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情小炉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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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统手工艺术是一个国家民族文化和智慧的沉淀,人类文明无论往哪个方向发展,这种手和心互动的创造能力永远都不会过时,即使在现代化发展如此迅速的今天,民族传统手工艺品,永远有着其无可取代的地位。
  一
  2015年春节后的一天,我利用下乡的机会,如约来到祥云县虞情白然村,采访了虞情村余家第四代银器加工制作传承人余全希,当地人都称其为小炉匠。
  昔日,“匠”,那是百姓对手工艺人的尊称,是对他们技术的认可。在祥云,至今民间一直活跃着一批银器加T制作的手艺人,被评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民间艺人”余全希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余全希为人很热情,我们去他家的时候,他亲白出门迎接,到家里坐下后热情地招待我们。
  我说明来意之后,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随口问道:“余老哥你出身于银器T艺制作世家,技艺一定十分精湛,当地人称你为小炉匠,你觉得是什么一种评价?”
  “我们祥云县过去一直被外地人称为‘小云南’、‘小土锅’,呵呵呵!在我看来,不论叫什么,都只是一个名,就和人名一样,可以叫阿猫、阿狗,叫余全希也好,叫小炉匠也罢,都不会影响我学习和传承掌握制作银器的传统技艺,我反倒很喜欢小炉匠这个名字,这是对我们手艺人的一个高度概括和评价。”想不到今年68岁的余全希还是一个很幽默健谈的人。
  刚一见面,我们就聊得很投缘,这让我一下子感受到了他身上那一股长年累月走南闯北所集聚下的“江湖”之气。
  余全希家里比较宽敞,传统的农家小院,院子里还种着一些花草,一些藤蔓随意地爬在院子的上空四处生长,传递着春的讯息。排列有序的家具,几个座椅,一张方形桌子,算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吧,同时又是他的工作台,上面还放着他制作银器的材料和未完成的作品,台面上有一个水盆。
  他笑着对我们说:“有点乱,这是为昆明的客户准备的。”
  墙上挂着余全希去参加一些活动时的照片和参加博览会的参展证。余全希把他珍藏的几件作品拿出来给我们看,每一件作品做工都十分精致,造型逼真。
  余全希在给我介绍他珍藏作品的时候神采飞扬,总是时不时地露出那种自豪的微笑,看得出来他对白己的作品还是很骄傲的,并且把它们都当照。余全希家从事民族民间传统银饰工艺品手艺的制作已经有好几代人了,从他的曾祖父传到祖父祖母,再从现年80多岁的父亲余学千传到余全希手上,已经是第四代了。过去,像余学千这样以做手工艺为生的人在祥云被人们称之为“小炉匠”。
  俗话说“天干三年,饿不死手艺人”。
  在祥云,“小炉匠”作为手工修补生活用品艺人的代名词,也曾经是与祥云干旱的山村环境紧密相连的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生存方式。
  余全希14岁那年,干旱又一次袭击了祥云大地,使本来就很贫瘠的土地雪上加霜,贫穷和饥饿使得从云南驿镇前所小学毕业才一年的余全希,不得不跟着父亲,像祖上的那些闯江湖的男人们一样做起了“小炉匠”的行当——修补和加工制作农村生活用品。
  和许多走南闯北的手艺人一样,余全希的祖上是靠着“走夷方”挺过来的,余全希的父亲余学千深知“走夷方”是一件充满危险的事,不仅沿途有瘴气、毒蛇,若不幸碰到了土匪强盗,白己辛辛苦苦几年走江湖创下的财富就会血本无归,甚至性命不保,更多的时候还有可能因为生意不景气,运气不好,或者没有回家的盘缠而客死在他乡。
