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毒枭采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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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面谈、邮件和视频,奥斯卡影帝西恩·潘描绘了墨西哥大毒枭古兹曼不为人知的世界。犹如电影情节,更是残酷鲜活的现实世界。
  乔奎因·阿齐瓦尔多·古兹曼·洛埃拉(Joaquín Archivaldo Guzmán Loera)是墨西哥最大贩毒集团“锡那罗亚”的最高头目,因为身高不足一米六八,人们送了他一个绰号“El Chapo”,意思是“矮子”。
  在奥斯卡影帝兼导演西恩·潘去年和他进行的七小时密谈中,他毫无歉意地声称,“我现在提供的海洛因、可卡因、冰毒和大麻比世界上任何人都多,我有一整支由潜艇、飞机、卡车和船舶组成的战队。”
  一月初的《滚石》杂志刊出了这段面谈经历,以及通过邮件和视频进行的后续采访。从这篇长文中,我们可以总结出采访世界头号毒枭的几个要点:使用自毁手机或者黑莓的即时通讯工具BBM进行联络;避开墨西哥和美国当局的监控;对古兹曼的所作所为不予置评;向古兹曼提交问题并等待他发送视频回答,等等等等。以及最后,在稿件刊发之前需要发给毒枭本人预审,尽管他并没有做出任何改动。

昂贵的越狱


  出生于1950年代墨西哥锡那罗亚的偏远山区,古兹曼六岁的时候就会做些小生意,卖的是橙子、饮料、糖果以及他母亲烤制的面包。十五岁时,他就开始在种植大麻和罂粟的农场帮忙以维持生计。他自己也曾经尝试吸毒但从未上瘾,而且至少近20年都没再碰过。
  他对潘说,之所以从事毒品交易是因为家乡根本没有别的工作可做。“赚到饭钱的唯一办法是种罂粟、种大麻。我只能去种、去收割,然后卖出去。”
  他问潘,“你写这篇文章他们付你多少钱?”潘表示自己偶尔参与新闻工作从来没有考虑过回报,但他知道古兹曼一定把这种行为视作傻瓜。古兹曼并不像其他黑帮那样,发家之后就去做正经生意来洗白,他似乎对贩毒事业的正当性越来越自信。在1993年接受采访时,他还否认自己跟毒品交易有关。“我种地,玉米、大豆之类的”,也否认拥有武装队伍或者大量财产。
  即使接近10亿美元的财产血迹斑斑,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暴力分子。“其实我只是在保护自己,”他告诉潘,“我是挑事儿的人吗?从来不是。”
  潘问到他在最近的一次越狱中,是否曾经打算以某人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自己的自由。“我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我所做的一切只是询问天父。现在我自由了,感谢上帝。”
  的确,他的两次越狱完全没有流血冲突。2015年7月,他在入狱17个月之后,通过一条1.5公里长的暗道从墨西哥安全级别最高的高原联邦监狱逃走,结束了长期以来追捕与反追捕的又一个离奇回合。而前一回则是14年前,他藏在一辆洗衣车的床单下面逃了出来。那次逃脱花了他250万美金,并且导致71名狱警被拘留。
  事实上早在古兹曼第二次越狱之前,负责更新其推特账号的大儿子伊万就在网上对18万粉丝暗示过,“耐心之人必有所得”。父亲成功逃脱之后,伊万更是得意洋洋地在网上羞辱墨西哥当局,“当条子们开始找牛的时候,爸爸已经拿着奶酪回家了。”
  这一切都在监控摄像下堂而皇之地发生:古兹曼挪开淋浴池中一块水泥板,随即潜入露出来的50厘米见方洞口,然后就从视频里消失了。
  隧道位于地下约10米的地方,宽0.8米、高1.7米,古斯曼走在其中甚至无需弯腰。修建隧道的工程师为此专门前往德国接受过培训,隧道内部安装有照明、通风设备和应急氧气罐,轨道摩托车也经过改装,可以在地下深处的低氧环境中运行。为了保证安全,他们还利用小鸟进行空气质量监测,如矿工用金丝雀检测一氧化碳那样。
  根据媒体的保守估计,古兹曼为这次越狱至少付出了5000万美金。矮子的越狱让美国缉毒署(DEA)和司法部火冒三丈,毕竟麻烦全都源自墨西哥内政部长米格尔·钟拒绝把古兹曼引渡到美国。加上国内许多人视他为民间英雄,涅托政府很快就被置于一个尴尬的国际境地。

