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雕刻出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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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完《2046》,王家卫说梁朝伟已经“成了精”
  拍完《色·戒》,李安说梁朝伟已经“从‘戏精’修成正果成为了‘戏仙’”
  三十几年戏里戏外的时光,成就了一个梁朝伟
  


  不知为什么,他笑起来总是副娇嗲的样子,那样一个大男人,笑出这样的效果,却也并不让人觉得肉麻。看人的眼神很是暧昧,加一点闪躲,于是女fans们一下子就陶醉了,但他兀自模棱两可着,就像周慕云,或者其实就是他自己。其实暧昧与否,根本是众人的一厢情愿,因为这么多年,人前面后,他承认的女人,只得一个刘嘉玲。
  他这个人很奇怪从还在TVB演电视剧时期,就人人都知道他父母失和,后来变单亲家庭,他自卑,他自闭,他容易害羞,他在人前紧张等等诸如此类。这么多年,每演一部电影,宣传期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个人经历,然而他的自闭也好自卑也罢,仍然跟看客全无关系。拍完电影也并不跟圈内人联系,并没因倾述变得开朗,他只是说“曾尝试变成一个活泼的人,但是怎样都像是在演戏,后来也就习惯了。”闲来喜欢喝酒,喝醉就睡觉。
  把盘里的梁朝伟的访谈都拿出来看了。真不可思议,这就是传说中的拿奖专业户,身家上亿的巨星。有人说Johnny depp在戏外是浪子,在戏里是孩子:用在梁朝伟身上应该恰好相反吧——戏里是浪子,戏外更像个安静受伤的男孩。平常的衣着,不多话,不张扬,规规矩矩甚至有点没精打采地坐着,别人讲话时,他就乖乖呆在那里,眼里不自然地透出忧郁,好像刚被谁欺负过似的。虽然某些时候我总觉得梁朝伟号称会放电的眼睛实际有点搞笑,但他这样单纯地坐着,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孩子受伤似的无助时,怎么会是这样忧郁的小男孩样……看屏幕里的人我感情多半不足,有两个情景却会不由自主地心动,一个是《剪刀手爱德华》里Johnng depp抬起苍白的脸,孤独而纯真的眼睛露出渴望被理解的焦急和忙乱时,这个是看梁朝伟那样单纯忧郁地乖乖坐着时。
  《艺术人生》采访王家卫和梁朝伟,王家卫和他坐在一起说话,简直像家长带着小孩出门做客,时不时仍会露出些对自家孩子的了解和不自觉的夸奖。觉得王家卫真是爆喜欢梁朝伟,说到爱情像保暖杯,指着梁说:他可以有很多保暖杯。那也难怪《2046》虽号称亚洲一线巨星云集,主线却几乎是唯梁朝伟人是命了。梁朝伟对王家卫的评价居然是“随和,不偏心”,其实有点怀疑这句的可信度,是对他而言,还是所有?
