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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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十年前肖沫就很清楚,与唐立平见面,是一件让人很不舒服的事儿。可是没办法,唐立平放出话来,就这么一个要求,只要肖沫与他见一次面,他就立马把米店库存积压的所有稻米收购了。肖沫心里非常清楚,在整个县城,也就只有唐立平有财力,能解决自家米店的库存。
  所谓的米店,也就是肖沫在剪子巷里盘下的一家门头房。这原是一家濒临倒闭的米店,而且处于街巷的拐角处,位置也不好,肖沫却以市场价的两倍接手,实在让人费解。
  剪子巷的街面都以卵石及花岗石铺成,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商业兴旺,商客络绎不绝。不论临街的住宅还是民房,均为黛瓦粉墙、木门木窗、青砖翘脊,大多为明清时代的房子,墙壁上还带有花纹。
  而肖沫这么一位打扮时尚的女人出现在巷子里,确实让很多人诧异,当然也遭到了很多女人异样的目光,因为很多男人是冲着肖沫的美貌去购买米面的。
  肖沫自然不在乎这些人的目光,从小的生活经历,让她对身外的事物有种异于常人的排斥。
  在肖沫10岁的时候,母亲方璐病重躺在床上,咳嗽得非常厉害。肖沫就在床边守着母亲。
  父亲肖军把中药放在桌子上后,走到床前,摸了摸方璐的额头。
  方璐气息微弱地问:“又去抓药了?”
  肖军点了点头:“大夫说了,再吃几副药,这病就能好了。”
  方璐情绪有些激动:“别听他忽悠咱,吃了这么多副药,身体也没有比以前强多少,钱倒是进了他口袋不少。”
  肖军神情恍惚:“可咱的病得治啊!”
  方璐咳嗽了几声:“沫沫,你先出去玩会儿。”
  肖沫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屋门。
  肖军的目光转到方璐身上:“有什么事还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方璐缓慢地挪动着身子,肖军赶紧扶起方璐,让她倚靠在床背上。肖军的身后是一扇窗户,这使得处在逆光中的他脸上很暗。
  方璐语气低沉:“你一定得答应我,我死后,照顾好沫沫,不能再找其他女人。”
  肖军一惊:“看你说的什么话,咱活得好好的,说什么死!”
  方璐又猛烈地咳嗽了几声。
  肖军说:“你快歇着吧,别乱想。”
  夕阳已经西下,天还没有黑。肖沫家門口的小巷幽静深长。远处肖沫和几个小孩子在跳皮筋,依稀传来他们的儿歌声。
  肖军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点上一根香烟,猛吸了几口,吐出浓浓的烟雾。
  天色渐暗,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出现在巷口。肖军快步追上去,人影已经消失。
  街上,行走着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肖军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雾气弥漫在眼前。肖军陷入了回忆之中,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叶兰。村头的池塘升腾起淡淡的雾气,一片片芦苇丛随风飞扬。肖军和叶兰一起嬉戏打闹,奔跑在田野的小路上。不远处是一个个高高大大的麦堆,打麦机周围暴土扬场。肖军和叶兰一起坐在池塘边,叶兰脸上有点泛红,她搂着肖军的腰。
  叶兰说:“等我们结婚的时候,我也要穿张裁缝家做的红旗袍。小蓉姐出嫁的时候,就是穿张裁缝家做的旗袍。”
  肖军面带微笑:“我们还得用最好的料子。”
  叶兰脸上洋溢着幸福,嘴里唱起歌。
  池塘里有几只水鸭自由自在地游过,叶兰的歌声在田野上回荡,大片大片的芦苇随风飘动。
  夕阳西下,染红了田野和村庄。
