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无人区湖泊科学考察散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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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者按:青藏高原素有“世界屋脊”之誉。它的隆起是近数百万年来地球自然史上最重大的事件之一,揭示其奥秘,具有独特的科学意义。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家组织了多次各种类型的“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二十世纪中国科学口述历史丛书》已将这一专题列入出版计划。本刊从中选择湖泊学家范云崎先生的口述史料发表,主要是回忆他于1976年身赴藏北无人区考察的经历。
  范云崎先生是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研究员。1938年生。1964年毕业于南京大学地理学系,曾任南京地理与湖泊所党委书记、副所长。长期从事湖泊水文学研究。主持或参与完成了《青藏高原湖泊志》、《西藏高原河流与湖泊》等五部科学专著的编写。
  
  1.我参加了藏北分队的考察
  
  我从南京大学地理系毕业后,到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研究所工作。在文革中,研究所一度被下放给省里,改称江苏省地理研究所。1973年成立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队的时候,我们这个省辖所没能及时参加。当时所党委书记、革委会主任名叫蒋宗鲁,他认为青藏高原湖泊研究很重要,就亲自去北京找了孙鸿烈〔1〕,要求我们所也参加青藏考察。当时孙鸿烈是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考察队队长,所以1976年我们才参加了青藏高原考察队。任务确定后,我们所十八位搞水文的同志都参加了体检,最后就挑选了我和区裕雄两人参加。
  那年,青藏高原考察队有四个分队,我参加的是藏北无人区分队。在半年多时间的考察中,我在藏北无人区考察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湖泊,收获很大。
  我们按照湖泊考察规范带了各种设备,包括橡皮船、超声波测深仪、深水温度计、化学分析箱等,用来测量水深、水温、化学成分、湖流、生物、含盐量等;通过湖水的断面考察来评价水量平衡,湖水的物理、化学性质等。
  1976年4月23日,我们离开南京赴青藏高原。在准备阶段,蒋宗鲁书记要求全所支持青藏考察,让全所二百多人为我们开绿灯,还专门召开了座谈会,并为我们买了当时最好的照相机——珠江牌120相机。蒋书记还让一位党委委员朱通华同志负责护送我们到成都。这种情况当时受到了孙鸿烈队长的大会表扬。
  5月1日我们从成都飞到拉萨市。我那时三十八岁,因为身体较胖,高原反应很严重。在成都出发时称量了体重,到10月22日离藏回到成都时再称,整整减少了二十三斤。
  我参加的藏北队是最艰苦的一个队,队长是王震寰同志〔2〕。全队有三十二位考察队员,其中科技人员十六名,共十二个专业。他们是:李炳元、张知非、邓万明、冯祚建、李明森、陈宜瑜、文世宣、郎楷永、李渤生、范云崎、张普金、蒋忠惕、张家盛、陈百明、刘关键、姚宗虞。多数是一个人一个专业,比如说搞湖泊的就是我一个人。我同时要考察湖泊地貌、化学、水文、生物等。在南京时我就向许多专家学习,学会了使用各种仪器。还有十六位是辅助人员,有人民画报社的、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的,还有报务员、炊事员、医生和驾驶员等。科教电影片《世界屋脊》就是详细记录我们队那次野外考察、生活情况。我们的副队长江措同志是一位藏族干部,曾经在西安民族学院学了三年汉语。他当时还是双湖县副县长。
  
  2.离开色哇时闹了一个笑话
  
  我们考察的第一阶段的计划是骑马考察,由当地政府募集马匹和召集民工,共有二十三位民工参加,募集了六十五匹马、一百零七头牦牛。帐篷、行李、仪器、马料等等都是牦牛驮,民工负责管理这些牦牛和马匹。
  起初传说考察区有叛匪,需要一个班的战士跟着,后来计划有变。因为色哇再往北去,气候更加恶劣,没有草,也带不了那么多马料。沿途极稀疏的紫花针茅草(这个草马和牛都吃)这一百多头牲畜可能就吃不饱了,如再带战士和马匹,牲畜就更吃不饱了。后来还给我们每人发一支枪,以解决安全问题。
  在拉萨适应和培训之后,5月29日早晨两点钟,汽车送我们到达最后一个居民点色哇。那时那里只有二三十户人家。
  色哇海拔四千七百多公尺,条件很艰苦。因为缺乏维生素,我们每人的嘴唇都裂开了口子,不能笑着大声说话,有些人连吃饭都困难。当地人就给我们送酥油,让我们喝酥油茶,说喝酥油茶嘴唇就不干裂了。我不喜欢那个味道,根本喝不下。但有些人能喝,可是他们的嘴唇还是开裂。所以说明那个地方确实是十分艰苦的。
  到色哇后,我们一方面学习骑马,一方面在营地周边进行科学考察。王震寰队长是军人出身,还教我们打枪。现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主任的陈宜瑜〔3〕和中科院动物所的冯祚建同志喜欢打猎。我们在那里吃过原先给皇帝上贡的雪鸡,就是他们打的。王震寰队长对打野生动物有三条原则:一是制标本的时候可以打,二是遭到动物袭击时可以打,三是改善伙食的时候可以打。
  6月9日出发。那一天我记得非常清楚,因为发生了很有意思的事情。
  因为是正式进入无人区考察,大家都十分重视。我的日记记下这样一段:
  
