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关系能否走出僵局

来源 :南风窗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jt11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0月29日,习近平在人民大会堂会见博鳌亚洲论坛理事长福田康夫率领的博鳌亚洲论坛理事会工作会议代表。

  如何实现与中国领导人的正式会谈,是日本首相安倍晋三的一个难题。但更值得思考的是,这为何会成为一个问题。
  10月28日,日本前首相福田康夫以“博鳌亚洲论坛”理事长的身份访问北京,并在29日与中国国家领导人习近平举行了会谈。毫无疑问,福田的理事长身份不是重点,“安倍特使”的身份才是看点,尽管这一身份是非正式的。因为正是今年7月福田访问北京并受到习近平的接见,中日官方接触的僵局才开始松动。安倍在11月APEC北京峰会上与习近平会面的愿望,也是由福田正式传递给中国领导人。在距APEC峰会召开不到两周之际,并非安倍内阁成员但与中国高层有良好私人关系的福田再访北京,既表明“习安会面”或许有戏,也反映出这次可能的会面背后的复杂博弈。
  首脑外交在中日关系中的作用不容忽视,但把中日僵局能否打破简化为两国领导人是否会面,显然不利于认清中日矛盾的实质,甚至也无助于中日关系走出低谷。“对话的大门一直敞开”,几乎已成为安倍对华外交的“标签”。但安倍把对话“诚意”的营造,凌驾于改善中日关系的经营,某种程度上在证伪他的“诚意”。中日建交以来最激烈的这轮对抗不是始于安倍,也不会因为安倍的去留而消失。中日关系是否会因首脑会面而走出僵局尚无定论,但在可预见的未来,对抗与合作并存,却很可能是中日关系的“新常态”。

博弈“习安会面”


  “来者都是客,我们会对所有的客人都尽必要的地主之谊。”这是中国外长王毅10月29日,就北京APEC峰会期间中日领导人是否举行双边会见所做的回应。王毅还说:“至于影响中日关系正常发展的问题和障碍,这是客观事实,不可回避。我希望,日本领导人和日本方面,能够正视问题的存在,拿出解决问题的诚意。”从王毅的回应可以看出,中日领导人可能将进行礼节性、程序性的会见,但是否会举行日方所希望的正式首脑会谈,还不得而知。此前《纽约时报》曾援引日方官員的话称,中日领导人可能在APEC峰会期间举行约15分钟的短暂会面,这次会面已经酝酿数月,涉及许多双方的幕后外交努力。
  鉴于目前中日关系的敏感性,习近平与安倍以何种形式会面,可能只有等到APEC峰会召开才能见分晓。中日双方为实现首脑会面做了哪些幕后外交努力外界无从知晓,但进入2014年以来,两国企业界、民间以及政界的互动明显多于去年。其中,着眼于实现首脑会谈的外交互动尤为引人注目。
对于像中日这样经济总量大而且实力较为接近的大国来说,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对外交及战略的影响,不会是简单的线性逻辑。

  6月26日,日本国土交通大臣太田昭宏访问北京,他是2012年12月安倍就任首相以来首位访问北京的内阁成员,这次访问预示着中日开始了官方接触。7月1日,日本外务省亚洲大洋洲局局长伊原纯一访问北京,他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探讨APEC峰会期间中日领导人会面的可能性。但至此中方并没有松口。7月11日,中国外交部发言人秦刚以“非诚勿扰”做回应,称日方如果不端正态度,不采取实际行动,中日关系的改善就无从谈起。
  转机出现在福田康夫7月27至29日访问北京之后。福田康夫的北京之行受到了习近平的接见,他也是安倍内阁成立以来习近平接见的首位日本政要。据日本媒体报道,福田康夫携带了安倍的亲笔信,并传达了安倍在APEC峰会上与习近平会面的意愿。随后的8月9日,在出席东盟地区论坛期间,日本外务大臣岸田文雄与中国外长王毅举行了会谈。这是两年来中日外长的首次会谈。9月26日,岸田文雄与王毅在出席纽约联合国大会期间再次举行会谈,就APEC峰会期间中日领导人会面问题进行了磋商。不过,岸田文雄事后表示首脑会谈并无定论。10月22日,日本副首相兼财务大臣麻生太郎,在北京参加APEC财长会议时“偶遇”中国副总理张高丽,并提及了首脑会晤的问题。
  对于首脑会面,安倍内阁的愿望更为强烈,外交上也更加主动。不过,与其说这是安倍打开中日僵局的“愿望”,不如说他是为了避免在中日对抗中失去更多。对于日本钓鱼岛国有化的挑衅,中国以执法船在钓鱼岛海域常态巡航做出的回应,客观上已经使日本不可能再像先前那样“管辖”钓鱼岛。英国谢菲尔德大学教授格伦·胡克认为,日本面临的最大风险是中国对其钓鱼岛管辖权的侵蚀。“因为管辖权的侵蚀,如果不是最终完全失去主权的话,也可能导致治理功能的丧失。” 法国国立电信学院国际问题学者萨米尔·塔塔在今年5月的一篇文章中称,“在目前逐步升级的态势背景下,决定钓鱼岛主权何时归属中国,将是中国的克制和战略耐心。缓和目前的紧张局势显然符合日本的利益。”

