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无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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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猪飞起来需要多少只气球?


  27岁的王村村试图为猪实现一个梦想。他在重庆的山头上找了一块草坪,在附近农家买了一头160斤左右的猪,又请来70多位学生,每三四个人负责一个氦气罐充气球。四个小时后,他们充了一两万只氦气球,绑在一起,系在那头猪的身上,然后——
  即将离地的时候,猪跑了。
  代替猪站在一两万只气球底下的,是王村村。他弯着腰,努力保持重心向下,气喘吁吁地对着镜头说:“我拉不动了,快点来(帮忙)。”
  事情的结果显然和王村村之前的设想不大一样。在他的想象中,这本该是件浪漫的事。可到最后,“周围人都在看你的时候,你整个感觉,就像你和猪结了一个婚”。
  时隔一年多,王村村再次回忆起那个场景,摇头笑了:“有一瞬间觉得我是世界上最牛逼的小朋友。”
  这条让猪差点飞起来的视频,在微博上收获了135万点击量,4600多个点赞。弹幕上,不时蹦出来“超浪漫”,或是“无聊至极”。如今的王村村已经是坐拥近350万粉丝的微博大V,但依然很难给他的身份下定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是网红,是视频博主,也是一个在卫生间种水稻、给石榴籽选美的人。
  当然,有一个总结一定不会错:王村村,一个无聊的人。

“我与网友的战争”


  几乎所有最无聊的问题都能在王村村这儿找到答案。比如,一颗草莓到底有多少颗籽?
  答案是289.2颗。
  那是三年前,王村村买了一盒草莓,选了大小平均的十颗。他用镊子小心地把草莓籽去掉,一边去,一边数。数了五颗后,他总共得到1446颗草莓籽,平均每颗草莓289.2个籽。然后,他把这些没了籽的草莓一口吃掉。
  “就是好奇。”王村村至今都很难给这种无聊的事找出更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种好奇心从小就有。小时候,他好奇蜻蜓是什么味儿,就把蜻蜓抓来烤着吃。他好奇喂猪用的猪潲水是什么味,也拿来尝尝,“还挺好吃”。
  在那条数草莓籽的微博下方,有网友开玩笑:“火龙果也去籽吧。”王村村还真照做了。他把火龙果切成37块长方片,挨块清理。清理到第11块时,已经花了三个小时。白天还要上班的他困得撑不住,认输了。
  虽然败给了火龙果,但王村村成功干过这些事:
  他花了六小时,知道了一碗大米大概有16250粒。
  他试图舔完一根拳头大小的巨型棒棒糖,三个小时后,他的舌头肿了,口齿不清。他把没舔完的棒棒糖用真空包装起来,贴上“传家宝”“目前还没传到下一代”的字样。
  他在快餐店点了30包大薯条,把它们倒在两个托盘上,一个人吃。这么做的原因是:“只是突然觉得,我生命中应该有那么多薯条。”
  这都是王村村在2016年做的事,他把它们定义为“古典主义无聊”。那时,王村村在北京一家广告公司上班,月薪三四千,在天通苑与人合租一个房间,房租2200元,每人负担一半。
  更早的时候,他在法国读金融专业。2015年,父亲做生意失败,为了不增加家里负担,王村村选择退学。另一个促使他离开校园的原因是,当时国内互联网蓬勃发展,移动支付更是造就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每次回国,他都有种“被时代潮流抛弃”的担心。
  退学后,王村村和朋友做一款资讯类APP,首先面临的问题是,第一批用户从哪儿来?于是,王村村开始研究微博,想借此吸引头批用户。他在微博上写诗、发布设计相关的内容,记录养萨摩耶的日常。他去微博大号下面抢热门评论,甚至为萌宠博主@回忆专用小马甲写过一首诗——确切来说是段子。他还花70多块钱在淘宝上买了1.5万名僵尸粉。
  王村村第一次在微博上发布与无聊有关的事,是2015年。彼时,他发了一张喝养乐多的照片。有网友评论,为什么喝养乐多还要用吸管?他开始和网友较劲,把吸管编成了桃心、风车、星星……他把这条微博命名为“我与网友的战争”。后来的舔棒棒糖、数大米都属于“我与网友的战争”系列。
  还有一次,有人在评论里开玩笑:“给你几根钢筋,你是不是能编出个鸟巢?”王村村接受了“挑衅”。他用手机搜出鸟巢的建筑图纸,一番研究后,发现鸟巢是24对钢珠加上周围钢筋结构的排布。他花了两个小时,用电钻、钢丝做出了迷你版鸟巢。这条微博收获的转发量终于突破了100。这也让王村村“第一次觉得用点脑子也能干点什么事”。
  这些看似无聊,与网友对着干的举动,逐渐成为王村村最受欢迎的微博。在他看来,选择无聊只是一个定位,“你做这个东西,它总需要一个定位,只是我选了无聊而已”。
  “你本身就是一个无聊的人吗?还是为了迎合?”
  王村村猶豫了:“我不太能下这种判断,我不太知道。我只能说我是一个挺有耐心的人,也可能有点轴。”

