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的“怪兽”（chimeras）是游客必看的项目：那一尊尊鸟翼、兽头、人身的怪诞石像，在钟楼栏杆上支着双肘，以多少个世纪一成不变的姿态眺望着城市的地平线。在怪兽们的目光里，景物的更迭，王朝的兴废，都无非是过眼云烟；只有它们那迷离诡谲的凝视，才是时间的真正主人。
　　我们凡人也能拥有同样的眼光，领略一下这些古老怪兽们曾经看到的风景吗？前不久，科技又一次实现了人们的梦想：巴黎的国立自然史博物馆与法国软件业巨头达索公司合作，在严谨的史学研究基础上，用虚拟现实技术重现了从高卢时期到19世纪各个时代的巴黎城市风貌。无需亲身前往法国，只要打开“Paris3D”网页，轻触鼠标，我们就能身临其境般地回到指定的历史瞬间，在当时的巴黎圣母院、巴士底狱、卢浮宫、埃菲尔铁塔等巴黎名胜中自由游览，甚至可以看到那些宏伟建筑的兴建过程。
　　我在网页上选定“1350年的巴黎圣母院”，几下操作，就登上了钟楼，来到一尊怪兽身旁极目瞭望；在埃菲尔铁塔建成前，这座钟楼就是城市的至高点，站在这里，整个巴黎尽收眼底：我不仅看到了被后世毁弃的Sainte-Geneviève des Ardents教堂，看到了清澈秀美、微波旖旎的塞纳河，更看到极远处的丘陵和绿野，看到14世纪法国都城的地平线。
　　“设想一个夏天的下午，你闲憩着，远望着地平线上的山脉，或者打量着一根将阴影投到你身上的树枝，这时你感受到的，就是山脉和树枝的气韵。”这是德国理论家瓦尔特·本雅明对“气韵”（die Aura）的著名定义；他说，所谓气韵就是由距离而产生的某种独特品质，它与事物原本所属的情境紧密相连，一旦情境瓦解，气韵也就荡然无存。那么，在这个春天的下午，在我循着几个世纪前的石兽目光远眺巴黎地平线的这一刻，收于眼底的，究竟是另一个时空里巴黎的真实气韵呢，还是数码复制时代的又一件人工赝品呢？
　　毫无疑问，虚拟现实技术的应用缩短了我们与过往年代之间的距离。仅仅借助几下鼠标点击，“1350”这个曾经只存在于书页里的历史年份就变成了我们眼前极为逼真的场景。但在我看来，“将过去拉近”的高度仿真体验其实也只是这种智慧旅游的部分特点；在另一层意义上，身临其境地感受另一时空的生活风貌，也为我们自己的思维增加了纵深——在“拉近过去”的同时，我们更学会了放远目光，学会了站在时间的地平线上重新审视历史和自己所处的时代。
　　在本期杂志的专题报道中，我们通过寻访南京的早期现代建筑、搜罗史料照片，试图展现这座城市独有的文化气韵。或许有一天，来自全球的访客都能在“3D南京”的网页上漫游这座雍容大气的城市；明孝陵神道上的石兽曾见过的历代风景，或许也会映入我们好奇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