  “现在生活和条件好了,我们没有必要再去重复祖祖辈辈走夷方的老路。”余全希笑了笑,看着我说道。
  “所以,你就舍弃小炉匠的行当,在自己在家门口做起了传统银饰T艺的制作销售,你这买卖做的倒是安逸哦!”话虽这样子说,可我心里还是佩服余全希的机灵和聪明,从走村串寨修修补补的匠人,蜕变为坐地制作销售传统银饰的艺人。
  “做传统银饰工艺,照样是小炉匠的技艺的传承和升华,只是制作的材料不同而已,技艺是相通的”余全希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开心地说。
  “那你从事传统银饰工艺多少年了?”我追问道。
  “老辈人‘走夷方’,我们愿当‘小炉匠’,天灾不饿手艺人,勤劳能够攒财产,你老老实实跟着我学手艺。想不到父亲的一句话,就决定了我一辈子的命运,一干就是五十多个年头,一直到现在。”
  据余全希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这句话是父亲最早教会余全希的一句话,是从祖上传下来的。
  那时,余全希和父亲的营生,就是为各家各户及茶馆饭铺修理炊具和器皿,最常见的是锔大缸,补铁锅,包括用白铁(过去称洋铁)和铝制成的壶、桶、锅、盆之类,农忙的时候给钉镰刀。有时还修理箱柜上的钌铞儿、拉手及香炉、烛台等铜锡小什件和器具。不像现在的小炉匠,换铝锅底、磁盆底,铁桶底的比较多。由于他们修补的大多是老百姓家每天用来烧水做饭、自己又不能制作的生活日用品,那些东西价钱虽然不贵,却不能出了毛病就花钱换新的,因此小炉匠这行当非常受老百姓欢迎。
  现在,随着塑料制的生活用品和新式炊具的普及,小炉匠的一些拿手技艺正在消失,人们已经很难见到小炉匠走村串寨的影子了。
  我曾经对小炉匠跟铁匠一样供奉老君(太上老君,即老子)为祖师爷不理解,余全希告诉我,因为老君炼丹用的是八卦炉,一句话让我恍然大悟。
  余全希说,烧炉子冒烟的行业都拜老君。祥云的小炉匠出门干活,一般都是师徒二人,师傅挑两个约二尺多高的扁箱子,其中一个的下部是风箱,上部是两个抽屉,装着锅子和钩环等。另一个是四个抽屉,内装打铁用的钳子,锤子等。徒弟挑两个长方形的木箱子,装着小火炉,小铁礅、大铁锤和礁碳、行李等,进村后放下担子就喊:“补锅……补烂锅……”
  人们听见喊声,就把破锅破盆等家具拿出来,讲好每件的修理费后,小炉匠就在街头或树下开始修补工作。补漏锅和补缸用一般钢钻就能钻成眼,补好以后在缝上抹点石灰就妥了。可是锅碗碟等磁器,就得用金钢钻,否则是补不成的。另外,换铝锅底也是个技术活,不用万能胶水,全凭师父用锤敲出严丝合缝的卷边,而且要保证不漏水。   每次出门时,余全希都不忘在挑子的一头挑上化焊锡用的火炉。到揽到活使用时,为保证炉火烧得旺,还要连接一个风匣来拉。此外,挑子上还有装煤炭的口袋、修补用的铁片、铝片,再就是锤子、砧子、钳子、铁剪子、烙铁、焊锡、焊水(镪水)、锉刀等常用工具和干活时用的小板凳。
  那时候,修补锅、壶是余全希和父亲干得最多的活,因为这两样东西不仅天天用,而且要在火上烧,常出现的毛病是漏底或耳子、提梁开焊开铆。补洞、换铆钉、甚至换锅底都是最基本的技术工作。这门手艺的要求,不仅是把坏了的器具修好,而且还要修得结实,外观整齐利索,尽量少留痕迹。
  每次干活时,余全希和父亲系着围裙坐在小板凳上敲敲打打,旁边往往会围过来几个孩子看热闹。
  因为很少有人会抱着坏锅漏壶跑到街上去修理,余全希和父亲只能在村头巷尾的住户中去寻找生意,每天挑着担子走十几、二十里路并不新鲜,通常是走路费的劲比干活还多。而且干一件活的收入虽然多少不等,但却有一个基本的尺度,就是价再高也不能超过所修物品市价的一半,否则人家就花钱去买新的了,加之每次所用的煤和焊接材料都是有成本的,因此他们和一些同类的手艺人一样,只能凭手艺吃饭,而不能靠手艺发财,几年下来,由于收入不多,最多也只能算是勉强维持一家温饱的穷手艺人。
