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山村觅宝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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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四川成都大邑县中国博物馆小镇——安仁古镇上,坐落着大大小小20几座民国时期达官贵人的老公馆,随着岁月的摧残,大多已经破旧不堪,有些甚至已经面目全非。然而,在安仁镇的民国老街上有一座占地面积5600平方米的老公悺,却仍旧保留着当年修建时的那份模样,几经战乱,动乱,始终未遭受任何的破坏。


  中国最大的民间电影博物馆——曹贵民安仁电影博物馆就坐落在这里。博物馆珍藏着记录中国电影发展的22万余件电影藏品,其中不乏很多珍品。
  在第一进院内如兵马俑般林立着的各个时代的国产影院式电影放映机中,一台黑色的大型电影放映座机分外引人注目。曹贵民谈起这台电影机如数家珍。
  2004年,全国的文化部门进行例行的文物普查工作,电影系统在查询第一批国产影院式座机的下落时,意外地发现,原以为已经消失的第一批国产影院式座机居然还存留了一台。
  上世纪50年代初期,在原苏联专家的援助下,我国当时生产重型机械设备能力最强的东北哈尔滨建成了我国第一个电影机械试验生产厂-哈尔滨电影机械制造厂,为了掌握机械性能不同条件下的运转使用状况,先期生产了7台样机,一方面供前苏联专家小组鉴定,一方面分配到了我国东西南北中沙漠,海洋等不同的气候区域进行实验性检测试用。一直到了2004年,准备举办中国电影100周年庆祝活动的有关部门,再去寻找这7台电影机时,才发现都已经找不到了,有些已经化为了铁水重新回炉,有些因为物是人非,早已经下落不明。这次的文物普查,是因为找到了当年在陕西省某县城的一位70多岁的文化局干事,凭着他手中的一个记事本,记录了当年分配在秦岭山区的这台电影放映机,已经辗转落在了另一位老放映员的手中。
  当年,这位放映员高小毕业,因为父亲病重,无法离开家乡去大城市工作,就留在了家乡的乡政府担任文书工作。当这台电影机分配到县城电影公司时,因为当时的社会主义建设热潮涌动,大多数文化程度较高的青年人才都涌入到了大中城市去工作了,一时造成了小县城的人才荒,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员来管理放映这台电影机。因为当时是中国第一台电影放映机的样机,上级明确要求要找政治品德好,文化程度高的人来操作和管理,因为每天都要记录大量的数据,甚至记录当天的影院内外的温度,湿度等气候情况,观众的人数,年龄结构,机械的详细运转情况,故障情况等等。没有一定的文化水平的确是难以胜任的。当找到这位杨师傅时,他见又可留在家乡,又可免费看电影,就非常愉快地接受了这项工作。


  杨师傅陪伴着这台电影机一干就是30年。小杨变成了老杨。1988年的一天,这台电影机无缘无故地突然无法启动了,无论怎样检查都无法解决故障。这时,领导就安排几次在放映机房晕倒,带病工作了很久的老杨师傅去省城医院进行一次系统的体检。体检结果是老杨患上了白血病,这在当年是不治之症。在住院几个月之后,老杨平静地向领导提出不给单位添麻烦,主动要求病退的要求。当领导问他对单位还有何要求时,老杨提出来将这台陪伴了他大半生的电影机可否送给他,领导说这是国有资产,怎么可能送人?老杨说这台电影机残值早就是零了,留着也是占地方,不如腾出来地方安放新分来的新型珠江牌电影机。在老杨的软磨硬泡下,领导们商议了一下,请示了国资委的有关部门,就以一元钱的象征性价格将这台已经不能运转的电影机卖给了老杨,并且派人协助他拆解后装袋运到他家乡的山下。老杨发动全家十几个劳动力,将分解后的几十麻袋电影机背上了山上的家中。堆放在了家里的阁楼上。
  现在终于找到了唯一存世中国首批影院式放映样机,令人惊奇的是当年已经被判了死刑的老杨居然还健在,不知道是当年的医院误诊,还是老杨的家乡山水治愈了他的绝症,抑或是冥冥之中的经历就是要让他收藏这件国宝级电影机使然。
  有关部门不敢怠慢,马上派人赶到了老杨的家中。商谈这台电影机的收购问题。经过沟通,双方谈好了价格,开始进入收购流程。不料对方提出来国营事业单位收购东西,必须让老杨出具发票,老杨为了发票跑了三个多月,从税务局到工商局到文化局到商务局,话费用了1000多元,路费用了1000多元,还在途中遇到了一次车祸,差点送了他和小孙女的命,吃尽了苦头,遭尽了白眼,到处碰壁,结果还是没有办成。一怒之下,老杨答复对方,不卖了。无论给多少钱也不卖了。


