有过其他男人,不沾也罢,周祜此前与她用脚在麻将桌下互相“发电报”,她只是觉得好玩和有点刺激,从心里面都不承认这是调情,更不会往深处想。周祜在厨房里对她使的那一出让她食髓知味,她开始有点烦躁不安。下班的时候她在书报亭买了几本妇女杂志,有时尚的,有婚姻家庭类的。不知道怎么了,她开始怕晚上的空虚。
  杨惠惠应该是属于那种在思想上受道德约束,生活上有节制的女人。以前她听到别人有婚外情会很鄙夷地摇摇头甚至啧嘴,觉得不可理喻。
  她和黄谷谈恋爱的时间不长就结婚了,结婚后她在性生活上真正感到有激情,觉得有滋味时却怀孕了。分娩时她体会到了做女人的最大痛苦,对于这一点黄谷也很内疚,他当时在省城财校读党政干部大专班。杨惠惠不喜欢差点要了她命的儿子,黄谷就在儿子满周岁后送到扬州,让爷爷奶奶带着。
  杨惠惠觉得人的一生就像一块蜂窝煤,慢慢地点燃,经历旺盛、白热化,然后衰落、熄灭。漂亮女人是属于有本钱的人,现在有本钱没本钱的人都想做大生意,让自己的身体、容貌、青春物有所值,杨惠惠却没有这些念头,她丰衣足食,有个好工作,想要的东西都会有,根本不用把自己贴进去。这也就是她瞧不起别人的原因。她也知道黄谷在外面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觉得这年头坏男人多,好男人也被他们带坏了。她想只要不亲眼所见黄谷做坏事,权当作没有。
  杨惠惠有时也想,她与周祜在交往中是否有些过分,但觉得自己是掌握分寸的,没有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而不到那一步又算什么呢?应该等于什么也没有。
  有时候她是这么想的,男女之事即使换个人不也还是那樣,做来做去折磨的总是身体,终究要厌倦。她觉得自己喜欢的是打麻将和沐浴这两件事,这两件事足以让她享受生活的乐趣。
  麻将是个让她着迷的东西,十三张牌砌起来,摸牌、出牌,局面瞬间变化,流动的局面让她心起波澜,期待的或意料之外的结局让她一次次地体验兴奋、失落、遗憾等情绪。她也在乎输赢,不是钱的原因,她需要的是控制局面和取得胜利。她喜欢跟周祜打牌,他的牌风沉稳犀利,喜忧不形于色,输得再多也可能在最后一牌捞回去。跟他打牌要赢,离牌桌才能算数。
  沐浴是件让她感到惬意的事。浸泡在温热的浴池中,血液快速地流动着,身体变得敏感而愉悦。洗浴间有一面很大的镜子,抹浴液时对着镜子的杨惠惠是很自恋的,她喜欢自己丰盈的身体,有些自傲。
  晚上,杨惠惠单位的同事打电话找她,她们急疯了,约好的麻将搭子没有来。杨惠惠不愿和同事打牌,磨磨蹭蹭地过了很久才过去,在桌上她知道缺场的居然是周祜的老婆夏澐。有人讥笑夏澐不来的原因是口袋空了。夏澐和她们打输了好几场。

4


  杨惠惠想了想还是将夏澐跟她单位的人打麻将的事告诉了周祜。
  周祜就不得不问到输赢的问题,这很关键。杨惠惠在烟草专卖局工作,工资高不说,单奖金一年就拿好几万块,夏澐输头牛在人家那里等于一根毛,跟这些人打麻将无异于赌家当。杨惠惠并不想告诉周祜太多的情况,被他问得紧了才说夏澐怕也就是输了几千块钱。周祜不相信,说夏澐没有那么多的钱输。
  杨惠惠不再说什么,关照周祜回去不要计较夏澐,是她嘴快,但她用心是好的。那些人赢了夏澐的钱,背地里还笑她是亏损企业的书记,她只是想夏澐不要再跟那帮人打了。周祜知道夏澐有时在外输得很惨,回家却打肿脸充胖子说不输钱或赢钱,受害的是周祜的母亲和儿子小丹,历史上有连续十天吃冬瓜、青菜的记录。这事被周祜知道后曾当着母亲的面打了夏澐一个大耳刮子,规定她以后每天买菜必须记账。   周祜窝了一肚子火回家,先查看了夏澐买菜的记账本,看不出她有克扣伙食费的嫌疑。再翻出银行卡查了查,也没有被挪用一分钱。打电话到夏澐所在的纸浆厂找熟人问,厂里最近有没有补工资或者是发了大笔奖金,被问到的人都说没有。
  这就奇怪了,夏澐输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号折磨着周祜。女人要是有来历不明的钱是一定要搞清楚的,他认为这里面有利害关系。
  等到夏澐深夜里打麻将回来,周祜先劈头问她今天输了多少。夏澐愣了,脸稍许有点红,说今天手气背,输了一些,也就是八十多块钱。
  “你带了多少钱出去打麻将?”周祜追问。夏澐看了周祜一眼,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了。她说她身上没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
  周祜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什么?我眼睛又不是X光,怎么能透视你钱包里的钱?”夏澐重重地把手提包摔在椅子上:“你可以打开来看呀,钱都在这个包里面。”
  周祜扬扬手,示意她将手提包拿过来。手提包里没有什么,确实只有几十元的票子,翻到夹层却看见有几张百元钞票在里面。周祜装着没发现什么,问夏澐最近打麻将的手气如何。
  夏澐回答得很模糊,说就这样,有输也有赢。周祜接着问她是输得多还是赢得多。她说是输得多一点。周祜叹了一口气,说夏澐把他的话东耳朵进西耳朵出。
  周祜交代过夏澐,拿出五百元做麻将本,全输了就不要再打了,他只是让她在外面小玩玩。周祜在赌这个问题上是有原则的,认为要有理智。他有几条规则:打麻将打三场赢两场,可以天天打;打两场输赢各半,可以偶尔打;打一场输一场,坚决不能打。
  周祜问夏澐最近在外打多大的牌,夏澐不敢回答周祜的问题,来一招神仙难下手。周祜比神仙厉害,他下得了手,也让夏澐开得了口。他搞家庭暴力,搞刑讯逼供。夏澐看周祜要动手的架势,不等到他的耳光刮到脸上就开始大呼小叫。
  被惊动的是周祜的母亲。她跑过来,替他们将门掩上,说孙子睡觉了,也不要吵醒邻居。
  这一夜周祜没有让夏澐睡觉,逼她交代两个问题:一是输了多少钱,二是输的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第一个问题夏澐回答得吞吞吐吐,说也就输了千把块钱。周祜跳过去问第二个问题,钱从什么地方来的。夏澐难以回答,周祜拿话激她,问她是不是在外面“卖”了。夏澐为自己辩白:“钱是从厂里得来的好处,没你想象的那么恶心。”