  当时,在余全希的内心深处,最大的收获其实并不是通过劳动获得的那点微薄的收入,而是从事“炉匠”工作日积月累下来的那些修补和制作生活用品的技艺,正是这段难得的磨砺,为他日后从事传统银饰工艺制作奠定了扎实的基础,慢慢地,余全希喜爱上了“小炉匠”这个称号。
  二
  1956年,余全希所在的虞旗营(现更名为虞情)村也在农民白愿互利的基础上,组织了一个从事农业生产的集体经济组织——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合作社把历史上那些有手艺的炉匠师傅们组织起来,成立了三个“银器社”,有20多人专门从事银器工艺的生产和加工,由于从父亲手里传承了一手过硬的技术,1962年初余全希同祖母、父母亲四人一起非常白信地参加到了“银器社”。余全希的父亲是银器社主要的技术人员之一,负责加工和销售。
  “银器社”在成立之初干得红红火火,1963年的一天,祥云县一个叫“工艺经理部”、后来叫“手工业管理局”的单位,派了段连民、余本信等人,到余全希所在的村子组织人们加工银饰品,加工原料由县里组织供应,由手工业管理局的王用如等人进行督促指导,加工地点选在虞旗营十组杨体芬家的院子里,余全希当时就积极报名参加了。
  到了每个月的月底,余全希他们20多个人在杨体芬家生产出来的一千多件工艺品都由经理部回收并分到县内各个供销社出售,获利十分可观,让人羡慕不已。
  然而,好景不长,在经历了短短两年的辉煌之后,“银器社”却暴露出了诸多的问题,1964年因加工银器的原材料短缺,生产无法开展,人心开始涣散,大家苦苦支撑了半个月之后,“银器社”还是被迫就地解散。
  “银器社”解散后,人们各白回家白己加工销售银器,许多人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学会制作手工艺产品的。既然允许个体制作、销售,余全希一家就又一次干起了祖传的老本行,走上了银器加工制作的营生。
  每到赶街的时候,父亲就和母亲一起,把制作好的产品拿到祥云县城、禾甸、普溯和南华、楚雄等地销售,那时的条件很艰苦,也没有什么交通工具,年幼的余全希,就已经开始和父母亲以徒步的方式去销售他们家白己生产的产品了。这在当时不承认农民私有财产和参与分配权利的情况下实属不易。
  1966年,红卫兵“扫四旧”的时候没收了余全希家做银器工艺的一些工具和银饰品,制作、加工手工艺品被严厉禁止后,余全希就只好无奈地待在家里务农。然而,兴趣使然,虽然不允许,但余全希依然闲不住,暗地里偷偷地进行着银器工艺制作的活计。
  当时,沙龙乡石壁村有几个补锅的师傅对银器加工制作这项工艺很感兴趣,但又不会,就向余全希请教,余全希毫无保留地把白己所学的技艺都教给了他们,比如怎么画、怎么做花等这些许多人都保密的技术。
  以前民间银器制作要运用火炉、坩锅、虎钳、榔头、铜砧子、拉丝机、胶版、钢纤、模具、吹筒、油类等原始工具,而今很多工具已被现代化器材所取代。但要完成一件精美的银器,仍要通过化银水、铸毛坯、打叶出条、压大型、上胶版、錾花、焊接、抛光、美货、上翠点蓝等10多道工序。
  余全希说,“錾花”是其中最复杂的T序。要用专用小钢钎及相关工具在银器大形上砸出各类图案和花纹。要做到花纹图案在心里,心到手到,心手合一,一气呵成,那一幅精美的图画才能雕刻在银器的大形上,这样的作品才能够赢得客户的满意。
  现在一些处理方法比如抛光,有的是用抛光机,而余全希使用的是纯天然的钨酶清洗,用这样的工艺制作,即使时间长了也不会对人的身体有副作用。而如果用硫酸、硝酸的话,就会对身体有伤害。比起一些店铺里出售的银饰品,余全希制作会便宜些,因为在家里制作,不需要缴纳房租,产品价格也就降低了。
  “银的含量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对这个问题很好奇,就直言不讳地请教余老哥。