  “爹,我饿了。”
  肖军坐回到门前的石墩上,被肖沫的声音打断了回忆,手中的烟头忽明忽暗闪着红光。
  肖军面无表情:“锅里还有点白粥,你先去喝点。”
  肖沫朝厨房跑去。肖军猛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眼神呆滞。肖沫特别不喜欢夕阳西下的那层层尽染的红色。
  夜晚,月亮逐渐地亮了起来,像一片轻柔的白纱,将村子包围起来,整个村子沐浴在这明亮的月光里。月光在田野里流动,似乎有种莫名的躁动和不安。
  屋内,灯光黯淡。肖军把盛有中药的碗端到方璐的面前。
  肖军说:“快趁热把药喝了。”
  方璐一闻到药味就恶心、呕吐。
  肖军赶紧把中药碗递给肖沫,自己给方璐捋着后背。肖沫站在一旁哭了出来。
  方璐有气无力,嘴唇发紫,呼吸微弱:“我的日子不多了,以后你带着沫沫好好过日子。”
  肖军情绪有些激动:“你这是说的啥话。来,咱先把药喝了。”
  肖军从肖沫的手中接过中药碗,放在方璐的嘴边。方璐喝了几口药水,紧接着,全吐了出来,肖军赶紧拿毛巾给方璐擦嘴。
  方璐的头发散落着,因为出汗而湿湿地贴在脸上,肖军帮她捋了一下头发,露出脸来。
  方璐缓了缓精神,伸手握肖沫的小手:“沫沫,以后……要听你爹的……话。”
  肖沫哭着点了点头。
  方璐看了一眼肖军,大喘了几口气,嘴里嘟囔着:“冷、冷……”
  肖军紧紧地抱住方璐,方璐握着肖沫的手瞬间松开,头硬生生地依靠在肖军的身上。
  肖沫大哭:“娘……”
  那一夜,整个村庄只有肖军家的里屋亮着灯。夜色越来越浓了,好像一下子全都掉进了神秘的沉寂里。
  第二天一早,零零散散的几个行人,路过肖军家门口,都会往门内看几眼。里屋开着门,墙上挂着方璐的黑白照片,肖军和肖沫烧着纸钱。叶兰走到门口,目光与里屋的肖军对视了几秒。叶兰离开肖军门口,肖军把视线转向墙上方璐的遗照,火焰照在他的脸上。肖军陷入了沉思,记忆被拉回到了当年与方璐结婚的时候。
  窗户上贴着大大的双喜字。肖沫的爷爷站在院子里在指挥人搭篷布,打炉子,放桌子。肖军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肖沫的爷爷大声训斥:“小兔崽子,你在瞎转悠啥?赶紧去搭把手,大家伙儿都为你来忙活,你还当没事人。”
  肖军凑过去:“爹,我不想娶方璐,我要叶兰。”   肖沫的爷爷:“你再打这主意,看我不打断你的腿,她爹刚被调查出有问题,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甭多想了,赶紧干活去。”
  村里的街道像一条平静的河流,蜿蜒在浓密的树影里,树叶沙沙作响,大片大片的芦苇丛随风摇曳。
  不远处,一队娶亲的队伍归来,吹拉弹唱,喜庆的乐声弥漫着整个田野。肖军面无表情地骑着自行车载着方璐,他骑得很慢。叶兰从另一条小路跑过来,站在队伍的后面。周围尘土飞扬,叶兰看着娶亲的队伍远去,瘫在地上。
  叶兰满脸泪水,喊着:“军哥,军哥……”
  肖军轻微地叹了口气,仿佛这些事情,就发生在昨天一样。他一脸苦相地坐在门口,吸着香烟。叶兰走到门口,看了看里屋挂着的方璐遗像。
  叶兰在一旁喊道:“军哥。”
  肖军抬起头盯着叶兰,刚要起身,又坐了回去。
  肖军把香烟踩灭:“你来做啥?”
  叶兰坐在肖军的身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
  肖军刚要从口袋拿出香烟,被叶兰一手抓住:“少吸点烟,对身体不好。”
  肖军赶忙摆脱叶兰的手。
  叶兰凑上前去:“要不……要不咱俩过吧,她都走了有一段日子了,你得忙理发店里的活,也照顾不好沫沫,我会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照顾。”
  肖军摇了摇头:“那么多给你说亲的媒人,你就是不嫁,我知道你都是为了等我,我也不是因为你家庭成分不好。沫沫还小,我答应过她娘了,不再娶妻,以后再说吧!”
  肖军起身准备回屋,叶兰从后面直接抱住肖军。肖军看到屋内摆放着的方璐遗像,愣住了,然后赶紧挣脱了几下,但还是没有挣脱开叶兰。
  肖军:“你这是何苦呢?”