“现实主义无聊才是长久的”


  数大米粒、数草莓籽、舔棒棒糖,这些作品被王村村称为古典主义无聊。因为它们都是标准化的无聊——无论谁听到这些事,都会感叹一句“好无聊啊”。2016年,王村村发布的一系列古典主义无聊作品,帮助他收获了300多万粉丝(他强调,里面包含系统给的僵尸粉)。
  也大概在那一时间段,“无聊”逐渐衍生为一场全民运动。2014年11月18日,成都举办了中国首个“发呆大赛”,要求选手在两个小时内,不能动、不能笑也不能睡着,否则将被淘汰。随即,发呆大赛先后在重庆、上海、北京等地举办。王村村参加了上海的比赛,并取得了第七名的成绩。赛后他发现,“第一,无聊其实是挺专业的一个事情;第二,我在无聊这个领域有天赋”。   可到了2016年底,他再翻看自己之前的作品,“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舔个棒棒糖能火,这个世界是不是有问题?这样的东西除了有流量之外,意义在哪儿呢?”
  他开始审视自己。整个2017年,他发微博的数量骤减,甚至一个月不更新。
  他告诉朋友,接下来很长时间内不会有广告收入。他把父母在重庆留给他的一套房卖了,用这笔钱来维持“无聊事业”。最焦虑的时候,他会“失眠”“想死”。他把那段时间定义为“必须要经历阵痛的过程”。
  那一年,王村村只做了兩个自己满意的作品,一个是用气球让猪飞起来(尽管猪跑了),花了十万块钱;另一个是关于重庆火锅的恶搞短片。他给自己定了个标准,以后做的任何东西,都要在很多年之后,还能拿给自己的孩子看。
  “我开始想在我的东西里找一个我自己的位置,和我自己真的想表达的东西。”王村村说。
  几个月前,王村村在家打碎了两只日式碗。他想利用碎片做点什么,但他没想到好的创意。于是,他把碎片打扫起来,放在桌上显眼的地方,让自己每天都能看到它。
  “按正常的话,大家会把碎碗扔掉。”记者给了个普通青年的做法。
  “不,你有点反抗精神好不好。” 王村村反驳,“是碗碎了,你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把它扔了。”
  他一直在思考如何加工这两只碗,但依然没有得到最好的方法。“这个碗是被生活打碎的,我应该把它打得更碎,然后再去把它拼起来,我会觉得有自己的想法在里面。”
  如今这已经成为王村村的思维习惯,或者说是他面对问题的态度。生活中,他遇到任何问题,头脑都会自动开启思考模式,还能做点什么吗?还有其他的解决方式吗?
  类似作品被他定义为“现实主义无聊”。比起古典主义无聊,这些作品与生活有更密切的关系。生活是随机的,作品也是随机的。“现实主义无聊才是长久的,因为那真的是你的生活。”
  在现实主义无聊的驱动下,王村村的想象力阀门被重新开启了。
  一次,他在网上看到一个彩票机,觉得好玩就下单了。半年后,他突然想到一个创意。他用它定期举办个人福利彩票,一张彩票100块。如果没中奖,那笔钱就进入奖池攒起来,直到中奖,再把所有钱一次性取出。截至目前,王村村的奖金池已经有3700块奖金。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这笔钱没准儿会成为他的养老金。
  王村村把大脑形容为“运行的后台”,尽管第一时间并不知道怎么处理碎碗、彩票机,但是大脑在默默思考。如今,他的家里堆着四驱车、遥控车、飞镖、钓鱼玩具。或许未来某天,他就能找到利用这些物品的全新方式。
  王村村家的半面墙上,挂着500色的彩色铅笔。当时,他每个月收到一盒,总共收了20个月。“我脑子里一直想着,应该拿它来做点什么。已经摆了很久了,我还在处理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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