  清晨,天还未亮,大家就起身了。拆帐篷、整行装、备马车,整装待发。早餐吃的是大米饭和红烧兔子肉。昨天下午动物专家冯祚建和水生生物专家陈宜瑜二人为今天启程专门上山猎获了十九只野兔,除早餐大家吃个够外,每人还分带一条腿和一段腰身,以备途中之需。
  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各人牵着自己的马,整齐地站在前来夹道送行的藏胞中间。
  九点整,当王队长仍似当年骑兵团团长那样用铿锵有力的声音下达“上马出发!”的命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场面出现了:先是突然有几位队员因马受惊而跌倒在地,然后其他马匹也跟着乱蹦乱跳,全然不听指挥。顿时,队员们跌的跌、爬的爬、人仰马翻,欢送场面一片哗然,好不热闹!
  原来,今天各位队员都是全副武装打扮:身穿颜色鲜艳的鸭绒衣,肩挎半自动步枪,胸前挂着照相机、望远镜,腰间的皮带上还挂着罗盘仪、高度表、兔子肉等等。再加上黑色的墨镜、白色的太阳帽等,有的乘马似乎早已不认识自己这样威风凛凛的主人了,于是突发了上述令人啼笑皆非的尴尬一幕。
  
  不过“骚乱”很快就平息了。
  离开色哇时,全体居民夹道欢送。我们在色哇集训时,这里的藏胞对我们很好,教我们骑马,送我们羊奶、马奶和糌粑,我们和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临别时刻,彼此还都有些依依不舍,因为我们北上昆仑山考察后回去是从西边走,可能永远不会再到色哇了。我看见好几位同志和不少藏胞眼睛里都含着泪花。
  
  3.考察开始了
  
  6月9日,我们终于向藏北羌塘无人区进发了。二十七名队员,二十三位民工,六十五匹马,一百零七头牦牛,队伍浩浩荡荡。我的装备最多,有橡皮船、各种仪器,大箱子小箱子,大家戏称我像个马戏团的团长。
  我认为这是人类科考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因为这是人类第一次在雨季横穿整个羌塘地区进行多学科大规模的综合科学考察。它将会永载史册。
  我们离色哇后进入茫茫荒野,完全没有路,而且土质松软,也完全没有人烟。
  为了照顾我工作,王震寰队长安排安营扎寨时多数都放在湖边。当然,湖边一般有水,而且地形比较开阔,也比较适宜宿营,各个专业也都有工作可做。进行湖泊考察,我一个人不行,陈宜瑜、文世宣、李炳元、李明森等很多同志都来帮助我。当然也是互利互惠,如陈宜瑜也利用橡皮船采鱼及生物样品。文世宣是研究古生物的,李炳元是研究地貌的,所以他们上山,我就帮助他们采样,下湖他们就帮助我采样。在野外,我们各学科都是这样互相帮助的。
  
  4.饺子、绰号与洗澡
  
  王震寰队长是很会安排生活的。我印象很深的是他安排我们吃了一顿羊肉水饺。那是我们在雅曲亚都山的拉登加日阿,海拔五千一百四十米。出发已经十几天了,大家高山反应很严重,还要工作,都疲劳不堪。加上每天只有早晨和晚上有饭,中午就是压缩饼干,而用高压锅做的饭经常是夹生的,所以我完全没有胃口。那天扎营后,大家看看天色还早,又到周边去采样工作。等到天色黑下来时,才陆续回到营地。没想到王队长给了大家一个惊喜!我不记得是谁上午打了一只藏黄羊,而王队长和炊事员忙了四个小时,给我们包了羊肉水饺!我现在都还记得水饺的鲜美,我那天一下吃了两饭盒。总之,大家争先恐后。后来我看见案板上的饺子全都没有了,也不知道王队长他们吃上没有。
  那天吃完饺子,大家的情绪马上高起来了。我们就围坐在用野牦牛粪燃起的篝火旁,烧了茶,冲了麦乳精,互相开玩笑、讲笑话。我们队里的同志来自祖国各地,讲话发音常常闹笑话,也就成了他们的绰号。如姚宗虞的绰号是“阿绒衣(鸭绒衣)”,因为他是苏北人,“阿”和“鸭”的音分不清。李炳元的绰号是“打娃(打滑)”,因为他是常熟人,“滑”和“娃”分不清。李渤生的绰号是“野牦牛”,因为他身强力壮,力大如牛。冯祚建的绰号是“亲王”,因为他和西哈努克亲王长得很像……大家还打趣说某某人偷看老婆照片啦,谁给女朋友写情书啦,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虽然气温已是零下,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可是气氛还是很快乐。在野外,我们也会享受着这种常人无法享受到的乐趣。
  为了庆祝党的生日,王队长决定“七一”让大家休整一天。我们那天宿营在阿木岗日雪山附近。王队长让炊事员早晨炸了油饼,并和副队长江措一起帮厨。郎揩永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一早起床就大喊:“今天油炸大饼是限量供应的,起来迟了吃不到不要怪人哪!”尽管王队长大声辟谣,说不要听他瞎说,可是大家还是纷纷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一会儿就把两大盆油饼吃光了。虽然那里的天气一会儿晴,一会儿又是雨雪,可那天中午天公作美,晴空万里。我们赶紧拾来好多牛粪烧了几大锅水,大家抓紧阳光灿烂的时刻擦澡抹身换衣服。有几位年轻同志抵不过营地旁哗哗流水的诱惑,竟然脱光衣服跳进湍流的冰河里冲了个痛快!洗好的同志三三两两躺在石头上闭着眼睛晒太阳。我们从成都出来就没有再洗过澡了,身上长满了虱子,还有牛、马身上的跳蚤也来骚扰,而且我们每天不是遇到刮风就是遇到下雨、下雹子,所以那天真是感觉舒服极了。大概只有经过我们这样野外生活的人,才能感觉到这种莫大的享受。
  晚上准备会餐。那天真是下了一番功夫,弄了八个菜一个汤,其实一半都是罐头,再就是我们自己打的黄羊肉做的菜。管理员李继勇还特意拿出了从北京带的二锅头酒。大家兴致勃勃席地而坐,连拍电影的都架好了机子。可是王队长刚说完祝酒辞,一阵狂风突然刮了起来,我们放在地上的佳肴立刻蒙上了一层土。而且太阳落山,气温骤降,汤菜很快就冷了,全倒了大家的胃口,这场“盛宴”只好草草收场。
  那里天气非常恶劣。最典型的是早晨起来刮呼呼的西北风,不一会儿又开始下冰珠,中午就变成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冰雪打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水壶里的水都结了冰。一会儿突然云开雾散,太阳出来了,可是没过多久,又飘来乌云,天昏地暗,又是冰珠又是雪。我们基本都是在海拔五千多米以上考察,原以为高山反应是我们的最大问题,后来才感觉到,高原反应的确很严重,但是比起风、寒、雹、雪这些恶劣的天气,缺氧好像可以降至第三位第四位了。
  
