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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从20世纪80年代在中国大陆上再生以来,一直受大众青睐,在学术界亦是谈论的焦点。本文认为张爱玲对“人在世界中”这一存在命题的持久的关注与独特的思索是她的作品能够阐释不尽并与读者产生广泛深入对话的内因。她的作品表达了人要确证自身存在这一本质力量和个体在世的永恒命题。她致力于揭示存在的被遮蔽,启示人们寻找本真存在之途。在存在的被遗忘成为20世纪以来普遍的异化状况之时,张爱玲对存在的探询与言说,使人们借以弄清自身处境,从眼前的直接事实上升到对自身存在状况的反思。 本文从存在论的角度审视张爱玲及其文学创作,认为她是一个在笼罩着战争与死亡阴云的精神贫乏的时代里坚守存在的诗意的诗人哲学家。作为一个生命的沉思者,她发现并揭示了“封锁”的存在困境;作为一个存在情绪的体验者,她表现了荒凉的生存体验,生命的恐怖、焦虑、孤独感;作为一个存在的承担者与诗意的寻觅者,她承担起人的不可避免的死亡的命运和时间不断过去的焦虑,从日常的生活世界中寻找安稳和永恒。 张爱玲的文学作品是关于“封锁”的存在困境的寓言。其小说《封锁》即是有代表性的寓言,借之可以透视张爱玲整个文学世界所表现的对于生存困境的思索。张爱玲从日常生活中的一次“封锁”事件发现了人的精神上的“封锁”,即存在的被遮蔽。她发现在日常生活中,人不是作为人之为人的精神性存在,而是以物化的形式存在。物质、他人、文化共同制造了个体在世的枷锁。这些多层面的封锁使人成为自在的存在,人被窒息在有限与必然中,丧失了本源自我。而爱情与自由的神话也会使人失去现实性,将人的存在导向虚无。张爱玲揭示出“人与世界对立”的普遍绝望,启示人们寻找本真自我。 张爱玲对生命的体验是荒凉的,她创造了“荒原”意象来表现她的这种荒凉情绪。她从日常的生活中捕捉到现代繁华的大都市上海内在的旷野感,将都市与荒原打成一片,上海成为虚幻的城市,都市人的存在亦是虚幻的、不真实的。张爱玲借助自然景观(夏之郁热,冬之荒凉)表现生之焦虑与死之恐怖的情绪主题。她以“树木”表现欲望的非理性,用“墙”表现死亡的威严。她创造了“窥视者”的月亮意象,月亮的窥视使人感到被异化、被物化的恐怖虚无感。她借助玻璃、镜子等物象创造了“不可名状之人”的意象,人的镜象变形拆解了人的实在性,镜象与人的分裂表现了人的自我分裂和人对自身的厌恶恐怖感。旷野、丛林、断井颓垣、月亮、不可名状之人共同构成了荒原意象。荒原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人不能赋予世界以生命和意义。张爱玲的恐怖、焦虑、厌恶的情绪揭示了存在的虚无。这些看似消极的情绪同时又具有能动的作用,它们促使人走向自为的存在,寻找生命本真,以行动证实自身的存在。 张爱玲选择了对存在的承担,在这个贫乏的时代坚持对诗意的寻找。她洞悉了时间不断过去和人必有一死的生存本相,并选择了向死而在与向诗而在。她以“生命向空间的敞开”超越人的有限与必死,在“现在”的时间与“上海——中国”的空间选位中,与这个世界中的其他存在者展开“爱的交往”,建立了人与世界和谐的一种现代范式,指出了在日常世界人的诗意栖居的可能性。 张爱玲通过存在的探询与言说参与推进了中国现代文学“现代性”的进程。她对于生存困境的清醒认知,对于荒凉情绪的反复体味,以及承担生命的重负进行诗意寻找的生存勇气,展现了现代人的生存状况及不懈追求,同时促进了现代文学走向存在哲学(美学)的重大文化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