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字,异性,手背长满鳞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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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喜宴过后,G4—还记得她吗,那个患了Glossophobia(演说恐惧症)的人—G4问我有没有兴趣跟她参加背书会的聚会。
  对,你没有看错,的确不是读书会,是背书会。
  G4告诉我,城中一群成年人怀念小时候背书的情景,觉得当中有种不由自主的轻松,于是搞了这样一个组织,定期聚会,一起背书。G4并不特别喜欢背书,却很喜欢背书的人。她认为背书的人情愿躲在人家笔下并且属于过去的文字背后,应该与她一样,其实都是害怕演说的人。她说,参加背书会的聚会,她得到了在其他聚会上没有的自在。
  今晚参加聚会的人不算多,坐在左边靠墙的一个中年男人马上站起来向G4打招呼。这人长得非常高,有两米二,后来当我听到他患的恐惧症,也就忍不住笑了。H1患的恐惧症叫Hippopotomonstrosesquipedaliophobia(长字恐惧症),与他长长的身材很配;他说他害怕长的字。
  长的字?但,H1是汉人,说的也是汉语,而汉语分明就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每个字长短大小,都是一样的,按理H1不易患上长字恐惧症啊。
  哎,你有所不知,H1感伤地说,都怪我爸爸不好。H1出身书香世家,爸爸醉心诗词歌赋,从小就鼓励以至强迫H1背诵唐诗三百首。H1起初努力应付,反正在学校里老师也常常要他背书,爸爸的要求虽然难,不过,也不太难。
  可惜,爸爸看到儿子背唐诗也背得差不多,想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就拿一篇长的来训练他,“你知道他要我背什么吗?”H1问我,是《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就在H1成功背到第125字的时候,眼前的一千字,于他,成了很长很长的一个字。从此,他看到任何一篇文字总会看成一个很长的字,不敢细看。
  但,这样很难生活啊,H1参加背书会,就是想借人家背书的乐趣,克服自己的恐惧症,是他的治疗师怂恿他的,也很有效,至少这个晚上他可以一口气把Hippopotomonstrosesquipedaliophobia说出来。
  你们谁是同性恋的?这时有人冲进来高声地说。这样的问题当然无人回答了。这人再说,你们无人回答,也就表示无人是同性恋的,也就表示全都是异性恋的,你们异性恋的,禽兽不如,伤风败俗……之后他还用了好些难听的字眼,大致上就是某些人用来咒骂同性恋者的粗话吧。我认出来了,这人是H2,我在报上读过关于他的报道。
  H2患了一个怪病。社会里比较常见的是恐同症Homophobia,他却患了恐异症Heterophobia,害怕的是异性恋者。报道说,H2打算争取立法禁止异性通婚,并且积极拉拢同性恋组织支持,不过,同性恋组织发言人表示,我们喜欢同性,并不憎恨异性。
  报道还引述H2说,不明白为什么人类以及很多动物男女外表分得那么清楚,不像蛇虫,雌雄难辨。
  待背书会负责人把H2安静下来,我上前跟他说,你一定要结识我的朋友H3,相信你们会谈得默契。H3认为,人的始祖不是猿猴,是爬虫。你不觉得人人都喜欢爬吗?H3曾经如此问我。然后他更挑战我,试试在你的办公室里观察你同事的举止,你必定找到种种爬虫的痕迹,特别是蛇、蛙,和变色龙。
  H3试过。有一天,就在他工作的地方尖叫起来,当时他身边一位同事H4把一份文件交给他,就在袖口拉起的一刹,H3看到H4前臂长满鳞片,从此他相信人人都是爬虫的后代,讽刺的是H3并不因此接受现实,反而更加忧心,他患了Herpetophobia(爬虫恐惧症)。
  事实上,H4当时也羞羞地跟H3解释,她臂上的不是鳞片,是伤痕,但她可不是自残啊,她患了一种恐惧症, 叫Hypnophobia,害怕被催眠。
  有次,她在上班的公车里如常小睡,公车一晃,她抬起头来,周围的乘客全都睡着,忽然,她就害怕起来,怀疑自己其实是不是正在做梦,从此,她在车厢里办公室里商场里,往往就会冒出强烈的疑心,分不清身处的世界是真是假。于是,她习惯带着一把小刀在手袋里,疑心一起,便用来刺刺手臂,证明不是在催眠状态当中。
  H4还以一种比她年纪要世故的语气向H3说,凡是要证明自己清醒的人,难免伤痕累累。
  你知道吗?以H为首的恐惧症有三十多种,包括:Hadephobia,害怕地狱;Haphephobia或Haptephobia,害怕被触碰;Hippophobia,害怕树林;Hyalophobia或Hyelophobia,害怕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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