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是“乙肝斗士”,有人说他不过是在作秀。无论如何,2009年夏天,当23岁的他,为了拿到健康证,高举牌子昂首站立在浙江省卫生厅门口时,像极了书中那个挥舞着长枪向风车挑战的游侠——堂吉诃德,在他的身上,我们看到了近乎于偏执的自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持,以及作为典型80后大学生所具有的行动力、表达力。
　　他,就是雷闯。
　　采访雷闯是个曲折的过程,因为他的日程表实在太满了——去上海交大报到后,马不停蹄地申请在上海的健康证,之后又去美国斯坦福大学作短期交流,回国又要参加好几档电视节目的录制,然后又到了紧张的期末考试……终于,在某一天的晚自习之后,记者联系上了他。
　　
　　不拿到健康证,誓不理发
　　
　　让我们萌生要为这个小伙子做一期稿子念头的,正是2009年夏天,雷闯为了办出健康证而“单挑”各级卫生部门的“壮举”。
　　“壮举?也许吧。其实,我只是在维护自己的权利,没有权利,就没有自由。”雷闯操着浓重的重庆口音告诉记者。
　　雷闯说的权利指的是乙肝携带者也可以办食品工作健康证。2009年7月30日,杭州的一家媒体刊载了这样一则新闻:“浙江省卫生厅确认乙肝携带者可办食品工作健康证”。对于雷闯来讲,这是个好消息,因为“乙肝”这个词对雷闯有着别样的意义。在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划进了“乙肝病毒携带者”这个特殊的框框里。
　　“以前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不就是乙肝病毒携带者吗?”雷闯的天真一直持续到了2007年。那年暑假,雷闯的哥哥因检查出“大三阳”而被一家国企无情地拒之门外。雷闯一家人都“蒙了”。“我也是从那时开始真正关注乙肝。因为我将来也很有可能找不到工作。尽管我成绩一向不错。”雷闯说。
　　从那天起,雷闯开始了他同乙肝歧视不屈不挠的“战斗”——办展览、开讲座,在企业门口举标语牌为校友鸣不平,改头换面上街大搞“行为艺术”,给全国1983所高校校长写信,希望高考也能平等地录取乙肝考生……尽管很潮很时尚,可是,个中滋味只有雷闯自己知道。2009年夏天,得知自己可以办健康证的雷闯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健康证代表着我的权利和我的自由,不拿到健康证,我誓不理发!”
　　从杭州市西湖区灵隐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西湖区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西湖区卫生局→浙江省卫生厅→浙江省卫生监督局……整个8月,在一次次从憧憬到失望再到重新燃起希望的挣扎和坚持中,雷闯走遍了半个杭州!
　　“去的时候,我就有些担心会是个不好的结果。”雷闯说,“好在我有国家颁布的法律‘撑腰’。”可是,即便如此,雷闯领证的过程依然无比艰辛。“没有上级的文件,下面的工作人员根本不可能给我办证。”
　　8月27日,眼看办证无望的雷闯在浙江省卫生厅门口举起了牌子,他巧妙地借用了当时网络上非常火的句式:“你妈妈喊你回家办健康证”。四天之后,雷闯终于如愿拿到证件,那一天距离他开学的日子,只有11天。随后,他的一头颇似“搞艺术”的长发也终于被剪去。
　　“挺高兴的,但谈不上骄傲。因为这本来就是我的权利嘛。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也拿到这张健康证。让歧视见鬼去吧。”雷闯感慨地说。
　　
　　我只是一滴水
　　
　　雷闯并不是个口才非常好的人,普通话也极不标准,但是,显然他喜欢交流。他跟记者说到了他的家庭,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父亲长年在外打工,母亲则是小学都没有毕业的农村妇女。说起了他的童年,“我小时候一点儿都不倔强。也算不上优秀,简直有点儿默默无闻。只是话比较多。”
　　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平凡的男生对于乙肝这件事情如此执著,走出第一步后便誓不回头?
