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外一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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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迪南·冯·席拉赫,1964年5月12日出生于德国慕尼黑一个贵族家庭,父亲曾是印刷业商人。冯·席拉赫从事法律行业,身为刑事法辩护律师,在“柏林墙射击手审判案”中脱颖而出,成为德国名律师,并以法律专家的身份从事文学创作。其多部小说由德国电台传播,他也成為自己小说的朗诵者。其作品多被拍成电影。
  他四十五岁开始发表作品,以短篇小说著称,小说在四十多个国家出版发行。首部小说集《罪行》于2009年问世,继而佳作不断,有《罪责》(2010)、《考里尼案》(2011)、《犯戒》(2013)、《尊严会受侵犯》(2014)等。短篇小说《朋友》和《小个子男人》选自小说集《惩罚》(2018)。
  在我的童年时代,我最要好的朋友叫理查德,我们一同进入寄宿学校。那年我俩都十岁。我们的床铺紧挨着,我们都是第一次离开家。他是我们年级里天赋最高的男生,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学校办文艺晚会上演话剧,主角又非他莫属;足球场上他踢中锋,跟那些当地人比赛,滑雪还得了冠军。在他看来,似乎一切皆轻而易举。谁都喜欢和他一起玩。他的家现在居住在日内瓦,但十九世纪他的祖上还是鲁尔区钢铁工业缔建的参与者,他们家族的姓氏被写进了我们的历史教科书。
  高中毕业后,他就读牛津大学三一学院学习历史。两年后去了哈佛深造法律。他搬去了纽约,在那里的一家银行工作,这家银行管理着他们家族的资产。数年后,他在泰国的一个小岛上举行了婚礼,那是一场海滩上的婚礼,虽然宾客寥寥可数。他的新娘谢丽儿小他五岁,出生地在波士顿,有人说她长得像艾莉·麦克格劳,还真是有点像。
  父亲去世后,理查德将公司的一部分股权过户给了弟弟,自己跟妻子搬进了一所SOHO户型房,这是一种既可商用又可自住的上下两层式房子。他俩收藏艺术品,设立了一个慈善基金会,经常出门旅游。我曾几次登门造访他俩,他们彼此和谐相爱。后来,我们的联系戛然中断,我无论如何再也联系不上他们。
  *
  几年前,我在纽约办理一起引渡案。我的委托人被卷入了某些金融诈骗案。美国和德国对他均具有刑事诉讼权。经过无数次的申请和交涉,美国当局出人意料地同意把他引渡回柏林。我适逢在纽约得空一天,就给理查德在日内瓦的弟弟去了电话。他称,理查德住进旅店已经四年了,我兴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他。
  我开车去了那家旅店,一个看电梯的小青年带我到四十二楼。我按门铃等了很久。这是一家昂贵的饭店,地面铺着大理石地砖和厚厚的长条地毯。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清洁剂的味道,两边的墙上悬挂着玻璃镜子和用金色框架镶成的古老建筑的绘画。
  来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两眼浮肿,只穿了一件T恤衫。她把门开着,一声不吭地进了卧室。
  理查德躺在沙发上,衬衣敞着,衣服的一边有道撕裂的口子。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瘦。他看到我便坐起身来。也没跟我打声招呼,他直接聊起了刚在看的电视连续剧,就像一个小孩子那样。桌子上放着无数的五颜六色的药片,裹在透明的玻璃纸袋里。
