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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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2020年的疼痛


  ——致普希金
  入夜,五月的沙尘
  在我的颈椎喀喀喀响
  刺痛与病毒打磨一面灰色的镜子
  使今年看上去悬浮在黑暗中
  新冠被人类吸入肺部
  世界在喘息、争执
  高分贝的疯狂后慢慢平静下来
  一些回忆散落在皇村小径
  寒冷之后,你的太阳从俄罗斯
  正在赶来的路上
  从高加索囚徒的牢房
  滚落在我阅读你的海面
  从二月开始
  我戴上时间的口罩
  啪!死亡从你决斗的枪口
  冒出一股青烟
  我埋葬了三月、四月
  五月正在流淌悲伤
  我择出
  假如、暴君、加冕、珍珠
  监视、山崖、死讯、战士、凄凉
  自由颂……放逐
  这些硌硬过你的词
  收拾那些像骨头、碎石、针尖
  玻璃碴、芒刺一样的东西
  这些退潮后的真相
  能触摸到人类2020年的疼痛

笔落惊风雨


  ——庚子年忆张爱玲
  你嗅着空气中语言的香气
  与不能抵达也不能返回的蛊毒
  舌根滑动着故乡的声音
  你一只手向前探着
  留给这个俗世最后的告别
  躺在地板上,彼岸伸手可及
  你如愿以偿了
  人们惋惜你苍凉的底色
  残缺的一角,无爱的冷漠
  才华惊艳的忧伤与凉薄
  迷失在你惘然的森林深处
  其实,这个世界再一次
  深深误读伤害了你
  在你幽居的极简小屋
  装满了你对世界的温暖低语
  掀开一些像树荫一样的阴影
  你笔墨下的阳光涌上来,我看见
  你坐在一口老井旁的梧桐树下
  阅读《红楼梦》的石印本
  像十二岁那一年读书的样子

与死亡交谈


  我倒空了自己,像一坨
  被都市扔出来的煤球
  来,亲爱的死亡
  在2020年,你也该精疲力竭了
  请你坐下来,像老朋友
  我们推心置腹
  1990年后,我由隐忍到缄默
  也常常向你发臭脾气
  在沉沉的夜色与你争执
  有时,与你一起倾听
  某一次剧烈的咳嗽
  或者等待高烧40度干渴
  燃烧后的起死回生
  布罗茨基说:“作为交谈者
  一本书比一个朋友
  或一位恋人更可靠。”
  我认为,作为一个交谈者
  死神你更可靠!我们的交谈
  不是语言,也不是灵魂
  是有限朝向无穷……的平等

一些温暖


  ——致诗人阎志兄
  一棵大树,吊在空中
  这个春天,死亡是那么平凡
  以饼干度命的6岁男孩
  从死亡的门缝探出头来
  在这个病毒的春天
  殡仪馆的炉火熊熊燃烧
  坏消息层出不穷
  从鼠疫、霍乱、非典到新冠
  这是一场人类的消耗战
  在这个悲歌四起的春天
  我反复遭遇一些词
  感染、发烧、磨玻璃肺叶
  我每天摸着确诊
  重症、死亡的数字
  就是在这样一个
  四面楚歌的春天
  你的卓尔从天上运送来
  口罩、防护服、护目镜
  从天上运送来星星
  一些溫暖返回人间

七月飞雪


  7月27日12点12分
  点开抖音,一个寒冷的声音
  把我冻着了
  抖音号61****52的男人
  打着寒颤,哆嗦着叨叨:
  “下雪啦
  太冷了,冻死我了!”
  雾蒙蒙的镜头
  公路两旁茂密的树叶上
  挂满了雪花
  摇晃着,哈着粗气
  我坐在昨日还是35度的家里
  一阵鸡皮疙瘩骤起
  喷嚏不断,清鼻涕长流
  面巾纸像大雪片扔了一地
  我搜索这一天的黄历
  宜:塞穴、结网、安葬
  忌:诸事不宜。如今
  是气候疯了?还是城市已然病了

