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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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鄂西北 油菜坡 傍晚 外
  夕阳余辉下,一辆运苹果的卡车从公路上驶来,车子开到油菜坡山脚下突然停住开不动了。
  司机(43岁)麻利地跳下车,走到车前打开引擎盖,低头检查车子。
  驾驶室另一侧,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走下来,边下边轻声问:咋啦?哪儿出了毛病?她是司机搭伴儿的车花。
  司机头也没抬地:糟糕,发动机坏了。
  车花(38岁)凑近司机,有点着急地:能修好吗?
  司机叹口气:得去宜昌买配件。说着关了引擎盖,脱掉手套。
  车花不高兴地: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司机不屑地瞅了一眼车花。
  车花嘟囔着:宜昌离这儿几百公里,你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两三天,讓我一个女人在这荒山野岭里守车,你就不担心我害怕?
  司机听了似乎有所触动,马上在她肩上亲昵地拍了拍:要是害怕,你就在附近找个老实一点的人陪你。
  车花脸色一沉地:去,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啦?
  司机:我不是那意思,我怕你寂寞。抬腕看看手表:还有一趟到老垭镇的班车,今晚我赶那里去住,明天一早就去宜昌,不耽误事的话,后天上午就可以把配件买回来。
  车花无奈地:那好吧,早去早回。
  2.杂货铺门口 傍晚 外
  公路拐弯处旁边,有一家杂货铺。
  几个像是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在杂货铺门口聊天吹牛。
  车花这时从公路拐弯处走来,离杂货铺没多远停下了脚步。
  杂货铺老板(50岁)挺着啤酒肚从铺子里出来,热情地给他们发烟。
  那几个年轻人并没有发现车花,边吸烟边继续吹牛。他们吹着吹着,就把话题扯到卖淫女身上。
  一个穿皮夹克的(29岁)吹:我在东莞,五百块钱搞一盘。
  一个穿西服的(29岁)吹:五百块钱太贵了,我在郑州,搞一盘三百块钱。
  一个穿猎装的(30岁)吹:三百也贵,我在宜昌火车站旁边那条巷子里,花了五十块钱就搞了一盘,还不用戴套套。
  这时站在一旁嘴里嚼着东西的厚嘴唇男人说:你们都别吹,辛辛苦苦出外打工,搞个女人还要钱,有啥吹的?我待在家里种田,三条野黄鳝就能搞一盘。
  三个年轻人都把探询的目光投到杂货铺老板身上。
  老板摸摸啤酒肚笑着说:憨宝没日白,他搞的是老白菜。
  大家一听,哈哈大笑起来。
  站在不远处的车花抬眼看了看这个叫憨宝的厚嘴唇男人,发现他穿着蓝褂子,黑裤子,黄球鞋,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嘴一动一动的像是嚼着什么东西。
  等年轻人的笑声平静下来,车花走过去问老板。
  车花:有泡面吗?
  老板点头:有。
  车花随老板走进铺子里,选了四桶酸菜牛肉面,边付钱边说:我们的车坏了,你能帮我找个可靠的人守车吗?
  老板抬手往门口一指:他们都可靠。
  三个年轻人一听说守车,都显得很兴奋,穿皮夹克的问:守一夜给多少钱?
  车花想了想说:一百,最多一百五。
  穿皮夹克的说:一百五太少了,三百怎么样?
  车花:三百?我宁可被鬼吓死。
  穿西服的插嘴:你出两百五,我去给你守。
  车花:给你两百五,我就成二百五了。
  穿猎装的接着说:那就给二百,只当是帮个忙。
  车花态度坚决地:谢谢,我最多只能出一百五。
  三个年轻人不吱声了,显然价钱没有谈拢。
  车花转身走了,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憨宝叫住了。
  憨宝:哎,我去帮你守车吧?
  车花转回头来,看了他一眼:你要多少钱?
  憨宝:一百块钱就够了。
  车花:我给你一百五。
  憨宝态度坚决地:我只要一百。
  车花觉得这个人有些怪,便说:那好吧,事情就这么定了。
  憨宝:我先把化肥背回家,吃了晚饭就去你车那里。他说完背起背篓走了,背篓里装袋化肥,走起路来显得有些吃力。
  穿猎装的轻声骂:真他妈傻球一个,怕钱咬手,怪不得四十好几还打光棍!