对抗与合作的限度


  至于中方在中日首脑会面问题上立场有所松动,有分析将其归因为经济上的相互依赖。中日贸易额在2012年下降3.9%之后,2013年降幅进一步扩大为5.1%。此外,中国在2013年从日本对外投资对象国首位跌至第四位。今年1至9月,日本对华投资同比减少43%。
  有日本媒体还把日本对华投资减少与中国GDP增速放缓联系在一起。这种联系显然过于简单。中日贸易格局的变化,早在2012年两国关系恶化前就已经出现。2000年至2011年,日本对华出口额在其对外出口总额中的比重,从18.4%下降至11.2%。同期,日本对东盟的这一比重从9.7%增加到10.9%。这段时期,也正是中国经济快速增长并在总量上超过日本的时期。从这个意义上说,中日贸易格局的变化,更合理的解释是东亚地缘经济格局的变动。
  对于像中日这样经济总量大而且实力较为接近的大国来说,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对外交及战略的影响,不会是简单的线性逻辑。澳大利亚莫纳什大学学者亚当·埃尔德里奇认为,东京和北京一贯的政策选择是着眼于提升自己的战略能力,对于可能导致经济关系的潜在损失考虑得相对较少。英国伦敦政经学院学者迈克尔·叶胡达,在谈及中日经济相互依赖关系时称,日益密切的经济联系,显然没有解决中日间不互信以及政治安全紧张问题,也没能成为有效且可持续的遏制工具。“对抗与合作的组合,将使中日关系围绕‘中线’大幅波动。”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学者迈克尔·格林将此称为一个悖论:中日关系形成了经济上的相互依赖,但这种依赖不足以影响安全政策的选择;但安全上的冲突又不足以影响经济上的相互依赖。   迈克尔·格林所称的“悖论”,某种程度上说划定了中日对抗与合作的限度。正因为如此,中日首脑在APEC峰会上是否以及以何种形式会面,应该放在这一逻辑下解读。从单纯的经济角度看,作为同为外向型的经济体,中日两国的任何外交考虑,都不可能完全忽略经济利益。这就决定了中日双方都有维持和平合作关系的意愿。在原则问题上不让步的前提下,中国不会放任中日经济关系恶化到影响中国经济基本面的程度。同样,如果中日关系进一步恶化并导致日本对华出口大幅减少,也会使“安倍经济学”的效果大打折扣。而且在这一点上,安倍的“脆弱性”更为明显,因为日本的经济表现直接关系到他的政治生命。
  但对于现阶段的中日关系来说,经济上的对外行为不可避免会带有战略博弈痕迹。追求合作并不意味着认同双赢。日本立命馆大学国际政治教授中户佑夫就认为,对于日本来说,经济领域与中国合作的双赢理念,已经被更谨慎地追求“赢更多”所取代。“当中国看到相互依赖朝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转变时,日本却没有发现增加与中国经济相互依赖以外的可行的替代性选择。”中户佑夫认为,把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谈判置于优先位置,表明日本把重点从东亚和以中国为中心的区域融合,转向了美国主导的区域融合。在中国倡导建立亚投行问题上,日本与美国一道旗帜鲜明地表示反对,则是中日经济领域带有战略博弈的最明显例证。