  “昨晚是个漫长的夜,” 他说,显得目光呆滞。他站起身来跟我拥抱,身上满是汗味和酒味。
  他的嘴角干裂,皮肤成鱼鳞状,看上去干巴巴的,鼻子底下粘着结了痂的血迹。他的大脑袋臃肿,显得不协调。
  “我们出去走走。”他这么说,找太阳镜找了好半天。
  街上让人感到闷热。一个流浪汉正对着消防栓洗脸。这是城市的基本格调:汽车的噪音,急促的喇叭声,警察和救护车的警笛声。我们走向六十三号门牌,路上,理查德一次又一次地打趔趄。他说麦迪逊街的拐角有一家餐厅,那里有这一带唯一像样的咖啡。我们坐进了一个墙壁的凹处等着。
  在这里,他像是谁都认识。罗克韦尔面包房的司机送来了刚出炉的面包,并将它们堆叠进柜台上方的货架。餐厅老板对着厨师的屁股就是一脚,嫌他动作太慢。客人失声大笑,还有拍手鼓掌的。老板一记鞠躬,厨师苦笑不堪。
  一个跑堂给我们送来两个纸制咖啡杯,咖啡又浓又烫,我对那个厨师报以微笑。之后,我们穿过第五大道,坐在中央公园的草坪上。
  理查德的手一直在颤抖,咖啡洒在他留了三天的胡子上,他试着把咖啡揩去,结果把剩余的咖啡泼在了衬衣上。身着黄色东哈莱姆 T 恤的姑娘们,在为棒球比赛做着热身动作,她们像世界各地的小学生一样高声尖叫。我们目睹着她们训练。
  “就在那个位置。” 理查德突然开口,指了指那条路。
  “你在说什么?” 我问。
  他没回答,在草坪上躺下,瞬间就睡了过去。他的嘴张着,脸色苍白,满脸是汗。
  后来我把他叫醒,带他回了饭店。那个年轻女子已不在房间。我对他说,如果想活下去,就得去戒毒所,这些毒品会要了他的命。他一下瘫倒在沙发上,还扯翻了一盏灯,又试了次想将它扶起,结果还是让灯倒在那里。没事儿,他这么说,又将电视打开。凡是瘾君子都会撒谎。
  离去之前,我找来酒店经理作了交代。我给了他一些钱,希望他时常去看看理查德,并把理查德弟弟的电话号码留给了他,我想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
  *
  两年后,他给我发来电子邮件,称他现居法国,问我能否可以去看他。我认得他在诺曼底的房子,小时候我常去那里。那时,理查德的母亲总是拿着一本书坐在花园里。她是一个恬静、消瘦的女人,黑色的眼睛,即使仲夏季节也穿着一件黑色的毛线外套。直到后来我才听说,她往下的余生,大部分的时光都在精神病院度过的。在她高出大海的花园里,我第一次看见了柠檬树和橙树。
  我将车停放在喷泉一边,绕过房子来到屋后的花园,看到理查德坐在小凉亭的柳条椅子里,膝上盖着一条花格毯子。他身边的小桌上留着茶具和糕点,花瓶里插放着榅桲树枝。
  亭子的一旁立着一尊由青铜铸成的天使像。日晒雨打的痕迹斑斑,被氧化成碧绿。在孩提岁月里,我们曾拿箭来射过他。
  理查德的脸依然瘦削,突出的颧骨上脸皮绷得紧紧的。他的头发现在剃成了小平头,头上戴着一顶用厚厚的粗花呢制成的鸭舌帽。   “你来看我真是太好了,”他说,“几个月来,你是第一个访客。”
  他不再词语含混。他的双眼明亮,但布满了倦意。他的外套过分宽大,大出了好几个尺码。
  “你见到龙了?” 他问。
  “什么龙?”
  “就是那個护士,她苛刻得可怕。是我弟弟选她来的。”
  我们聊着我们在这个家里度过的童年时光,那个花匠我依然记忆犹新,他那时只剩下了一颗牙,还记得他不让我们出门去村里游玩。还有那个牧师漂亮的闺女,理查德可真的是坠入了爱河。我们所有的回忆都带有人世间的色彩,但又不失神圣。
  “他们想让我去看诊断门诊。”他突然说道。
  “你会去吗?”
