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无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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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昭王朝边境处,有一角斗场隐匿于暗夜之中,非权贵者,不得其踪。
  往日,角斗场里人声鼎沸,可今夜,斗场大门紧闭,只因有人一掷万金,包了一夜场子。
  斗场之上,无数研制成功的药人在相互搏斗,胜者将被贵客买走,败者将被视为败品遗弃。厮杀声不绝于耳,而看台之上,一男子坐在珠帘后,表情淡漠,侍从环绕。他的食指一下下敲打着案几,显得兴致寥寥,直到一名女子被推入场中,才让他沉寂的目光倏然一亮。
  “这女人的使用期限快到了,这种次货怎能拿出来给顾统领……”
  “放开她!”一声冷喝打断了场主的话,也阻止了下人带走女子。只见大昭名将顾缺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掀开帘子便直直跳入了场内。
  场上的女子骨瘦如柴,神情呆滞。她一身脏兮兮的,却被顾缺毫无芥蒂地一把搂入怀中。女子痛呼了一声,狼狈地蜷缩起来,浑身抽搐,似是发病。
  “顾统领,此女已快到使用期限,经常发狂,不如看看别的……”
  “闭嘴,救她!”顾缺心急如焚,见女子痉挛着要咬到自己的舌头,便毫不犹豫地将手臂伸出去给女子咬住。鲜血顺着手臂蜿蜒流下,顾缺却满不在乎,只是一个劲儿地抚摸着女子的头发,柔声安慰女子别怕。
  “顾统领,剩下的您还没挑呢。”场主的声音急急传来,顾缺头也不回,只是低头看着怀里昏睡的女子,眼眶微红:“其余的我不在乎,我只要这一个。”
  大昭边境的角斗场是近几年崛起的,负责研制、贩卖药人。在这个时代,药人是最忠实的奴隶,没有感情,只服从命令。同时,他们也是最合格的战士,不惧刀剑,不老不死。
  此次,边境军营需要新购置一批药人,故而顾缺身为统领亲自前来,却不想看到了她。
  大昭军营曾经的不败神话——女将月音。
  十年前,顾缺不过十二岁,被家族逼着送来参军,以求谋得官场前途。那时的他,还留着富贵人家的娇气,对待比自己年长八岁的女将,充满着不服气。他跟随月音,整日挑三拣四,不肯吃军粮,不肯睡硬床,一脸的倔强和固执:“我才不要听你的,我要回家!”
  彼时的月音杀伐果断,不惧生死,却被顾缺这个少年弄得手足无措,焦头烂额。
  “到底还是个孩子,不该为了家族荣誉来这里受罪。”说完这话后的月音消失了整整一天,正当军营上下忧心忡忡时,她回来了。晚霞映衬的黄昏里,她骑马扛刀,一头乌发迎风飘散,张扬而美丽。她策马到了顾缺面前,从肩头扔下一个包袱,里头装着远近闻名的各色小吃。
  “小兔崽子,算我怕你了,別再饿着自己了。”
  接住包袱的顾缺愣怔在原地,看到月音破裂的衣衫下,伤口触目惊心。随后,乐音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从马上一歪,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日,顾缺坐在月音床边,看见来来往往的军医救治月音,才知道,为了给自己找好吃的,月音冒险去了镇子,被敌军发现,暴露了身份,差点儿因冲不过围剿而死。
  深夜,月音终于摆脱危险苏醒。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身,想把床让给顾缺。
  “你都几夜没睡了,睡我的床吧,我的床比较软。”
  那时的月音身上还带着伤,笑容却明亮温暖,如同皓月,照亮了顾缺的心。见顾缺谦让,月音干脆往里挪了挪,拍了拍空出一半的床,道:“你这孩子真麻烦,那就一起睡吧。”
  月音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顾缺身边不一会儿就酣睡起来。那一夜,是顾缺入军营以来的第一个好觉,哪怕床不够舒服,哪怕耳旁的鼾声不休。