  2009年秋天,曹贵民从北京一个朋友处听到了这个消息,马上和老杨取得了联系,但是老杨主意已定,一口咬定就是不卖。经过一天的说服和自我介绍,老杨终于答应说那你过来看看再说吧。曹贵民一听,立马开始订机票,但是当天的机票已经没有航班了,于是马上赶往火车站,当晚的火车硬座卧铺全部售完了,只有别人退票的一张软卧票了,一向节俭的曹贵民顾不得那么多,赶紧买票上车。第二天一大早到了西安,因为害怕老杨反悔,为了争取时间,曹贵民让西安的朋友在火车站接站后,开私家车赶往老杨家,到镇上以后,路面情况就很糟糕了,为了保险起见,又在镇上租了辆底盘更高的农用三轮车前行,到了山下,老杨的侄子等在那里,和他一起爬山两小时,才到老杨家里。到了他家才知道,为什么老杨能够延年益寿,他的家在山村里,吃的是山泉水,鲜竹笋,鲜蘑菇,山野菜。空气清新,风景优美。
  顾不上休息,让老杨领到阁楼上一看,曹贵民傻眼了,几十个50年代的麻袋,很多地方都已经被锈蚀的铁件朽烂了,隐约露出的放映机部件锈迹斑斑,零件七零八落散落一地。曹贵民大失所望,老杨见状却胸有成竹地说,你放心,别看现在这个样子,只要我们谈成了,你有诚意要,今天付款,我马上开始给你组装起来,到下午就会组装好。曹贵民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和他攀谈了起来,详细了解了这套电影机的历史。当他们之间相互取得信任之后,老杨说,这样吧,你先交点定金,如果我组装不起来,不能恢复他的原状,我按照定金的三倍赔给你,如果你满意了,再按我们商议好的价格付清款。老杨动情地说,五十年了,我每天脑子里都是当年放映电影时的情景,都是这台电影机的拆装顺序,说着眼里闪动着泪花。曹贵民也被老杨叙述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当即答应了老杨,就按照他的安排去了村里条件较好的村支家吃饭休息去了。   他们走了以后,老杨赶紧让儿子到镇上买来机油,清洗零件、组装,几个亲戚也来帮忙。等曹贵民回到他家中,看到的还是散落一地的机械部件,不同的是已经能够看到电影机的雏形了。时间比老杨预计的要久得多。所有的机械部件都已经锈成了一团,又打电话让县城的亲戚买来专用的金属除锈喷雾剂和一些专用工具,忙乎了将近一天一夜,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终于拧紧了最后一颗螺丝,大致恢复了放映机的原有模样。
  电影机虽然组装好了,但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如果拆开了,运回博物馆我无法还原怎么办?很多机件已经无法经得起再次拆解了。就这样运下山,山高路陡,如何运下去呢?几经商量,村支书大手一挥,没什么了不得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今天下午,村里全体壮劳力,修路!本来早就安排要将下山的小路拓宽的,现在提前修路好了。感动之余,曹贵民又主动拿出了部分修路的费用。几十个人干了一天半,终于修好了路,14个人分两排往山下抬,不料,由于电影机重量往前滑动,差点把前面的人压到。为了保险起见,曹贵民又让老杨打电话给县城的亲戚,让他们租用一辆叉车上来。等了2个小时,叉车铲上机械往山下运,谁知刚修好的路上有坚硬的老树根将叉车的轮胎扎破了。叉车走得急没有带备胎,又通知他们店里开摩托上山送备胎。当东西运到山下公路边时,曹贵民早就定好回成都的大货车司机几乎哭着和他说:老曹啊,我在这里已经吃了三天方便面了啊,电话打不通,我又不敢走,夜里又害怕,这次运输任务太不划算了。曹贵民安慰了司机师傅,指挥装车后,连夜将这台中国最早的影院式放映座机样机拉回了成都仓库。


  现在,这台电影机正在曹贵民安仁电影博物馆的正厅展出。
  2013年的一天,一位步履蹒跚,须发皆白的老人在几个年轻人的陪伴下步入了博物馆,他一走进博物馆,就睁大了眼睛望着这台黑色的电影机出神。当走进电影机后,他用哆嗦的手指着电影机说,这是我参加研制的电影放映机。原来,这位老人就是原哈尔滨电影机械厂的一位工程师。当年,他还是一位刚刚毕业的青年,就分配到了厂里跟随前苏联的电影机专家帮助绘制图纸,由于他妻子就是博物馆所在地附近的人,他随妻子回家省亲,无意中走进了这个博物馆,看到了当年自己亲手“参与设计的电影机。老人家让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搬来一把椅子,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时地抹着眼泪。就这样,老人家在这台电影机身边静静的坐了一个多小时。相信他的脑海里正在涌现的,正是当年那段流金岁月的镜头,如同电影般一幕幕地闪现着。
  每部电影的结尾,都会出现完字,出现END,但是我们的生活不会完结。而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部电影,正如本文曹贵民所收藏的这台电影机的过程一样,生活远比电影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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