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设计”拖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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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众路线的落实要解决一个操作层面的问题:群众在哪,或者,群众是谁?

  经过数年的讨论,改革需要“顶层设计”的思想终于一步步从引起重视到得以实现,十八大及三中全会、四中全会做出的关于深化改革和全面推进依法治国的部署,可以视为中央做出的“顶层设计”。这一“顶层设计”的最终目标是“推进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
  一段时间以来,有论者开始提出“底层设计”的问题,即基层社会的组织化问题。这个讨论还没有引起足够的关注,但其重要性要求我们认真对待它了。
  从自上而下的角度,提出这一问题至少有两方面的重要性:第一,“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的实现不能光靠“顶层设计”,“顶层设计”无论多么完美,也得落实到社会的各个角落才行,“底层设计”是对“顶层设计”的必要衔接;第二,“推进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关键靠党,十八大再次重申党的工作方针是群众路线,这就要求党要找得到群众,即把群众纳入组织化的机制。
  从自下而上的角度,“底层设计”的意义在于,社会需要自我保护机制,以免于权力和资本的侵蚀和伤害。

群众路线要求群众的组织化


  群众,就其概念而言,指的是社会上的绝大部分人—政治资本、社会资本、文化资本都相对短缺的处于社会金字塔基座部分的大多数。
  群众路线要求党在决策和施政的过程中坚持“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将群众的分散的不成系统的意见转化为集中的系统的意见,然后到群众中宣传解释,化为群众的意见,见诸群众的行动。这个过程是循环往复的,一步步提升,臻于完善。
  如果将已制定的关于深化改革的“顶层设计”视为群众路线的一个阶段,那么接下来还有验证该设计是否正确、是否需要调整的问题。这就要借助于群众的反馈,听取群众在落实中遇到的新情况和由此产生的新需求。
  就群众路线的运作逻辑而言,群众路线的落实要解决一个操作层面的问题:群众在哪,或者,群众是谁?之所以强调操作层面,是因为这个问题在本质上是不存在疑问的:群众是一个个分散的普通人的总和。但正是因为群众的分散性,群众的需要又是难以把握的,群众的意见是不易厘清的。
  于是,党主动地改变群众的“一盘散沙”的局面,把群众组织起来,便是内在于群众路线的基本要求。毛泽东在论述群众路线时曾经批评“只靠少数人冷冷清清地做工作”的情况,明确要求党的干部,“每到一地,就和那里的群众打成一片,不是高踞于群众之上,而是深入于群众之中;根据群众的觉悟程度,去启发和提高群众的觉悟,在群众出于内心自愿的原则之下,帮助群众逐步地组织起来,逐步地展开为当时当地内外环境所许可的一切必要的斗争”。
  组织起来的群众既可以凝聚起更大的力量,也便于总结形成更集中的意见。从执政党的角度看,把群众组织起来既利于动员群众贯彻党的路线方针,也在听取群众意见时更容易找到群众,得到更贴近实际的群众意见,节省沟通成本。
  党在长期的革命和建设中一直是坚持这样做的。比如在1930年代的中央苏区,党在乡苏维埃政权的周边建立了十多个各式各样的委员会,吸纳民众中的积极分子参与,此外还领导成立了工会、贫农团、妇女会、儿童团、互济会等群众组织,几乎把每个人都包纳到了“组织”之中。
  美國学者乔尔·米格代尔评论说,共产党领导革命成功是因为“把群众组织起来,创造出比他们敌人更强大的系统性的体制”。这个观察和党当下“推进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的努力方向是有相通之处的,其对我们的启发是,执政党在当前条件下实现新的目标仍然离不开把群众组织起来,建立“强大的系统性的体制”。

“底层设计”应是“顶层设计”的一部分


  各级政府机关(包括中南海)经常会邀请社会人士前往讨论经济社会形势,为政府决策作参考,这是群众路线的具体体现。但不难发现,被请进去的多是学者、企业家,普通群众数量并不算多,并且其政治需求的表达也不是很突出。这不能不说与“找不到群众”有关—即便随机选择若干群众,那他们也只是群众中的几个人,而不是群众的代表。相反,企业家则有精密的自组织机制,通过经常性的沟通交流,单个的企业家就可以向政府传达一个阶层的诉求。
  改革开放以后,旧有的社会机制相继解体,农村集体化组织被废除,城市里随着以国企改革为主要内容的改制,作为生产生活空间的单位不复存在。这一变迁一方面扩展了个人的自由空间,减少了组织化对个人的压抑,但另一方面也将个人抛向了无可依靠的境地。
  在城市,由于经济发展态势良好,下岗职工的问题逐步被消化,并逐步形成了以财产权为基础的新的市民社会组织形态(如业主委员会),加上国家管理机制的配套(如警力和城管的扩展),城市基本秩序得以维持。但这不能等同于市民的利益诉求得到了足够关照。
  在农村,政府希望以村民自治替代集体化,形成新的秩序。村民自治的组织形式主要是“海选”村委会,但村民选举的负面问题已经暴露得很充分了,由于贿选等情况的普遍存在,被“选举”出来的很少是能适应农民治理需要的人,而多是有势力的家族的代表。“海选”造成农村的“派系”分裂,“小官巨贪”现象正是这一治理模式遭遇危机的反映。
  从日渐凋敝的农村中分化出了超过2亿的进城农民工,他们是中国经济腾飞的基石,可是他们的权利是缺乏保障的,他们的无组织状态要比农民更加严重。虽然近年来出台了《劳动合同法》等法规,但农民工签订劳动合同的比率仍然极低,以至于一旦有工伤、欠薪、养老等纠纷发生,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是如何证明劳动关系的存在,这是获得法律保护的前提。国家也推动了在私营企业建立党组织、工会等机制,但这些行动主要是依托企业也就是依托资本开展的,农民工想要获得庇护,仍然难比登天。
  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工农目前在国家的政治代表机关里几乎消失了。几年前,全国人大吸收了几名农民工代表,但在农民工群体完全原子化的现状下,他们虽然是有农民工身份的人大代表,但很难在人大议事中真正体现农民工群体的力量。
  群众路线要落到实处,是不能不了解广大工农的诉求,代表他们的利益的,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在党的领导下将工农重新组织起来。
  如何将工农重新组织起来,使他们进入群众路线的运转逻辑,便是我们应该关注的“底层设计”。根据我们的讨论可知,这里所谓的“底层设计”不是跟“顶层设计”直接对应的概念,事实上它应该首先成为“顶层设计”的一部分,然后再根据各个地方的具体情况推出有针对性的措施。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组织群众的工作必须由执政党来做,而不能放任其他社会力量。历史上,中国社会不能说没有组织化,但问题在于,填补国家权力空白、担负社会组织化功能的士绅阶层毕竟有自身的特殊利益,在国家整合能力缺位的时代背景下,相当部分变异成了压榨社会的自利集团。党的历史功绩之一便是“剔除”了这个变异的特殊阶层,将其榨取的剩余一部分还给社会,一部分用于国家政权建设,这才奠定了革命胜利的基础。
  当下,有一种很强的倾向是让社会自行组织,党和政府完全撒手。问题是,组织起来的群众,不仅要和权力博弈,也要和资本博弈,还要经常性面对“官商勾结”。如果没有完善的法治和适当的政策,确立社会组织的边界,结果更可能是全社会呈现“劣绅化”,各路“豪强”纷起,欺压原子化的“群众”,上演各种绑架改革,或者转嫁改革成本的戏码。今天,我们不能再重复历史上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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