  厂里得来的什么好处周祜要问清楚。待被逼无奈的夏澐说出真相,周祜倒是吓了一大跳。
  夏澐是厂里大地磅的司磅员,进煤炭时她与仓库监磅的人串通开空扉子,过磅十车做出十二车的扉子。她说她本来不敢这么做,监磅的赵玉梅说其他班上的人都做,进煤炭这种大采购,上上下下哪个环节不捞一把,你不拿人家还不相信呢。钱由供煤的人悄悄塞在她们的座垫下面,少则两百,多则五百、一千元不等。前后总共拿了有三万多元,夏澐分了一半,有一万五千元的样子。
  再反过来问夏澐输了多少就清楚了,她输了有一万多元。
  周祜没想到夏澐做出这么胆大的事情来,他对她说:“你准备坐牢吧。这是内外勾结偷厂里东西。偷东西五百元公安局就立案了,你的罪行够坐几年牢的。”
  要说夏澐还真是够胆大的,说就这么点事做不了大文章,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地陷下去也有矮个子垫着,在纸浆厂,犯不上她先被怎么样。
  周祜母亲一直在门外竖着耳朵听儿子媳妇吵架。听说夏澐在厂里贪了这么多钱在麻将桌上送掉了,气得嗓子眼痒痒的,想要掺和进来吵几句。待周祜气呼呼地从房间出来,她便问他夏澐把剩下的钱弄到什么地方去了,要儿子把这些钱追回来。
  周祜没好气地说:“没了。输了。用了。光了!”周祜母亲气不过,拿了张凳子坐在儿子房间外面开骂,骂夏澐是祸水,是败家子;骂她赌吃嫖遥,不是个好人色。
  周祜听不下去,心里越发烦躁,气呼呼地摔门出去。
  对于夏澐闯出的这个祸怎么收拾,周祜六神无主。知道这天黄谷在外面打麻将,就打了电话给一个人在家的杨惠惠。
  杨惠惠对周祜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有点惊讶,本来已躺下的她坐起来,拿一个靠垫让身子舒服了,想和周祜好好聊聊。
  從周祜的声音里能感受到他情绪的低落,杨惠惠听了事情的大概咂了下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问周祜,为什么这么相信她?
  周祜叹了一口气,说能够相信的人太少了。杨惠惠心头一热,但还是把话题岔了开去。她说夏澐为这么点钱,犯这样的错误得不偿失。她让周祜好好想办法,把这个事情处理妥善了,不要让夏澐受到伤害。周祜问她有没有好办法,杨惠惠迟疑的当儿,周祜说他想听听局外人的意见。
  杨惠惠说:“我有什么办法?我要是你,无非做两种选择,一是把事情瞒紧了,千万不要再做了,更不要让人发现;二是赶紧将钱退到厂里去,争取个主动,免得事情败露了被动。”
  周祜听了杨惠惠的一番话,觉得她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心里面生了许多的佩服,也更怨恨老婆夏澐的愚昧无知。他说他知道怎么去处理这件事了。杨惠惠还是不放心,叮嘱他不要为难夏澐,说这时候她肯定也很后悔和难过。
  杨惠惠搁了周祜的电话久久不能入睡。她不知道自己把夏澐打麻将的事情告诉周祜是对是错。自打和周祜打上牌以后,自己好像很是关心他,难道是对这个小男人有了兴趣不成?不会吧,自己不喜欢小男人的。只是这个小男人让她体验到自己丈夫在某些方面的衰老。他使她领略了活力,让她在某些方面又蠢蠢欲动,可是这时候她心里面还是不承认的。
  周祜让杨惠惠看出,他对妻子发生的事很紧张,对妻子应该还是很有感情的。她想了很长时间,要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黄谷会怎么样,要是黄谷遇到这样的事她又会怎么样。想来想去却只想到一句让她灰心的老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
  她曾经问过黄谷,他们夫妻之间要是有一方有难了,对方会不会不离不弃。黄谷说:“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我们是夫妻,是利益相关者,谁也离不开谁。”她当时听到这话是笑的,现在想起来也还要笑。黄谷是想理性地说明夫妻关系,却把夫妻说成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杨惠惠经常劝黄谷,有些事情不能做,她觉得他的胆子越来越大,她快捂不住了。她威胁过黄谷,要是他在银行那头出了事情,她就和他离婚。
  杨惠惠决定这一阵子不再叫周祜和她们一起打麻将了。

5


  夏澐在家里的表现好了起来,做家务,搞卫生,像个贤妻良母。闲在家里没有麻将打的周祜反而显得六神无主,把嘴搁在夏澐身上,说她不犯错误没这么勤快。夏澐听这话后气得又不做家务了,看电视。周祜总不能天天打她,也不敢过分,夏澐警告过他,要是再搞家庭暴力,她就去妇联,去周祜的单位告他。
  耐不住寂寞的周祜打电话给杨惠惠,问她怎么不叫他打麻将了,他在家里看到夏澐就烦。杨惠惠安慰周祜,对夏澐要多一些忍耐,怎么说也该夫妻共渡难关。
  周祜放下电话不久,杨惠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说约好的麻友一个没来,她要找一个人的电话号码。周祜觉得机会来了,连忙赶过去。果然杨惠惠的麻将还没有打起来,只约来一个叫枯枯倒的麻友,两个人在大眼瞪小眼。
  杨惠惠她们把和小牌叫枯子、小枯子,除了迫不得已,一般情况下不会和这种牌,就像捕鱼的不会捕鱼秧子一样。这个叫枯枯倒的女人只要能和牌,被人家怎么骂“枯皮”也不在意。杨惠惠一般情况下不喜欢叫她,看来这阵子确实少了陪打麻将的人。
  枯枯倒说:“这下好了,又来了一个,三条腿了,少一条腿好凑。”杨惠惠看了看周祜说:“他不能算。”枯枯倒说:“这倒怪了,我又不是没和他打过,上次输给他的还想让他倒出来呢,你竟然连翻本的机会都不给我。”杨惠惠说:“小周他家里有事,没心情打,是不是?”