危险的见面


  墨西哥女演员凯特·德尔·卡斯蒂洛曾经在2011年的一部肥皂剧《南方女王》中,出演风情万种的女毒贩头子。她对自己的家乡抱有理想主义的乐观情绪,也向来是个大胆敢言的人。她曾经在推特上公开表达对当局的不信任,比方说,如果要在政府和贩毒集团之间做选择的话,她更倾向于古兹曼。
  古兹曼的一名律师为此找到凯特,表示自己的雇主想要送花表示感谢。她紧张地给出了自己的地址,却由于飘忽不定的行程而错过了鲜花抵达的日期。
  这种隔空的信任让古兹曼在第二次越狱、想要筹拍一部有关自己生平电影的时候,认定凯特是唯一一个他能够相信、并牵头完成自己电影项目的人,而电影的主演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有关政治、性和宗教的言论让凯特受到排斥,她甚至因此受到墨西哥高层发来的恐吓信。但潘却认为,凯特身上有着民主制度应当保护、并且不可或缺的东西。她是一个极具勇气的人,她愿意以真实署名出现在潘的文章中。通过一名共同熟人得知凯特与古兹曼的关系后,潘找到了凯特,并向她询问是否有机会采访古兹曼。
  这将是古兹曼第一次在审讯室以外的地方接受访谈,因此潘无法参考先例来评估这次行动的风险。但他表示,“我不能无视矮子对我们的信任。”
  2015年10月2日早晨七点,他和凯特秘密乘坐包机从洛杉矶出发,抵达墨西哥中部的一个城市与古兹曼的律师阿隆索接头,也就是古兹曼最近一次越狱之前两小时还见过的最后一人——与其说是律师,不如说是他混入法律队伍的手下。
  接下来是一个半钟头时速160公里的田野飙车,以及由古兹曼的儿子阿尔弗来德亲自驾驶两小时的直升机穿越。在钻进最后一程的SUV之前,潘记得自己去旁边的树丛清空了膀胱,这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肉体的脆弱”。
  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是不是这次会面导致了古兹曼被捕。尽管阿尔弗来德一直对潘表示,每一次有高纬侦察机出动的时候,他们安插在军方的内线都会提前告知,但潘仍然这样觉得,“我有强烈的直觉,DEA和墨西哥政府一定在追踪我们的一举一动。”在会谈的许多个瞬间,他都不由自主地想象,此时若有无人机出现在头顶,该是一种多么尴尬的场景。   潘和凯特到达密林中的一处山顶空地已是晚上九点,梳洗一新的古兹曼出现在他们面前,身穿真丝印花衬衫和黑色紧身牛仔裤,看上去身体状况非常好。他热情地帮凯特开车门,就好像一个父亲迎接上大学的女儿回家。
  古兹曼的手下看上去穿戴得体而且彬彬有礼,也没有人抽烟,和墨西哥城的大学生没什么两样。潘还注意到,没有人佩带长管枪械,但后面的情况证明,这只是因为古兹曼担心凯特受到惊吓。
  古兹曼几乎一直面带笑容,直到潘为证明会谈的真实而要求合影,他建议两人握手的同时,不带表情地看着镜头。“直到此时,古兹曼才努力收起了微笑。”照片由阿尔弗来德用手机拍下,然后在晚些时候发给了潘。
  他们的交流大部分由凯特帮忙翻译。古兹曼问潘,美国民众是否对自己感兴趣,潘告诉他最近就有看到Fusion频道即将重新制作纪录片《追捕“矮子”》的消息。潘觉得,古兹曼对此表现出了一种“荒谬的愉悦感”。
  作为一名采访者,没有纸和笔让潘觉得就像裸体一样难堪。于是他尽量地问一些能够记住答案的问题,比如“你见过埃斯科巴吗?”“我在他家见过他一次。嗯,豪宅。”帕布罗·埃斯科巴是1980年代哥伦比亚的大毒枭,后来在与当局的枪战中毙命,以他的故事为原型的自制剧《毒枭》去年收视率相当不错。
  又比如,“你经常见你妈妈吗?”“经常见,下次我们可以去农场聊,这样你也能见见她。她比我更了解我自己。”他们约定,八天之后潘会再次造访,完成为期两天的正式访谈。
  潘也提到了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特朗普。有报道称,特朗普对墨西哥移民口出恶言之后,古兹曼悬赏一亿美金取他的性命。“得了吧,我的朋友!”古兹曼如此回应。他说起话时的毫无防备,对生活的满足,以及对自己行为正当性的自信,让潘想起电影《疤面煞星》中饰演毒枭助手的阿尔·帕西诺。
  潘很好奇中东的混乱局势会对古兹曼的生意造成什么影响,他问古兹曼“你打过交道的所有国家和文化中,哪个是最棘手的?”
  古兹曼笑着摇摇头,毫不含糊地答道,“根本没有。”
  七小时的会面之后已是凌晨四点,而他只躺了两个小时就被急急叫醒,“暴风雨来了,我们得赶紧撤。”昏天黑地中潘回到了洛杉矶,他打开助手带来的手机才知道,墨方军队在他们碰面的次日就突袭了古兹曼的藏身地。
  随后,潘飞往秘鲁参加世界银行的一个座谈会。他在利马呆了几天,然后去尼加拉瓜拜访了一个老朋友。在10月11日,这个约定再次拜访古兹曼的日子,他买了一张去往附近墨西哥城市的机票,然后将自己的行踪告诉了阿隆索。从下午开始他就一直坐在机场,期望有自称是阿隆索朋友的人出现。然而他要等的人并没有等到,一直等到接近深夜,潘才搭乘飞机回到洛杉矶。
  接下来的几周中,潘一直试图联系古兹曼,而与此同时,锡那罗亚集团中有数百人被捕、被拘留或者引渡到美国。潘一直担心凯特怀疑自己导致友谊破裂,直到他收到了一条秘密消息:“到手。你这个催命的混账。”
  那是古兹曼自己录制的一则17分钟的视频,一名框外人物拿着潘通过BBM发送给古兹曼的问题依次提问,古兹曼则一一作答。