  次日,当帝都的使节来访,月音想把顾缺送回去时,顾缺却后退一步,紧紧抓住了月音的手。他抬头注视着月音的脸,斩钉截铁道:“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
  不过几年时间,顾缺便长得比月音高了。他抱剑站在月音身边,像是最忠实的护卫,每一个垂眸,每一个动作都包含着情愫。
  那次年末进宫述职,赶上宫中宴会,月音在一堆女眷里显得格格不入。女眷们嘲笑月音年长未嫁,嘲笑她脸上那涂抹不均的胭脂。
  那是月音第一次装扮,显得有些局促,她正想远离是非时,却见顾缺在一片女眷的惊艳声里缓缓而来。皎皎月光下,月音蓦然发觉,那个在自己身边的男孩已经变得玉树临风了。
  他穿过人群,来到月音身边,揽过月音的腰,伸手用指腹一点点抹去那多余的胭脂。他眉目温柔,笑道:“在我的眼里,阿月最好看。我愿用十里红妆,娶你回家。”
  身后的烟花在这一刻绚烂绽放。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那暧昧不清的姿势,让月音心跳一滞,耳根一红。
  述职完毕后,因为圣上看中顾缺才能,留他在朝。月音只能独自返回边境,而后许多天闷闷不乐。她这才惊觉,这么些年,顾缺早在自己心里扎了根。
  月音二十三岁生日那天,飞雪漫天,她落寞地站在城头眺望远方,冷不防一件披风轻轻落在肩头。回首看去,竟是顾缺。他满身风尘,眼神坚定:“生辰快乐,我把我自己给你送来了。”
  他放弃高官权力,数度恳请圣上让他回边境。他马不停蹄地赶路,只为尽快回到月音身边。他说:“我说过要跟着你,便是至死方休。”
  那一刻,月音欣喜若狂,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顾缺。
  顾缺以为,他和月音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月音整日缠着同为将领的周昀,两人经常有说有笑,顾缺一人落在后头,失落吃味。
  边国一战,月音失利。大昭兵败,周昀战死,月音因身负重伤,未能和大军一起撤退,被追杀逃亡。
  而顾缺,他明明可以走,却毅然留在了月音身边。顾缺护着月音,即使力竭到站立不稳,也还紧握着剑,挡在月音面前。他说:“别再把我当孩子了,我是个可以保护你的男人。”
  渐渐地,他们越逃越远,最终迷失了方向,不见一个追兵,直至荒无人烟。漠漠黄沙,是顾缺护着月音,他用自己的身体为月音抵御风沙,抵御夜寒;巍巍高山,是顾缺背着月音走过,他一步步走到双腿颤抖,走到磨穿靴底,也不肯放下背上的月音。几度死里逃生,顾缺不离不弃。他抱着月音,用自己的身体温暖着月音,他说:“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他们走了半个多月,一直走到了南疆地带。顾缺为月音找到大夫医治,却全然不顾自己,终于在奔波中倒下。大夫说,顾缺早已到了极限,只是心怀执着,撑着那最后一口气。
  “臭小子!说好的要娶我呢!堂堂男子汉,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月音一声声含泪呼唤,揪着顾缺的衣领,想让顾缺起身,可顾缺一次次虚弱地瘫在床榻。无计可施时,月音孤注一掷,揭下了南疆毒教的招募榜。
  顾缺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迷迷糊糊地看见月音跪在毒教的大殿里,昔日将军的尊严荡然无存。她一下下地磕着头,长久不起:“求求你们救他,我愿意做试药奴,来换取他的命。”
  顾缺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远远地,好像能听到月音在试药房里痛苦的哀号声。他双手紧紧抠着床沿,痛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心若刀绞。