  车花赶上去:你也可以不回去,我请你吃泡面。
  憨宝扭过头:我要回去,还得给俺娘和俺侄儿煮晚饭呢。
  车花:收拾清了,准时来啊?
  憨宝:我知道。
  3.车旁 晚上 外
  天擦黑,憨宝一只胳膊夹一床旧棉被,另一只胳膊抱着一卷旧草席,来到卡车前放下旧草席,抬手敲车门。
  车门开了,车花走下来,疑惑地:你带草席和棉被干啥?
  憨宝:睡觉时做垫盖。
  车花:我们车上备有被褥。
  憨宝:你们是出了钱的,我咋好意思用你们的。说完,他仰头看看车厢,又低头往车底下瞅瞅,他想找个睡觉的地方。
  车花:你就睡车厢里吧,苹果压一下问题不大。
  憨宝:要是压坏了苹果,我睡车底下也行,反正我带了草席。
  车花想了想说:你还是睡车上吧,车底下潮气大,容易伤身体。
  憨宝边往车上扔棉被边说:你这个人,心眼挺善良的。他爬上车厢,铺好棉被,对站在车下的车花说:你快进驾驶室休息吧,外面起风了。
  车花跳上车踏板,但她没进驾驶室内,对憨宝说:现在才七点多,休息还早呢,不如跟你说会话儿。
  憨宝不自然地:说啥呢?
  车花:我问你,你真的没有老婆吗?
  憨宝摇摇头:真的没有,我是光棍。
  车花:那你咋不找一个呢?
  憨宝不好意思地:我长得丑,没有哪个女人能看上我。
  车花:其实你也不丑,就是嘴唇厚点儿。   憨宝:我负担重,不光要养活一个八十来岁的老娘,还要供养一个侄儿上学。
  车花:你侄儿为啥还要你管?
  憨宝:他爹妈跑了,我不管谁管?俺娘年纪大了。
  车花:咋回事呀?
  憨宝叹口气:我弟弟高中毕业,当了村里的代课老师,娶了一个山里的媳妇。结婚头一年,小两口过得幸幸福福,第二年就生了个侄儿。侄儿满月后,弟媳突然丢下侄儿去南方打工去了,一见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她的心一下子就花了,一直没有再回来,连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要了。
  车花:你弟弟呢?
  憨宝接着说:我弟弟给弟媳打电话,求她回来,可是她说,我不想回去了,老家那种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再也不想过了。没过多久,她就更换了手机号。据油菜坡打工回來的人说,弟媳一到南方认识了一个富商,很快就当上了人家的二奶。我弟弟后来去南方找她,结果弟弟也一去不回来了。
  憨宝说完,车花好半天没说话,一动不动地靠在车门上。
  憨宝:你咋不说话了?
  车花有些恍惚地:你的弟媳,让我猛然想到一个熟人。
  憨宝:她也丢下孩子跑了?
  车花苦笑一下:跑倒是没跑,但她每年只有到了春节才能回家一趟……
  4.(闪回)车花家门口 日 外
  车花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家门口,女儿(9岁)看见妈妈跑上前扑进车花怀里。
  女儿含着泪花:妈妈,你咋才回来呀?我和爸爸都想你啦!
  车花搂着女儿:宝贝,我也想你们呀!
  车花丈夫腿有残疾,一瘸一拐走过来,靠在门旁一脸喜色地看着车花和女儿。
  5.车踏板上 夜 内/外
  夜色渐浓,冷风大了起来。
  驾驶室里,车花把毛衣穿在身上,顺手拿条毛毯钻出驾驶室。她在踏板上站稳,把毛毯扔到憨宝怀里。
  正在咯嘣咯嘣嚼东西的憨宝问:你扔的是啥?
  车花:一条毛毯。天冷,你多盖点。
  正在这时,一辆拉矿石的卡车从旁边经过,车灯把车厢内照得贼亮。
  车花看见憨宝弯着腰坐在车厢油布上,身上披着那床旧棉被,像一只狗熊。
  拉矿石的卡车开过去,车花忽然就想到杂货铺老板说的老白菜,忍不住地问道:老白菜是谁?