  余老哥说:“纯银又称纹银,目前现有的科学能够提炼的最高纯度为99.999%以上,纯银一般是作为国家金库的储备物,所以纯银的成色一般不应低于99.6%。而低于这个级别的,含量大于等于99%的白银,我们称作为足银。先和你说一下色银吧,也就是普通首饰银或次银。在纯银或足银中加入少量的其他金属,一般是加入铜,就可以形成质地比较坚硬的色银。色银富有韧性,并保持了纯银的延展性,同时可以减低空气对银的氧化作用,因此,色银首饰的表面色泽较之纯银与足银更不易改变。
  “我国色银的成色规定以百分数表示,如‘80银’就都表示银的成色为80%。作为人们日常生活中十分常见的贵金属,银常会被做成首饰、日用品或者服装饰品等,过去只有贵族和上层人士能够使用,到了清末,银器作为商品开始被广泛售卖,现在寻常老百姓也开始佩戴银饰品了。”   “哦,原来是这样。”我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没有亲眼看到真正的余全希制作的那些精美的银饰工艺品之前,我很难想象到祥云银饰到底有多精美,看过他的作品之后,我真的被震撼了,不管是雕刻,还是拉丝,还是弯折,都那么美仑美奂,活灵活现,绝非市场上看到的那些银饰。
  三
  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实行,在土地公有制基础上,把土地承包给各农户使用,农业集体变成分户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用农民简单的话说就是,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国家政策开始允许个体经济发展,余全希终于可以在银器手工艺品制作的行业里一展身手了。
  从那时起,余全希就像一辆开足了马力的汽车,在阳光大道上急驶。他带领着全家人,每天不停地制作、加工、销售,业务不但拓展到大理,还拓展到了楚雄的南华。
  近年来,随着余全希银器工艺制作水平的不断提高,名气也就越来越大,生意也越来越好,经常会有省内外的顾客慕名而来,到余全希家里定制各式各样的银饰品。
  采访中,余全希提到现在有些艺人花钱买证书,弄头衔,四处搞所谓的形象宣传,余全希表情严肃地说:“我当场就拒绝了,我就喜爱我老农民的身份,‘小炉匠’的头衔,徒有虚名这种事怎么能够去干,花钱买的名气一点意义都没有,做传统手工艺就得坚持老祖宗留下的那些传统,千万不能乱搞。”
  我能够感觉到,余老哥质朴的话语里所饱含的人生态度,他的这种从艺品格很让我敬佩的,在经济利益驱动的时代,他还能保持纯洁的品行,实属不易。
  余全希说,很多人不知道,这种纯手工业制作的银器,包括饰品,其实利润并不高,因为费时费工,工价高,毕竟是全手工制作,每一件都得通过人工一锤一锤地用心敲打出来。除非那种造型很特别的工艺品,利润才稍微可观一些。就因为这样,使得好多人都不愿意花心思学习这门技艺。
  承载着悠久文化的传统工艺市场空间逼仄,以至于后继无人面临失传,不仅是传统艺人的悲哀,更是优秀传统文化的悲哀。
  诸多传统技艺面临失传的窘境。对此,不少人的观点是,传统技艺要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根本还是要以自身的不断创新、与市场接轨,从而延续生命和活力。
  当然省里也会给这样的行业有所补贴,由县文化馆进行发放,之前每年都有三千元的补贴,而近两三年来,每年都有五千元的补贴。不过,在余全希看来,即使利润不高,有了基本的保障,他有信心把这门手艺传承下去,因为这是他在老祖宗传承手艺的基础上摸索出来的工艺技法,流失了怪可惜的。
  传承的当务之急是物色徒弟,但是,徒弟的悟性至关重要,除此之外还要有兴趣爱好,没有兴趣,你就是手把手教,连天连夜教也教不出来,连基本的技法都掌握不了,更不要说是传承技艺了。
  余全希的部分作品,还被省上收藏,州图书馆也有收藏,还有一些具有独特工艺的作品也曾经被展出。
