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文学的缺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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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评论家杨光祖教授在其相关文章中,多次批评当代小说——即便是一些著名作家的作品,也未脱“三俗”的鄙陋。作家只会技术,不懂艺术,缺少思想,作家没有思想,其作品必然不可卒读(详见《杨光祖集》,甘肃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这是一个很有见地的论断,切中了时下文学作品的弊端与作家的弱点。
  技术是人为了满足物质或精神需要,用自身的经验、知识以及相关工具从事某种活动的能力。作家为了创作,也需要技术,这个技术就是用笔或其他工具对文字的操作。只是作家这种操作的结果,并非像其他技术那样满足了人的物质需要,而是生产了精神食粮,也就是说,作家的技术操作最终是为了生产精神产品,满足人的精神需要。
  审美是人的天性。审美不仅源于艺术作品含有的形体、线条、色彩、旋律、意境、情调、情趣、韵味等因素体现的美感,更重要的是,艺术作品必须要有生气,要有灵性,要有生命力。也就是说艺术作品在读者的看、读、听的欣赏中,是活的而不是死的;是动的而不是静的;是生机勃勃的而不是死气沉沉的;是有血有肉的而不是麻木不仁的。一束纸花再精致也不可能美丽,因为它没有生命力。这种生命力主要是内容恰到好处地在相应的形式中勃发着审美的魅力。
  艺术作品的内容与形式虽然是一种客观存在,却是一种化合关系,而不是物理现象。平常说内容与形式,其实是一种“脱离实际”的抽象概括。因为内容与形式是无法分离的,犹如水乳交融。也就是说,有什么样的内容,便有什么样的形式才是恰当的;有什么样的形式,必有什么样的内容才是正确的。例如王维的《使至塞上》中的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意境高、气象新、韵味深。然而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是人们常见的现象,他们本身没有情调,没有意境,没有诗意,称不上艺术。不过这些现象被作者移植到一块,它们之间在作者的重新组合中变成了一种新的关系,形成了一种新的形式,这些不起眼的寻常物,在这种新形式中顿时都活了起来,构成了一幅既栩栩如生、又赏心悦目的图画;汇成了一首既威武雄壮、又辽阔悠远的交响乐,这使人沉入其中浮想联翩、情不能已。如果我们抽象地把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看成是内容,那么他们被作者用相应的手段组合成的新关系,便是体现内容的形式,这种新形式就是作者创作的诗。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写诗其实就是用相关手段和工具——意象、语义、节奏、韵律、句式,创造一种特殊的文字形式。于是看来,所谓艺术创作其实就是创作一种形式。作者把自己的情感思想渗透到内容中,又通过一种形式表现出来,便完成了一件作品。所谓艺术创作,其实就是作者把自己的情感思想变成了一种新的形式。
  所有的艺术都在审美活动中体现了作者的情感思想,所以美学家朱光潜认为,艺术创作就是作者把情感思想“翻譯”成审美对象。作者的能力、学问、才华,最终都体现在这种“翻译”上。
  众所周知,艺术创作其实是一种想象力勃发思维活动,就是通常所说的形象思维。形象思维活动围绕的中心,是作者记忆里的某一实物或某种现象——即文学理论中所说的意象。作者在触景生情中满腔热忱地对这一意象倾注了自己的情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思想),使这一意像变得有血有肉生气蓬勃,洋溢着一种崭新的气息,意像因此而拥有了作者赋予的象征意义,这种象征意义就是艺术的价值与魅力。
  许多哲学家想试图给思想定义,但没有人能用简单明了的语言概括思想的意义。实际上思想既是一种思维能力,又是这种能力产生的结果,这种结果简单地说就是看法。例如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根会思想的芦苇”,指的就是人应该有这种思维能力。只是这种思维能力有着特殊的含义:问题意识与批判精神。问题意识是思想活动的首要条件,也就是说人一旦进入思想活动中,首要一点是对思考对象(事物、现象)的质疑,即能提出问题来,思想者带着这个问题进入深层次的思维活动——批判。批判是一种针对思考对象的理性行为:认识、解剖、分析、综合、联想、结论——批判过程的基本原则是以因果律为主导,以事实为根据,以逻辑为准绳。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说,一个人很有思想、很会思想,其实就是这个人有质疑精神和问题意识。
  思想往往是真理的表述、或道义精神的体现。凡思想在纵向比较中是前所未有的,在横向比较中是旁无他者。如果重复了前人或他人的看法(结论),那不是思想,可能是经验或知识。思想的这一独特性在文学艺术创作中尤为重要,作家塑造的人物、设计的情节、叙述的事件、描绘的现象,一定要体现了作者自己独到的看法和价值判断,一定要有新颖性。作者的看法和价值判断是独一无二的、与众不同的,塑造的艺术形象具有独特性。思想的不断推陈出新,既是一个民族、一个社会拥有旺盛生命力的重要标志,也是其进步与发展的力量源泉。
  思想没有实际效用,那思想有什么价值?——这从启蒙总是与思想解放连在一起说话可以看出,启蒙是运用自己的理智进行思维活动,从而发现新的看法(思想),这是摆脱愚昧的首要方式。其实启蒙就是思想解放,所谓思想解放就是张扬思想活动中的问题意识,凡事能够提出问题来,通过理性活动——批判的过程发现思想。启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思维方式的改变,就是凡事不要先问“是什么”,而是问“为什么”。不难看出,思想就是回答“为什么”的,所以说思想有一种开启心智的作用。
  于此看来,思想虽然没有实用价值,但思想却让人明白了很多真理、很多事理、很多道理。评论家杨光祖教授批评当代文学乏善可陈——主要在于当代文学作品里缺少思想,“小说最重要的是思想”(沈从文语),文学作品没有了思想,那艺术水平肯定上不去。严格说文学的魅力,就是思想的魅力;名著的不朽,都是思想的不朽。当代文学的苍白无力不是作者兴趣的问题,也不是个道德问题,更不是个技术水平问题,其中的主要原因在于作者没有思想,作者的思想是从哪里来的——这个问题前边已经讨论过,如果承认思想是一种特殊的思维活动,那么作家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便是一个首先重要的问题了。当然,人的思维从“是什么”向“为什么”的转变,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需要克服很多障碍与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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