  叶兰:“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以后让我照顾你爷俩。我知道方璐担心什么,她就怕给沫沫找个继母,受虐待。”
  肖军转身关上大门,拉着叶兰进了屋里,屋里的灯一会儿熄灭了。
  2
  肖沫18岁的时候,不顾肖军和叶兰的反对,独自一人坐上了从南方到北京的火车,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也是第一次出远门。高中毕业后,肖沫选择放弃上大学,准备开启自己的北漂生活。
  火车缓慢地穿过绿油油的麦田,车厢内异常的安静,肖沫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在北京南站停下。
  肖沫睁开眼睛,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的人潮。2008年的北京,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奥运”的元素。在这么一座繁华的城市,肖沫开始用五彩斑斓粉饰自己。
  在店面不大人气却特旺的广安门美食街,她感受到了质朴中带给人的震撼;在大店云集的阜成路美食街,她体会到了大气磅礴的独有气派;在俊男靓女聚集的SOHO现代城美食街,她感受到了夜晚灯红酒绿的繁华气氛;在经济实惠的亚运村慧忠路和大屯路美食街,她走哪吃哪,吃哪想哪。
  肖沫玩够了,那就得开始工作了。白天,她在阴暗闷热的地下室里睡觉,晚上的时候去地铁唱歌。而这一切也只是为了留在北京。她每天重复着这样的生活,不觉得疲惫,亦不觉得落魄。
  北京的夏天闷热不堪,空气中的潮湿和不断渗出的汗液胶合在一起,发出难闻的酸臭味,让人越发烦躁不安。
  深夜,城市的霓虹还不肯合上它梦幻的眼睛。
  唐立平第一次见到肖沫的时候,就是在这样一个闷热的夜晚。他在地铁的角落里听肖沫唱歌。
  当肖沫的歌声渐渐地沉寂下来,周围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唐立平径直走向她,走到她的跟前,两人相互对视了几眼。唐立平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放在了肖沫的盒子里,这也是唐立平这个月所有的生活费。
  唐立平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每天都是忙着找工作,应接不暇的繁忙。实在忍无可忍,选择了离开家乡,坐上开往北京的列车,他觉得既然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还害怕什么?
  唐立平自从见了肖沫,而且得知肖沫是老乡,心里就开始乱七八糟起来。他像着了魔一样,有空就带着肖沫四处游览,长城内外,几乎是跑了个遍;有事没事,他都找机会和肖沫待在一起,参观景点,吃饭聊天,甚至打情骂俏。直到有一天肖沫终于好奇地问唐立平究竟有没有工作的时候,他才支支吾吾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于是从朋友到恋人,他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之后,肖沫收拾好了简单的行李,搬来和唐立平同住。站在新搬的家中,肖沫不仅可以清楚地看见远处彤红一片的香山,而且还可以俯视北京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车行如蚁的街道,还有街上來来往往的拥挤的人。虽然她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她知道他们脸上写满的都是什么。因为她就是从他们之中飞翔起来的,从地下到地面,从地面到空中。
  他们把房间重新装饰了一下,粉刷了新漆,买了新的厚重的窗帘。窗帘是天蓝色的,很厚重,阳光无法穿透的厚重。
  深夜,肖沫唱完歌回来的时候,他们就爬到窗口看天空。厚重的云被风吹得迅速地移动,夜空显得无比的深邃。北京的夜总是闷热而潮湿,他们不开风扇,偶有风吹过,便是清凉入心,带着欢畅。风吹得猛烈的时候,会听到呼呼的声音,带着湿热的印记。
  9月的北京,天气总是一会儿下雨一会儿晴天,夜雨带着泥土的芬芳。这世间风尘漫长,人情淡薄。肖沫和唐立平在一起,不是因为寂寞,只是认真地交付过彼此的心。肖沫在母亲方璐去世后,就生活在继母的“阴影”之下。
  肖沫说:“叶兰这个女人对我挺好,但我就是没法喜欢她,更不能把她放在母亲的位置上。”
  唐立平劝慰:“以后我们俩一起过,我做房地产中介能挣不少钱。”
  一个个漫漫长夜的相伴,便觉得快乐。他们的心理和感情都有欠缺,才会让他们如此贴近,如此走近。
  可是后来,唐立平的房产中介来了位新同事,叫韩雪,很干净的女孩,她总是时不时地盯着唐立平发呆。