  周祜点点头,他只有顺着杨惠惠的意思。枯枯倒有些不甘心,想劝周祜上场,被杨惠惠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这当儿她在不停地翻手中的通讯录,给想得起来的麻友打电话。
  麻友们不是在班上,就是有事走不开,更多的是已经上了场子搓起来了。电话里听到人家洗牌的哗哗声,枯枯倒坐不住了,开始埋怨杨惠惠,问她约好的人怎么都是空的。杨惠惠解释说,来的人一个突然开会了,另一个昨天上午就约好了,偏偏昨晚与别人的一场牌输得厉害,怎么劝也不来。周祜建议杨惠惠找朱婷,问她有没有时间。杨惠惠白了周祜一眼说:“我哪里有那个小狐狸精的电话。”
  周祜也不看看杨惠惠的脸色,不知趣地说他有。枯枯倒着急地让周祜把朱婷的电话号码给杨惠惠,逼着杨惠惠赶紧打电话。
  电话通了,杨惠惠对朱婷的口气很生硬:“差一个人,你来不来?”朱婷高兴地说:“我来,我来!你们一定要等我,我十分钟就到。”
  还不到十分钟朱婷就到了,她是骑摩托车赶来的,进屋后连头盔都来不及摘就坐下来。
  朱婷来了以后三缺一,周祜就不得不上场了。杨惠惠非常不情愿,又没有办法。
  周祜好长时间不打牌,身上的零用钱没有了来源,坐下来后摩拳擦掌,牌打起来有点穷凶极恶,一下子就和了好几把大牌。
  周祜赢了后想悠着点时,朱婷的怪话来了:“不要把我扒光了,现在医院里抓得紧,红包拿得少了。”杨惠惠抓住朱婷的话柄,乘势而上:“小周你有本事就把朱婷扒光了,让我们也饱饱眼福。”枯枯倒兴奋点低,就这么一句话乐得笑翻了,伏在桌子上打不出牌来。
  周祜对朱婷说:“我下面和你的牌就不要付账了,你有一次就脱一件,以不露点为界限。”朱婷嘻嘻哈哈道:“露点也不怕。夏天我们在手术室做大手术,一台手术几个小时,护士服里面除了内裤什么也不穿,也没有谁感到有什么不自在。”
  枯枯倒唯恐天下不乱,说:“那你接下来就脱,我们不反对,我们输了付我们的钱,与你不相干。”朱婷说:“不干!天太冷了。”
  说话间朱婷连对了周祜几副牌,看出了一个清一色万子的架势。杨惠惠和枯枯倒紧张起来,只有周祜不在乎。杨惠惠见周祜这样,有点生闷气,脸上不自觉地就有了愠色。好在朱婷这把牌没能够和下来,是周祜和的。
  周祜坐在朱婷的对门。杨惠惠不时地观察朱婷的表情,看她是不是给周祜使了眼色。从朱婷面部表情上看不出问题,杨惠惠就怀疑她是不是也和周祜在下面“發电报”,她把本来放在周祜边上的腿横在朱婷与周祜之间,这样的话朱婷要是有小动作便能够被她察觉。
  朱婷没有小动作,周祜的一张牌被朱婷对了后从牌垛后面杠开了花。杨惠惠气得把牌一推,怒气冲冲地说:“这样子打法没玩头了。”
  枯枯倒说了句公道话:“这牌不怪小周,他打得不错,防不住。”杨惠惠听枯枯倒这么说,也觉得自己失态了,拿目光悄悄打量周祜。他倒是好,一点也没有生气,脸上甚至还微笑着。
  牌打结束,周祜站起身就走了,留下枯枯倒和朱婷陪杨惠惠吃文游饭店送来的饭菜。
  看着特意为周祜点的软兜鳝鱼,杨惠惠气不打一处来,用筷子扒拉着菜,一点也不想吃。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周祜打来的,她站起身到一边去接。
  周祜打电话不为别的,专门解释牌的事:“防吃牌难防对牌。再说,不能因为防人家的牌就弃了自己的好牌。”见杨惠惠不吭气,他又说:“要说朱婷,我讨好她干什么?我又不和她好,我只会对你……”
  杨惠惠说:“不要说了,你理多!”
  接完电话回到桌上后,杨惠惠的胃口好了起来,对两个麻友也和颜悦色起来。
  周祜对杨惠惠冲他的态度一点也没有生气。杨惠惠的醋意让他开心得很。

6


  周祜又正常地打上了麻将,杨惠惠把夏澐的事情丢在一边,不再说他什么。
  杨惠惠就是看不惯朱婷,怎么着也不再叫她来打牌,宁愿缺一个人打不起来。私下里她盘问过周祜,当然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周祜与朱婷串上了。
  “串”是麻友之间最想而又最忌讳的。谁都想在四方混战三方为敌的麻将桌上有一个自己的盟友,谁也都怕桌上的其他人“串”上了,自己成众矢之的。
  周祜解释,是朱婷主动将电话号码给他,希望打麻将缺人时叫她。这是实话,杨惠惠看他的神情也不像说谎的样子。   杨惠惠定下规矩,在她家打牌的,赢得最多的要在散场后帮她收拾一下。这是合理的要求,大家都能够接受。
  这天周祜赢得多一些,便在散场后留了下来,像是说给那两个即将要走的麻友听似的,他嘟囔了一句:“我在家里是油瓶倒下来也不扶的,倒要在这里抹桌子扫地。”杨惠惠宽宏大量说:“你把桌上的麻将收了就走吧。”
  周祜收拾了麻将并没有走,杨惠惠让他帮着削一下山药皮。她说黄谷到省行去学习,其实是省行组织的旅游,在三亚晒着日光浴。周祜紧跟一句,说黄谷没准在那里小姐都找上了。杨惠惠没接话,说她最喜欢吃山药,只是最怕削山药皮,过敏,沾一点点都不行。
  山药黏糊糊的,周祜沾了满手。杨惠惠在水池里拾弄昂刺鱼,一种样子很怪的鱼。这种鱼头扁嘴阔,有点像鲇鱼,无鳞皮色黄,有灰黑色不规则的大斑,背上有一根很硬的尖锐骨刺。杨惠惠和周祜说着话,不小心就被鱼身上的骨刺刺了一下,她尖厉地叫了起来。周祜凑过去看了一眼,让她用手捏住伤口。他赶紧擦了一下手,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创可贴替她包上。
  杨惠惠感激地冲周祜笑了一下,是周祜一直喜欢的那种媚笑。
  周祜说昂刺鱼弄起来太麻烦,他们家从来不进门。杨惠惠说她喜欢吃也就不怕费时费事,细火炖出的鱼汤奶一样的白。她留周祜一起吃饭,周祜没有立即答应,迟疑了一下。杨惠惠是真的希望他留下,问他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是不是一定要回去。周祜说事情有,但不是太重要。这么一说杨惠惠就让他一定留下来,吃完了饭再去忙活。