一块砖,拍在头上


  ——读阎连科
  我没有想到
  在二月阴雨绵绵的一个下午
  阎连科递给我的一块砖
  从“日熄”的一堵老墙上
  拆下来的一块板砖
  拍在我的头顶,把我砸晕了
  顺着那块砖的缝隙
  我好像进了皋田小镇
  村子里膨胀的梦游
  像夜晚的云朵飘来飘去
  一盏路灯下,告密者
  蘸着口水在清点钱币
  他今晚已经卖了9个灵魂
  死亡在村庄梦游的夜里
  越来越多,像飞不尽的黑鸟
  人们要么沉睡了,要么梦游
  贼掏出小心思,盗匪更猖狂
  恶瞟着眼睛,我看见阎连科绷不住了   托着颈椎,爬到一棵大树上
  喊叫:醒醒吧!醒醒吧!

谢 幕


  ——致小泽征尔
  你患上老年痴呆症
  真的痴呆了
  這应该是神的杰作
  你淘气地坐在指挥台上
  让祖宾·梅塔拉起你
  你吐出音乐天真的舌头
  跺脚,让你那头灰白乱发
  随乐音起舞
  就在你貌似痴呆的瞬间
  音乐鲜活的灵魂已站在面前
  你的谢幕,不是告别
  更不是离开,是另一种新的开始
  你的生命在音乐的变奏里能听到
  有呐喊有苦难有挣扎
  有痛苦有哭泣有疾病有拼搏
  还有死亡的预兆
  与阳光、山水的朴素
  灵魂不会到此为止
  正如你对二泉映月下跪
  “这种音乐只应当跪下去听”

辽 阔


  那一日
  乡下的天空
  一贫如洗
  一口装满了星星
  月亮的水井
  是她的全部
  一只野兔窜出来
  搅乱了田野
  提醒她夜晚的危险
  那些还挂在黑暗中的
  希望正在灌浆期
  这可是她持续活着
  未来的种子
  雨水夹着悲伤
  像透明的泪珠
  辽阔是远方的
  她的悲伤是辽阔的
  愿未来,如神的眼泪
  抛洒向星空
  落下幸运