  5.终于找到双湖了
  
  从色哇出来,我们就再没有见到一个生人了。按照计划,我们要在考察进行到三十天之后到双湖办事处补充给养,与车队会合,然后进行第二阶段考察。双湖在藏语中叫错尼。双湖办事处也是双湖县筹备处。我们的副队长江措就是双湖县副县长。它可以说是全国最小的一个县,只有二十多个人,却要管辖十来万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可是到7月10日快四十天了,我们还没有找到双湖。这时我们的给养已经很少了,不在双湖补给,我们第二阶段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另外,家里给我们的信件等也只有到双湖才能看到,所以大家都有些焦急。原因是什么呢?我们有一部电台,报务员姓李,按规定他每天都要在上午八点和下午两点给拉萨、那曲发报,报告平安,也为在突发事件来临时可以求援,也和双湖联络。李炳元手里有一份地图,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和电报机发出的声音判断,双湖应该就在西边附近了。可是双湖给我们发报,让我们继续往北走,又说他们在一个雪山旁边。如按他们说的双湖,我们估计还需要走半个月。但是我们分析他们指的那个双湖旁边没有雪山。我们判断可能他们的地图和我们的版本不一样,所以我们坚定地朝西走。
  11日一整天行军,天气总是不好,一会儿鹅毛大雪,一会儿又是雨,一会儿又是雨夹雪,中午变成落汤鸡,下午衣服又冻得硬梆梆,骑马冻得发抖,下马走又喘不过气来。每人饥肠辘辘,可是还是看不见双湖。
  13日下午五点了,双湖还没有影子。这时我们决定扎营。江措副队长安排营地后立即爬上一座小山,很快他就喊起来:“找到双湖了!找到双湖了!”大家一听,都往那小山上跑,拿出望远镜看。果然在离此地二十多公里处有十几顶帐篷,还看见了红旗,还有汽车。大家都欢呼起来。有人激动地向天上“嘭嘭嘭”地放枪。我们立刻用电台通知双湖办事处明天中午会师。
  晚上,王队长决定会餐,要管理生活的姚宗虞同志把平时舍不得吃的各种罐头都拿出来。那天晚上,月光如洗,我们大家还是坐在牛粪点燃的篝火旁,回忆第一阶段骑马考察的情景,人人感慨万分,这四十七天的艰苦经历历历在目啊!
  在大家畅谈的时候,我还注意到每天都睡得最晚的王震寰队长,这时竟然早早地就钻进帐篷睡着了。我想,一定是这么多天,他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第二天到达双湖以后,除了做些休整,我们各个专业还对周边进行了考察。
  
  6.藏胞民工功不可没
  
  7月29日,与我们朝夕相处五十多天的二十三位民工就要返回原籍了。他们要把一百多头牦牛、马匹再赶回原籍。从色哇开始,我们骑马行程七百多公里,而他们全凭两条腿走着,还要照顾马匹、牦牛、装卸物资,帮我们搭帐篷、捡牛粪。可以说,我们的成功里有他们的一半功劳。他们质朴、吃苦耐劳的精神,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27日晚,我们开了一个欢送会。王队长讲话,江措副队长翻译。会场上一片欢声笑语。一位老藏胞在旧社会受尽凌辱,没有人拿他当人看,可是在我们这里,大家亲如兄弟。所以他工作非常勤奋。联欢会上,他多次向大家深深鞠躬,一再振臂高呼:“毛主席亚古度!”“共产党亚古都!”他热泪盈眶,不断伸出大拇指对我们说:“图吉齐、图吉齐!(谢谢)”。那天晚上大家都即兴表演,又唱歌又跳舞,还有诗歌朗诵。我也被这种气氛感动,竟然毛遂自荐跳了一段藏族舞“金珠玛亚古都”,受到大家的热烈鼓掌和喝彩。
  28日,队里跟他们结清了工资,发给他们糌粑、酥油、糖果等,我们和他们依依惜别。
  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就开始了第二阶段的考察,坐车考察。
  