  “肯定不会,”他说,“我没有什么可确诊的。在日内瓦诊所时,他们什么都试了。不提这话题了,说来说去的,没用。”
  大海呈灰色状。说是晚上会有雨,是那种柔柔的毛毛细雨,这种雨只有这里才会有。“你还抽烟吗?” 他说,“龙禁止我抽,但我现在非抽不可。”
  我递给他一支烟,他点了火抽了起来,咳嗽马上又来了。他大声笑着,把烟在茶碟里掐了。
  “不能再抽了。” 他说。
  “我也该把烟戒了。”我说,只是无话找话而已。
  理查德把脚搁在另一把椅子上,把茶杯放在肚子上。
  “我已很久没去下面的村子了。我弟弟让人把教堂给修缮了,我想去看看。但我去不了,连这一点也被龙禁止了。她还是那句话:我只能待在花园里。”
  我们都笑了,接着我们喝茶,茶都凉了。久久我们沉默无语。
  “发生什么事了?”最后我问。
  “你还记得那个Tack—Tack老头吗?” 理查德问。
  “当然记得。” 在寄宿学校时,我们把那个德语老师叫作Tack—Tack,是因为他有语言缺陷。他是一名耶稣会牧师,酷爱里尔克。
  “你还记得这首诗吧:谈什么胜利?能活下来就是一切。”
  “我们当时必须熟记于心。”
  “里尔克当时写的是战争。” 理查德说。
  “我不敢肯定,他所写的,他自己是否真的相信。今天我算彻底明白了,一切都是无稽之谈。能活下来毫无意义。什么意义也没有。”
  玫瑰花、郁金香和铃兰的芬芳,此刻变得非常浓重、郁烈。
  “你知道吗,”他说,“我真的是很喜欢谢丽儿。或许这谈不上是所谓的伟大爱情。但我们彼此理解,相处很好,比我们所知道的大多数夫妇都好。我们试着想要个孩子,然而不行。开始我们还调侃自己,谢丽儿却越来越当真了。她规定好我们必须同房的时间,测量她的基础体温。结果整个事情弄得让人很难堪。 我们去看了医生,竭尽所能。我让人检查了精子,我把烟也戒了。当她的月经照旧来时,对我们来说又是一次新的失败。这种打击月月加重。在外人看这听上去可笑。我们的生活,其实没什么可抱怨的。然而她越来越绝望,哭得没完没了。我们从此无所事事,不再出门旅行,不听音乐会,不看展览。我们吃饭只在家里,我们的生活变得狭隘而失去色彩。谢丽儿决定从此闭门谢客了。她甚至辞掉了管家——这个女人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她说。这句话,在后来谈及我们所有的朋友时,她都这么说。当在街头看到别的男女,我羡慕他们活得轻松。我对人嫉妒,只是因为看到他们在接吻,或者双双牵手进入电影院。到了夜晚,我看电视里的旅游报道。你能想象吗?我看这些荒诞之极的旅游报道,还有动物世界。”
  “我不明白你在指什么。” 我说。
  “我们的房子有一个小间,从后门可以去院子,我们把它叫作办公室,其实那里只有我的电脑和一把椅子,加一盏灯。在后院,每天都有一个小男孩坐在那里。他有一只猫,他能连续几小时地跪在那发烫的水泥上抚摸那只猫。我都记不得我能注视他多久。我想回到我原来的生活,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没法离开谢丽儿。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实在太多了,她跟我一样,日子过得同样不舒坦。我没跟她明说我们就此结束吧。那是因为我是一介懦夫。是害怕、是负疚还是因为愚蠢让我带着这种神经错乱日复一日。然而,那个冗长又炎热的夏天总算过去了,但我们却已心力交瘁、疲惫不堪,我们突然感到无以为继。”
  “你怎么她啦?”
  “我对她明说了。我曾向她许诺不会将她抛弃,但这样的日子我实在过不下去了。我不是她所需要的男人。晚饭前,我们都在厨房,她做着饭。我们没有争吵,说话声音也不高,我们从来不会这样,这跟我们的性格不相配。谢丽儿说她能理解我,说完哭了起来。是那种凄惨、无声的哭泣。她走去卧室,穿上出门跑步的运动服。每次当她有什么需要思考的心事,她就会蹬车去中心公园跑一个钟头。”
  理查德又点了一支烟,再次咳嗽了一通,但这一回他继续往下抽。
  “当人们发现她时,她的头颅已开裂,百分之八十的血已经流失。在她的阴道里,人们发现了树枝、树叶和泥土。那是两个年轻人,一个十八岁,一个二十岁。他们劫走了她的手机、项链和婚戒。也许他们一开始并不想杀害谢丽儿,可能是一次失手,我猜。后来那两个人因谋杀罪被处以刑法。”
  “这我还真没听说过。”我说。
  “谢丽儿婚后保留了她的原姓。报纸只匿名进行了报道。结果我弟弟从媒体弄了个水落石出,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干这种事,是他的拿手好戏。在我们那个家,我还坚持生活了几个星期。接下去的安葬、例行的手续、吊唁、一整套的善后,你明白。接着是我必须摆脱这一牢狱,摆脱我曾光想到自己的大脑。我搬进了旅店,开始了自毁,我是有意识、有系统地这么干的。往下的事你都知道了。”
  “审判时你出庭了吗?”