  余全希表示,因为银器手工艺品制作这个手工行业的特殊性,加上壮年时的余老哥为了担负起家庭的重任,能有充足的资金使儿女受到良好的教育,经常没日没夜地工作,日积月累,职业病是免不了的,慢性气管炎使得余老哥现在烟酒都不敢沾,平时只能多喝水,注意饮食才能得到缓解。
  功夫不负有心人,1996年6月,云南省文化厅鉴于余全希在继承和弘扬优秀民族民间美术传统方面的突出成就,特命名他为“云南省民族民间美术师”。
  2000年以来,余全希每年都参加在大理州三月街民族节期间举办的“民族银饰工艺品展销”活动,为继承和弘扬民族民间艺术,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做出了贡献。
  2006年,余全希被大理州人事局、大理州文化局授予“大理州民间艺术大师”的称号。2009年,被省文化厅授予“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民间艺人”称号。
  说到这些称号,余全希笑眯眯地表示,白己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但党和政府能够给白己这么高的评价和奖励,白己连想都没有想过。
  银器制作技艺具有很高的金属工艺美术价值和审美艺术价值。民间银器制作技艺和现代银器制作工艺相比,保留了原始的制作工具和制作工艺,保留了民间银器的传统文化和风格,饱含银匠的思想感情和丰富的想像力。
  在采访中,我对于普通人要怎么才能判断一件银器价值的高低很感兴趣,就特意请教了余老哥,余老哥告诉我说,我做了五十多年的银饰工艺,还算有些经验。除了看纯度,还要看出身,看历史,了解其背后的文化和历史意蕴。
  看出身,因为一般来说,皇家定的制银器和“贵族”家庭使用的银器,造型和工艺更加精美,在早期,银器的使用不仅代表着富有,更是尊贵地位的象征。另外就是看纯度,为避免纯银在合金中的含量变化不定,一些国家对于纯度都有白定的标准并有特别的记号与之匹配,各国的银含量国家标准不同,也决定了银器成色的不同。还有就是看历史,了解古董银器的文化和历史底蕴,这个需要一定的文化历史知识和长期的经验积累。
  正是这些令人惊叹的精湛技艺,蕴涵和保留了中华民族在长期生活和生产劳动中所产生的生活趣味、审美品格和民族精神,同时也呈现出具有悠久历史和众多民族的中国在文化上的多样性。
  四
  这个时代的步伐实在太快了,快到想停下脚步看一下眼前的风景,却被大潮裹挟向前走,昨日的风景可能再不会出现了。
  三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木匠进家给农户做雕花的大床和柜子,乞丐在新屋落成时唱莲花落祝福主人换取施舍,走村串户的弹棉花的人那美妙的弦声,以及补锅匠、爆米花的人,等等,对中国的农村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似乎一夜之间,这些都消失了。
  余全希说,现代银器制作工艺也越来越先进了,只要打出第一个模型,后面的都能依样批量生产。可是从机器下压出的银饰,往往没有那种传统的味道,反倒是由手击打出的别有一番韵味,也显得独一无二。
  走过万千世界经历百转千回,他们用双手和思想创造一个又一个传世精品,每一件精品都历经千锤百炼,每一个细节都值得细细品味,他们给您带来的不仅仅是产品更是一次灵魂的交融。但凡拿得出式样或者说得清版式的,余全希都做得出来。   几十年来,余全希通过言传身教,带出来了一百多名徒弟,许多徒弟都会制作用于装饰的蝴蝶、发箍等。
  于全希介绍说,在传承造物技艺的同时,我们要对造物中的“精”给予领悟并得以传承。我们经常会说传统器具有着极佳的精、气、神,其中的精来源于造物时造物者内心的宁静平和,今天很多手工制造的物品,最缺失作品本质中的宁静。