  唐立平约韩雪去酒吧喝酒,然后听肖沫唱歌。肖沫唱完了歌,坐在唐立平身边,他俩放肆地笑着,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竟然忘了边上还有个韩雪。他们喝掉了整整一瓶的烈性红酒。   他们兴奋地喝着,高声叫着,再来,再来。肖沫醉眼看着韩雪,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的内心充满着醋意。她一直相信女人的直觉,唐立平和韩雪不是一般的同事关系。
  那夜过后,肖沫用冷漠把自己重新包裹起来。
  唐立平有过许多次离开北京的念头。他也和肖沫谈过,在北京挣些钱,一起回老家,日子要比在北京过得舒服。
  “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肖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唐立平明白,肖沫还处于在北京不服输的阶段。在郁闷的时候,发现屋子墙角还有一瓶打开后没有喝完的白酒,于是弯腰拿了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把椅子挪到窗前,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偌大的北京城。
  唐立平来到北京已经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他也回去过很多次了。每次回去,他都是早早地订好了车票,归心似箭地赶回去;每次当他在出站口时,也有那种不服输的感觉。每次一坐上返回北京的火车,他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可以说,这三年,唐立平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花在了如何留在北京的执念上,最后竟然要离开北京回到家乡生活,并希望肖沫可以和他一起回去。肖沫对他的决定非常气愤,终于忍不住和他大吵了一顿。
  唐立平走的时候,没有来向肖沫告辞。
  肖沫在之后的日子,经常去酒吧买醉。忽然之间,肖沫对酒吧产生一种极度的厌恶,放下没喝完酒的杯子,转身离去。
  夜色依旧绚丽斑斓。在出租房里,肖沫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吵闹的人流,感到了锥心般的痛。而北京对于肖沫而言,在唐立平走后,成了一个人的城市。经过多次的自我挣扎后,她也选择离开了北京。临走的那一晚,三里屯,她坐在椅子上,直到天亮。
  3
  肖沫回到家乡,就在剪子巷开了这家米店。她当初放弃了音乐梦,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为了生活总得向现实低头。可后来一想,这也不算什么放弃,自己去北京漂泊本来就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离开家乡的理由。
  可事与愿违,回家没几年,父亲肖军去世。肖沫去买墓地的时候,阴差阳错与唐立平碰了个正着。原来唐立平回到家乡后,开了一家房屋中介,活人死人的生意都做,可以说越做越大。后来,挣了一笔钱,娶了个媳妇,还创办了一家食品加工厂。
  肖沫心里明白,凭唐立平的经商能力,在北京打不下一片天地,可在老家,唐立平还是能干一番事业的,况且他在北京历练了这些年,算是增长了些经商的经验。
  曾经的恋人再次相见,内心不免翻起些波澜。肖军去世后,叶兰就与肖沫相依为命,虽说肖沫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没什么感情,可叶兰也在自己去北漂的那段日子,照顾了自己的父亲。
  肖沫从对叶兰的厌恶到与她相依为命,只用了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可在叶兰心目中,还是希望肖沫早点嫁个人家,不然就和自己一样了。
  孟菁一身时尚装扮,戴着浅色墨镜,拖着行李箱,到了剪子巷的一家火锅店。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旁边有几个在剪子巷里生活多年的女人嗑着瓜子聊着闲天。
  孟菁喊道:“老板,来两份羊肉,再来点生菜,上份手擀面。”
  老板娘点上火锅,汤水沸腾。没有一会儿,肉菜上桌。孟菁津津有味地吃着羊肉。
  “你说肖沫都到了结婚的年纪了,怎么还不出嫁?”
  “没人要呗,你们看啊!肖军都死了这么长时间,她也不走,一直陪着叶兰。”
  “要说这肖沫和叶兰,真就是活脱脱一对儿。”
  ……
  几个聊天的女人一起大笑。
  孟菁放慢了吃羊肉的速度,边吃边听她们聊天。
  孟菁转头看了她们一眼,不屑地一笑,喊道:“老板,结账。”
  老板娘赶紧跑过来,接过钱,说:“钱正好,欢迎再来!”
  街上各色人等匆匆忙忙地往来,家用电器商店外摆着一个货摊,各种各样的首饰、服装在展销。
  一早,肖沫刚打开门,孟菁往里就闯,带进来的一股子风差点儿把肖沫给吹倒。孟菁手提一个大箱子,一屁股坐在米筐旁边的木凳上。
  孟菁说:“姐,有凉开水吗?”