  一会儿厨房里的杨惠惠又大呼小叫起来,还不停地甩着手。周祜问她怎么了,她说手上痒,痒得难受,一定是山药过敏。周祜不解地问:“山药是我削皮的,你怎么过敏了?”杨惠惠说:“你刚才摸过我的手。”
  周祜见杨惠惠痒得眼泪都快出来的样子,忙问她过去遇到这样的情况怎么办。杨惠惠气喘吁吁地说是用火烤。周祜拉着她到燃气灶边上,摁着她的手在火边上燎了燎。杨惠惠说:“你这个罪魁,把你的祸手也燎一下。”周祜却是舍不得放下杨惠惠的手,他感到手里捂着的是绵软无骨的暖乎乎的一团,他走神了。
  杨惠惠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周祜的表情,她不想这样继续下去,挣开周祜的把握,轻舒一口气,说痒好点了。可话音刚落,身子却又扭动起来,她说:“坏了,身上也痒了,刚才拉了一下羊毛衫,怕是接触到了皮肤。”周祜关切地问她痒的部位,杨惠惠满脸绯红,说在腰上,急慌慌地跑到卫生间,咔嚓一声闩上门。
  很长时间杨惠惠才从卫生间出来。她的脸还红着,看了周祜一眼,问他是不是感到很好笑。周祜摇摇头,说没有什么好笑的。
  杨惠惠身上再次痒起来时,周祜拉着她,不再让她到卫生间去,他要替她用火烤一下。
  杨惠惠按着腰,问周祜怎么才能够烤到腰这样的地方?周祜掏出打火机示意了一下。杨惠惠有些迟疑,但痒得太难受,她还是掀起了羊毛衫的下摆。
  周祜的眼睛像被闪了一下,定睛才看到杨惠惠丰腴的腰际。杨惠惠不失柔曼的腰有着圆润的曲线,白净的腹部和光滑的后背也露出了一截。她用手指点着一小块已被揉搓得泛红的地方说:“就这里。就这里。”
  周祜揿着了打火机,杨惠惠娇声地说不要烫着她,把衣服拉得更高了一些。周祜装模作样地用打火机的火头帮她燎了燎,脸离她的身体,离她裸露的腰肢更近了。杨惠惠感到周祜的呼吸拂到了她身上,不由自主地轻推了他一把。周祜拉住她的手不放,紧接着顺势一把揽过她,嘴旋即贴到她的唇上。杨惠惠顿时涨得满面通红,嘴紧闭着抵御。周祜左手抱着她的头,右手伸进她的羊毛衫里面,舌头则顽强地撬她的牙齿。没一会儿,杨惠惠的身子软了下来……
  事一完周祜就急慌慌地穿衣服,并望着杨惠惠,希望她也快点将衣服穿上。
  杨惠惠用被子遮着胸脯坐在床上不动。周祜说:“穿吧。”杨惠惠不吭气。周祜再说:“你穿上好不好?”杨惠惠仍然不动弹。
  周祜故作镇定地掏出根烟抽,又跑到客厅里拿来他的茶杯。
  杨惠惠说:“你走吧。”周祜一听,站起来拿他的外套,像是立即要走的模樣。
  “我要告诉老黄。”杨惠惠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警告周祜。周祜笑了笑,问她:“告诉老黄干什么?”
  杨惠惠愤恨道:“我迟早是要说的。”
  周祜头也不回地走了。路上他用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杨惠惠,她半天才接。她问周祜还想怎么样。他说他想回家后把这事告诉夏澐。
  杨惠惠急了:“你什么意思?你敢这么做?”他说:“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敢告诉老黄,我还怕什么?夏澐不能拿我怎么样你是知道的。”
  “周祜,我相信你敢。但你不要害我。”杨惠惠的口气柔和起来,“明天,你打个电话给我。现在,我心里乱极了。”
  周祜说:“我也乱极了,你让我太兴奋了。” 杨惠惠叹了一口气,挂了电话。
  回到家,夏澐史无前例地给他倒了杯茶,还不停地给他沏水,也不跟他争电视频道看。
  一问果然有情况,她说厂里的事情暴露了。公安局内保科已经到厂里找他们谈过话了。周祜笑了一下,引得夏澐看他的眼光变得怨恨起来。
  对夏澐的事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在乎似的。他真的还在兴奋着。

7


  上午九点钟的时候周祜打杨惠惠的手机。她没接,一会儿发了条短信过来说正在开会。再后来她给周祜打过来电话,说她昨天一夜没睡,早上上班眼皮沉得睁不开。她抱怨周祜太过分了,是不是对女人都这样?周祜赶紧否认,说他对杨惠惠是心仪已久,是忍不住了。杨惠惠问他心仪已久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动心很久了,每天都想。
  杨惠惠叹了口气,说周祜怕是因为最近心情不好,找她发泄了。周祜说:“不存在情绪不好的问题,想和你再次这样,永远这样。”
  周祜明白自己在堂而皇之地说鬼话,但这个时候需要这样,需要把鬼话说得贴切流畅,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女人上当受骗是因为她们太喜欢这一套。   下午杨惠惠又打电话给周祜,对他说:“我在不停地想,昨天的事太荒唐了。我也不好,平时跟你随便了一些。以后我不会这样了,你要答应我。”
  周祜说他不答应。听她电话里没了声音,只得说他答应。杨惠惠不放心,问周祜说话算不算数,若是说话不算数以后还是不见面为好。周祜说他一定说话算数,可以赌咒给她听。杨惠惠笑了,说男人赌咒起来如同吃肥肉。
  周祜说:“我这倒想起来了,昨天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杨惠惠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周祜说不是什么好意思。
  杨惠惠责怪道:“我们都是有家庭的人,你这么做对不起夏澐,我也对不起老黄。”
  周祜真是才思敏捷,马上说:“我对得起自己,我尊重自己的感情。”
  杨惠惠沉默了好长时间,声音像是挤出来的一样,问周祜什么意思。
  周祜的回答则像冒出来的一样自然:“我喜欢你!”
