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11月，我读到一则新闻：首届上海高校“创新菜肴，创新点心”比赛开幕，三十多所高校的厨师参加比赛。海事大学的厨师推出一道菜———把根留住。那是童安格吃过的菜？不，是卷心菜炒西兰花和胡萝卜。交通大学推出一道菜———忆苦思甜。是草根炒树皮？不，是苦瓜蘸蜂蜜和椰丝。远在华中的湖南科技学院食堂遥相呼应，推出一道更惊悚的菜：马云大脑（红烧青鱼）！
　　明白了，原来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口彩菜！
　　孙中山先生说：中国菜是中国文化的象征。法国人则把厨艺提得更高，把它和建筑、音乐、绘画、服饰等并列为“人类十大艺术”。口彩菜也许是中国菜肴里的小捣蛋。
　　但凡历史悠久的民族，菜品都复杂。口彩菜则是复杂的平方，复杂的迷魂阵。
　　脱口秀演员黄西却认为口彩菜很简单，一点儿不复杂，他说：“绝不小心求证，只管大胆胡说！”“千里走单骑”是什么菜？孜然烤羊腿嘛。“男人哭吧不是罪”是什么菜？辣椒炒洋葱。“爱你在心口难开”，长沙臭豆腐是也。“吉祥三宝”不是春晚歌曲，上了酒席就是东北地三鲜。“酸酸甜甜就是我”，原来是糖醋里脊。“死不瞑目”，就是剁椒鱼头。“二师兄被妖怪抓走了”，就是干切猪头肉嘛。
　　如果认为口彩菜是有吃有穿的富足年代的时鲜货，那就狭隘了。20世纪60年代，中国遭遇三年自然灾害，老百姓个个面黄肌瘦，吃不饱。饿肚子，有口吃的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还谈什么菜不菜的？可是，当时人们吃卷心菜外面那几层以前喂猪的菜皮，都称它为“光荣菜”。胡萝卜切成片，倒点儿酱油烧一烧，称之为“油焖笋”，其实这道菜既无油也无笋。至于饥饿的老百姓做梦都想吃的一碗菜，乃“猪八戒踢皮球”———鸡蛋红烧肉。
　　那年月的口彩菜成了人们在绝境中的一种幽默和期盼。
　　如果认为口彩菜只不过是讨个吉利，图个幽默，或者说是饭店老板的“糨糊”，那就更加狭隘了。你大概不会相信，在某些隆重场合，口彩菜甚至肩负政治重任。
　　1993年4月29日，新加坡海皇大厦，中国海峡两岸举行“汪辜会谈”，双方签署了《汪辜会谈共同协议》。晚上，汪道涵请辜振甫吃饭，桌上一共上了九道菜。九道菜道道有口彩：乳猪和鳝片叫“情同手足”；乳酪龙虾被称为“龙族一脉”；琵琶雪蛤膏，菜名是“琵琶琴瑟”；董园鲍翅，菜名为“喜庆团圆”；木瓜炒素菜当然是素的，可它叫“万寿无疆”；三种海鲜一起烧，不叫“海三鲜”，而叫“三元及第”；官燕炖双皮奶叫“燕语华堂”；荷叶饭呢，是“兄弟之谊”；最后一道水果拼盘最辉煌，叫“前程似锦”。
　　汪道涵笑眯眯地向辜振甫解释：“你我情同手足，同是龙族一脉，今夕燕语华堂，琵琶琴瑟合鸣，谱一曲喜庆团圆，祝身体健康，万寿无疆，并祝兄弟之谊能三元及第，前程似锦！”
　　满桌为口彩菜喝彩，哗啦啦啦！口彩菜到了“汪辜会谈”堪称登峰造极，非但有政治，有烹调术，还有学问和智慧，叫我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