  南疆毒教,不负胜名,以毒杀人,也能以毒救人。顾缺能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月音。可是,毒教突然间举教迁移,任他走遍南疆,也遍寻不得。他所有关于月音的记忆,都停留在毒教大殿分别的那一刻——月音掰开他死活不放的手,眉眼间尽显温柔:“臭小子,真可惜,我做不成你老婆了。记住我最好的模样,永远都不要再找我。”
  顾缺回到大昭边营后,继承了月音的位子。他倾尽全力击退敌军,也没有一天放弃寻找月音。终于,让他找到了。曾经的南疆毒教改头换面,成了角斗场。而曾经的那些试药奴,变成了他们制作的药人,没有感情,没有过去,不会流血,不会变老。
  顾缺将月音带了回去,亲自打水,一点点擦去月音脸上的灰尘。他用最好的药膏,涂抹月音身上的累累伤痕。他不管外头如何评头论足,就是要月音和自己住在一起。他说:“无论如何,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好的阿月。”
  月音在顾缺之前,有过其他主人,她的任务是抵挡刀剑,服从命令。可这一回的主人,好像不太一样。那次,顾缺奉命出征,别的战将都带着药人当武器,可他却坚持不带月音。他接过月音递来的盔甲,摸了摸月音的头,道:“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我的仆人。往后你再不需要冲锋陷阵,只要乖乖留在我身后就好。”
  临走前,月音站在寒风里送行,顾缺见了,竟停下大军勒马回头。他解下披风罩住月音,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含笑道:“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
  顾缺离开的日子里,月音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她渐渐崩溃,一次次癫狂发作。月音像野兽一样,在军营里到处伤人。她被所有人厌恶,被所有人畏惧,最终被士兵们用锁链铐在了树上,忍受着一日日的风吹日晒。
  戰士们凯旋的那天,大雨滂沱。顾缺没有理会周遭的庆祝声,转而跳下马匹,冒雨朝着树下狂奔而去。他看到月音的脚踝处,血痕深长,已经腐烂;他看到月音抱膝埋首,瑟瑟发抖。他蹲下身子,急着想去为月音解开锁链,却被抬首的月音狠狠咬住了肩膀。
  发了疯的药人双目猩红,仿佛要用力地咬碎顾缺的骨头。
  “统领!”赶来的士兵目睹这一幕,拔剑就要斩杀月音,可顾缺淡然喝退了他们。他忍着剧痛,微笑着双手环抱住了月音。月音咬得越狠,他抱得越紧。他是那么小心翼翼,那么义无反顾。他轻柔地抚摸着月音的后背,抚摸着月音的头发,在风雨里和月音相依相偎,纹丝不动。他道:“阿月,是我,是你的顾缺啊。此生,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推开你,更不会伤害你。”
  血水混着雨水染红了树下的泥土,月音在声声呼唤里终于缓缓松了口。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对上顾缺真挚的目光,觉得熟悉又陌生。刹那间,变成药人的她有了感情的萌动,她想起作为药人绝望的日日夜夜,嘴唇颤动着,呢喃道:“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顾缺找了很多军医,甚至找了角斗场的人来看。可所有人都说,月音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撑不了多久了。除非有人愿意渡去月音体内部分的毒血,来延长她的寿命。可渡血之法,需要以口吸出。所有大夫,所有人,都嫌恶药人那肮脏不堪的血液,对着月音纷纷摇头,唯有顾缺拉开了围在床边的大夫,毫不迟疑地抓住月音的脚踝,低下头去。
