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在开发区软件园里开了一家小杂货店，卖些糖果和小玩具之类。软件园里住着许多外国人，一天一个外国小孩在杂货店里偷了个小玩具，回到家里玩时被母亲发现了。母亲问他从哪弄来的这个玩具，孩子答不出，只好坦白。母亲没有打骂孩子，甚至连批评的话都没说一句，她只是要孩子带他到那个小卖店去。到得店里，母亲要孩子把玩具拿出来，老老实实地放回原来的地方。我这个开店的朋友看到此状，很有点过意不去，便笑着说：“小孩子么，还不懂事，拿去玩吧！”但那个母亲立即用眼神示意不要吱声，然后用严肃的口气问孩子：“你为什么要偷这个玩具？”孩子吱吱唔唔地说不出来。母亲说：“你是不是喜欢这个玩具呀？”孩子立即点头。母亲说：“你既然喜欢，就应该拿钱买。”说着掏出钱来给孩子，让他自己把这个刚刚放上去的玩具重新买回来。等孩子付了钱，母亲对他说：“现在，你玩吧，这个玩具是你的了。”说着她向我朋友鞠了个躬：“对不起了，我对孩子的教育不够，请多原谅！”然后领着孩子走了。我的朋友为此很感动并很震动，他说他敢肯定那个孩子从今以后决不会再偷东西了。
　　有一次我在国外旅行，路经一所学校，见到一个老人肃立在学校门前，对来上学的学生不断地鞠躬行礼。由于不断地有孩子走进学校，这个老人就没完没了地弯下腰再直起身，直起身再弯下腰，就像我们文革时站在校门口请罪的“坏分子”似的。后来翻译上前询问，才知这个给学生行礼的是学校校长。每天早晨，他都是这样恭恭敬敬地站在校门口给学生鞠躬行礼。我想，一个学生见到职位很高的校长给他们鞠躬行礼，那他们对所有的人都会有礼貌，而且对所有人行礼都会觉得是很自然的事了。但这个礼貌的老校长有时却相当凶狠，因为他并不是光行礼，而是一面行礼一面观察前来上学的孩子，只要他们穿戴不整齐或是有奇装异服，就会毫不客气地予以批评，态度严厉得甚至有点吓人。据说有的孩子要是头发留得长了点，他就会当场用剪刀剪去，甚至对有不良作风的学生进行严厉的体罚。可是我们见到一个高个子年轻人走进学校，他不但头发长得要命，而且衣服也穿得很怪，完全像西方的嬉皮士。校长却视而不见。我们问这是为什么，校长说那个年轻人已经十八岁了，十八岁就是完整的人了，应该有人的自由。而十八岁之前还不是个完整的人，所以要加强教育。
　　我们很少有这样教化孩子的母亲，更少有这样以身作则的校长，我们的道德教育方式更多的是说教。但是，光在嘴上“优秀”，孩子会在本质上藐视我们，那样无论多么动听的美好教育，都无法进入孩子的心灵深处。也许你觉得这以上两个事例没啥了不得的，但我们的教师我们的家长我们所有的成年人不规范自己的道德行为，却总是横眉竖目地板着面孔教育，恐怕未成年人进入成年后还会一塌糊涂，更可怕的是，他们也会像我们一样光动嘴巴讲教育，那样，再下一代的未成年人仍然会一塌糊涂。
　　
　　邓刚，中国作协全国委员，《人民文学》编委。曾任辽宁作协副主席，大连作协主席。著有长篇小说《白海参》《曲里拐弯》《山狼海贼》，中篇小说《迷人的海》，短篇小说《阵痛》《我叫威尔逊》等五百万字。作品改编成影视剧本《站直喽，别趴下》《狂吻俄罗斯》等多部。
　　
　　责任编辑：余志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