  7.在巴毛穷宗有一场虚惊
  
  8月2日,我们到巴毛穷宗考察。我的日记里有这样一段记载:
  
  从亚克错西侧继续北上。很快看见了一个占地数十平方公里的火山群。远远望去,几十座大小怪山纷杂林立,黑色岩体、外形奇特、非常壮观,这便是羌塘著名的古老火山岩区巴毛穷宗。我们绕过一座雄伟如屏的方形山岭,又翻过了几个较小的山口之后,于下午三时许终于来到了一群黑色锥状山丛环抱的山间盆地,见二至三公里开外的一处好似人工建筑物挡住去路。王队长便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因为5月在拉萨集训时,曾听说巴毛穷宗地区曾是1959年至1960年间西藏叛匪残余势力最后盘踞固守之地。后来解放军剿叛匪时也曾在此居住过,因此情况可能比较复杂。如今又见到眼前这大片奇山怪石,自然更增加了我们几分警惕。大家纷纷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那好似人工建筑周围的动静,试图搜索是否真有什么特殊情况。这时副队长江措和李渤生、陈百明主动请战,要求带着冲锋枪先进去探个虚实,并约定如无情况,便向空中鸣枪三声作为信号。王队长考虑后同意了他们的请求。我们留下的同志很快各自找好有利地形隐藏起来,有如大敌当前,提心吊胆地等着三位勇士的回音。
  大约二十分钟过去后,突然听到三声清脆枪声划破长空,大家蹦得很紧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立即走出临时“战壕”又上车向目的地进发。
  
  巴毛穷宗藏语为“英雄的女神”,海拔四千九百二十米。那里是有一个人工建筑物,看起来很像土匪建的土堡垒。这是我们两个月以来除双湖之外看到的唯一一处人类活动的痕迹。有几位同志还特意登上去看看。这里到处都是玄武岩,说明这里的地质历史与火山活动有关,还有一股从火山岩山坡上流出来的温泉,地图上标为“东大泉”,每秒五点六升,由于是弱矿化水,非常好喝,我们用它来煮稀饭非常好吃。泉水周围尽是各种动物的足印,还有动物的白骨,甚至人的白骨,令人毛骨悚然;还有散落的铜钱、碎玻璃,令人产生遐想。
  为防不测,那天晚上王队长让我们站双岗,每班两人两小时,从晚上十点开始。
  
  8.喝泥浆也香甜
  
  在藏北无人区,最经常碰到的问题就是没有能饮用的水。我是搞水文的,所以我有一个水测箱,水里的有害物质很快就能检测到,所以安营扎寨的地方,我说可以才扎营。8月8日我们离开三十号营地后,连续两天没有找到水,大家没法儿吃饭,更谈不上洗脸刷牙了。再找不到水怎么办?大家都很着急。因为两天大家滴水未进,如果再找不到水,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后来我们突然发现在玛尔果茶卡东侧有汽车轮子的印子,我们讨论后判断是解放军测绘战士当时为了卫星图的准确性而进行地面调绘时来过这里,而且他们可能一直跑到昆仑山。当时大家开始热烈讨论,一种意见是不要走太远,应该在玛尔果茶卡周围寻找水源,否则路走得太远,精力会消耗太大;另一种意见是应该跟着汽车印北上,因为这里实在太干燥了,肯定不会有水。我认为玛尔果茶卡是个盐湖,湖水不能饮用,而它的周围不但气候极为干燥,而且地形非常平坦,根据前面考察经验,在湖周围是不会有入湖地表径流的,再就是越接近湖边土质越松,越会有陷车的危险,但是从地图上看往北有山,找到水的可能性比较大。后来大家还是听取了我的意见,继续北上。
  这一段路真是十分不顺利。由于缺水,汽车水箱常常开锅,风很大,黄沙漫天。我们每个人从头到脚都蒙上了一层黄沙,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中午,有队员从望远镜里发现远处有黑点移动,又在地上发现了野牦牛的粪!这说明附近肯定会有水源。到下午一点左右,走在前面一辆小车里的几个同志看到一处凹地有点湿。有几个性急的队员下车立刻用铁锨挖起来。大约一米深之后,真的见到水了!大家都高兴极了。原来这段干河谷底一米左右的渗水层下面是一层黄色的糊状湖相沉积,透水性能差,所以一些水能保存在它上面的沙层里。
  大伙儿有的挖坑,有的检牛粪,一会儿挖出了五个坑,每个坑都舀出了半脸盆泥水。我简单测试一下确实是低矿化水,于是稍稍沉淀一下,大家就迫不及待地烧水。开锅后,随队医生张双民说:“别慌,沉淀一下再喝。”可是谁都等不及了,纷纷用这个泥浆开水冲奶粉、麦乳精、泡压缩饼干就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这是可可西里山神给我们送来的可可茶啊!当时能喝到这样的水,对我们真是莫大的享受啊!
  下午,王队长命令我们继续前进。后来,在美丽的映山湖附近,我们终于发现了山上流下来的清澈泉水,并扎下宁贡曲久隆营地。
  
  9.未至昆仑,我抱憾终生!
  