  在四周震惊的目光里,顾缺通过脚踝处的伤口,一点点将毒血以口吸出。他的唇慢慢泛起了可怕的青色,可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月音只觉得有一股轻柔而温暖的力量,覆盖着自己的伤口,撩拨着自己沉寂的心弦。
  “脏。”月音目光微动,想抽回脚,可顾缺的力道那么大,紧抓着不放。他脸色煞白,额头布满了冷汗,目光却灼灼炙热:“阿月,说什么傻话。在我眼里,这世上没有比你更干净的了。”
  不懂感情为何物的月音,在那一刻,有泪水涌上眼眶。她的眼里,只剩下顾缺专心致志的模样。当人群退去,当顾缺疲惫地趴在自己床边睡去,月音胆怯又情不自禁地去触碰顾缺的脸。
  睡梦里的顾缺迷迷糊糊,一把握住月音的手,一遍遍唤着月音的名字。月音感受着掌心的温度,隐隐懂了,什么叫做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月音记得,顾缺曾在烛火下捧着自己的脸,怅然叹息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对我笑一笑。”
  为此,月音开始学习情感,半夜的时候,她会偷偷起床,在月光里对着湖水学习微笑。可是变成药人后,她的身体僵硬,每一个表情都难以完成。月音开始在乎顾缺,所以顾缺再次出征时,她执着地跟在军队的后头,追着顾缺的背影,就是不肯回去。她对顾缺道:“我要跟着你,不管去哪儿,至死方休。”
  那熟悉的话语,那赌上性命的眼神,如雷直击顾缺。他情难自禁,一弯腰,将月音一把抱上了马背,圈在怀里。他低头嗅着月音的头发,策马扬鞭,胸膛里满是浓情蜜意:“好,这可是你说的,这辈子都不许反悔。”
  沙场之上,顾缺与月音并肩而战,势不可挡。他们屡战屡胜,直到遇见了敌军的一员猛将。那名将领已经兵败没有退路,可对上顾缺却不落下风。当顾缺挑开对方的青铜面具时,所有杀招都瞬间定格。
  十年前死去的周昀,此刻正活生生地站在顾缺面前。他用剑抵着顾缺的面门:“小子,为什么停手?莫不是念着月音会难过?可是你知道吗?十年前的那次兵败,是我的杰作。”   原来,周昀从一开始就是边国之人,他作为细作,潜入大昭,潜伏在月音身边。十年前,是他透露战略,使得月音兵败。而后他诈死脱身,回归故乡。
  “阿月是那么爱你信你,你不可原谅!”得知真相的顾缺勃然大怒,他迎着剑锋而上,哪怕面门中剑,浑身浴血,也要杀了周昀。
  “爱我?呵呵呵……”
  殊死搏斗后,周昀最終倒地,仰天长笑。他的目光越过顾缺,望向顾缺身后的月音,那么意味深长。他道:“阿月,你过来。”
  也许是被那熟悉的脸庞吸引,从来只听主人命令的药人竟真的走了过去,顺从地跪在了周昀面前。周昀用尽全力,抓过月音的衣领,冷冷地吻上了她的唇,眼底似有巨浪翻涌。
  “放开她!”顾缺冲上来拉开月音,却见月音唇上还残留着血渍,表情凝重。
  “你对她做了什么?”
  周昀笑得残忍:“南疆药人,以血为生。我喂她舌尖血,缔下生死契,此生她若不死,就会执行我的命令到底。”
  “顾缺,你知道吗?我曾放下骄傲,邀月音一起离开,可她居然拒绝了。”
  “她接近我,讨好我,只是想让我传授你兵法武功,助你飞黄腾达。她爱的一直是你,是你啊!”周昀最后眷恋地望了一眼月音,望了一眼倒下的战旗,“大江南北,我也曾找过她,可还是迟了你一步。”
  “这辈子,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要亲手毁灭。”
  经此一战,边国投降。而顾缺歼灭主将,居功至伟,圣上下令,准他回京修养。
  顾缺一直挂心周昀对月音说了什么,直到那天,月音无法控制身体,举起匕首就朝他刺来。
  他恍然,周昀要月音杀了自己。可即便如此,顾缺也要带着月音回京城,他坚信一定有名医可以治好月音。
  一路上,月音无数次要杀顾缺。每次清醒过来,她看见的都是自己双手染着顾缺的血,而顾缺在一旁依旧笑得不以为意。他不管裸露的伤口,只顾着拉过月音,替月音擦手。他一遍遍安慰自责的月音:“别怕,我受得这点儿小伤一点儿也不疼。”
  舌尖血,生死契,这折磨到死的使命让月音明白,她必须离开顾缺。当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后,月音坦然接受了皇帝下达的圣旨。