  “小周,你……”杨惠惠不说了。
  星期五好不容易又到了。
  周祜在牌桌上还算自然,杨惠惠则很不自在,显得有点烦躁。
  往日牌打结束了杨惠惠会说“明天老时间继续”。不参加的人会提出来,说一个理由,由杨惠惠另找人补缺。可这天牌打结束了杨惠惠一声不吭,周祜问她明天怎么安排也不答话,直到周祜又问了一遍她才说:“明天不打,我有事。”
  杨惠惠让周祜送芝麻饼回家,芝麻饼很乐意,周祜则显得不情愿。半路上周祜找了个借口与芝麻饼分手,踅回来敲杨惠惠的门。
  杨惠惠将门打开一条缝轻声问:“你又来干什么?”
  周祜用力顶开门挤进身子,在杨惠惠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抱住了她。
  杨惠惠挣扎着:“你胆大包天。”周祜不开口只动手。
  事后周祜把脸埋在杨惠惠的怀中,听她急促的心跳。
  周祜和杨惠惠都知道黄谷在跟魏启武他们打通宵麻将。到凌晨四点多周祜要离开了,杨惠惠抱着他,用脸蹭他的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周祜弄不明白她是自责还是无奈。她悄然无声地打开门让周祜出去,周祜提着脚步不敢弄出一点声响。
  回家的路上周祜接到杨惠惠的电话,问他明天能不能陪她去扬州买衣服。他其实不想去,但还是答应了。他们约好了上午十点钟在扬州的文昌阁会合。
  第二天的扬州下着绵绵细雨,他们见面后根本就没有去商场买东西。周祜说扬州小,肯定会遇见认识他们的人。杨惠惠也觉得是,坐车累了还不如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们住进了新世纪大酒店,进房间就打开了“请勿打扰”模式。其间他们只被打扰过一次,中午的时候黄谷打电话给杨惠惠。他问她吃过饭没有,在扬州玩得开不开心。杨惠惠正和周祜躺在床上,她说正吃着饭呢。周祜轻声示意她,让她说吃得很好,玩得很开心。
  黄谷像是央求,让她有时间去看看儿子。杨惠惠反问他:“是你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我的?我要是有时间怎么会不去?犯不上由你来提醒我,你要是真关心儿子就马上赶到扬州来,我们一道去看他。”
  周祜用脚捣了杨惠惠一下,怕黄谷真的来。杨惠惠搁了电话说:“怕什么,他不會来的,焊在麻将桌上了,我听见洗牌的声音。”
  周祜要了还想再要,杨惠惠坚决不同意,说不能让他累着。她从包里拿出家里带来的听装中华烟让他抽,剥了橘子,一瓣瓣的,细心地喂到他嘴里。
  周祜没有被女人这样伺候过,觉得很幸福,想到黄谷也会这样被她伺候,他心里顿时酸溜溜的,便开始说黄谷的一些坏话,对她讲魏启武他们干过的坏事,里面都有黄谷的份儿。
  杨惠惠捏了周祜胳膊一把,把头贴在他的胸口说:“不要说了。我们两人在一起时不要提到他。”
  周祜跟杨惠惠有了关系后很少去黄谷打麻将的地方玩,他们赢家出资的饭局、唱歌也尽量不去,找各种理由推掉。心理上的缘故,他怕见到黄谷。思前想后,他又觉得不对,该一如既往才不会被人发觉。要知道,和黄谷一起打麻将的魏启武和郑百发他们都是很精明的人。
  魏启武果真厉害,再见面时,他竟知道了夏澐的事,问周祜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周祜说事情差不多过去了。他不愿意说这件事,便将话题岔开去。
  回到家问夏澐,果然事情严重了,公安局传过她们好几次。夏澐说她没敢告诉周祜,周祜为她隐瞒情况大发雷霆。夏澐闷声不响,将一大捧衣服收拾了装进箱子要出门。周祜问她想干什么,她气哼哼地甩出三个字:“去坐牢。”周祜认为她往娘家跑的老毛病又犯了,严正警告她:“你走出这个门就不要再回来。”
  夏澐的回答把周祜气得要死:“我替你把想要说的话说了——离婚!你巴不得吧?”
  “怕你离?吓死我了,我成全你!”周祜的声音很大。说话间夏澐提着箱子摔门出去了。他没有拉她,以前她这样子也没拉过,这时候,这种情况下就更不可能了。
  周祜打电话给杨惠惠,告诉她夏澐和他吵架的事。没想到杨惠惠却说了他的不是。
  杨惠惠说周祜不了解女人,女人比男人胆小,犯了事心理压力大。她要周祜体谅夏澐一点,待明天或后天双方火气都退了一些时,多说些软话将夏澐带回来。
  搁下电话周祜想了想,杨惠惠说的话有道理。夏澐的处境不好,自己是做得过分了一点。但他不想过两天就去将夏澐带回家,他怕去她家,也想就势杀杀她的威风。他很在意夏澐要离婚的话,觉得她在要挟他。
  他找人打听了一下,夏澐她们几个人的事有大麻烦,下一步很有可能要被公安局处理。

8


  难得黄谷和杨惠惠同时不打麻将的时候,他们会酝酿着做回爱。
  杨惠惠在和周祜有了关系以后觉得和黄谷做没意思了。她推说自己最近身体不好,黄谷不知趣地建议她服一些“乌鸡白凤丸”。杨惠惠讥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呀,能大把地吃补药?”黄谷不吭气了,他在猛吃“六味地黄丸”,用这药壮阳。
  杨惠惠让黄谷明天买张床回来,他们分床睡,说西方人都这样。黄谷苦着脸说他不就成一条咸鱼被晾起来了?杨惠惠笑起来,说黄谷以后要是想就爬到她的床上来,那样或许更有意思。   这天黄谷睡不着觉,杨惠惠布置他买床是非办不可的,在他和杨惠惠的生活中没有为小事违拗她的记录。大事情就不一定了,他觉得自己是有原则的。分床睡是一定程度上的分居,杨惠惠是不是有其他的用意?他要搞清楚,那样的话就是大事情。
  黄谷不会怀疑杨惠惠在男女方面的问题,杨惠惠说过,在性方面她是冷淡的,可以的话一辈子都不做才好。黄谷怪不了她,这和她生育时遭了罪有关。
  杨惠惠见黄谷一定要知道为什么分床,就告诉他:“我害怕,和你睡一起经常做噩梦。”黄谷小心翼翼地问她怕什么,怎么就害怕起他了。杨惠惠说:“你能不能不贪了,我们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是这么个问题,黄谷心里踏实了。杨惠惠过去也说过,也劝过。他不听的原因,是他自认为做得不错。他还要坚持:“我在这个位子上可以有一点好处,我不拿,以后不在这个位子上就没有了。在位子上周周正正的人,下了台哪一个不后悔?”