毒品的迷思


  潘刊发于《滚石》杂志的文章开头即引用了法国哲学家蒙田的话:“良心的法则,我们自诩出自天性,其实却源于风俗。”
  采访里,当被问到毒品买卖是否存在道德问题时,古兹曼表示,“毒品的破坏性是真实的,但不幸的是,我长大的地方别无选择,到今天依然如此。就算我从没存在过,毒品泛滥的现实也不会有任何不同。非法贩毒?这个说法本身就不对。”
  他还补充说,“没有消费,就没有买卖。祖先发明的毒品买卖早就成为文化的一部分了,而且不只是在墨西哥。”
  “暴力?那是因为有些人的成长过程本身存在问题,再加上嫉妒和矛盾,这才是暴力的源头,而不是毒品。”
  由于事先的约定,在采访里潘隐去了一些具体地点,潘知道自己这样做或许会被视作包庇罪犯,但他认为,在对毒枭的主流叙述中,人们总是对“毒品消费者同样是帮凶”这个事实假装不知情。“本·拉登之后,还从来没有对于其他逃犯的追捕如此吸引公众的眼球。与拉登不同的是,对于这个世界头号毒品通缉犯,美国公众难道就真的没有参与到将其妖魔化的过程中去吗?”
  “从这个角度来说,消费者都是共犯,我们参与建构了每一次有关毒品的谋杀,墨西哥政府机构的每一个腐败事件,以及美国政府对非法毒贩不依不饶的追捕。”
  潘觉得,美国对毒品及贩毒的绞杀带着清教徒式的骄傲,一种“自以为是的道德感”,完全不考虑现实情况。纳税人每年为毒品战争付出250亿美金,而这部分钱原本可以花在其他更要紧的地方。
  潘表示,古兹曼对大毒枭埃斯科巴的下场心知肚明。他问古兹曼如何看待自己生命的最终章。“我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死去,”他说,“我希望是自然死亡。”
  “上帝给我的每一天,我都想和家人一起度过。”
  2016年1月8日,“矮子”古兹曼在他的家乡、锡那罗亚州的洛斯莫奇斯第三次落网。墨西哥总统涅托更新了推特——“任务完成:我们抓到他了。”
  (来源:滚石、纽约时报、大西洋月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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