  在青藏科考中我有一次抱憾终生、至今仍然耿耿于怀的往事,就是我与昆仑山喀拉木伦山口考察失之交臂。
  到昆仑山喀拉木伦山口考察是本次考察的目的地。只有二三天路程了,可是这时交通成了问题。在宁贡曲久隆营地,司机们说汽油不够了,如果全部车都去,就无法返回双湖办事处,尤其是卡车太耗油了,所以建议只让两辆省油的吉普车去。这样只能去十二个人。于是,一时谁去谁不去成了棘手的问题。
  我们是十二个专业、十六名科学考察队员。必须去的人有驾驶员两位、人民画报社记者和副队长江措,就剩下八个位子了。每个人都想去,而且每个人真是也应该去,毕竟这是我们本次考察的最后一块土地。所以开会讨论时,要么每个专业都强调本专业的重要性,要么大家都不吭气,谁也不让步。后来王队长命令同类专业的只去一位同志,最后就剩下三取二,三个人里只能去两个。王队长反复动员,大家就是不吭气。
  那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温度是零下十度。大家还在露天围着篝火开会讨论。我的思想斗争非常激烈。考虑到明天一早要北上,一切都还要准备,怎么办?我咬牙表态说:“我顾全大局,可以留下来。但是希望去的同志帮助我采样。”我的高姿态立刻得到了王队长的响应。
  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郁闷的时刻。我的“高姿态”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第二天,送走了北上的同志,我和没有去成的另外两位同志,发疯一般地跑到很远的一个山沟里大喊大叫,大肆发泄了一番。直到今天,一想起我没能北上心里仍然感到万分的惋惜、万分的遗憾!因为那里有多个著名的未被考察的湖泊需要我们去认识,去了解,而且在我的有生之年可能不会再有机会去那里了!
  现在想来,也许很多人不理解,因为到昆仑山喀拉木伦山口考察,真正是十分危险。没有电台,没有地图,前面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而且我们的身体已经严重虚弱,如若北去,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可是我们当时全然没有考虑这些问题,心里想的就是怎样能亲自踏上每一块未知的土地,所以我的心情除了遗憾还是遗憾。
  
  10.在尼玛,我们就像到了人间天堂
  
  8月29日,我们南下尼玛,结束了羌塘无人区的科学考察。下一个阶段是到阿里地区。那里地势相对较低,气候也相对好一些,而且水源也相对充足。
  那天出发因为基本上是原路返回,所以决定沿途不停,日夜兼程,驱车三百多公里,直奔尼玛。路上我们还是不断碰到陷车和下大雨,直到半夜才吃上离开驻地的第一顿饭。大家坐在车上打了个盹儿,就又出发了。第二天中午,我们突然看见几个牧民在湖滩上放羊,真是又惊又喜!这是我们从6月初离开色哇,除了在双湖看见生人之后,第一次见到人类的活动。到下午五点左右,我们终于到达了尼玛。
  尼玛是西藏自治区申扎县的区委所在地。说是区委所在地,不过是三至六个由泥房子组成的大院子,另外周围还零星搭建一些帐篷。虽然简陋,但是因为它处于公路上交通枢纽的位置,它的南侧就是自那曲(黑河)至狮泉河(阿里)的“黑阿公路”,所以比起色哇来要热闹多了。对于我们这些远离了人群达数月之久的人来说,终于回到人间了。
  我们早就饥肠辘辘。这时,一位汉族干部给我们送来一捆带毛毛刺的青菜,说是他自己在这里试种的,并且坚决不要我们的钱。这一小捆不知名的青菜简直使我们惊喜万分!因为从4月份我们离开成都就没有见过青菜了啊!大家哪里等得到烧,有几位同志竟然连洗都来不及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不仅是这点青菜,几乎所有同志都收到了转来的书信和电报。我也收到了五封,都是两个月甚至三个月前就从所里和家里寄出的。读着这些信,我们感到那样的亲切、温馨,对“家书抵万金”有了特别的感受。
  那一天在尼玛,我们看到了泥房子、大院子、青菜和书信,就像在人间天堂一样幸福!
  