  杨惠惠气恼道:“好,我还知道你会说你能把握住自己,不会出事,会对这个家负责。但我警告你,你离你那些狐朋狗友远一点,成天学着他们吃喝嫖赌,总有一天会栽在他们手里。”
  杨惠惠越说越激愤,黄谷想让她说具体一些,那些人都是谁。她根本不理会。想说说一气,不想说就不说。这是她对黄谷历来的做法。
  第二天黄谷乖乖地买回来一张床,杨惠惠替他将床铺好,他无奈地唉声叹气地在那张床上睡了。
  次日早上起来他给杨惠惠脸色看,看来夜里他没睡好,窝了一肚子火。
  吃早饭的时候,杨惠惠说:“这年头有本事的人,老婆是家里的摆设,外面的小蜜和小姐才是用的。”黄谷虎着脸说:“我不是有本事的人,我也不敢。”
  杨惠惠冷笑两声:“一个敢贪污的人还不敢腐化,找小姐算什么?”
  黄谷把手中的筷子一拍:“贪污和腐化是两回事,我贪污是为了这个家。”
  杨惠惠的声音也大起来:“你这样我宁愿不要这个家,让我担惊受怕的家。”
  黄谷没有了声音,他最怕杨惠惠和他上纲上线。
  上班以后黄谷打电话问周祜,最近有没有在杨惠惠面前说过魏启武他们什么。
  周祜说:“这怎么可能呢?既然涉及闲言,涉及是非,我以后还是不和杨大姐他们打牌好。”黄谷赶紧解释,说他只是随便问问,没有什么。他拜托周祜要帮忙:“你和杨大姐她们打好麻将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她要是闲下来我就不得安生。”他问周祜最近和杨惠惠的麻将是不是打得少了,周祜说是的。
  黄谷发觉问题所在了,抱怨周祜太不够朋友了。
  周祜不想再和杨惠惠一起打麻将,怕他们的关系在麻将桌上暴露给其他人。而黄谷为了图清净,总是查点周祜是不是和杨惠惠打牌了,只要有一阵子不打心里就慌。因为杨惠惠麻将打得开心,他才能够省心。
  黄谷关照周祜,任何时候都要让他老婆打上麻将,都要帮他老婆凑够一桌打麻将的人。他对周祜心存感激,周祜成了他和杨惠惠夫妻关系的稳定剂和润滑剂。
  周祜看准了黄谷的心思,春节前在他面前說手头紧,打麻将输了不少,让黄谷帮助推销他在郑百发超市里进的年货。黄谷一口答应,四下里打电话联系,把年货卖给了一家拖欠他们银行贷款的国有企业。
  对周祜赚的这两个小钱黄谷是不屑的,觉得也就是帮他弄了个麻将本。他给周祜又送了两瓶水井坊,两条中华烟,说是感谢周祜这阵子千辛万苦地陪杨惠惠打麻将。
  拿了黄谷的这些东西,周祜觉得烫手,心里不踏实,也害怕。所谓的色胆包天,不是把天包起来了,只是包一小块。周祜在黄谷家里和杨惠惠有了那么几次以后,再也不敢了。有时候,打完麻将杨惠惠想留周祜不走,周祜思想斗争一番,心一横才留下来,大多时候会找借口溜了。对杨惠惠的兴趣他还浓着,原因是多方面的,和夏澐关系僵着,心里空虚是主要的。
  毕竟是偷人家的女人,还是所谓朋友的妻子,周祜心里免不了时常紧张,有时连神情也是恓惶的。杨惠惠体贴,逢这种情况什么也不问,只温柔地抱着他。倒是周祜忍不住,直截了当地说怕黄谷回来撞见。
  杨惠惠说黄谷没什么可怕的,即使被他撞见也没关系。见周祜将信将疑,她干脆把话说明了:“黄谷不敢对我怎么样,我不会让他为难到你。”
  周祜看见主卧室边上的房间多了张崭新的双人床,便拉杨惠惠到那上面做爱。杨惠惠死活不肯,拗不过他只有拿了床干净的床单铺上去:“这是黄谷的床,我平时靠都不靠。”怕周祜不相信,她又解释:“我和他早没有那个了。现在,干脆分了。”
  在黄谷的床上,两个人都很兴奋,杨惠惠高潮来的时候大喊:“和了!和了!……”
  杨惠惠的快乐不仅仅在床上,她每天有事没事都要给周祜打电话,电话里什么都聊。周祜给她带来了快乐,生活轻松了,不像过去那么沉闷,那么度日如年。
  她对周祜感慨:“你说怪不怪,我就像掉了魂一样,过去和黄谷没有过这样。”周祜给她泼冷水:“我还是怕,怕乐极生悲!”