  憨宝:一个寡妇,她丈夫死后,一直没找到男人。
  你们为啥叫她老白菜呢?车花接着问。
  憨宝:她六十多岁了,脸又黄又瘦,像老白菜叶子一样。
  你真和她睡过?车花又问。
  憨宝坦诚地:睡过,三条野黄鳝睡一盘。说完,他又开始嚼东西。
  车花:你吃的是啥?
  憨宝:苦桃子。我当零食吃,免得无聊。
  车花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憨宝:你笑啥?
  车花:我从没听说过无聊时吃苦桃子的。
  憨宝不说话了,吃苦桃子的声音戛然停止。
  车花:你咋不吃了?
  憨宝憨厚地:我怕你笑话。
  车花:吃吧,我不笑话你。
  憨宝咯嘣咯嘣又嚼起苦桃子。
  车花:刚才说到老白菜,你是不是感到无聊了?
  憨宝:有点儿。
  车花:为啥会感到无聊?
  憨宝:谁叫你说到了老白菜。
  车花疑惑地:一说到老白菜,你就会感到无聊吗?
  憨宝:有时一想到她,我自然而然地就会感到无聊。说了,他又吃起苦桃子。
  车花:给我一个尝尝。
  憨宝探着身子递个苦桃子给车花。
  车花把苦桃子放进嘴里嚼嚼,马上叫了起来:妈呀!苦死我啦!
  憨宝哧哧地笑了:咋样?苦吧?
  6.驾驶室 早晨 内/外
  次日早晨,阳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射进驾驶室内,映照在熟睡着的车花脸上。
  车花醒来,张了张嘴巴,觉得嗓子眼里又干又痒,鼻孔里堵得难受,止不住咳了两声,便坐起来往身上穿毛衣。她下铺推开车门,看见憨宝在公路边上站着,手上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毛毯。
  憨宝上前把毛毯递给车花:还是放在车里吧,免得弄脏了。
  车花惊讶地:你没盖?
  憨宝:这么好的东西,我不敢盖。
  车花:为啥?
  憨宝:盖了你的毛毯,我今后就不愿意盖我的旧棉被了。
  车花吃惊不少地望着憨宝。
  憨宝弯腰提起旧棉被和草席卷要走,车花赶紧下车:今晚我还想请你守车。
  憨宝:好,反正我晚上没事。
  车花:你的铺盖,可以放在车上,省得搬来搬去的。
  憨宝:行。他把铺盖扔进车厢内,又急着要走。
  车花:你有急事吗?
  憨宝:今天是星期天,我侄儿下午要返校。他在老垭镇中学寄读,每周回来一次。在返校前,我得把一周的米给他备足。
  车花夸赞道:你这个伯伯当得真好。
  憨宝:没办法,谁叫他是我侄儿呢。不过,他学习成绩很好,在班里总是头几名。他跟我也特别亲,差不多把我当爹了。
  车花:你把他从满月养到大,本来就是爹么。
  憨宝:没时间跟你说了,我得赶紧回去推谷打米。
  说完他转身走了。刚走出两步,又被车花叫住了。
  车花追上:你等下,我把昨晚守车的钱给你。
  憨宝停住脚:今晚不是还要守车吗?等守完一起给。
  车花:还是及时给了好。
  憨宝:给我也好,俺娘的蜂糖喝完了,打完米我正好去买几斤。俺娘快八十了,别的都不爱,就喜欢喝点蜂糖。
  车花羡慕地:你好孝顺啊!说着把钱包打开,掏出一张一百的,随后又掏出一张五十的,一起递给憨宝。   憨宝看了看,只抽了一张一百的拿在手里。
  车花诚恳地:把一百五都收下吧。
  憨宝:我只要一百。
  车花:为啥?
  憨宝:今天我收你一百五,若是明天别人只给一百,我就不想干了。
  憨宝说罢离去。
  车花还想再劝说他收下,但他已经走出好远了。
  7.杂货铺门口 日 外
  杂货铺老板正在门口烧开水。炉子上的水壶冒出腾腾热气。
  车花提着水瓶走来,老板抬头认出了她,连忙直起腰打招呼:你早啊!