  边境一战,月音名声大躁,其未死之事震惊了朝野。十年过去,皇帝仍记得月音功绩,特恩准月音入宫,成为太子的随身药人,教导保护太子。很长一段时间,月音都没有再见顾缺。她听说顾缺拒绝了皇帝所有恩赐的药人,听说顾缺新伤旧患,缠绵病榻。她曾接到一封封顾缺送进来的信,可她狠着心没半点儿回应,也不出宫探望。
  她怎能让顾缺知道,药人的身份让她饱受歧视,过得异常艰辛。可是,月音没想到,开春的狩猎,太子对她的侮辱变本加厉。
  “本太子听说,药人不死,也不知真假。今日,就来试试。”
  众人都已经知道月音不复过去记忆,也没了往日尊荣,故而肆无忌惮,拍手叫好。于是,这场狩猎里,月音被推进了树林。任她身手矫健,也躲不过四面八方的箭矢穿身而过。很快,她的身上便插满了箭,遍体鳞伤。
  许是大限将至,月音不再像其他药人一样没有痛觉,她跌跌撞撞,生不如死。突然,铮然剑鸣响彻整座树林,一道人影犹如疾风穿过人群,隔开了密密麻麻的箭矢,直直冲向了月音。
  骏马之上,但见顾缺面容肃穆,拦住了众人的去路。他明明已经病得卧床不起,却强撑着赶来,甚至动用真气。料峭春寒里,顾缺咳得肝肠寸断,执剑的手却稳如泰山,坚定无悔。
  “今日,谁再妄动,顾某剑下便只有生死,不存君臣之礼、同僚之情。”
  当众人退离后,顾缺下马而来,为月音拔去一支支箭。他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横抱起月音,不容置喙道:“此次就算被削职剥位,我也要换你回来。”
  剑指东宫,是何等的大逆不道。皇帝为维护太子之威,剥夺顾缺将位,遣他回乡反省,等待宣召。顾缺等同被赶出了京城。返乡的那天,月音在顾府门口再次发狂,惹得顾家家主命人驱赶,不许她入内。可为了顾缺,月音对血言誓,抽出了护卫的佩剑,没有停顿,朝着自己的右手刺去。
  曾经斩杀千军万马的手,在顷刻间经脉尽断,毁于一旦。
  “我的右手已废,自此以后,再无能耐伤害顾缺。”月音清醒了许多,缓步上前,跪在了顾缺身旁。她在顾缺错愕的目光里深深伏地,庄重恳求,“请求家主让我留下,让我留在顾缺身边。”
  顾家上下都将月音视为罪魁祸首。若不是她,顾缺依旧是前途光明的将领。她在顾家受尽冷嘲热讽,她的手毁得连一只杯子都难以端起,却被命令浸在冷水里,洗整个顾府的衣服。
  为了能留在顾缺身边,月音忍气吞声。她替顾缺买药煎药,为顾缺守夜。她对顾缺说:“我是药人,不会觉得累,你不必担心。”
  可事实上,她的身体早已不堪忍受药人的极限。那日,月音被管家无故责骂,又是一通杖刑,昏昏沉沉里,疼痛难忍。可她还是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洗完了顾缺的衣裳,还坚守在药罐前,熬了几个时辰的药。
  哪怕受再大的委屈,月音都在顾缺面前装得和没事人一样,只是那喂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几乎端不稳手里的药。
  顾缺的目光在月音结痂的手上扫过,了然了一切。他没有拆穿月音的坚强,只是闭了闭眼,淡淡地道:“你再等等,我一定会给你安乐的日子。”
  随着顾家家主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家主之位急需继承。顾缺用了最短的时间,在顾家几位子嗣里脱颖而出,正式成为了新任家主。他殚精竭虑,经营顾家家业。他让月音过上了不需要看人眼色的日子,还为了月音不惜重金,到处寻觅解救药人的法子。
  很多时候,顾缺都在外头奔波,以致月音出事的时候,他却不能陪在身边。大昭之内,药人数量增多,渐渐成为贵族的专用奴仆。谁也没想到,沉寂了许久的边国酝酿了一场毒计,通过药人,在大昭境内散播毒素,危害宫廷和百姓。甚至连当今皇帝都没能逃过算计,中毒垂危。他传令天下,烧尽药人,一个不留。   于是,大昭上下开始全面捕捉药人。顾缺赶回时,顾府的下人说,月音为了不连累顾家,心甘情愿地被押送而走。她还嘱咐所有人,不要告訴顾缺她被焚烧的地点。她说,她不想再拖累顾缺。
