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喜欢读杰出人物的传记,这样的传记常让你感慨,更让你深思。最近读到周仰之《人间事都付与流风:我的祖父周立波》,此种感觉更加明显。
　　周立波的出类拔萃是不用多说的。他只有初中学历,却靠自学成了著名的翻译家,翻译了苏联作家肖洛霍夫的《被开垦的处女地》和捷克作家基希的《秘密的中国》。后来,他选择文学创作,又写出了《暴风骤雨》、《山乡巨变》等标志着一个时代文学高度的作品。然而,作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周立波是不太称职的,用一句曾经流行的话说,他做过“负心人”。
　　周立波的第一个夫人姚芷青是其父亲前妻弟弟的大女儿,虽然是父亲周仙悌定下来的,但姚芷青眉清目秀、身材苗条,又在益阳县立女子职业技术学校读过书。周立波对这段婚姻并无异议,两人最初的感情称得上如胶似漆,否则,周立波也不会在经历大城市的繁华之后还与姚芷青生儿育女。只是周立波曾在省城中学就读,不甘心一辈子呆在清溪村,加上他参加过政治活动,当地的恶势力想找他麻烦,于是选择去上海发展。
　　上海生活增长了他的见识,让他产生了靠一支笔生存的信心,但它也实实在在毁了周立波的婚姻。周立波对自己的婚姻与家庭始终漫不经心,姚芷青生孩子,他不在身边,也未作过什么安排。姚芷青生了孩子后,他只给家里寄过20块大洋,从此再也没有尽过什么义务,尽管他不无抚养孩子的能力。
　　奔赴抗日根据地之后,他更是先后两次结婚,跟林兰的婚姻还维持了终生。这一切,都是在姚芷青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的。
　　然而,周立波的复杂之处也正在这里。他对姚芷青母子不太关心,对其他人却宅心仁厚。周立波翻译的《被开垦的处女地》出版后,得到了六百大洋,当时一块大洋可买两石米,保姆月薪才三四块大洋,这笔稿费的购买力可想而知。然而,周立波用这笔钱资助贫困的文艺青年、营救坐牢的人,没有多久,就花了个精光。
　　还有一次,出版社送来大笔钱,周立波将它堆到桌子上,来了朋友一人抓一把去花,直到拿完为止。周立波对自己的亲友也多有关照。新政权成立后,周立波的工资是文艺一级,月薪300多元,和当时国务院副总理的工资差不多。周立波交代单位的会计,按他开列的名单,每月这个15元、那个20元,象发工资一样寄出去,一发就是几十年。
　　中国20世纪三四十年代战乱频仍,文化人要将一家老小照顾周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多时候,文化人往往陷入这样一种矛盾:想照顾家人,只能呆在经济落后、信息不通的乡下;想出外发展,又很难对家庭承担实质性的责任。周立波当时也是这种情形。不过,从根本上说,它与周立波内心深处的男性本位思想也不无关系。前面说过,周立波在上海期间靠翻译、写作收入不菲,假若姚芷青在他心中的位置稍稍重一些,多寄点钱给妻儿是毫无问题的。再说,不要讲姚芷青也算是个知识妇女,即使只是一个目无识丁的老村妇,男人另娶时也要有个交代,对前面妻子的生活作出安排。但周立波没有这样做,而且一辈子没对姚芷青说过一声“对不起”。
　　世界上永远只有吃五谷杂粮的人,不存在十全十美的神,杰出之人同样有自己的世俗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