  车花咳嗽一声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正要买瓶开水。
  老板:不要钱。你昨天还照顾了我的生意呢,我送你一瓶。
  老板把水瓶接过去,很快灌了一瓶递给车花。
  车花:谢谢!
  老板:听你的声音,好像感冒了?
  车花:是啊。你这儿有感冒药卖吗?
  老板幽默地:我开的是商店,又不是药铺,咋会有药卖呢?
  车花:这附近有没有?
  老板:没有。你要想买药,得上老垭镇。
  车花又咳了一下:老垭镇我可去不了,还要守车呢?
  老板愣了一下:憨宝呢?你不是请他帮你守车吗?
  车花:回家去了,他只是夜里帮我守。
  老板:你请憨宝守车,算是请对人了。
  车花问:此话怎讲?
  老板犹豫片刻道:他夜里不会打你的主意。
  车花不解地:此话又怎讲?
  老板怪笑了一下:他心里只有老白菜。
  正在这时,一个又黄又瘦的女人从公路拐弯处朝杂货铺走来。
  老板朝车花挤个眼:你看,说曹操,曹操就到。
  车花转脸望向又黄又瘦的女人:她就是老白菜?
  老板:像吗?
  车花看了看走来的老白菜:我真替憨宝伤心。
  老白菜来到杂货铺,对老板说:老板,买袋盐。
  当她经过车花身边时,车花咳了一声。她买了盐从铺子里出来时,车花又咳了一声。老白菜停下来对车花说:你感冒得不轻。
  车花清了清嗓子说:可能是夜里受寒了。
  老白菜:有个土方子,比感冒药还见效。
  啥土方子?车花问。
  老白菜:泡胡椒熬野黄鳝汤,一喝就好。说着,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
  8.驾驶室 日 内
  车花喝了几口热茶,躺在卧铺上睡了。睡了不多一会,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敲车门,她勉强撑起身子,看见憨宝站在驾驶室外面的踏板上,嘴里吃着苦桃子。
  车花开开车门:你怎么来了?
  憨宝:我去杂货铺给俺娘买蜂糖,回家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感冒好些没。
  车花边咳边说:没好,我觉得还重了。
  憨宝没心思吃苦桃子,把苦桃子吐了,皱起眉头问:那可咋办?
  车花:不要紧,捱两天就会好的。停了停,她眉毛一挑地:你知道我今天上午碰到谁啦?
  憨宝:这我哪晓得。
  车花笑了笑:我碰到了老白菜!
  憨宝:你咋认得她?
  车花:杂货铺老板告诉我的。她上他那里去买盐。
  憨宝没接话,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苦桃子塞进嘴里吃起来。
  车花见他吃苦桃子:你又开始无聊了?
  憨宝一声不吭地嚼苦桃子。
  车花好奇地:最近你跟老白菜睡过没有?
  憨宝舔了舔厚嘴唇说:没有,我快一个月没跟她睡了。
  车花咳了一下:咋回事?
  憨宝:现在天气冷了,捉不到野黄鳝了。
  车花疑惑地:那野黄鳝呢?
  憨宝:天一冷,野黄鳝都钻到泥巴底下躲藏起来了。它们躲藏得很深,想挖一条野黄鳝比挖金子还难。
  车花:你捉不到野黄鳝,老白菜就不跟你睡,是吗?
  憨宝:这我倒没试过。
  车花:为啥不试?
  憨宝:我不想白睡,欠人家的不好。
  车花听了忍不住想笑,但没笑出,又咳了起来。她咳嗽得满脸通红,眼泪也咳了出来。
  憨宝有些紧张地:你感冒的太厉害了。说完,跳下踏板急急忙忙地走了。
  车花:你有啥事,这么急着要走?
  憨宝转回头:晚上我早点来。
  9.卧铺上 日 内
  车花躺在卧铺上咳嗽不止,感覺头昏脑涨,浑身酸懒。她艰难地抬起头,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见天空阴得很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车花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你在哪儿?
  司机:我正在回来的路上。配件买到了,明天中午才能赶回去。
  车花眼泪汪汪地挂了手机,呆望着车顶,眼泪渐渐模糊了眼睛……
  10.闪回车花家 日 内
  女儿紧紧地抱住车花两腿哭着说:妈妈,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了……
  车花弯下腰抚摸女儿的小脸蛋儿轻声说:宝贝,妈妈也舍不得你呀,如果妈妈不出去打工慌钱,咋行呀?