  肖沫稍稍一愣,一扭头,喊:“叶婶,快去拿水来。”
  叶兰张着两只手,在门口站一站,转身去拿了杯水。
  孟菁喝足了水,喘了几口气,说:“我叫孟菁,是个网红,对剪子巷慕名而来,想在米店住一阵子,我可以按月付房租的。”
  肖沫语气冰冷,说:“这条街上有很多出租房子的,而且我是賣米卖面的,对剪子巷也不怎么了解,给你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孟菁赶紧说:“姐,这条巷子有那么多故事,加上我出众的外表,定能创作出直指人类灵魂深处、探索人之生死的终极价值以及意义的网络视频段子。”
  肖沫和叶兰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孟菁见两人不说话,俯下身子就去包里找寻东西。孟菁牛仔短裤边沿,露出一抹粉红丁字内裤蕾丝。
  孟菁起身,递给肖沫的是一张身份证,然后说:“你们看看这些材料,我可真的没有骗你们。”
  肖沫看了一眼孟菁,并没有接过孟菁的身份证,对叶兰说:“你去给她打扫一下房间,让她住下吧。”
  叶兰不理解,但还是领着孟菁去找屋子。店内的东南角有一个杂物间,面积不大,不过十多平方米的样子,叶兰对孟菁说:“姑娘,先委屈你了,我和肖沫住习惯了,也没有外人来过,有点简陋,你就凑合着住吧。我和肖沫就住在后院。”
  孟菁喜悦地说:“没事,这房间挺好,谢谢你们同意让我住下。以后叫我菁菁就行。”说完,孟菁赶紧打开行李箱,把书籍摆放在桌子上,再拿出内衣内裤。叶兰看到粉红色的丁字内裤,赶紧把目光移开,脸上显出一副厌恶的表情,然后走出房门。
  肖沫望着乱七八糟、嘈杂而又丰富多彩、活力十足的剪子巷,心里嘀咕着:什么文化,什么历史,都是狗屁!
  叶兰从东南角的房间走出来,对肖沫说:“我不太喜欢这个女孩,你看她穿的都是些什么啊?”   肖沫眼睛的余光注视着东南角的房间,冷笑道:“年轻就是好啊!怎么嫉妒了?”
  叶兰赶紧解释:“谁没年轻过呢!”
  孟菁的到来,确实打破了米店长久以来的沉闷气氛。
  夜晚,肖沫半躺在藤椅上看手机。孟菁洗浴完毕,只穿着内衣内裤,走进后院。肖沫惊讶地看着孟菁,孟菁丝毫不以为意,就那样子站到院子里,姿势温文尔雅,一下一下,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肖沫手足无措,忍不住发出警告:“菁菁,穿上衣服。”
  孟菁扭头,眨巴一下眼睛:“天太热了!”
  肖沫不动声色,哼了一声:“知道吗?屋子里还有两个人呢。”
  孟菁嘿嘿一声笑:“屋子里又没有一个男人,怕什么啊你们?”
  肖沫的眼睛圆了一下,随即,睫毛一个劲儿地直眨巴。她的目光终于跟孟菁的胸部相撞,一脸无奈地说:“这里还住着叶婶呢,你可收敛点吧。”
  孟菁点了点头,说:“我要去街上直播古街的夜色了!”
  肖沫赶紧阻止住:“你直播不要紧,不能这样直播,得穿上衣服。”
  孟菁解释道:“我可是正儿八经的主播。”
  肖沫看着孟菁转身回屋的背影,内心真的很羡慕年轻的孟菁。
  4
  肖沫抬头看了看月光,如果没有孟菁突然闯入她的生活,她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静下心来到这条街上逛一逛了。她披了件风衣,一个人上了街。
  月色下,肖沫漫步在胭脂石和青灰石铺就的剪子巷,街道两边是成片的明清建筑,傍水而列,粉墙青瓦,飞檐翘角,配上精美的砖木石雕和书法牌匾,显得古朴典雅。屋檐下的灯笼泛着微弱的红光,为夜行人照亮前方的路。
  不远处,孟菁正在拿着自拍杆直播:“来到剪子巷,一定不要错过檐下斜撑。每家的斜撑都雕刻着不同的图案,或人物或花鸟或动物,形态各异,栩栩如生。这里的木雕青睐历史名人,融绘画、历史、人文于一体,虽不华丽,却有深意。”
  老街上的铺子里,匠人们经营着代代传承的老手艺。刺绣店中,绣娘拿着一根细细的绣花针,颔首凝眸间,飞针走线,一朵百合绽放于绣片之上。
  肖沫盯着刺绣店里的绣娘,两眼发愣。肖沫特别喜欢这样的慢时光。可是现在,仓库满满的,这些日子一直没什么订单,现在只有请求唐立平收购自家的稻米,才能填上这大窟窿,不然自己就坐吃山空了。
  叶兰在米店的门口站着,她一脸忧虑地等着肖沫。
  肖沫这一刻已经明白,叶兰的生活已经离不开她了。从当初的嫌弃,到现在的相依为命,她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在月光下,街道古香古色。
  肖沫说:“叶婶,当初你怎么没和我爹在一起呢?”
  叶兰被肖沫突如其来的话题给惊了一下,便说:“你爹是挺好的一个人,我配不上他。”
  肖沫微微一笑,又迅速收敛回去:“我觉着是你不够勇敢。不过,你要是勇敢的话,估计也就没我了。”
  叶兰低下了头:“我一个女人还能怎么勇敢?”