  王家卫对他的评价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很善良,外表上看来沉默和礼貌,内心总有一块地方是空出来给自己的,“他还是个小孩子”,说这话时,梁朝伟浓浓的眼神更像个心被牵在别处的小孩子。
  另一篇访谈里他自己也说到过自己的情绪化,因为喝不到杯想喝的whisKy,或者天气不好了就生气,拍《春光乍泄》时所有主演都走了,要拍的也似乎都拍完了,王家卫仍不放他,把他拉到人迹偏远的地方,“剩我个人,还有什么可拍”,就想着偷偷跑掉,把护照什么都准备好,飞了3。个小时飞到世界尽头,然后乘人不注意再溜回家去,到最后一秒却还是放弃了,“想想毕竟是一个团队,不忍心……”
  


  交朋友也多是和长辈们,50-60的,70-80的,喝喝茶、下下棋、听听音乐,也容易在另一种成熟的角度相处,包容或者教训『他“小孩啊,不成熟……”,“也不小了,还是小孩,唉……”,这“唉”里多少带着些蛮不错的感觉。“身体里却总有个小孩和男人在打架,小事就由小孩去任性了,大事还是要责任的。”
  无论怎样,他的成功都有目共睹,5届金像奖、2届金马奖,甚至香港有史以来唯一的个戛纳影帝。同辈里应该算个奇迹,当然刘德华什么的也是,但觉得梁朝伟已超出了“偶像”的框框,没什么特别爱欢呼、骂架、跳楼甚至倾家荡产的疯狂粉丝(当然也可能是我不知道),不刻意、不张扬,游移在一个适度的范围内,让出遐想的空间,他没有刻意坚持,却也不会轻易地改变,走得淡薄些、艺术些、雅致些,看过他戏的人几乎都觉得顺眼和不俗,喜欢他的人很多。想起当年我说了下老梁眼睛搞笑,惹来一片看可怜异类的目光;提起刘嘉玲,某些人定要嘘上几声,感叹下男人要这么死心塌地地被损失折磨掉,但这种分量的喜欢多是心里游移的欣赏,想起时说几句,很难像粉丝似地喊出来。
  不过随性又小孩的梁朝伟本也不至于在乎,至少导演和评委们都是对他宠爱得不得了,看王家卫十多年来和他的金牌关系可想而知,无独有偶,候孝贤很早的一部《悲情城市》,因他那时不会国语不惜改变剧本迁就演员,导演何以如此,梁朝伟自己轻描淡写地说不清楚,也许大家已经谈 些共同的东西谈得比较融洽了,但到现在仍能经常电话聊天、被关照身体状况,想来也不是谁都有此“厚遇”:接手张艺谋、杜琪峰、刘镇伟、刘伟强、李安、吴宇森……的戏,俱是举足轻重、驾轻就熟。
  总觉得除了演技的精湛,梁朝伟应该是个蛮聪明的人,那种不显于形、不露于外的慧质,更多的要靠骨子里体会感觉。比如恰如其分的时候做恰如其分的事,话不用多,只一两句放在最合适的位置足矣。
  才和李安合作了《色·戒》——奥斯卡导演奖后的第 部戏,让导演也压力不小,李安说:“(梁朝伟)不只是演技好,他也会替你设想,非常帮忙,甚至在我情绪低潮的时候,给我鼓励,比想象的还好很多。”周润发的离去让《赤壁》面临无主之忧,雪中送炭的问候电话,更让多年相交的吴宇森感动。仗义又双赢的事怎么看都算漂亮。
  


  找一句话形容梁朝伟大约是“过水无痕,浑然天成”了,无论相对戏里的自然拿捏抑或是戏外的恬然淡定。虽然他总是说“得奖有时候只是运气,无关演技”,但那么多个不同的、甚至国际性奖项、那么多个兴趣各异的评委都给出了相似的选择,也不止总是运气那么简单吧。
  李安说梁朝伟“是每个导演的梦想……很早就是天才演员,以后越来越好”,甚至于不惜改变小说里的人物形象,也不愿错过这个天才:“合作讲究缘分,其实小说里的形象不适合他的气质,但已经晚了,不能再晚,一定要找他来”。
  若让梁朝伟自己说些事,那些靠辛苦努力完成的,或者自身天赋促成的,都可能被换成一种无精打采的说法轻描淡写地带过,他谦虚低调的话总把有些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转换成一种轻易而简单的表达。比如王家卫夸他“演戏已经是精了,一个动作就知道屏幕和银幕的区别……”,梁朝伟摇头:不是,真的不是 大家合作得熟点,没什么牵挂,就演得比较容易……