  女儿哭得泪人儿似的挽留妈妈:我不让妈妈走,我就是不让妈妈走!……
  车花丈夫扯过女儿,嘱咐妻子:你一个人出外打工,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车花眼含热泪,不住地点头:嗯!嗯!
  11.驾驶室 傍晚 内/外
  车花拿桶酸菜牛肉面看看又丢下了,随手拿了个苹果擦了擦,坐在前排座位上吃起来。才吃两口就听见有人走来,扭头一看是憨宝,抬手按下车窗玻璃。
  憨宝双手捧着一个黑瓦灌,站在驾驶室下边。
  车花伸出头问:憨宝,灌子里是啥?
  憨宝神秘地:我给你熬了一灌子治感冒的特效药。   车花:啥特效药?
  憨宝:你先别问,赶快趁热喝了。边说边把灌子从车窗递进去。
  车花犹豫一下,接过黑瓦灌。
  黑瓦灌是热的,从盖子缝隙里冒出一股诱人的香气。
  憨宝催促道:你赶快喝,喝了包你感冒能好。
  车花目光直直地看着黑瓦灌,不放心地:你告诉我,灌子里装的是啥?
  憨宝: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咋着的。
  车花生气地:憨宝,你必须告诉我,不然……
  憨宝拗不过车花,如实地:我用泡胡椒熬的野黄鳝汤。
  车花一听感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轻轻揭开盖子,手微微颤抖着把黑瓦灌捧起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车花突然停下来,把黑瓦灌捧到憨宝面前:你也喝点吧,这么好喝的野黄鳝汤,不能都让我一个人喝。
  憨宝:我不喝。
  车花:咋不喝?
  憨宝:喝了反胃。
  车花:你是不是骗我?
  憨宝发誓:骗你是小狗!
  车花:那为啥?
  憨宝:因为小时候家里太穷,吃不上好东西。后来日子好了,家里也能吃上荤腥了,可我的胃却受不了,连吃个鸡蛋都反胃。
  听憨宝这么一说,车花一口气把剩下的野黄鳝汤全喝光了。
  车花放下黑瓦灌,擦了擦嘴问:你这野黄鳝是从哪儿弄的?
  憨宝:在我家旁边烂泥塘里挖的。
  车花:你不是说天气冷了,野黄鳝都躲藏起来了?
  憨宝:是啊,它们真会躲,我把烂泥挖了三尺多深,差不多挖了个底朝天,好不容易才挖了三条。
  车花一听,心里不觉咯噔一下,叫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老白菜。
  车花:你咋不拎着野黄鳝去找老白菜?
  憨宝脸一红:治病要紧!再说了,我这是为你挖的。
  车花眼睛湿湿地望着憨宝:谢谢你!
  憨宝:瞧你说的,挖几条野黄鳝举手之劳,谢啥!
  车花忽然发现憨宝褂子上沾了不少污泥,车回身把搭在靠背上一件半新不旧的皮夹克取下递给憨宝。
  车花:这件皮夹克送给你,快把你身上的褂子换下来。
  憨宝连忙摇头:我不要。
  车花:嫌它旧?
  憨宝:不是,这么好的衣裳,我不敢穿,
  车花:为啥?
  憨宝认真地:我一穿上你的皮夹克,今后我就不愿意再穿我的褂子了。
  车花苦笑一下摇摇头,只好把皮夹克放回到原处。
  憨宝关心地:喝了野黄鳝汤,好好捂着被子睡一觉,感冒就会好的。
  车花:天也快黑了,你呢?
  憨宝:我去杂货铺那里转一转。
  12.驾驶室 夜晚 内/外
  车花躺在卧铺上,扯开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不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车花翻了个身,听到有咯嘣咯嘣嚼苦桃子的声音,她赶紧套上毛衣推开车门,下到踏板上。
  你啥时候回来的?车花问。
  憨宝嘴里仍然嚼着苦桃子:我回来有一会儿了。
  车花见他吃苦桃子:憨宝,你又感到无聊了?
  憨宝:你咋晓得?