  说这话的时候,叶兰陷入了曾经和肖军在一起的画面。
  桌子上摆放着很丰盛的菜。叶兰跟肖军对着头喝酒,甚至还跟他划拳,压手指头。肖军一直输一直喝。叶兰有点醉意,故意软得站不起来。肖军刚要伸手去抱叶兰,又把手缩了回去,在屋子里抓着头皮转圈儿。
  叶兰眯缝着眼,紧握着拳头,有些着急。肖军右手放在叶兰的胸口下面,左手伸到叶兰的屁股下面,站在葉兰的身后,整个身子跟叶兰保持着一段距离,胸口根本就没跟叶兰的后背挨着。
  叶兰笑着,突然冒出一句话:“我猜,他那个姿势肯定很累很累。即便那样,肖沫你别笑话我啊,我一下子就有了感觉。我浑身发抖,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我可没想到,你爹干干巴巴一个人,劲头儿倒不小,他吭哧吭哧了半天,居然就那样把我抱起来。你说厉害不厉害?我这么胖的一个人。”
  肖沫问:“小的时候,他就那样子抱我的。你就没做点什么?”
  叶兰笑一声:“我,我能做什么呀?”
  肖沫叹了口气:“你在我家待了这大半辈子,为了我和我爹,也没要个孩子,不觉得亏吗?”
  叶兰说:“有什么亏的?你明天就要去见唐立平了,别聊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赶紧休息一下吧。”
  肖沫打趣道:“如果明天谈不成,估计咱娘俩就要坐吃山空了。”
  叶兰听到“娘俩”两个字的时候,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幸福感。
  两人说着话儿,孟菁跑到了她们的身边,笑嘻嘻地,“说啥悄悄话了?”
  肖沫对孟菁的活泼有点招架不住,便说:“咱们回去休息吧。”
  天一亮,肖沫穿了一身旗袍,吸引了一街人的目光。那些目光似乎要穿透她身上的每一个窟窿。肖沫不以为意。她不紧不慢,行走在街面上。
  孟菁赶紧追上肖沫,惊奇道:“我说谁这么漂亮,害得我跟了一路,原来是肖沫姐啊!”
  肖沫问:“你跑来干什么?”
  孟菁笑着说:“你去干什么?我想跟着。”
  肖沫严肃地说道:“我要去谈生意,不是去玩。”
  孟菁接着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肖沫一想,孟菁跟着自己也好,省得自己这么紧张。于是,对孟菁说:“车在巷子口,走吧。”
  两人到了车前,肖沫刚要打开车门,孟菁冲在了前面,说:“姐,哪有老板自己开车的?我来开车。”
  肖沫点了点头。
  车行驶着。道路两边的田野上,随风飘荡着灰白色芦苇。绯红的朝日涂抹着村庄的每个角落。孟菁开着车,她身穿一身破牛仔,一双蛋糕鞋。衣服上上下下,到处是不规则的大大小小的窟窿眼儿。
  孟菁调侃:“姐,见你的这个老板是男的吗?帅不帅?”
  肖沫笑了笑:“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放心去勾引好了。那男人,不过是我的前男友。而我现在只想和他谈谈这批稻米的事情,再不卖出去,赔钱是小事,这家米店也要关门了。”   孟菁哈哈一声:“那我可就不客气啦。我干这个,绝对靠谱。”
  肖沫已经没心情去给孟菁讲解自己的过去,而是担心唐立平的性格,会不会刁难自己。
  孟菁问:“姐,今日里打扮得这么娇艳,给谁看啊?”
  肖沫没有回话。
  到了酒店,肖沫和孟菁推门而入,肖沫稍稍一顿。颇大的房间,桌子也阔得夸张。坐在桌子边的,却只有唐立平一人。
  唐立平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们来啦?”
  肖沫站在门口,似乎犹豫过几秒钟,终于还是走过来,面带微笑:“好久不见。”
  唐立平说:“是啊,是啊,十多年了吧?”
  孟菁早就坐在大圆桌旁边,故意咳嗽了几声:“这么大张桌子,就咱们三个人?”
  肖沫一拍头说:“我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闺蜜孟菁。”
  唐立平赶紧抽回手,去和孟菁握手。然后对服务员说:“服务员,上菜。”
  菜陆陆续续上桌。孟菁扯一扯上衣,故意捏了捏某个窟窿的边沿儿。她看到唐立平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胸部。
  肖沫问唐立平:“你确定能把我仓库的稻米都处理掉吗?”