身份构建的冲突性


  历史問题是中日矛盾的一个症结,但其影响远远超越历史问题本身。对于现代民族国家来说,共同的历史记忆是国家身份认同形成的一个源泉。根据建构主义理论,身份认同界定国家利益,从而影响外交和安全政策。从甲午战争到抗日战争的历史,也是中国现代民族国家身份认同形成的历史。也就是说,国家身份认同决定了中国不可能不对日本军事上的扩张保持警惕。而增强日本军事实力,正是安倍所推行的国家正常化的核心内容之一,尽管打着“积极和平主义”的旗号。美国麻省理工学院日本问题学者理查德·塞缪尔斯,在谈及日本国家正常化问题时指出,“究其实质,正常国家的理念,就是指一个能发动战争的国家”。
  中日身份构建的冲突性在钓鱼岛问题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安倍政府把通过钓鱼岛争议营造的中国威胁,作为推动日本国家正常化的主要外部动力。格伦·胡克认为,安倍政府把应对“中国风险”作为机会,以实现摆脱战后体制,将日本改造为一个具有超越自卫能力军事实力的国家,最为明显的例证即是安倍建立国家保障局和通过“特定秘密保护法”。要论军事威胁,目前的中国肯定远不及冷战期间苏联在北方四岛部署重兵,给日本造成的安全威胁大。对于安倍政府来说,中国威胁不是对“现实”的反应,而是出于“解释”的需要。日本需要通过中国威胁的论述,实现有利于正常国家化的制度构建和资源动员。
  安倍推行国家正常化,既是国家战略,也是国家身份认同的重新构建。但这种重构也存在内在的冲突性。对于包括安倍在内的日本右翼势力来说,导致日本“非正常”的核心是限制日本使用武力的宪法第九条。而宪法第九条是日本“和平主义”国家身份的制度保证,也是日本国家正常化理念获得国际认可的“名片”。这里的冲突性在于:一方面,日本不愿意放弃“和平主义”的身份,另一方面,又想通过解释或修改宪法侵蚀这一身份的制度根基。安倍不太可能把日本带回军国主义时代,但并不意味着他没有重建那个时代与现实之间联系的意图。在“侵略”的定义上闪烁其词,屡次寻机试探修改“村山谈话”、“河野谈话”的可能性,正是安倍这种意图的体现。被这种历史与现实联系建构起来的日本“新身份”,不可能让包括中国在内的邻国放心。
  在新西兰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亚历山大·布克看来,历史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对历史的阐释,是界定一个国家在国际社会角色和地位的关键。“它不仅是研究历史的问题,还涉及界定当代国家身份。”安倍在历史问题上的修正主义倾向,无助于日本身份认同的构建,也不利于中日关系的稳定。与此同时,国家身份的构建离不开战略耐心。在东亚格局深刻变动的背景下,中日双方在身份构建上,都应该展现自我克制和相互适应。通过“异化”对方来获取战略优势,只会增加中日冲突的可能性。
其他文献
基层百姓的诉求看起来是一个又一个不起眼的“小事”,但这样一些“小事”没有处理好,往往会酿成群体性事件的大事。“一根稻草的效益”提醒我们,社会之乱,很多时候,是因为我们没有觉察到稻草在动,尽管它在那里拼命呐喊。关键是,怎么让当官的看得起百姓,把百姓的事当事,为百姓办好“小事”?  前不久,人民日报出版社发行了一套《县委权力公开透明运行试点县考察报告》丛书,共有3本,分别是《睢宁网事》、《睢宁规矩》、
01. 邮轮上的重金属音乐盛宴无间断上演,歌迷被泼得满身假血,为LizzyBorden乐队的狂热演出欢呼呐喊。02. 重金属摇滚乐迷身上的纹身就如他们所喜欢的音乐一样,诉说着他们的爱憎、信仰和灵魂。  42支重金属乐队,2000多名重金属乐迷,7万吨的豪华邮轮—这艘豪华邮轮的名字甚至就叫“重金属”。这是2013年1月的美国,从佛罗里达到加勒比海的一路狂欢。据说,船上每天会消费掉8000到1万加仑啤
