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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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林雪
  雪
  白茫茫
  树上的雪,很白
  密林里的雪
  更白
  仿佛树林在低语
  树林必须更密
  雪必须更白
  密到雪不能落下
  白到雪
  不再落下
   鸟
  倏地
  飞过一只鸟
  窗口的我
  知道
  我一直看
  它就不会消失
  我一直看
  它就一直在飞
  只要我
  站在这窗口
   那山水人家,她说
  那山水人家,临水而居
  一家人眼神清澈,衣衫洁净
  几册农书,即无多余片纸
  四围寂静,竹木安然
  经过的我,以为懂得很多
  以為我走了很长的路
  以为我因所见所闻所感
  可以说些什么
  那家的小女儿却抱着一只猫
  说要给它洗洗耳朵
  说要洗净它的眼睛、嘴巴
  就用溪水,几片碧绿树叶
  她说,阳光真好,水声清冷
  你不必走那么远,读那么多书
  她说,做一只猫一棵树就好
  猫懂的,树懂的,我们人都不懂
   夏夜
  夏夜
  比石头一侧低低的黑暗
  更暗
  而更暗的是
  筋骨毕露的哑者蝎子
  它伺机而动的黑
  那哑语的第一个词
  瞬间的一击
  因无以命名而
  令人惊悚
  燠热之夜
  因这伺机而动的蝎螯
  正待缓缓翘起
  而有了深入骨髓的冷
   清晨的斋堂
  俯身轻啜
  米粥温顺
  而腌芥菜的咸涩
  正适宜于中和素朴的馒头
  而后,清水洗尘
  斋案上扣着的
  质若蓝花粗布的碗
  像是洗沐一新的僧人
  晨光如水
  斋堂若空
  斋后,这清凉的空有,静有
  亦有很深的民间的风尘啊
   一棵树
  黑暗里
  一棵树
  遥遥
  立着
  风神秘又冷
  难以辨别的声音
  四野
  围拢过去
  是这棵树的站立
  在黎明之前
  扶住了
  整个夜晚
   情诗
  爱不仅要羞于阳光
  也要羞于黑夜
   门
  告辞时候,
  显慧尚须打坐,她说:
  “门上了,我去叫门。
  山下那个虚掩着,推开即是。”
  下山,那门哑然闭着,
  犹疑,可还是试着一推。
  果然,虚掩。
  尘世的门,也都是这样虚掩着么?
   偶然觉出
  偶然觉出
  咀嚼食物的时候
  我会愧疚一样
  深闭眼睛
  这让我忽然
  有点感动于自己
  深闭了眼睛的我
  才像是一个人吧
  才有神把尘世的我爱得
  像是一个人了
   墓志铭
  雨天是不能写墓志铭的
  尤其是雨水太大
  漫过了整个世界
  就像是大雨过后
  世界要重新开始一样
   “咔”
  逆行荒野
  遗落了一把
  家门的
  钥匙
  每每开门
  耳边还会发出
  它转动时候
  “咔”的一声
   野草
  初次刈草,学着用锄头,用手拔
  野草的枝蔓太乱,根须死死纠缠
  最终不用手就无法将它们连根清除
  野草芜杂,有的有刺,有的没有
  山里人劝我,野草蜇人
  一会儿,果然蜇到,手上红疹遍布
  是啊,野草本在这里,根在这里
  我不是山民,不随这里的水土
  那些野草只跟山民有关
  只跟山民辛劳的手脚有关
  我一个旅人、外人,不过是偶然到此
  那些野草不认识我
  那些野草,也没有一种是我认识的
   九个红薯
  红薯,早上的稀饭里煮了一个
  另外那些,在石板地上
  上午的阳光斜斜照着
  它们身上,沾着褐色好闻的泥土
  一上午,我数次走过,驻足
  数来数去,还是数到九个
  那个消失的,跟这些红薯一样
  好像还在这儿,跟那几个在一起
   周木匠的刨子
  刨刃,不知去了哪里
  丢弃在角落里的刨床
  灰尘厚厚,像是最初的
  一截素朴的木头
  像是一小段混沌的时间
  又回到了混沌最初
   劳作的人
  汗水干了
  又悄悄沁出
  他们手脚有泥
  汗水的泥,浸透了盐的泥
  向晚时分,他们扛着 [钁] [铝]头吆喝着牛
  田畴那边,炊烟升起
  大碗的饭菜,甘冽的土酒
  报偿一天的劳作
  夜晚安歇的时候
  他们的手脚大抵是不洗的
  身体也是不洗的
  他们当然有性事
  浸透着泥土气息的
  他们每一次的爱,都是带着泥土的种植
  他们每一次的爱,都涌出汗水里的泥泞
  他们的孩子,将带着泥土出生
  带着咸涩的汗水出生
  带着绵绵不绝的大地的味道
  他们播下汗水,收获了秋天
  他们播下泥泞,收获了子嗣
   阳光和小狗
  阳光照着
  小狗不懂
  阳光也不懂
  小狗只是觉得
  这会儿身上很暖
  小狗很暖
  阳光这会儿不为什么
  也不是为了这条小狗
  这会儿阳光就是这样
  阳光不知为何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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