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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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秋天,我站在木杓沙滩的礁石边,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提桶拿凿在敲牡蛎,莫名地涌起一阵感动,这一幕我太熟悉了,我的老家就在海边。
  海边人有一种独特的生活叫落岩头,就是到海边的礁石上去抓挖一些带壳的海生物,改善生活或招待客人,敲牡蛎就是落岩头的一种。春秋时分,气候宜人,是落岩头的好时节。村民们三五成群,结队到海边去落岩头,也有一个两个的,妇女居多。孩子就更随便了,我们小时候,有事无事就往海边跑,做各种事,很少明确地说去落岩头,而有时候也捡回一大堆海产品。
  那时候,海生物很丰富,有螺、牡蛎、藤壶、生珍、观音手、淡菜、半边鲜、蟹、鱼、望潮、章鱼等等,而其中螺就有十多种,有辣螺、豆瓣螺、香螺、芝麻螺等。每一块礁石都饱含生机,爬满螺、半边鲜等,岩缝里长着生珍、牡蛎和漂亮的观音手,没有工具是很难勾出来的。半边鲜就像一口倒扣的锅趴在岩石上,你一动它就会紧紧地吸住岩石,不费点力气是很难弄出来的。藤壶密密麻麻,一簇一簇地挤在岩石上,因它敲起来比较麻烦,现在敲藤壶的人不多了,其实藤壶是最鲜的。每一个窟窿里,都有东西在,银鱼、青蟹、硬壳蟹等,有时候还有望潮和章鱼,都是好东西,轻易不要放过。小生物太多了,一抓就是一蟹箩。
  落岩头自然是有趣的事,但也有许多挑战,硬壳蟹常常会把我们的手指钳得鲜血淋漓。更有意思的是望潮,一个圆圆的脑袋下长有带着吸盘的八只脚,你抓了它,它就吸着你的手臂往上爬,左手抓吸左手,右手抓吸右手。比望潮大一些的小章鱼,我们叫章竿,力量更大,吸得你手上、脸上、身体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我们总要不停地把它从身上扯下来,狠狠地掼在岩石上,这样来来回回好几回,把它掼个半死,力量小了,才能装进箩子里。
  然而大海并不总是驯服的,常有人因落岩头而受伤乃至丧命的。受伤主要是被锋利的牡蛎壳、藤壶壳和其他贝壳还有礁石划破手脚,而不小心被潮水打湿全身也就很平常了。有一种非常严重的情况,是有些岩夹缝里,因为狭小,平常进去的人少,那些海产品一簇一簇的长得很好。有人试着挤进去,看到那么多好东西,在里面抓挖得兴起,忘了潮水。而很多时候潮水涨起来的速度是很快的,等到发现,急着出来,却被夹着出不来了,活活地被淹死在里面,这样的事情在我们村就发生过好几起。
  我小时候是个好读书的乖孩子,虽然也在海边摸爬滚打,但应该说在海边玩得并不疯。然而时至今日,却十分怀念那种日子,在早春阳光融融的日子里就想起落岩头。都说海风里有一种让人迷醉的类似于多巴胺的化学物质,让人旧情难忘。我一到海边的礁石上玩,就会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粘在岩石上,伸进岩窟窿里找螺找蟹,似乎成了一种本能。那年国庆,回老家。看到老屋角落里有一堆旧物,是生了锈的落岩头用的生珍勾、牡蛎戳、葱戳等,还有蟹箩、手套、草鞋。不觉就想起了以前的生活,与侄女一家一起来到金北沙的小沙滩上敲牡蛎,捡螺,也捡些贝壳。下午三点就回家了,四点烧熟,放在一口大盆里,围坐在门口,十几个头勾起来凑成一个圆,在暖暖的斜阳下,每人拿着一枚针,对着螺口挑着吃。有一年春节,大年初三的下午,我与老婆、女儿一起来到牛尾塘落岩头。这里还有一些东西。我与老婆一边捡螺一边挖生珍、敲藤壶。我一路走在前面,还捡了不少半边鲜,味道又鲜又香,算是好吃的,可惜饭店里很少见到。女儿在岩石上玩耍,来来去去地检查我们的战利品,不时发生“哇、哇”的赞叹声。在一个小水坑,我不小心被一只蟹咬住了手指,疼得叫了起来。她立即让我把手放到水里,果然蟹放开了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学的这知识。我还是慢慢地把蟹抓住了,放在她的可乐罐里养着。女儿为它起了一个名字叫:咬指。一会儿,我们的袋子、牙罐里就装满了战利品,够吃一顿了。我和女儿回到沙滩上玩耍,在沙上写字。我写上“牛尾塘,我一个人的塘”,女儿马上在后面署上她的名字。
  现在,日常落岩头的生活很少了,孩子们更不会单独到海边玩耍,只是偶尔还能看到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在海边落岩头。她们已经找不到很多东西了,只是聊为日子,或者是对过往生活的一种怀念罢了。然而现在吃海鲜的人越来越多,螺、牡蛎等贝壳类海鲜越来越被人需要,常有人到村里来收购。村民明白这是赚钱的行当,挖来卖,自己不吃了。现在村里有了一拨专门落岩头的人,带着很专业的工具。渐渐地海边再也找不到海产品了,又专门有人买了船送他们到远处的海岛上落岩头。听说还很赚钱,好的时候,一面潮水十来天,可有上万元的收入。村里有一个单身汉,落岩头赚了钱,就打牌抽烟,钱没了又去落岩头,从不想以后的事,也不想找老婆的事。这种落岩头的方式全然不是以前的味道了。
  老家有个叫牛粪团的海湾,有点偏僻,来的人少,还比较原始,能找到一些螺和藤壶等。而且这个海湾风光好,有千奇百怪的礁石,壮观的海浪,还有美丽的相守从潮涨到潮退的爱情故事。我很喜欢这个地方,一当春日来临,总要邀三五好友带点干粮、酒,带口锅,来此听潮看海落岩头。我们的落岩头只当是对一份远去生活的体验,一种玩乐,不求捡到多少东西。到中午时,差不多了,就开始生火煮吃战利品。酒足饭饱后,摊开四肢躺在金黄的礁石上吹海风听潮声,吹牛皮说笑话,直到太阳下山才回家。
  落岩头延续至今,从海边特有的富有趣味的生活变成了一种谋生的手段,已然变味,亦有点难以为继,但依然顽强地存在着,就像一个潦倒的旧人,总也不肯退场。 (摘自《台州日报》2016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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