  旧时的工匠心中没有太多的杂念,几十年如一日的劳作中经验丰富技艺精进,而今天的工匠面对的诱惑很多,没有多少工匠还能真正的安于现状,全神贯注于传统手工制作。手工艺人在制作时的目的性对于作品的优劣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一般的工匠所要达到的目的是图式的完满,这样就只能保持工艺的高度而无法提升,优秀的工匠在制作中融入自己的情感达到图案的变化,醉心于作品本身的尽善尽美,使作品达到情感的完整体现,这样不仅提高了技艺,同时也为社会留下宝贵的精神财富。
  俗话说,子承父业。余全希的两个儿子虽然都会制作银器,但都不愿意以制作银器为业。大儿子在1998年就考到了昆明五华区公安分局,后来到昆明市政府工作,小儿子在昆明经营着自己喜欢的店铺,家里只有老人和上初中的孙女。
  传统民间手工技艺的传承依靠口传心授师徒相承,传承人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保护的最关键因素,传承人所掌握的技能中蕴含着传统文化的精粹,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中需要传承人的积极参与。传统手工技艺的传承,由谁来“传”?又由谁来“承”?传人逐渐在老去,而现代日新月异的工业文明和日益膨胀的物质生活将“承”推向了一个尴尬、艰难的困境之中。
  到了现在的第五代,余全希家的祖传银器加工制作手艺可以算是失传了,就拿余全希最最拿手的作品祖传簪子、针筒、头饰品、挂链等,几年前的那一批徒弟学起来很费劲,在他们的作品里找不到祖传工艺里的那种神韵,这是让他最为着急的事情。
  这种状况是普遍存在于我们的社会当中的,而不仅仅是民间手工艺人如此。在浮躁的社会大环境下,若安于寂寞求道的征程,潜心钻研自己掌握的技能,专心静心于创作,一定会有趋于完美的手工艺精品诞生。
  “其实每一件银饰的制作中都要投入大量的心思和志趣,没有恒心,做不好事情,做不出好的银器作品,更不要说传承了,所以选徒弟是一件十分头疼的事情,有些人老了以后,可有一身手艺,但是讲不清,说不明,对传承也不利,我也快70岁了,现在国家这么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和保护工作,所以传承还是要尽早,这也是我的心愿。”余全希严肃地说。让余老哥高兴的是,经常会有学习银器手工艺品制做的人找上门来,遇到这样的“知音”余老哥总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留下,然后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掌握的技术教给他们。在店里,我见到了几位专心打磨银条的年轻人,他们是余全希精心挑选出来亲自教授的“知音”和徒弟。
  “你就不怕教会了徒弟,饿着师傅?”我开玩笑说。
  “技艺和品行是统一的,能够学到师傅绝技的人,品行也是最好的,当然,没很好的品行,他也无法学到一流的技艺。”余全希笑答。
  “假如说手工制作工艺让手工制作者生活富裕,并且有着受人尊敬的社会地位,那‘承’艺将是一件相对容易实现的事情。可是令人遗憾的是,今天真正的手工艺人依然没有生活富裕,也没有获得比较高的社会地位,反倒是那些垄断手工艺人作品的个别人生活富裕并被人羡慕。今天的年轻人,更愿意做的是后者,而不是前者。”我接着刚才的意思,说道。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的传统工艺技术也必须要跟上时代的车轮,加快步伐,正确处理继承传统和创新发展的关系,抓住机遇,发挥自己的智慧和才能,创造出更美的作品,以满足现代人们物质生活和文化需求,同时也使祥云的传统工艺文化闪耀出新的光彩。现在我只想静下心来教一教徒弟,把所有的古老式样银器都打制一份,摆在橱窗里供大家欣赏,也供徒弟们好好的研究。”余全希看了看专心致志的徒弟说道,眼里充满了期望。
  “传承人普遍老化不利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看来,你对徒弟们很自信?”