老天的外套


  虽然老天
  还是穿着昨天的外套
  还是那件洗白的旧长衫
  树木怀着被宠幸的渴望
  一排排晃悠,像被风吹动的
  挂在天空摇摆的衣架
  一棵松树死了,砍掉半身
  免于成为衣架的命运
  修剪树枝,除草的工人
  左眼瞎了,正用他的独眼
  向垃圾桶倾倒黄昏之歌
  空气中涌出植物
  被金属铲除的新鲜味道
  我朝着有鸟叫的银杏树走去
  在枝头跳出苍凉的鸟儿
  是这一天即将熄灭的余烬
  几个戴着口罩的老人
  踩着风声,柔和地往回走
  他们的背影被老天抓住
  揉进一团黑暗里
其他文献
独 坐  独坐在自己的黑夜  随地球转动,茫然,无语  对于所有正在消逝的事物  都要举手致礼  但要警惕敲钟人  敲错了另一个世界的时间回 乡  一阵风吹落了村口树上的果子  很简单,弯下腰就能  拿到,可我还是  顾虑重重地站在那儿。这时一个老人  从低矮的屋子里打开窗口  伸出白发苍苍的  脑袋说:朋友,果子已经落在你的  面前,就请你拿走吧  我拿起落在地上的果子,回转身  看看老人,忽然
送 别  关于送别,替我们说话的有草木  有山峦,有月亮  还有隐居于一隅的风  为一位老人做祭祀  下半夜后,月亮西沉  夜凉如水,山风肆虐  火燃是通向阴间的使者  我们皆有一颗草木之心  啪啪的燃烧声,叫我们触目惊心相 遇  我决定一袭长袍,长须满脸  学着虬髯客的样子  今夜和月亮兄弟对饮  饮着饮着我们就成了三人  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坐在我身边  谈欢喜,悲伤,离合,悔恨  下半夜起雾了 
当下诗坛最繁荣也最热闹,但也让很多人感到眼花缭乱,变化急遽,无所适从。其实写诗更像围棋,看似自由,但其中也有神妙而严苛的规则,守住它,你就不会蒙,且平稳前行。本文要谈的就是在急遽甚至速朽的写作状况下要遵循的原则:真心、用心、耐烦。限于篇幅只谈前两个观点。真心:最根本的诗学  真心,指诗人写作的态度,它有两层意思,一是要上心,端正而认真,要把写诗当作生命中的大事、幸福的事,而不是胡诌八扯,投机取巧。
1  大风搬运着山河,故乡不动  大风搬运着夜晚,星辰不动  大风搬运着道路,远方不动  大风搬运着庙宇,信仰不动  大风搬运着朝代,人民不动  大风搬运着容颜,爱——不动  风不需要方向,也不需要抵达  吹,向四面八方吹,咬着牙吹,像刮痧  把天空刮得气血偾张,把大地刮得皮开肉绽  但一直不能把弓着的腰拉直  更不能把我吹成你,把黑吹成白  那些在风中现了原形的,是自己露了马脚  风无影,更无言
你一来,春风吹在脸上  五颜六色的幸福花开了  你是我人生拼图上  缺失的空白,和最美的色块  你是火中的栗子,散发着  深山里丰满的香气  桂花里荡漾着青春荷尔蒙  月光舔着甜蜜蜜的发丝  我们相见的每一次  都是唯一的一次  时光不会按下暂停键  场景也不会是同样的摆放  你一离开,我的孤独  在月亮上飘起鲜艳的旗帜  你的遗毒,在我的血液里  澎湃着,生命的欢喜  论振风塔  没有塔之前  
对五花松不可证的猜想  我们赤裸地躺着,皮肉松弛  午后并排长成皴皱的五花松  闲聊,掉落细瘦的种子  从伸缩瑟瑟的睫状肌  酝酿苦涩的情欲,秀气又孤清  对于覆上某种疲惫的浅棕色年轮  你擅长温凉地揣度  一瞬的直觉却总出人意料  ——“松籽尝起来有漆柏味”  这房间很静,我们咀嚼遗忘像咬野草莓  酸甜互相推拒正如影子  交错穿过夕阳  轻巧地,鸟抻上枝头  掌纹泛起波浪再伏上山坡  屏着呼吸就
与一盏路灯并排站着  一盏路灯照亮了我,  因此我思索着,它照亮我的意义,  并不因为它是路灯,  或者一根藤蔓结出来的明亮果实,  也不是因为我过于黑暗,  那么,它为什么要照亮我呢?  因为我过于黑暗,照亮我尤其显得不可思议。  我思索着,即使再怎么思索,  路灯仍然是路灯,  我是我,深夜在它的下面注视着它。  当我望着它的时候,  好像我就是一盏路灯站在那里,  有根藤蔓,连接着我发光的脑
春 笋  从一条小路上去,就是虎头山  从马背山下来,没听到马鸣  一路下来  那么多瘦小的竹子  馬上要升格为春天了  这个时间段,要赶紧去下一场雨  看看哪家的娃  敢用雷声  破土
一条河,让万千的承许都有了皈依  石头。卧于水中,或蹲于岸上  秋冬春夏,彼此拉开的尺码  一样短长  一些草木的飘落,一些风雨的喧响  都已落入水中  你是亲历者,你是裁判官  记忆中,那些热切的阳光是粗糙的  七月的风声里,鸣蝉的膜翅与鼓动的腹腔  一阵阵拉响季风的警报  风的侧面,折射的是时节  吝啬的高光  你不是安详的隐者  你是船来船往的河道  不安静的码头  那些熟悉的草木,在你的身
山中来信  写这封信的时候  你不在初冬。你也不会  再等小雪的到来  镇上的街道不可辨认  果树林长满橘子  河边的石块挪移了位置  你在山下。你按不住起伏的山峰  它沒有静止不动。我们  看到芦苇倒向一边,在下一刻  会静止下来。我们看到的老鹰  恰好飞过山岩,俯冲而下  暮色是突然沉下来的  也恰好压住了菜地里冒起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