  车花轻柔地:因为你又吃苦桃子了。
  憨宝嘿嘿一笑,把话岔开:我吃苦桃子也不单是无聊。我经常一个人待着,嘴里总想吃点儿啥的。
  车花麻利地钻进驾驶室,很快拿了两个苹果出来。
  车花:给你两个苹果,换个口味吧。把苹果往车厢里递:拿着。
  憨宝:谢谢你,我不吃苹果。
  车花:为啥?
  憨宝:这么好的苹果,我不敢吃。
  车花:是不是怕吃了我的苹果,以后你就不愿意吃苦桃子了?
  憨宝:就是。
  车花只好把苹果收回来,从车窗放进车里。
  车花:憨宝,你为啥这样喜欢吃苦桃子?
  憨宝:苦桃子不要钱,我们油菜坡满山遍野到处都是,想吃多少吃多少。
  车花:要是过了季节呢?
  憨宝:每年我都要晒上几百斤,一年四季都有吃的。
  车花:你不觉得它苦吗?
  憨宝:刚开始吃我觉得苦,吃着吃着就吃出了甜味,后来越吃越想吃了。
  车花:憨宝,我要进车里了,怕又被冻感冒。
  憨宝:你进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13.车旁 深夜 外
  躺在卧铺上的车花被滴滴答答的雨聲惊醒,她赶紧起来打着手电筒从驾驶室出来,看见憨宝正在往车底下铺草席。
  车花惊奇地:你把草席铺车底下干么?
  憨宝:雨下大了,车厢里睡不成了,我到车底下去睡。
  车花:车底下咋能睡人?
  憨宝:能睡。
  车花:亏你想得出来!
  憨宝停下来:那我睡哪里?
  车花想了想说:进驾驶室吧,前面可以坐着睡,后面可以躺着睡,你自己选。
  憨宝先是一惊,而后小声地:我不进去。
  车花:为啥?怕我吃了你不成?
  憨宝慢慢吞吞地:那倒不是,我褂子和裤子上都是泥巴,怕把你车里弄脏了。
  车花:你可以把外面的衣裳脱了嘛,难道里面没穿秋衣秋裤?说完,自己先进了驾驶室。
  14.驾驶室 深夜 内
  雨越下越稠,没办法,憨宝只得钻进驾驶室里。他身上穿着秋衣秋裤,看上去干净多了,人也精神一些。他把脱下来的外衣顺手丢在座位下。
  一看见憨宝这副模样,车花抿嘴笑了:你是睡前排,还是睡后排?
  憨宝显得有些拘束,勾着头,靠在车门上一动不动。
  车花:问你呐?
  憨宝慢吞吞地:我就在前排坐着。   车花:坐也行,睡也行,随你便。她往后边挪挪,躺在卧铺上。
  憨宝局促不安地坐在副驾座位上。
  车花熄灭电筒:下半夜了,抓紧时间睡吧。
  憨宝:你也休息吧。
  卧铺上,车花望着车顶难以入睡,眼前浮现出憨宝挖野黄鳝的情景……
  15.(闪回)烂泥塘 日 外
  憨宝赤脚站在污泥中,挥舞着大铁锹往外甩泥块。
  他累得满脸是汗,身上的褂子也汗湿了。有时他停下来用毛巾擦把脸上的汗,而后低头继续挖野黄鳝。
  突然他发现污泥底下有条蠕动的野黄鳝,慌忙弯下腰伸手去捉。
  16.驾驶室 深夜 内
  躺在卧铺上的车花翻了个身,听见憨宝嚼苦桃子的声音,问:你咋还没睡?
  睡不着。憨宝答。
  车花:又想老白菜了?
  憨宝:瞧你说的。
  车花:不想老白菜你咋睡不着?
  憨宝:你为啥也睡不着?
  车花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咋感谢你。
  憨宝:有啥感谢的。
  车花:你吃了那么大的苦挖野黄鳝给我治好了感冒,所以我要感谢你。
  憨宝摇摇头:没啥。
  车花:咋没啥?只是现在我还没想出感谢你的办法来。
  此时,车窗外头的雨越下越急,密密麻麻地雨点打在车厢的油布上。
  听了会儿雨声,车花心头猛然一动,马上坐起身子。
  车花:喂,你看这样行不行?