  杨惠惠为了解除周祜的恐惧心理,把她弟弟的一套空房以别人的名义租下来,配了把钥匙给他。两个人一有机会便去那里幽会,有时杨惠惠还硬拉着周祜夜不归宿。逢这种情况她对黄谷解释很简单:打了通宵的麻将。黄谷还要心疼她,小心翼翼地说熬夜很伤人。
  其实更多的时候都不用解释,她和黄谷不睡一个房间,黄谷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杨惠惠给周祜买了套英国博柏利西服,周祜穿上后跟换了个人似的,更帅气,也更精神了。她开导他以后非品牌衣服不要上身,说名牌即使穿旧了也仍然是名牌,有风骨,不一样的。也不要皮夹克一年穿到头,跟古惑仔一样。
  杨惠惠不时地提醒周祜将夏澐接回家。提到夏澐,周祜心里就暗淡下来。杨惠惠说的次数多了,周祜也想就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9


  眼看着离春节没几天了,总不至于让夏澐在娘家过年。周祜想接夏澐回家,但是要下很大的决心,他不想去岳父家。   夏澐和周祜吵架、闹矛盾受了委屈回娘家是历史问题。刚结婚那阵子,周祜和夏澐三天一小吵,四天一大吵,一个月还要肢体冲突两三次。夏澐的父亲从电子工业局局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不久,把女儿和女婿的家庭矛盾当作一个大问题处理。周祜到岳父家带夏澐回去,夏澐想走她父亲也不让,振振有词地说经过调查研究问题出在周祜身上,非要周祜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不可。
  最严重的一次是周祜动手打了夏澐一个耳光,夏澐捂着肿了的脸回家。老夏局长不仅让周祜写检讨书,还召集家庭成员开会帮助他,跟开批斗会一样,弄得周祜在连襟、小舅子面前抬不起头。从那以后周祜怕去岳父家,过年过节不得已去了也跟点火似的,绝不多待一分钟。以后夏澐跟他闹纠纷跑回娘家,他改变策略,就是不去接,最后都是夏澐自己找个借口回来。
  周祜去接夏澐是在下班后,晚饭前。夏澐的母亲见女婿来了有些惊慌,说到夏澐的去处支支吾吾的。儿子小丹在屋里做作业,见爸爸来了跑出来学他的口气:“又死出去打麻将了。打不死。麻将是她的命根子。”
  周祜听了儿子的话拔腿就回。岳母在身后追他,说马上喊夏澐回来。周祜说:“不要回了,让她麻将打个够。”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钟夏澐在麻将桌上被警察抓了。
  打牌的四个人都被带到派出所。警察什么也不和她们说,拿一本《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给她们学习。
  派出所通知家属带罚款去领人是第二天上午,周祜去得最迟。夏澐给父母亲打了电话,他父亲不想去,怕丢老脸;兄弟又在哈尔滨出差,母亲迫不得已给周祜打了电话。
  和夏澐一道被抓的几个人家属在派出所门前已经站了一夜,见周祜来这么迟,告诉他夏澐在里面已经哭过好几回。
  警察办案很认真,把夏澐的笔录在周祜面前扬了扬:“她们不是小玩玩,也不是小刺激,有几千元的输赢。桌上的钱捋起来就有三千多。”
  罚款五千元是预交的,警察说等治安处罚裁定书下来才算。办完了手续带夏澐回家,她低着头走到了周祜的前面。
  周祜一点也不生气,也不幸灾乐祸,他觉得夏澐太倒霉了。他想安慰安慰她,找几句好话对她说,又怕夏澐说他阴阳怪气。出了派出所门夏澐往她父母家走,周祜拉住她,让她回家。夏澐挣脱周祜的手,头也不回地兀自走了。
  中午夏澐一个要好的小姊妹找到周祜,一见面就指责他手段太毒:“不管怎么样,夫妻一场,也不能举报自己老婆,把家里人往牢里送啊。”
  周祜问她:“这话是你说的还是代表夏澐说的?”小姊妹也不隐瞒:“当然是夏澐说的。我觉得她说得有理。”
  周祜气得说不出话来,夏澐一错再错,还把责任归咎到他的身上,找一个人来兴师问罪。回到家,看到家里乱糟糟的样子,想想恰如这几年与夏澐不堪的夫妻生活。他猛吸了阵烟,用被子蒙着头早早地睡了。
  夏澐的姐姐、姐夫连夜来找周祜。令周祜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居然是替夏澐来下通牒的,夏澐要离婚。
  夏澐的姐姐问周祜什么态度。周祜说:“莫名其妙,离婚是我和夏澐的事,让她自己来说才是。”连襟好像同情周祜:“你要是不愿意离就不要理睬她,看她能怎么样?又不是三岁小孩子,能说离婚就离了?”夏澐的姐姐瞪了她老公一眼,转過来对周祜说:“我妹妹不会来对你说,你什么态度她都有准备,大不了起诉到法院硬判。”
  连襟将周祜拉一边去:“你怎么了,把夏澐伤心成那样,回到家眼泪就没有断过。她要和你离婚怕是铁了心,我是劝不住了。”周祜在连襟面前表现他的无所畏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说离婚就吓死我了?谢谢你们来通知我!”
  夏澐还真是认真的,第二天打电话给周祜,要和他具体谈谈离婚的事。周祜说电话里不谈,让她见面再说。
  夏澐不见面,要在电话里说。她不停地、顽强地打电话。周祜把手机关了半天,刚打开她的电话就进来了。周祜见她这样,心跟着横起来,气恼地说:“要离婚还怕伤什么和气、丢什么脸?!你铁定了离就把打算说出来。什么时候离?”
  夏澐说:“现在。”
  周祜说:“好!现在就现在!”
  离婚比结婚简单多了。结婚像砌房子,要费时费力地添砖加瓦,离婚则像拆房子,一推就倒。
  离了婚的周祜很不服气。他怎么也想不到夏澐会提出离婚,要说离婚也该他提出来才是。他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像被夏澐猛然踹了一脚似的。
  周祜想离婚后先清静几天。周末的时候把手机关了,家里的电话线也拔了。
  躺在床上的周祜想起以前读的通俗小说,他用红笔圈过一句话:“没有老婆才是最快乐的。”
  没有老婆就快乐了吗?怎么想也想不出以后的日子如何快乐。向往的解放和自由到来,他倒有些恐慌,变得不知所措。他打定主意,离婚的事还是先瞒着别人,也不告诉杨惠惠。
  鬼使神差地,周祜打了个电话给夏澐的姐夫。这个过去的连襟显然知道周祜不是为解释什么打电话给他,主动地说了夏澐的情况,说她情绪十分不好,没日没夜地打麻将,人瘦了一大圈。周祜说夏澐打麻将与她情绪好坏没有关系,她嗜好这个东西,有牌打可以什么都不顾。打了个哈哈,他和过去的连襟套关系,说尽管不再是亲戚了,朋友还是要做的。
  趁着母亲不在家,周祜将夏澐的衣物收拾成两大包放在衣柜里。可夏澐竟然一直不提过来拿东西的事,像是不再进这个家门了。周祜不想打电话让她过来拿东西,怕那样夏澐又要攻击、谩骂他。看到两个包心里又烦,迫不得已,隔了几天他雇了辆人力三轮车把东西送过去。到了夏澐父母家门口,他多给了踏车的人五十块钱,作为搬运费,让他将东西送进去。
  收到东西的夏澐给周祜打了电话,怨他心狠,质问他:“我说离,你就离了?你现在称心如意了是不是?”
  周祜终于听到夏澐带有悔意的话,这是他希望的。他阴阳怪气地说:“这么说,我同意你离婚是错了,我要是不同意你离还离不了?!”