  唐立平说:“这几年风调雨顺,很多食品厂都不缺粮食,我尽力而为。”
  孟菁从这话中,听出了唐立平有其他的要求,便说:“你们先聊,我去个洗手间。”
  唐立平见孟菁走了,便对肖沫说:“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要不,咱俩还在一起吧。”
  肖沫赶紧打断,说:“唐厂长,你是有家室的人了。”
  唐立平解释道:“我对她没什么感情,不然这些年,也不会没个孩子。”
  肖沫赶紧说:“如果谈生意,我们继续,不谈生意,我就走了。”
  唐立平安排这个饭局,本来就没想正儿八经地谈生意,而是想和旧情人见面,能继续曾经未完成的故事。
  肖沫提起包,刚要走,孟菁从门外进来了,愣在原地。
  肖沫推开门,看了一眼孟菁:“孟菁,你还走不走?”
  孟菁妖媚的眼神看着唐立平:“走……”
  孟菁走出房间,跟在肖沫的后面。一路上,肖沫没有说话。远处是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近处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肖沫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呆滞,孟菁则显得异常的兴奋。
  孟菁笑着说:“姐,唐立平这人提出非分之想了吧?”
  肖沫完全没有理会孟菁,一直望着车窗外的夜景,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
  孟菁不解:“姐,你笑啥?是不是又有什么故事?快说说。”
  肖沫语气严厉:“好好开车,看前面的路。”
  孟菁扫了几眼肖沫:“姐,乍一看这唐立平也算是仪表堂堂,分手后,后悔吗?”
  肖沫目瞪着孟菁:“好好开车!”
  孟菁老老实实驾驶着:“知道他结婚的时候,你有没有难过啊?”
  肖沫苍凉地一笑:“为一个与自己不相关的人难过不值得。”
  不久后,车拐进了剪子巷。
  5
  剪子巷已是一派秋色,杨树叶片是黄色的,梧桐树早就光秃秃的,香椿树的叶片斑斑点点,还在强硬地支撑。
  肖沫看着仓库的货物越来越发愁,她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依靠唐立平了。
  叶兰也是有些着急,但帮不上什么忙,看着肖沫这几天都有些消瘦了,甚是心疼。
  可没想到,唐立平居然親自来到肖沫的米店。肖沫知道唐立平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躲了起来,让叶兰来接待唐立平。
  唐立平看了看库存的货物,对叶兰说:“这库存真不少啊!”
  叶兰说:“货物出不去,只能砸手里了。唐厂长,你们的食品加工厂不是需要稻米吗?”
  唐立平笑着说:“我就是来看看有多少货的,我全买了。”
  叶兰有些惊讶,问:“你说的是真的?”
  唐立平点了点头。
  叶兰说:“那你等等,我去找找肖沫。”
  而这时的肖沫正在和孟菁在后院聊天,一听到这样的消息,自然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选择了去面对唐立平。
  肖沫问:“唐厂长,怎么又同意购买我家这批稻米了?”
  唐立平说:“买谁的都是买,还不如买自己人的,但是呢,我一趟拉不了,得多拉几趟。价格还是按谈好的算。”
  肖沫问:“什么时候签协议?”
  唐立平想了一会儿说:“这周吧。”
  肖沫突然松了一口气,心里嘀咕着:算唐立平还有点良心。
  米店的稻米能处理掉了,这对于肖沫算是卸掉了一直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晚上,她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开了一瓶红酒。叶兰和孟菁也非常高兴,三人共同举办庆祝。
  叶兰回屋睡觉后,孟菁问肖沫:“这么一来,是不是想和唐立平在一起了?”
  肖沫惊讶道:“胡说什么呢?赶快睡觉去!”
  孟菁从肖沫的表情,仿佛已经读懂了什么,便跳着舞,大笑着走了。
  肖沫回忆了一晚上与唐立平的过去,心想,实在不行,他只要离婚,就嫁给他。她就在这段美好的回忆中入睡了。
  可第二天,唐立平没有来米店签协议,肖沫琢磨着,可能唐立平有事,说好了这周就签协议,还有四天。可一等再等,还是没等到。
  叶兰提议:“要不要去找一下唐立平?”
  肖沫觉得唐立平如果不想购买这批稻米,完全没必要来这一趟。但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打电话他也没接,干脆就去找唐立平。
  肖沫到了唐立平的食品加工厂,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等待着唐立平出现。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唐立平一直都没有出现。直到天黑,唐立平办公室的灯,一直暗着。她大声骂道:“唐立平,你这个骗子。”
  回到米店,孟菁凑了上去,问:“唐立平签合同了吗?”