  “没有。我不想跟那两个人待在同一个屋子里。我从律师那里得到的档案,还有那些照片。我把它们保存在楼上的保险柜里。”
  理查德不再往下说,我听着他的喘息声,不敢正视他。
  “你离我们那么远。这是她最后说的话。我透过厨房的窗玻璃看着她打开自行车的锁,朝着马路骑走了。”   “这件事情没有谁对错。” 我这么说。
  “是的,谁都这么说。大家觉得,这么说能安慰我。然而我当时如果把她搂进怀抱,跟她说,我们开始别样的生活,或者我哪怕跟她一起出门一趟,她就不会死。是我的过错,谁也无法改变这一事实,各种治疗、哪怕毒品也无济于事。她没了,但她还在,这两者都让我难以忍受。”
  他站起身来,来到礁石边, 我跟着他过去。我们一同凝视着海浪,那拍岸的海浪。
  “可能你是对的,这件事没有罪过、没有对错,”他说,“但惩罚还是存在。”
  两个小时后我离去时,朋友依然留坐在凉亭里,身上裹着东西,纹丝不动,寂然无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两个星期之后,他用刷牙杯化开了几克用作安乐死的巴比妥类药物,喝下肚子。没人知道他是从哪儿得到这种药物的。在纽约,他被安葬在妻子身边。
  *
  那天后又过了几个月,我在诺曼底开始了这篇小说的写作。写得过长了。人们大多不了解暴力杀害,他们不知道这种死亡的真相,它散布着何等气息,会留下什么样的空虚,我想到了曾为其辩护过的那些人,想到了他们的孤独,他们的陌生感,以及他们为自己所感到的恐惧。
  二十年过去,身为刑事辩护律师,我只剩下了一只空纸箱。那些琐碎的东西、一支绿色的不再好使的鋼笔、一个烟盒——是一个诉讼委托人送的,还有些许照片和一些信笺。我在想,开始新的生活兴许会容易些,然而生活永远不会变得更容易。
  诚然,无论我们是药店老板也好,木匠也罢,或者是作家,其实都一样。
  尽管那些规则总会各有所异,隔阂芥蒂仍会存在,还有孤独寂寞和其他。
  小个子男人
  施特雷利茨, 现年四十三岁,未婚,膝下无子,且身材短小。他手小、脚小、鼻子小。脚穿一双特制的厚底鞋,让身高长了五厘米。客厅里,他珍藏着各类小个子男人的传记:有拿破仑、恺撒大帝、墨索里尼、萨德侯爵、康德、萨特、卡波特、卡拉扬、爱因斯坦的。对这些小个子男人的研究文章,他篇篇过目。他谙悉,这些小个子们延年益寿,婚姻更为稳定,得睾丸癌的概率要低得多。
  汤姆·克鲁斯身量1.7米上下;达斯汀·霍夫曼,1.67米;还有普林斯,1.57米,这些他了如指掌。他看过1.67米的亨弗莱·鲍嘉所有的电影。在他的浴室,这位演员的照片贴在镜子上。他最热衷的电影《大眠》里有关鲍嘉身高的两句名言,他谙熟于心:
  玛莎·维克斯说:“您似乎显小了一点。”
  亨弗莱·鲍嘉说:“是啊,这不是故意的。”
  几分钟后,鲍嘉首次面晤劳伦·白考尔。
  白考尔说:“你是私人侦探?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侦探,当然除了侦探小说之外——那尽是些潜伏于酒店周围、四处刺探的小男人。您看上去又缺点儿魅力。”
  鲍嘉说:“我是显小了一点儿。下次我会踩着高跷来的,系着白色领带,腋下夹一个网球拍。”
  白考尔说:“我很怀疑这能否帮得了什么。”
