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到湘西学赶尸

来源 :南都周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markhero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湘西是在我记忆银行里储存久远的一个梦乡。同事吆喝我去湘西出差时,沈从文、钻山豹、念念有词的道公都从暌违多年的墙缝中漂移出来,厮打成一团。我一脸梦幻地说:那里的妹子,据说很水灵呦。同事阴森森地说:是的,而且还会放蛊。我眼前又飘出一堆蜈蚣和蝎子,厮打成一团,顿时灵台清明,无欲无求。
  一路向西,渐入秘境。沿沅水而过,烟岚自山腰间虚渺升起,大片的油菜花在转世前争先恐后地怒放,这正是血肉横飞的年月里,西南联大的南迁路线,而某年在水边独钓一江雪的张学良,再也不会回来,在异国做了野鬼。
  初识湘西,是年少时看的《乌龙山剿匪记》,申军谊演的钻山豹手里有一把枪,对付解放军,胯下还有一把枪,对付妖冶的国军女特务,好一尾游刃有余的灵蛇。七旬土匪头田大榜强奸瘸腿岩滚的豆蔻女儿,是剧中最令人遐想的情节,当年顽劣的我们把班上一个小儿麻痹症的同学取绰号岩滚,至今想来仍有愧疚。
  湘西的月亮比别的地方要圆。我们晃荡在吉首的乾州古城,老旧的月光洒在死寂的胡家塘上,枯荷纹丝不动,只有披头散发的女子独坐石桥上,临水发怔,也不知她想对谁家的粗人下蛊。而吾辈亦有不惧蛊毒之人,有同道在护城河遇了两名俏丽的山地女子,当即攀谈合影,互留微信,然后气喘吁吁步履匆忙地赶回队伍。边城的星夜缄默不语,一群白衣飘飘的同事各怀心事,哑口无言地漂移在酣睡的老巷,而那艳遇哥走在队列后面,庄严地摇着手里的手机,仿佛怀春的法师正摇着清亮的摄魂铃,驱赶着这班已经没有欢颜的游子肉归故里。
  前些天,听同事聊起现今的墓地产权是20年为限,若不及时续费便会刨坟,挫骨扬灰,我感叹说天地之大,竟已没有草民的葬身之地——谁能保证子孙后代每隔20年就会来准时续费?从这个意义上,这一代的中国人,还不如旧时的湘西人,他们终究还能回乡,终究还能睡得安稳。
  于是又想起沈从文。他少小离家,孤魂野鬼般游荡四海,终究摆脱不了客死异乡的命。在北京的寓所死去,而故乡的法师再未出现,他只能烧成一抔灰,装在一个茶杯大的盒子里,回到沱江的岸边,左半身眠睡在土里,右半身放进江水喂鱼。
  沈从文是个苦人儿。早年跟丁玲胡也频过从甚密,晚年却被丁玲视若仇寇。1949年,他对朋友说:国民党骂我是反动文人,郭沫若也骂我是反动文人,我有家难归,我该往哪里去呢?他和张兆和的婚姻在后世眼里宛如童话,但在那一年,革命的张兆和剧烈地抵触反动的沈从文,沈才子只好自杀,杀了半天却无法了结,只好在招展的红旗中苟活下去。直到沈从文寄宿在沱江鲤鱼的腹里,张兆和整理遗稿时才说:过去不知道的,现在知道了;过去不明白的,现在明白了。
  今夜,我在哑了的边城,一地的星光正待睡去,我仿佛逆子回到故乡,仿佛浪子漠然剃度。十个翠翠在暮春之夜复活,手持招魂之铃款款地笑着,而星空与树丛之间,是静静冷笑的山河。而耳畔游来多年前沈从文探访赶尸巫师之后的感慨:为了一种流行多年的荒唐传说,充满了好奇心来拜访一个熟透人生的人,问他死了的人用什么方法赶上路,在他饱经世故的眼中,你和疯子的行径有多少不同?