  周祜的母亲不知道儿子和媳妇离婚了,只当是夏澐赌气赖在娘家,还带走了她的孙子。眼看着要过年了,家里灶清锅冷得没有个过年的样子,她开始着急。找不到夏澐骂,她就骂周祜,骂他上辈子没有积德,这辈子讨了个好吃懒做只知道打麻将的老婆。周祜被母亲骂得懊恼,又没办法制止她,只能赶紧躲开去。

10


  周祜不知道杨惠惠也在悄悄地闹离婚。
  杨惠惠提出离婚时,黄谷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他对杨惠惠说:“张三离婚、李四离婚,我就绝对想不到我们会离婚。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你跟我提离婚二字。”
  黄谷问杨惠惠为什么有这个念头,是因为他的原因还是她自己的。因为他的原因,说出错误他坚决改正,给他机会,不要一棍子打死。如果是她的原因,哪怕是在外面有了外遇也不计较,只希望她能收回离婚的念头。
  杨惠惠说:“你把话说得好听些,什么外遇不外遇的?我就是要和你离。”见杨惠惠越发生气,黄谷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负你。”
  黄谷认为离婚的前提条件是夫妻感情破裂,無修复的可能。他和杨惠惠小吵是有过,舌头和嘴唇还干架呢,那些个事情根本不算什么,他自认夫妻感情好得很,要提离婚真是无从谈起。
  杨惠惠问黄谷同床异梦懂不懂?黄谷不敢深究这个问题。同床异梦有三种可能的情况:一是他与她同床异梦,二是她与他同床异梦,三是他与她都同床异梦。最糟的是,他们已经连床都不同了。
  黄谷毕竟在外面做过不少坏事,心里面是虚的,一时间脑子里转的问题是杨惠惠知道些什么,计较他的是什么,怎么摆脱她抓住的问题。
  杨惠惠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向黄谷提出离婚这件事的。黄谷搁下的饭碗再没有端起来过,下午他打电话到银行推说身体不好没有去上班。
  杨惠惠指出同床异梦后就再不说什么。黄谷喋喋不休地对杨惠惠说他想不通,要她把理由说得充分具体一些。杨惠惠根本不予回答,离他远远的,双手抱臂坐着。
  晚上两人也不吃饭,连灯都懒得打开。黄谷一个劲地喝茶,烟抽得舌头都苦了。杨惠惠把电视打开,面对着电视,目光却没有落在荧屏上。
  到夜里黄谷耗不住了,他跪在杨惠惠面前,说就是让他死也要死个明白。杨惠惠说黄谷的事她都知道了,问黄谷知不知道离牢房还有几步远。
  黄谷沉默半天,喃喃自语道:“不就是款子的事吗?”见杨惠惠没有否认就接着说:“这个我有数,那些款子是能收回来的。我是利用民间集资帮助民营企业……”杨惠惠鼻子“哼”了一声,前所未有地说了句粗话:“屁!幌子!”
  黄谷哭了,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地诉说,他是为了这个家。杨惠惠嗤之以鼻:“你又来这一套了,我最恨的就是男人把自己做的事情往女人身上扯,要女人和他一道背黑锅。我要你干这些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吗?你说呀!”
  黄谷平时看起来对杨惠惠言听计从,唯唯诺诺,其实一转身就是另外一套。他有他的做法。他常常对笑他怕老婆的人说,一个人把老婆哄开心了才能顺心,与老婆争什么高低,打什么江山?到了这个份儿上,黄谷还是要说几句的,觉得不说不行了。
  “不是为了你,我弄什么钱?我是不够吃还是不够用?你说你没有要求我做过什么,你对生活质量是有要求的吧?你喜欢与别人比,别人有的你都要有,还要比人家的好。别人老婆脖子上戴黄金项链,你要铂金的;别人手上有手镯,你金的银的还有玉的品种齐全,脚链也有好几条。我们拿死工资和奖金的时候,有两三千元的存款,你总是絮絮叨叨的,说猴年马月才能做个万元户,我能没有压力吗?我把钱给你,你也没有觉得烫手过,现在倒都怪罪到我头上来,你说我冤不冤?”
  杨惠惠说:“你冤,是冤,比窦娥还冤。到外面看看去,天上有没有下为你鸣冤的鹅毛大雪?”黄谷气得摇摇头,还想说什么,看看杨惠惠的脸色闭上了嘴。
  杨惠惠先回了房间,黄谷在客厅的沙发上呆呆地坐了一阵子后也回了房间。他衣服也不脱就躺到床上,身子被硌了一下,手往身子底下一探,掏出一只笔记本。看到这个笔记本他极为惶恐,上面记着他和郑百发放钱做地下钱庄的账目。
  这个笔记本他藏在客厅里悬挂的唐卡背后,杨惠惠怎么发现了?她一定是看了笔记本上的内容,故意把它放在床上的。黄谷倒吸了一口冷气,把笔记本翻了翻。
  笔记本里除了记着放钱的明细账,背后还记着两行“正”字,这个杨惠惠应该看不出什么名堂吧?黄谷思忖着。
  自打在外面搞上女人,黄谷就给自己的艳史记了笔小账,有一个女人画一横或者一竖,有一个正字就有五个女人的数了。杨惠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在外面已经搞到一百多个女人,想到这一点黄谷的心里好受了一点。结绳记事就是好,自己怎么就不把放钱的账像搞女人的账一样记简单一些呢?黄谷又恨开了。
  过了两天黄谷在单位收到法院的挂号邮件,打开一看里面是传票。
  黄谷到法院,法官向他送达了杨惠惠离婚诉状的副本以及开庭的传票。诉状上的日期比杨惠惠提出离婚的日子要早得多。
  黄谷想不通,杨惠惠是什么时候动了离婚的念头的?
  怕是从分床睡就开始了?!这么认定,他就悔恨自己当时没有看出苗头。
  杨惠惠请了律师。离婚诉状里有三条诉讼请求:一、请求法院判令解除与黄谷的婚姻关系;二、依法分割婚内财产;三、明确婚生子黄旗的抚养权。事实和理由是:夫妻感情不和,同室分居一年多,夫妻关系名存实亡。
  黄谷回到家,告诉杨惠惠他收到了法院的传票和诉状。杨惠惠以为黄谷又要苦苦哀求她,但他没有。他说他想通了:“我听了你一辈子话。就这一次,我极不情愿听的,你说和我离婚的这句话,我也都听了。我是爱你的。如果你真的认为离开我是对的,就离吧!我只能这么对你好了!”
  说这番话的黄谷是悲壮的,可能也是他的心里话。杨惠惠把脸别过去,抽泣起来。
  黄谷让她哭了一会儿,递过纸巾说:“你这一哭,我感到幸福。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是我害你为难你了。”
  杨惠惠抱住了黄谷。
  晚上,她拿了自己的枕头到黄谷的房间里过夜。
  黄谷答应离婚,也就不做答辩,只等着法院开庭。
  对离婚的事他做了冷静思考,觉得杨惠惠这着棋走得虽毒了点,但至少想到了下三步,或许这样大家以后都有出路。他对自己的事担不到底,是答应离婚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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