经过5个多月的努力,温州金融改革试验方案终于落地。  4月9日至10日,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率领调研组赴温州了解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建设有关工作情况。一时间,温州金融改革引起广泛热议,与温州金融改革相关的类金融概念股飙升,类金融概念股一连几日涨停,成为4月份以来A股市场一道风景线。  温州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告诉记者,温州金融改革试点将分三步走:2012年为试点起步阶;2013年~2014年为全面
反腐败的高压态势并没有松动的迹象,“治标”仍将保持一定的节奏。一年多以来“治标”为“治本”拓展了可能的空间。在清理旧问题的基础之上,如何打开新局面,建构“不能腐”的监督机制,是下一阶段的战略重心。  从“不敢腐”到“不能腐”还需要哪些根本性的改革和制度建设,本刊记者就此专访了制度反腐专家李永忠。高压与解压并存  《南风窗》:总结十八大以来的反腐,比较为公众所乐见的成绩是一大批高官的落马,如果从制度
随着医学的发展,人体器官移植早已不是难题,人们欣喜,这又为人类的生命赢多一线生机,但与此同时,肮脏的人体器官贩卖和走私在世界范围内日益猖狂,在黑市团伙的利诱威逼下,许多为生活所迫的穷人不得不卖掉自己的一个肾以养家糊口,而因此赔掉了他们的生活,甚至是生命。  在东欧的摩尔多瓦、罗马尼亚、白俄罗斯,以及巴西、土耳其等国家,人体器官黑市非常普遍。摩尔多瓦被称作“欧洲最大的人体器官交易场”。走私团伙通常以
近日,中国标杆式的两位企业家马云和柳传志分别发表了一些较为敏感的个人政治意见,由于两人在中国企业界地位突出,再次引起了社会对企业家政治态度的关注。  随后,众多企业家表态,媒体和其他人士亦纷纷发表各自的意见,将此问题推向高潮,成为一个观察当前中国企业家政治态度的重要切面。“谈不谈”与谈什么  柳传志在正和岛这个企业家俱乐部性质的半内部场合所说“以后聚会我们只讲商业不谈政治”,成为此轮讨论的主要标的
1月9日,当韩国总统李明博乘专机抵达北京,开始其任内第六次访华之行时,中韩舆论普遍关注,两国关系会否随之“软着陆”。2010年3月的天安舰事件、8月的美韩黄海军演、11月的延坪岛炮击事件以及2011年底的中韩渔业冲突,已使两国民间情感几乎降至冰点。正因为此,李明博那次为期3天的国事访问,也被赋予了让中韩关系“触底反弹”的期待。  但高层访问似乎没能改变中韩关系“跌宕起伏”的演进路径。2月中旬,韩媒
20世纪快结束的时候,美国有一个叫约翰·霍根的科学作家,一脸认真地喊出“科学的终结”,说它逼近了限度,玩下去的希望渺茫,已经很难有类似于爱因斯坦相对论之类的伟大科学发现了。  霍根没有像卢梭那样说科学是坏的,需要改邪归正,而是说它需要来一个急刹车。这让讨厌科学家傲慢嘴脸的公众爽了一下。对科学的基础,它的方法,它在理性上的限度,它的社会、环境后果刨根问底、盯住不放的哲学家也乐见这样的观点。但科学家们
当一个国家的债务水平达到GDP的90%,这个国家也许只能希冀别人的救助。这就是希腊的现状,它的债务水平之高已经到达了一个极限。随着危机的发展,欧洲的担心已经不再是希腊能否还债,而是它是否会把整个欧洲拖下水。希腊、爱尔兰、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欧洲国家正一个个沦陷,没有人确定,这个名单会不会一直止于目前欧洲经济最稳定和强大的德国。   9月29日,在推迟了一周之后,德国议会终于就扩大欧洲金融稳定
本地人、外地人在一个村子里互相渗透,又互相抗拒。  想象一个这样的地方:在这里,外地人口占据绝大多数,他们的孩子在这里出生和长大,也许还会一直这样繁衍下去;他们同乡聚居,逐渐把老家的居住形态、社会结构和生活方式复制、嫁接到了这里;他们已回不到老家,但户籍又不被居住地接纳—他们是哪里人?这里是谁的家乡?  这样一种情况,在经济发达地区并不少见。这部分人是相对稳定的流动人口,他们的家族式、村寨式、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