  憨宝:啥事?
  车花半真半假地:我陪你睡一觉,就当我感谢你了。
  憨宝一下子惊呆住了,吓得没敢吭声。
  车花:咋样,憨宝?你就把我当成老白菜吧!
  憨宝还是沒吭声,吞了一口涎水。
  车花动情地:到后排来吧,后排宽敞些。
  憨宝仍然没有吭声,又吞了一口涎水。
  车花催促道:来吧!快过来吧?
  憨宝像是定住了一样,坐在前排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车花疑惑地:咋,你看不上我,嫌我不是个正经女人?
  憨宝口齿不灵地:不是。你长得像仙女一样,我咋会看不上。
  车花:那你还不过来?说完,她侧过身子拉住憨宝的手。
  憨宝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你,你这么漂亮的女人,我,我不敢睡。我怕跟睡一回,我今后就不想跟老白菜睡了。
  听了这话,车花心里不是滋味,慢慢地松开了憨宝的手。
  两人沉默片刻。
  憨宝不安地:对不起,我是狗儿坐轿,不识抬举。
  车花终于没能忍住,用手捂住脸轻声哭了……
  17.憨宝家 日 内
  半坡上几间土坯屋,土坯屋门口有块土场,一群鸡鸭在土场上觅食。
  车花沿着一条小道走来,来到土坯屋门前站住脚。
  车花看见憨宝坐在堂屋里撕苞谷棒子。
  憨宝一抬头见是车花,赶忙站起来:你咋来了?
  车花不好意思地:我打听了好几个人才来到你这儿。
  憨宝:进来坐吧,我给你倒茶。
  车花:不用了,我来是给你送昨晚守车的钱。说着打开钱包,抽出一张一百的,紧接着抽出一张五十的,她犹豫了片刻,怕憨宝不收,又把五十的塞回钱包,最后她把一百的递给憨宝。
  车花:如果你愿意进城打工,我可以介绍你去一个货场做搬运,月薪三千。
  憨宝接过钱装进口袋:谢谢你,我不想进城。
  车花:为啥?
  憨宝:我是一个农村人,一进城心就会花,心一花,人就完蛋了。
  车花不禁心头一颤,有种说不出来的苦痛。她不想再待下去,轻声问:你能给我一个苦桃子吗?
  憨宝掏出一个苦桃子递给她。
  车花攥紧手里的苦桃子,转身沿着那条小道往回走去,身影越走越小。
  【剧终】
  (作者介绍:韩国洪,1957年出生,安徽阜南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创作电影剧本《蒙洼翠柳》《蒙洼柳絮飘》《王家坝的七月》《在厚街》,创作微电影剧本《老娘有病》《遍地都是高跟鞋》《拿手活》《谁喝了我的保健茶》《暗访》《暗查以后》等,发表于《电影文学》《中国作家》《戏剧丛刊》《鸥江文化》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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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寞如雪》发表之前,马南其实已经以马桂兰之名发表了不少作品,虽在圈内小有名气,但是尚未引起评论界的重视。对于许多作家来说,往往都会经历一段写作的黑暗摸索期,这个过程可能还比较漫长,让人备尝犹疑、焦虑和痛苦的折磨,然后也许突然会如有神助,某部作品一下子刷亮了大家的眼睛,也照亮了他自己前行的方向。《寂寞如雪》之于马南的意义,大概就是如此。正如她的名字由马桂兰改为马南,仿佛象征着某种新生,这部作品应
内容摘要:死亡是一个人类无法逃避的问题,也是哲学上值得深刻思考的永恒问题,而文学上更是用死亡的方式打破完满的结局,带给读者迥然不同的审美体验。《红楼梦》作为中国古代小说中的经典之作,其间大篇幅的死亡描写,显示了作者曹雪芹的独特匠心,“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不同性别、不同阶层的人的死亡,带有各自的特点,展现了深层的审美内涵与意义,留给后世解味。  关键词:《红楼梦》 死亡描写 象征 审美