其他文献
在外吃饭前,马佳佳总是会放一小碗清水在手边。遇上看起来油腻的菜,她总要在水中涮过之后,才放心地吃下去,生怕自己多长一丁点儿肉。  现在,身材对于她来说更重要了。随着媒体的追逐越来越多,对准她的镜头也越来越密集。  这个生于1990年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是诸多创业论坛和商学院争相邀请的演讲嘉宾,在各地谈创业、谈互联网思维、谈品牌观营销观。自2012年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之后,她就进入成人性用品行业,和志同
中国大约有20万网络主播,网络主播本身能否撬动更多的资源,捕获野生土豪、笼络更多中层消费者与围观者,这关乎背后庞大的玩家数量以及复杂的生态链。    晚上10点,深圳南山大道旁,一栋服务式公寓内,张晓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话,两个小时后,她将陷入失眠。  她很瘦,有着精致的面容,上千人在网络那头陪着她。打开一款直播伴侣软件,外置的声卡、摄像头、话筒自动开启,她的美瞳开始反光,对着屏幕说了一句,“hi,我
1967年,马来西亚人撒赫恩·艾哈迈德在小说《部长》中预言马来西亚的未来:“华人掌控国家,而马来人被驱入丛林。”近半个世纪之后,这则产生于马来西亚民族动荡时期的预言完全落空。  3月8日马航失事,使马来西亚这个东南亚国家被摊在世界面前。但愤怒的情绪与信息错乱,使马来西亚远远偏离了它的本来面目。“这次马来西亚遭到的误解很深,尤其是在中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缓过劲来。”第三代马来华人、一家华文报纸的董事
乔伊斯身前每一部作品的出版,都会酿成一桩出版事件。  在他身后七十多年的今天,《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卷)中译本的出版,让这位爱尔兰文豪的头像,破天荒地登上上海街头400平方米的户外广告牌;这条书讯也一时在《纽约客》等外媒上走俏,在英文世界里把“乔伊斯”和“中国”连结到了一起。  早在上世纪20年代,该书曾以节选形式发表在T.S.艾略特、F.M.福特等欧美现代派主匠创办的文学杂志上,却让当时的评论
《我们的父辈》剧照。故事以柏林五个年轻人在德国入侵苏联前夜的一场告别聚会为开端,伴随着“圣诞夜”重聚的约定,各自踏上了专属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同为战败国,德国的战争片一直以来都要比日本的同类作品要更具反思意识。无论是2008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伪钞制造者》还是更早的《何处是我家》,不仅叙事流畅,制作精细,而且极具艺术价值和思想深度。通过这一系列具备德国视角的高水准反战片,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国
布拉德·胜山(音译)自认为从来不是什么“华尔街之狼”。首先来说,他在加拿大皇家银行(RBC)工作。尽管这家银行号称北美第五大银行,但它跟华尔街多少有点格格不入。加拿大皇家银行素以作风稳健著称,比如说,在金融风暴到来之前,其他银行纷纷陷入次级贷款的高回报迷梦,他们也依然坚定地抵制住了诱惑。  这家银行还有个外号,叫做“RBC Nice”,也就是“加拿大皇家银行好人组”。尽管胜山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善意的
漫威越来越像巅峰期的迪斯尼:虽然他要讲什么你没看片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还是会饶有兴致地看下去。漫威比巅峰期的迪斯尼还要可怕:因为所有它旗下的电影,或明或暗地,就像《银河护卫队》中保卫山达尔星球的战斗机群一样,结成了一个庞大繁复的体系。即使是本片这样的纯草根英雄阵容,也要扯上一个在《复仇者联盟》的彩蛋中露过脸的大反派灭霸,一下子就找到了组织。这种个体既成模式,群体自带体系的玩法,就像是把迪斯尼的剧
陈希我是当代文坛的一个异类,一直都是。他的小说题材之涉及面广与深,思考之深度与尖锐,以我有限的阅读范畴而言,可以说是中国当代活着的用中文写作的作家们都难以企及的。最为难得的是,陈希我的观察与思考,不是用大段的议论来呈现的,而是以小说—以一个小说家应该具有的小说技术—即所谓艺术的方式来呈现的。  我读过陈希我几乎全部作品。他对人类精神心理的观察,对当代中国人独特精神心理面貌的把握,可以说到了无与匹敌
“我在华盛顿没有社交;每一天,等待我的都是一场又一场的战斗。我每天早上5点起来,然后绕着国会大厦进行晨跑。我跑过二战纪念碑、朝鲜战争纪念碑和越南战争纪念碑,最后到达林肯纪念堂前。我会抬头看着林肯的雕像,向他说早安,然后悲伤地问他,‘你会怎么做?’”  这是美国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在其新书《职责:一个战时国防部长的回忆录》中写下的一段话。盖茨在这本书中承认,在2006年底到2011年夏天的这四年半
我们每个人来到世上,不仅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也是社会网络上的一个节点。这种观念并不新奇。亚里士多德所谓的“政治动物”,孔夫子念兹在兹的“仁义”,其实都包含着类似的意思。可是,我们组成的社会网络究竟什么样,是微弱的还是强韧的?是单一的还是多元的?连接是如何形成的?靠什么来运转?到今天为止,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  假如现在有人对你说,社会网络巧妙且强大,一旦连接上,你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长胖了,你也会长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