  王家卫揭他老底:你别看他平时总是这个模样(要死不活的忧郁症状),回家其实很用功的,他和刘德华他们在艺员训练班每天要打剑,大家说“好,我们回家就练”,他说“不用练了,随便啦”,刘德华他们就很老实,就相信“嗯,这不用练了”,明天回来,为什么他打得那么好…’他回家练,不喜欢那么张扬那么招摇,有什么自己在暗地里下功夫。主持人指着梁朝伟看王家卫:“这种性格倒是蛮可爱的”,王家卫点头“对”。不愧是御用男主角,夸自家孩子的现场版。 我现在想起王家卫和梁朝伟哪点合拍了,‘慢’,一个自己的戏能让人拍五年,尽显无奈压抑的文艺暗调:一个说话都是字斟句酌,温温慢慢的,满含了灰色悲观的人生思辨。
  有句话说的异常贴切,“如同少年般的单纯笑容透着 股看尽人生百态的圆融温和”。他像个孩子,处事低调,不是类似于故作姿态地刻意放低,却是自内里散出的灰灰颓颓的感觉。梁朝伟说自己因为儿时的阴影实际很自卑,看他受伤似的抑郁眼神就能觉得,这种成就的巨星居然会用受伤小孩的口气字一句说“演戏好也没什么了不起”,自然的语调带着些许没精打采。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他也会在暗地里下苦功夫做到最好,但显出来时总是温和的、平润的、礼貌的,即使这礼貌始终在一定程度上保留着矜持喝隔膜。说真的,实在难想象什么事能让梁朝伟激动失态或者放声大笑。
  看《真情指数》里蔡康永从他不幸童年生活提到妈妈看电影里儿子死掉痛哭一般这类节目都是以嘉宾挤出点眼泪为目标的),人家老人家的语调却能一直悠游在个状态里,不温不火细嚼慢咽甚至于局外人似的回应。竟然号称自己经常会很生气,激动,王家卫说他:人看自己总看不清,他最激动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也许他所有的情绪真的都是通过眼睛来表达?可那有些倒垂的眉眼,除了郁郁的闷,似乎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也有人猜测这种低调的另一面是虚伪,但更应是不爱张扬的梁朝伟自我保护中的一种处事规则吧,各人都有各人的习惯,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在人前大肆诉说自己的辛勤努力和成功轨迹的,做到了就是,总谈感受的人多少可能少些真正的投入。候孝贤评价梁朝伟:“外表很温和,内心很暴烈”,所以他喜欢剧烈运动,从雪山上冲下的感觉,在浪尖上玩帆板的激烈。“单人和双人的都好,但不喜欢团体运动,从小就不会”,“我是比较孤僻吧,本来就喜欢一个人”。在人前的腼腆和少话,和讨厌团体运动一样,都是种孤独的天性使然吧。——其实远观猜测也可,仔细品评也可,捅不捅破都可,梁朝伟仍是他,仍然有着他的不远也不近,不亲也不疏的状态感——单纯腼腆又自然纯熟的刚刚好。
  他很帅,却帅不到拿不到奖的地步:让人喜欢,却喜欢不到对偶像般要生要死痴迷的程度:低调淡然,却也不刻意拒绝,艺术晦涩的同时大俗喜剧照拍、商业广告照做。
  看梁朝伟的穿着或说话里都不会带过目不忘的惊艳,却能像品茶一样慢慢地品出味道,一个小动作,一种眼神,或者闭眼抿嘴时意味深长的 笑——都满含余韵,单纯里的圆润,淡定里的聪明,所有拿捏恰到好处。
  忽然想起了“剑的最高境界是无剑,招的最高境界是无招”,不卑不亢的性格,远近之间的处事方式,带些疏离的淡定,自然带出了岁月里人生的累积,如酒般越久越醇就像他自己说的“个演员的深度在于他对生活的体验,在于他的修养,在于他吸收不同的东西,才会更立体更有深度,年纪越来越大,才会更有那种味道在里面…我很想看看我到年纪很大拍出来的东西”,说着说着咧嘴一笑,很是有点可爱。
  虽然合适的味道好像得道高僧炼出的舍利,不是每个“年纪越来越大”的人都能有这个慧根,对于梁朝伟,却一定是,听着他悠游温和的声音缓缓道来,仿佛冲泡的一片片茶叶在水中舒展,好听里带着些许顽皮,真的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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