美国加州蒙特利半岛上的卡梅尔镇在一百年前就是艺术家聚集的地方,据说那个时候在卡梅尔买一块地只要十块钱,对于害了地震恐惧症而且一贫如洗的艺术家们来说,那真是一个不错的价钱。艺术家们把卡梅尔变成了加利福尼亚的桃花源,他们要求绝对的自然,任何人工的材料,包括门牌号都被排斥在外,他们津津乐道地叙述他们中间的每一个都得去邮局取自己的信,于是邮局变成了社交会所,说起来,这真是再自然不过了。卡梅尔的地已经成为了
内容摘要:在教育教学的过程中,家庭教育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教师必须处理好与家长的关系,加强与家长的联系与合作,共同促进孩子的健康成长。文章从学校、家庭、社会“三位一体”的网络体系等方面探索了家校互动管理平台的有效途径。   关健词:家校互动 互动管理 家庭教育   搭建家校互动平台,促进学生全面成长,越来越被广大学校、家庭高度重视。众多的学校,利用网络、手机、电话、通信等通讯工具建立了学校、教师
内容摘要:本文深入剖析美国幼儿教师专业标准的组成要素、支撑理念和基本特征。通过研究,美国幼儿教师专业标准主要有三大基本构成要素,即专业知识、专业能力和专业精神。支撑“标准”的理念主要有:终身教育、以儿童为本、反思型教师教育、合作和全纳教育等;“标准”的主要特征包括:民主性、宏观性与微观性、持续性、回应性和操作性。最后,对我国幼儿教师专业标准的现状进行了分析,提出美国幼儿教师专业标准对我国研发幼儿教
内容摘要:目前大学文学教育普遍缺失,凡是有责任感和担当精神的大学教师,都应该牢记使命,正视并尽一切可能解决这一问题。对大学生进行广泛而深入的文学教育,必将使大学生的思想得到净化、精神得到陶冶,从而成为栋梁之才。“周口作家群研究”校本课程的开发和实践,能够对大学生进行良好而系统的文学教育,具有较强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文学教育 周口作家群研究 校本课程  著名学者丁帆先生说:“文学是生命的阳光,文
尊敬的各位嘉宾,家族的亲人们:  大家好!  我也曾获得过一些奖励,最高的有湖北省人民政府颁发的一等奖,但今天这个奖励很特殊,是家族亲人们授予我的,由我的老同学、保康县的陈永高先生亲自给我发颁奖,我很激动,也有些紧张。  油菜坡苏系家族决定授予我2018年度杰出人物奖,并让我代表获奖者发表感言。那么我首先代表获奖者真诚感谢家族的肯定和鼓励,真诚感谢家族亲人的认可和厚爱!  至于我个人,当我得知自己
我从惊涛拍岸的南海走来  拾一捧鲜亮的贝壳和珍珠  镶嵌在母校的校徽之上  五彩斑斓  闪闪发光!  我从北国的林海雪原走来  采撷一束和露带雨的人参与灵芝  为敬爱的老师献上  祝福老师妈妈  桃李天下  幸福安康!  我从祥云瑞霭的云贵高原走来  苍山洱海 蝴蝶泉边  我掬起一捧甘冽的清泉  为母校献上  祝愿母校  源头活水  桃李芬芳!  我从江汉平原的草台 剧场走来  还来不及卸下舞台的
深秋的风不近人情,将季节逼向寒冷的冬天。读葡萄牙费尔南多·佩索阿的诗集,这个三十年没有离开过里斯本的诗人,竟然说出“我的心略大于宇宙”。八个字不是掷地有声,而是冲击心灵,使我不忍心再往下看。坐在工作的案前,呆愣许久,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事情。案上放着一撂打印的书稿,每次读朋友的电子稿,习惯打印出来,一页页的读。长稿子在纸上读,才有感觉。  十几天前,夏元明发来他的书稿,由于我去沈阳调查老建筑,未来得及
内容摘要:民工子女对《品德与生活》这一课程喜爱程度并不是很高,究其原因,笔者认为,《品德与生活》教材本身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翻阅《品德与生活(浙教版)》教材,可以发现其中一部分内容更适合城镇的孩子,和民工子女的实际生活结合得不够紧密。作为教师,该如何提高民工子弟小学《品德与生活》课程的教学有效性,笔者结合自己的工作实际谈几点看法。  关键词:民工子弟小学 品德与生活 教学 有效性  课堂教学是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