  屏幕上,鲍嘉自然喜得美人,然而事实上白考尔说得没错,施特雷利茨这么想。什么忙也帮不了。他自己什么都尝试过,那些女人觉得他没有吸引力。他买了一辆对他来说太贵的车,他去了俱乐部,并为饮品和香槟慷慨解囊,然而均不奏效。女士欣然接受他的邀请,却跟着其他男人走了。一段时间,他瞄准了知识女性,去了公立成人学校,进修哲学和文学课程,参加讲座,上戏院,听歌剧,结果依然一无所获。他同时在四个婚介所报名登记,他的照片让那些女士们颇有好感。跟她们网上聊天他没任何问题,一旦提及自己的身高,他就变得让人不感兴趣。如果自己的身高跟她们讳莫如深,邀约共进晚餐,他顿觉对方的失望。她们神情友好,但早晚会告诉他,跟她们想象中的那位,他相去甚远。
  她们会声称不是因为他的个子,当然不是的,这跟身高无关,是事关别的,是某种“内在的价值取向”。话说至此,她们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这很让他讨厌。
  施特雷利茨家住克罗伊茨贝格,是柏林的一个市区,他是一家超市的副经理。他的房租不算贵,每年圣诞节,他去蒂罗尔度假一周,夏季来临,他去特内里费岛休假两周。他已小有积蓄,拥有一辆开了四年的宝马车,为一健身俱乐部成员。
  几乎每天晚上,就像这个星期六,施特雷利茨都会去他家对面的那个土耳其餐厅,点他喜欢的烤小羊肉、沙拉,另加一杯啤酒。这时,他拿出公文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浏览超市每周的订单。老板端来了膳食,他们做了简单的交流。施特雷利茨合上电脑,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餐后,他喝了三杯拉基,一种土耳其茴香酒,因为他今天已没什么可做的事儿了。
  邻桌坐着两位男人,他时常能在这里遇见他们。其中的一个膀大腰圆,脖子上有一只黑狼的文身,另一个个头高高的,头戴一顶毛线帽。他们压低嗓门说着什么。这时,高个子用脚把桌子底下的一只运动包推给了文身人。此人抓在手里站起身离开了餐厅。他穿过狭窄的街道,来到施特雷利茨住的那栋房子,消失在门后。几分钟后他回到餐厅,又坐回了桌边,可那只包不见了。此刻,两个男子显得轻松了不少。文身的那个,从自己的外套里取出一杆电子水烟管,抽了起来。一刻钟后,他们付了账。在街上,他们互相告别,朝不同的方向走去。
  施特雷利茨在克罗伊茨贝格已生活了很久,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两个男人利用他住的那栋房子当作藏匿毒品之处,这种地方他们称之为“掩室”。施特雷利茨又要了一杯茴香酒,他想安静地好好想想。一旦他报了警,警察就会对他作笔录,那么他的名字就会留在警察局的档案里。这种经历他已不止一次,每当超市里抓住小偷都会这样。或许现在最好的办法是静观其变。几天后,这两个毒品贩子定会寻找一个新的藏匿之地,然后交易就算成功了。
  施特雷利茨喝完了酒买完了单,上楼来到自己的住处,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打开电视,他没法专心看电视播放的电影。他找来手电,去了地下室。在地下室一处的隔板间,在一堆废木板、建筑剩下的材料和用过的油漆桶下面他发现了那个黑包包。施特雷利茨将它打开,发现一共五包,每包差不多一公斤重,用厚厚的玻璃纸胶膜包着,闻上去有一股汽油、醋酸和潮湿的石灰味。施特雷利茨将它们放回原处。他思量了一会儿,然后离开,又回到了那家餐厅。他等着,直到所有的客人都离开了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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