　　“哥哥2007年乙肝歧视的遭遇是导火索,自己身为乙肝病毒携带者应该要做点什么,细想起来,真正让我坚持做到现在的,是两位母亲:一位是我自己的母亲,一位是我的校友周一超的母亲——周妈妈。这两年,我改变很多。”雷闯告诉记者。
　　雷闯的母亲自从雷闯的哥哥工作被拒之后变得更孤僻了,“她只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雷闯说他永远忘不了他母亲的那句话,“既然有乙肝的孩子不能得到工作,那为什么又要让他们上学呢?这不是白白浪费父母的心血?”雷闯淡淡地告诉记者,“父母的心都是肉做的,刺痛的次数多了,也就碎了。”
　　而周一超,这个比雷闯大了6届的浙大校友,曾因乙肝身份失去公务员考试资格,后因怀疑招录工作的公正性,愤而行凶。无论对受害者,还是对周一超本人来讲,这都是个大大的悲剧。而这一切的导火索,还是乙肝歧视。上了大学后,雷闯去嘉兴看过周一超的母亲3次,“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去年,刚从浙大毕业的雷闯又专程跑去嘉兴看望了周妈妈。周妈妈送了他一块玉做的兔子吊坠。“我问她是怎么知道我属兔的,她说是之前电话问我的,而我却没有留意抑或已经忘了。”雷闯说,“这块玉现在一直挂在我的胸口。”
　　乙肝歧视所带给两位母亲的心理创伤给了雷闯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究竟给予了雷闯多少不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除了雷闯自己,恐怕没人知道。
　　“我只是一滴水,背后却是一片汪洋大海。因为乙肝,我们的命运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我什么都不怕。”雷闯多次重复着这句话。
　　
　　斗士这个词太沉重
　　
　　对于雷闯来说,“斗士”这个词有点儿沉重。拿到健康证以后,在“肝胆相照”论坛上,很多乙肝病毒携带者更是直呼雷闯为“英雄”。“也挺无奈的,谁让我摊上了这么件事,我只是不想重蹈我哥哥的覆辙。幸好在交大,知道我名字的人很多,不过认识我的人很少。”
　　事实上,摘下“斗士”的面具,雷闯活泼、纯朴的一面便展露无遗。在母校——重庆巴蜀中学,这个“年年都能考上好几十个清华”的校园里,雷闯只是个其貌不扬、零星拿过几次学科竞赛奖的普通的理科男生。讨厌语文跟英语、爱跟同学开玩笑、上课话多、有时会跟老师犟嘴……“我几乎不捣乱,那时也绝对想不到几年后的我会搞出这么多事儿。”雷闯说。
　　2005年,考入浙大后,这个被同学戏称为“闯雷”的大男孩在专业上并不突出,不过,依然算得上品学兼优。雷闯说,他很喜欢一个人骑着自行车绕着西湖转圈;喜欢唱戏,曾经加入学校戏曲协会,每周跟老师学一次,“一般以唱青衣为主”;喜欢看书,是那种能带着水和干粮在图书馆里泡上一整天、而不觉丝毫疲倦的典型的钻研型理科生……跟所有这个年纪的大学生一样,雷闯也爱上网,爱玩游戏。
　　一个重点大学的本科生,哪来这么多时间搞出这一系列的“行为艺术”,跟乙肝歧视“持久战”?雷闯笑着回答,“其实也没做多少事情,一直断断续续的。有几个同学在帮着一起做,点子也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其实我还是比较认真学习的。嘿嘿!”大学四年,雷闯拿过好几次的奖学金,成绩一直名列前茅。2008年下半年,雷闯获得了保研资格。
　　“斗士”这个词让雷闯背负了很大的压力。尽管在生活中他一直尽量保持低调,可是,“很多人认为我是‘刺头’,包括一些老师。说我喜欢出风头,只要有我雷闯参与的都不是好事情。”不过,在吃毕业“散伙饭”时,班主任最后说了句让雷闯挺感动的话:“你做的都对,你是我的得意门生。”
　　如今,已是上海交大闵行校区在读研究生的雷闯,正在努力适应着全新的环境,学习紧张忙碌,生活平静而充实,雷闯把那张巴掌大的红色塑料卡片放在书包里,天天带着;他的博客更新得依然及时,关键词也依然只有一个,那就是“乙肝”。
　　快要发稿的时候,雷闯又告诉了记者一件事情,他已被某杂志推荐给中央电视台作为2009年年度经济人物的候选人。“我大概是百名推选人中最没有钱的一位。不过还是平常心吧,先准备期末考。”雷闯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