  11.昂达尔错东小湖竟然是鸟的天堂
  
  我沿路考察了很多湖。我印象很深的有几个湖,非常具有科学意义。
  6月14日我们在昂达尔错湖滨宿营。我对这个湖进行了考察。这个湖是卤水盐湖,湖底有很厚的盐结晶,多条古湖岸砂堤说明,古代湖泊位置很高。通过这个湖的演化情况,可以从一个侧面看出青藏高原气候的变化。
  这个湖是由东、西两个相通的湖泊组成的。东湖是一个小湖,西湖是大湖。那天从西湖考察结束回营地的途中,我们突然发现东湖里有一个不大的鸟岛,有成群的飞鸟。第二天,我和几位同志回到这里,我用橡皮船把他们逐一送上鸟岛。我们的到来引起大鸟们的惊恐,它们飞上天空盘旋、尖叫。电影厂和人民画报的记者纷纷抢拍镜头。我们看到,这个岛大概有鸟巢一百多处,每个鸟巢里都有鸟蛋,其中一半幼雏都已破壳而出。它们一点也不怕我们,都把脖子伸得长长的,向我们“吱吱”地叫。我们对鸟岛的面积、土壤、水质、植被及水生生物都进行了仔细的量算、分析、采样。动物专家冯祚建同志、水生生物专家陈宜瑜同志认为岛上的鸟主要有赤麻鸭、斑头雁和棕头鸥,都是名贵的稀有种群。
  为什么在这样一个寒冷、干燥的气候环境里,并且湖水含盐量这样高的地方,竟然有这样生机盎然的鸟岛呢?经过我们仔细观察分析,原来昂达尔错东西两个湖间隔一条很大的古湖砂堤。通过对砂堤的分析,东西两个湖原来是一个大湖。自第四纪以来,随着气候逐渐干燥,蒸发大于补给,湖水水面逐渐退缩,就变成两个湖了。西湖是一个高矿化的盐湖,但是水面比东湖低约三米,所以东湖的水可以通过一条水道源源不断流向西湖。这样,东小湖就变成了“外泄湖”,也叫“吞吐湖”,这就大大限制了盐的积累,湖水矿化度很低。而且东湖水不深,生长了许多水生植物及大量的条鳅等水生动物,给鸟类提供了大量的食物,加上没有人类的干扰,所以这些鸟才能繁衍生息。
  这个鸟岛令我们非常感慨,虽然羌塘无人区被称作“死亡的土地”,“干旱的核心”,但是只要条件具备,也会有绿洲;只要有淡水,也会有生命。
  
  12.错尼东湖水下有奥秘
  
  错尼在藏语中就是双湖的意思,因为它是由一段很窄的通道相连的东西两个湖泊组成。这个湖泊面积有五十六平方公里,很美,蔚蓝色,湖水碧波荡漾。它是我在羌塘北方无人区考察过的湖泊中最深的一个湖。
  但是8月1日下午,当我们准备到湖上考察时却遇到了困难。我和李炳元、陈百明抬着橡皮船与仪器下湖,风势太大,白浪滔天。我们艰难地在离岸三百五十米的地方把我们自制的“锚”——一个装满石头的网兜抛下去,一边测水深,一边测水温。我们先是发现水很深,后来又发现水下温度有异常!表层温度摄氏十一点八度,到二十米水深就下降到四度,可是再往深处,温度又升高了,二十二米水深时水温上升了三度,再往下温度继续上升。到三十多米时,水温竟然达到近摄氏十六度。这个情况使我们感到很奇怪,不知道是我们的仪器出了问题,还是水下情况特殊。
  可是风浪实在太大了,波长有七八米,我们这只橡皮船在水上像个玩具,根本无法工作,也会发生危险,所以就只好返回了。后来8月17日,我们从昆仑山考察回来,匆匆搭好帐篷,就立刻又下湖了。但是情况和上次一样,风浪太大了!仍然无法工作。根据安排,队伍第二天就要离开南下,我们只有下午和第二天早晨这样一点时间进行考察了,眼看我们会一无所获,真着急死了。
  我们坐在湖边仔细地分析这里的天气变化特点,发现受强烈的气温日交差变化影响,一般都是每天下午开始刮大风,而后半夜和第二天清晨风势会小一些,湖面也会相对平静一点,所以我们决定冒一次险。
  我们决定把帐篷等考察不用的装备都给大部队随汽车带走,只留下橡皮船和考察仪器,准备下湖横穿整个大断面,到南岸与大部队留下接我们的人会合。当晚,我、张知非、陈百明没有睡觉,连夜准备各种仪器装备,详细制订考察计划。第二天凌晨,东方刚刚发白我们的橡皮船就下到湖里了。湖水茫茫,只有我们一只小船在湖上,显得那样的脆弱。当时湖面还有涌浪,但是正如我们判断的,比下午的风浪小多了。我们三人紧张地开始工作,分工协调,正确地操作罗盘、水化学分析箱、透明度盘、半导体深水测温仪、回声测深仪等。我们觉得错尼东湖水下的秘密就要被我们揭开了!
  在离岸三百米时,结果与第一次相同,就是开始时水的温度随着水深下降,但是到一定深度就又回升了。在后来长达七八公里的整个断面上实测的十几个垂直剖面资料竟然完全一样!我真是激动了,不禁大喊:“同志们请注意,我们现在正在从事一项前人从未作过的伟大事业!”后来我们分析采样结果,结论是错尼是一个断裂构造湖,整个北南考察断面内,超过四十米水深的湖底长达四公里以上,最深达到五十八点七米,是羌塘考察中已知最深的一个湖泊。考察结果证明这个湖水中有一个明显的上部冷水层(比重大)和下部暖水层(比重轻)同时存在,而这种不稳定温度层结的独特水文现象在湖泊学中是极为罕见的。后来1978年4月,中科院青海盐湖所的研究人员做出的结果几乎与我们的完全一致。
  我们分析,只可能有两种解释:第一,西藏是一个地热活动非常强烈的地区,地热显示多样,在不少湖泊的滨岸地带分布着规模很大的古泉华,形成不少“无源湖”。错尼湖滨就发现有多处泉水。从该湖系构造成因看,湖底存在有大量稳定的地热水源补给的可能性。另一种解释可能是与错尼系深水卤水盐湖有关。因为经过检测,错尼东湖湖水含盐量高达每升五十六点七克,因为许多盐湖在水温达到负十六度时才结冰,湖水一年之内的温度变幅也可达正负二十度。但是这一解释不能令人信服,因为在北羌塘地区还有一些类似的湖泊却没有这种异常的现象。所以我们觉得这种奇特的水文现象的真正奥秘还没有揭开。
  我们三人,一叶孤舟,茫茫湖水,历时十小时,划过九公里,成功地横穿了错尼东湖的整个北南大断面。下午一时左右,终于抵达了南岸。在岸边等候我们的驾驶员由于一直不见船影,都快急死了。当看见我们突然出现在湖面时高兴极了。上岸后我们就像九死一生的战友相见,热泪盈眶,紧紧握住对方的手不放。
  