  “确有必要改变这种状况。不论是仍然活在老百姓的生产、生活中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是已经退出生产、生活领域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我们都应做好宣传工作,让年轻人懂得各种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什么样的价值与意义。同时,创造条件,让年轻人接触非物质文化遗产,激起年轻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兴趣,并鼓励年轻人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作为自己的终身职业或爱好,有了年轻的传承人,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就有了强大的根脉。”
  我想,如果这些技艺失传了,不仅仅是余全希的损失,更是我们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种损失。每位传统艺人都是无价之宝,每项传统技艺都是民族瑰宝,守住传统文化,着眼于“人”的抢救保护,落脚于“艺”的发扬光大,从而让传统技艺永放光彩,才能守住民族之根,才能无愧于祖先和子孙。
  编辑手记:
  中国手工艺文化有数千年以上代代相传的不间断历史,在人类社会高度发展的今天,工业文明、科技进步带来了传统手工艺的日趋式微,但是作为一种活态文化,作为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根基所在,它来源于民间,扎根于民间,对传统手工艺的保护传承是有必要的,也是必须的。本期通过李树华先生对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余全希的采访,旨在让更多的读者了解和领略大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丰富内涵和独特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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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大理古城广武路中段,远离南城门景区熙熙攘攘的游客带来热闹的喧嚣,寂静幽深的小巷里,白族院落挤挤挨挨地连在一起,这其间有一座荒芜的小院,虽然是典型的“三坊一照壁”白族民居,却仅存过厅及左右两厢,阵阵秋风吹动屋瓦上的枯草,玻璃破碎的门窗发出吱呀的低吟,仿佛在萧瑟落寞地诉说着无尽的故事。如今小院无人居住,在连片的民宅间虽然略显清冷寂寥,但依稀可见当年的繁盛景况,这里就是大理市第三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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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锣锣,烙馍馍,  鸡儿叫,狗儿咬,  舅舅来,吃啥哩?  吃白面,舍不得;  吃黑面,羞得很;  吃荞面,肚子胀;  吃豆面,豆腥味;  宰公鸡,叫鸣哩;  宰母鸡,下蛋哩;  宰鸭子,看门哩;  ……  我们齐声唱歌,因为我们看见,对面的土路上,那个推自行车的人,向着我们的村庄走来。那是我们的舅舅。那是碎舅舅熟悉的身影。  我们村庄的地形是一个狭长的扇面状,西边的人口是扇子的把儿,东边脚下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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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  我刚走到滨河公园的凉亭,就听见有人喊我。我举目一望,那儿全是像我一样的老头儿。我正欲往前走,又有人喊我:老兄!我止步一看,喊我的人,是文友老孙。于是,我朝他走去。  好久不见老孙了,半年前,他正在家里伏案写作,突然,头一歪,滑下地。少时,他醒过来,连忙给儿子打电话。没多会,儿子赶到,急忙送他去医院。医生说,老孙轻度脑溢血,得住院治疗。于是,在医院留医10日,才出院回家。出院时,医生说,要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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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南大理祥云县云南驿坝子东侧的崇山峻岭中,有一列大山最为突兀显眼。如果你乘汽车或火车从大理至昆明的话,车一过云南驿进入古称“云南赕”或“小云南”的云南驿坝子,从东面映入你眼帘的即为这座大山了。它就是雄踞于大理地区东大门的老青山。  自古雄关  老青山主峰海拔2577米,它高于云南驿坝子577米,高于它东面的大仓黄竹箐凹地近800米。清光绪《云南县志》中这样描述老青山:“老青山,在县东南60里。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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