  那天,顾缺几乎失去理智。他在城外的一个个坑里翻找着月音的尸体,奔赴最后一处焚烧点时,顾缺看见烟尘弥漫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狂喜着冲过守卫,拦住了月音跳坑的脚步。
  “我找到治愈药人的解药了,你将不再是药人,不必赴死。”世间唯一的药人解药,是顾缺苦心而得。他为了聚齐药材,跑遍名山大川,深入江湖禁地。他将此药给月音服下,却迟迟不见月音有苏醒的迹象,疑似解药无用。
  月音昏迷的十天里,顾府被重兵包围。衙役畏惧顾缺战将威名,只是在外叫嚣,要顾缺交出药人,否则抗旨不遵,顾家百年基业将就此断送。压力之下,顾缺依旧坚持等着月音醒来。他遣散所有下人,独自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他在月音床边,握着月音的手,微笑着道:“阿月,都等过你十年了,我不在乎这十天半月。”
  就在士兵即将冲入顾府的时候,床上的月音终于睁开了双眼。这一次,她的眼神清明,再无往日浑浊。她转过脸,唤道:“臭小子,你抓疼我了。”
  熬得满眼血丝的顾缺失了淡定,他雀跃得像个孩子,一把抱住了月音。他以为,此生终于可以和月音相守。可很快,他察觉到了不对。
  眼前飘过的秀发正迅速变为雪白,眼前秀丽的容颜,正浮现出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
  “怎么会……”
  顾缺慌乱地站起身,喃喃地道:“一定还有办法,一定可以留住你。”
  “不用了,来不及了。”一夕忽老的月音拽住了顾缺的衣袖,她抬起手,抚过顾缺被火烫伤的脸。往事排山倒海而来,让她眼中泪光闪烁。
  药人之毒虽解,可药人失去了不老之能,正极速衰老。但她还是露出了重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那是她一直想给顾缺的笑容。
  “此生,你为我所累。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讨厌你,远离你,永远都不让你爱上我。”说着,月音的手缓缓蒙上顾缺的眼,“忘记我死去的模样,不要再为我等待。愿有来世,我能一偿夙愿,嫁你为妻。”
  房门被踹开的刹那,月音的手无力滑落。众兵涌入时,只见顾缺在一室凄冷里,旁若无人般哭得撕心裂肺。他久久地抱着月音的尸体,终于明白,此生最大的痛,不是不曾拥有,而是得到过,却又一再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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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說出来,  说出你给我的  一片感激之情。  你给我这么多我喜欢的树,  你给我这么多我喜欢的鸟,  你给我这么多张开花瓣的星星,  你给我这么多写诗作歌用的词语,  你给我这么多向我敞开的心灵,  你给我这么多歌喉甜润的少女,  你给我这么多供我紧握的亲善的手,  还给了我这颗童稚的心——  它对生活无所企求,  就只希望有一阵阵风,  把我理想的风筝送上蓝天。
鸟儿不要叫  天氣这么好  呼噜噜,呼噜噜  再让我睡一觉  上眼皮想要睁开  下眼皮还不愿醒来  呼噜噜,呼噜噜  再让我睡一觉
我独撑一把纸伞行走在蜿蜒绵长的小道上,天地辽远,远目的尽头是一处茅庐,花篱外依稀几根青竹。雨水顺着青竹脆叶滴落,血水绵延。  转眸,便望见了海棠树下斜倚在竹榻上的公子。他一袭蝉翼青的纱袍,黑发间一根青玉簪,手中玉笛伴着薄唇奏出清丽之曲。白海棠落瓣纷纷,落在那风姿隽爽的身上。  倘若不是篱外几摊血迹煞了风景,倒也算得上雅兴了。  一曲终了,我才推开竹门:“公子倒是雅兴,徒留篱外几摊血迹来让我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