  肖沫情绪低落,摇了摇头,说:“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孟菁问:“是对这单生意失望,还是对唐立平这人失望啊?”
  肖沫没有回答,回了屋子。
  约定签协议的最后一天,肖沫在米店徘徊,时不时地拿出手机,拨打唐立平的电话,一直无法接通。她没办法,只好再去食品厂找唐立平。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唐立平居然和孟菁在一起。她躲在一旁,拨通了孟菁的电话,问:“菁菁,你在哪呢?”
  孟菁回答:“我在街上拍视频呢!”
  肖沫的怒火一下子燃烧了起来,走到了唐立平和孟菁的面前,冲上去就给了唐立平几个耳光,然后瞪了孟菁一眼,走了。
  傍晚,孟菁刚要进米店的门,就被叶兰挡住了,说:“替你把东西收拾好了,你走吧。”
  孟菁看了看摆在地上的行李箱,说:“肖沫姐呢?”
  叶兰说:“她不想见你。”
  孟菁还是闯了进去,站在肖沫的面前,说:“姐,我承认我骗了你,但我这么做是为了米店。”
  肖沫笑道:“为了米店?为了你自己吧?唐立平有几个臭钱,就把你给吸引过去了?”
  孟菁缓了缓神说:“你带我见了他之后,我第二天又去找过他,他也答应购买这些稻米,但我慢慢发现,你的心还放不下他。他这人来米店,根本不是为了买稻米,而是为了勾引我。你觉得我能看上他?我就是为了证明他这人很花心。我看到你想旧情复燃,我是不想让你被他欺骗。本想让他买了大米,再把事情透露出来,没想到会这样。”
  肖沫问:“你觉得我能相信你?”
  孟菁说:“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会购买你的稻米的。谢谢这段时间的照顾。”
  绯红的朝日涂抹着剪子巷的每个角落。孟菁拖着行李箱,甩门而出。肖沫一脸不解地看着孟菁离开。孟菁拖着行李箱,一人往前走,眼泪不停地往下流,眼前逐渐模糊。
  阴天,院子里零零散散有些落叶,显得荒凉。肖沫穿着一身素色的旗袍半躺在藤椅上,她的眼睛望着门口。
  唐立平走了进来,说:“咱们把协议签了吧。”
  肖沫看着唐立平,生气道:“谁让你来的?赶紧滚,我就是赔了,以后也别来往了。”
  唐立平看了看院子,问:“孟菁呢?”
  肖沫说:“墙外的红杏可不要随便碰啊!”
  唐立平严肃地说:“你能别这么阴阳怪气吗?”
  肖沫取笑道:“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唐立平解释道:“你不就说我和孟菁吗?我和她什么事也没有,她找我是为了你的稻米,我答应她了,但她一直躲着我,我就一直拖着不签协议,以为她能找我。后来,她真的找我,就被你碰上了。”
  肖沫心里有些惭愧,原来孟菁是为了自己才和唐立平交往的,这么一说,是自己把孟菁拉下水了。
  肖沫说:“你赶紧走吧。”
  唐立平说:“你可要想好,如果你这些稻米卖不出去,米店就得倒闭了。”
  肖沫笑了笑说:“不用你担心。”
  唐立平训斥道:“你和十年前一个样,一意孤行。”说完,就走了。
  过了一个月,肖沫准备把稻米低于成本价卖出去的时候,突然门口聚集了很多人。吵闹的声音把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熟睡的肖沫吵醒。肖沫打开门,有一些来购买稻米的客商。
  “请问你是肖沫老板吗?”
  “店里还有稻米吗?”
  “我们可以合作。”
  ……
  肖沫有点招架不住眼前的局面,准备让叶兰关门,琢磨着:这怎么回事?
  就在关门的那一刻,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姐。
  肖沫定眼一看是孟菁,赶紧走过去说:“没想到你还能来,你和唐立平的事情,是我误会了。”
  孟菁说:“我不会放在心上的,要是记仇,能带来这么多客商啊!”
  肖沫瞪大眼,问:“这是你带来的?”
  孟菁笑道:“是的,我发现网络直播也可以卖货,就偷偷把以前录的视频发到了网上,然后给他们讲解米店的稻米,效果还不错。你还会唱歌,以后也可以直播卖货。”
  叶兰说:“菁菁,真的錯怪你了。”
  肖沫也一脸愧疚相。
  孟菁劝道:“别说了,咱们赶紧卖米吧。”
  熙熙攘攘的米店门前,一群人围着肖沫和孟菁。
  责任编辑 林东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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