  13.玛尔果茶卡给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玛尔果茶卡的考察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个月前,我们北上的时候曾经在玛尔果茶卡附近扎过营。那次有两天没有找到饮用水,大家喝含着泥沙的“可可茶”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
  这一天是8月26日,在羌塘无人区的考察就要结束了。我和文世宣、李炳元、李明森、蒋忠惕、陈和毅加上司机七人,开一辆北京吉普到玛尔果茶卡进行补充考察。
  玛尔果茶卡藏文的意思是“红废墟盐湖”。它在马依岗日雪山东北,面积有八十平方公里,海拔四千八百三十米。此刻我们看这个盐湖,明亮如镜,倒映着晚霞,微风吹过,泛起层层涟漪,真是美不胜收。那一刻我们都恍恍惚惚,怀疑是否真的置身在干燥而寒冷的无人区。所以虽然我们考察艰苦,可是也能享受一般人不能享受到的美景。
  我们像往常一样,给橡皮船打足气,准备好各种仪器,计划从湖南岸向正北行进八公里,考察一个大断面。
  我们穿好深筒雨靴,然后抬着橡皮船向湖里前进,准备到船吃水一定深度时,再上船工作。可是我们抬着船走了五十多米之后,发现湖底仍然是硬梆梆,水深只有一两厘米。我们抬着船再往前走二百多米,情况依然如此。在海拔差不多五千米的高原上,走路都喘不过气来,何况我们抬着一条船!我们都累得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的,只得放下船坐在船舷上休息,连续做几个深呼吸,就感觉好多了。这是我们在高原考察几个月来总结的宝贵经验!
  到底这个湖的深水区在哪里?我们左看右看只能看见白茫茫一片湖水,什么也看不清。但是我们也没有力气再抬着船走了,就每人拿一个桨,试探着往前走。开始大家还小心翼翼,生怕一脚踩到一个窟窿里掉下去,后来发现湖底十分平整,我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走了两个多小时,就已经接近对岸了。这时我们才发现,湖的最深处也不过五点五厘米。
  我的日记上这样记载:
  
  原来,整个玛尔果茶卡的湖底全部是平整而坚硬的白色结晶,就像一个巨大的溜冰场,不要说人在上面走,就是开汽车也不成问题。由于盐晶和上面的水同属一个颜色,才使我们受到了蒙蔽。仔细观察,湖底晶面被一道道纵横交叉的小裂缝分割成一个个的多边形圆圈,成龟裂状结构;结晶的厚度在湖边就有一米左右,而在湖中心,我们好不容易打了一个一点五米的深洞,但远未见底!从该湖具有八十多平方公里的面积看,盐层似乎将远大于这个厚度。如果就以一点五米厚这个数字乘上该湖面积计算,则其储量也大得惊人。我们先前北上考察途中,虽曾两次经过湖滨,但谁都没有料到它所掩藏的这个巨大的秘密。可以预计,随着国民经济的发展,今后玛尔果茶卡地区必将成为西藏一个重要的化学工业基地。〔4〕
  
  14.羊卓雍错考察对国民经济作出了贡献
  
  1979年我再次进藏时,考察了纳木错、色林错、兹格塘错、错那和羊卓雍错等著名湖泊。
  纳木错湖水很深,像海那么辽阔,颜色像天空那么蓝。它的面积有一千九百二十平方公里,湖面海拔有四千七百一十八米,平均水深约五十米,水色三至四度,很透明,我们能看到十几米深的湖底。它的水量约是太湖的二十多倍,而水的透明度是太湖的几十倍〔5〕。当地人视纳木错为圣湖,传说湖里有水怪。有人就不让我划船到湖里考察,说水怪多大多大的很可怕。可是我们没有见到。我们对湖的理化性质进行了全面的考察。
  我们对羊卓雍错也进行了全面考察。
  1982年,开始研究羊卓雍错是否能发电。当时大致有两派意见,一派认为可以利用部分湖水发电,因为它的势能比较大,可以搞抽水蓄能发电,尽量减少湖面积的缩小;另外一派认为建设电站会破坏现有的状况,会给生态环境带来不好的影响,所以反对开发。那年水利部成都水利勘测设计院开了个研讨会,但是与会领导和研究人员却大部分没有去过西藏,所以他们邀请我做了一个报告。虽然那时我还很年轻,但是因为我对西藏的湖泊进行过全面考察,所以我就从西藏内陆湖泊的补给系数讲起,对羊卓雍错的开发利用作了一个报告。我认为羊卓雍错的补给系数小,说明湖水补给很快,开发利用的条件相对是好的。但是利用多少水量要研究。我的报告比较全面、比较系统地分析了羊卓雍错及其周边的情况,对他们有很多启示。主持会议的专家评语说:“我们往往把羊卓雍错进行孤立的研究,本质不容易看清;而科学院的同志是把羊卓雍错摆到西藏湖泊中去研究的,通过比较和鉴别问题就理得很清了。”
  现在羊卓雍错已经开始发电了。我想,我们也是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吧。这主要就是我们经过考察,掌握了第一手资料,有了发言权,通过比较、鉴别,能提出一点意见和建议。
  后来中科院青藏科考队于1981年进行横断山考察,我担任湖泊小分队队长,考察了程海、泸沽湖等湖泊。由于我妻子身体不好,所以没有能坚持全面参加,之后又做了所的领导工作,虽然没有放弃科研,但是像1976年、1979年和1981年那样全面、深入、系统地考察青藏高原一个地区,就再没有机会了。
  15.对青藏高原湖泊进行科学考察的意义
  为什么要对青藏高原湖泊进行科学考察呢?我总结有四点:首先,中国是一个湖泊很多的国家,全国湖泊面积有八万多平方公里,其中三万九千零三十九平方公里是在青藏高原,占全国的百分之四十八以上。但是过去我国对青藏高原湖泊的研究非常薄弱,几乎没有这方面的材料。
  上世纪初,瑞典人斯文·赫定曾经对号称“神湖”的玛旁雍错湖等进行过研究。解放后,我国也只是从地理学界、生物学界的角度进行了一些研究,在对湖泊的专门研究方面一直很薄弱。南京地理与湖泊研究所是1988年才成立的,从那时开始才有专门研究湖泊的研究所。
  其次,青藏高原湖泊有多种类型:有外流湖、内陆湖和内陆吞吐湖;从化学方面分有淡水湖、咸水湖和盐湖〔6〕;从成因分有构造湖、堰塞湖、冰川湖等八种。过去外国人认为青藏高原没有构造湖。但是我们证实了构造湖的存在。因此青藏高原湖泊在科学研究方面有很高的地位。
  再次,青藏高原湖泊的成因与演变与青藏高原隆起有很大关系。湖泊随着隆起而形成,而通过对高原湖泊的化学特点、成因、演变的研究,又可以作为研究青藏高原隆起的佐证。也就是说,对青藏高原隆起的研究不仅要通过地质学、植物学、动物学、自然地理学等方面,湖泊学也是不可替代的一个方面。只有通过所有学科的综合研究,得出的结论,才能是最科学、最本质的结论。
  最后,青藏高原湖泊蕴藏着巨大的自然资源,需要通过科学考察来逐步摸清。
  围绕着青藏高原科学考察队的课题任务和湖泊学科自身特点来开展湖泊考察和研究,我们撰写了五十多篇论文,出版了《西藏河流与湖泊》、《青藏高原湖泊志》等专著。1980年召开青藏高原国际学术讨论会时,我们也宣读了好几篇论文。外国同行称赞说,我的论文一篇顶他们十篇,内容十分丰富。他们以为我们十年就是搞文化大革命,什么成果也没有,没想到我们有这么丰富的研究成果,这些成果奠定了我们在国际学术界的地位,令国际科学界刮目相看。
  
  注释:
  〔1〕孙鸿烈(1932~ ),土壤地理与土地资源学家。中国自然资源综合考察与区域开发研究领域的学术带头人。中国科学院院士(1991)。曾任中国科学院综合考察委员会主任、中国科学院常务副院长。
  〔2〕王震寰(1932~ ),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干部。时任青藏高原综合科学考察队副队长,兼任藏北无人区分队队长。后曾任中国科学院昆明分院副秘书长、中国探险协会副秘书长。已离休。
  〔3〕陈宜瑜(1944~ ),鱼类学家。中国淡水和海洋水域生态系统联网研究的主要学术带头人。中国科学院院士(1995)。曾任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所长、中国科学院常务副院长。现任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主任。
  〔4〕形成盐湖一般要有封闭的湖盆,入湖径流中携带大量的矿物质聚集,以及干燥的气候条件。两亿多年前,羌塘地区还是茫茫大海,由于地壳运动,气候发生了重大变化,羌塘地区慢慢变成了寒冷、干燥的高原。很多湖泊也慢慢由外流湖变成了内流湖,各种可溶性盐类不断聚集,就形成了高矿化的咸水湖或盐湖。玛尔果茶卡实际已经成为干盐湖,从湖底结晶面上呈多边形的龟裂状结构特征就说明了这一点。因为我们是夏季考察,所以表面有些积水。
  〔5〕在湖泊学里,水的颜色被分成十五度,数目越大,水越混浊,一般海水是四至五度;湖水透明度是指用肉眼能见到水下白色圆盘的深度,透明度大,表示水很纯净。
  〔6〕每升湖水中含盐量不到一克的是淡水湖,一至三十五克的是咸水湖,超过三十五克的是盐湖。盐湖又有卤水盐湖、干盐湖、干土湖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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