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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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筒子楼,有滴答……滴答……的雨声,梧桐树有意无意地落着叶,被秋风收拾着。街灯昏黄,这里有一户人家,几天前死过一个老人。
  强哥同余秋群、张秀华及彭青小心地躲着雨,又不断地分享刚刚结束的牌局,就要分路时余秋群说:“强哥,送我吧,我怕。”张秀华与彭青就站在街檐上,看着强哥与余秋群小跑着没入雨中,几分钟的时间强哥就折了回来,又将张秀华送到她家楼下,并顺势敲响了卷闸门“啪……啪……啪……,口里直嚷道:“有人买东西……”
  很快卷闸门右侧的小门开了,探出半个头,强哥借着街灯一看是张秀华的公公,老头一见是好赌的儿媳,正要发作,张秀华却闪电式地进了门,强哥怕挨骂嬉笑一声撒腿就跑。彭青就住在张秀华斜对面,强哥不用再送。可谓一举两得,于是强哥吹着口哨回了自己的家。
  强哥老婆兰惠等在沙发上,见他开门进屋,铁青着脸,照例盘问一番,自然是赌局的输赢而已,强哥聪明地避开正题,自己坦白送了三个女人回家,又特别提到送张秀华回家一事,再把经过修剪、加工、润色一番,场景愈发滑稽,兰惠听了噗哧一声笑出声来,说:“亏你想得出,张秀华公公是干嘛的,一个做纸火生意的,巴不得天天有人死,深夜有人上门买东西就像一只猫在瘦梦里追上了鱼虾。兰惠一边说一边同强哥一起洗漱后睡下不表。
  单说强哥,粮校毕业后就被分配到镇上一个中心粮站,作了一名仓库保管员,收入不算丰厚却很稳定,一米六几的个头,微胖,五官长得精确到位,轮廓分明,藏不住心计与奸诈,厚实的脸庞倒滋生出不少忠厚与善良。也就是说他深夜送女人回家,兰惠不会怪罪的原因。
  小镇上不分年龄大小,大多叫他强哥,久了人们竟然忘了他的真名。他除了好赌,人们一直没有发现他有其它不良嗜好,有时他输多了钱,兰惠也找他理论一番,他就任劳任怨地干家务,说好听的话,兰惠也找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好在,他们是同学又同在一个单位,在八十年代,在一个较好的单位里,“双职工”这个名头,在小镇上还是让人眼热的,兰惠有职业女性的面子撑着,自然不能像村妇那样胡搅蛮缠,强哥把准了脉。
  兰惠有时想,在那个糜烂,荒诞的江湖,强哥很难再渡回纯真,只能把他那航行的帆,偶尔紧紧缆绳不过度迷失方向就行。
  他们的孩子在上小学时就送进了县城,由强哥的母亲带养,夜里兰惠一人盯着小小的电视机,空气仿佛被一个个螺丝帽拧着,手握遥控器就像握着一块橡皮,总是擦不掉内心的惊慌与寂寞。终于有一天她叫强哥打牌时也带上自己,强哥巴不得躲过埋怨,很感激地同意了。
  筒子楼里有赌徒也有很多闲人,麻将声、小孩子的哭声、打情骂俏声及缭绕的烟雾,兰惠虽极不满意这样的氛围,但老板娘热情,同时又能排遣寂寞,强哥打他的牌,兰惠闲聊自己的,互不打扰。强哥人缘好,招致不少赌客都愿与他同牌局,特别是余秋群,有时强哥下班晚了,她就等着,其实不光是她,很多人都同她一样,看重强哥的不仅是人品还有极好的牌风,输得再多也不抱怨,即使借钱也不欠赌友的债,有时余秋群错过机会,情愿自己不打牌,就拿个小凳子坐在强哥身旁,帮着指点。
  赌局上赌客为了彰显牌技同时也怕泄密,都扣着牌,这样自摸了或吃了雨(一种番),才能更兴奋,每当余秋群在看强哥的牌局时强哥总是不好意思扣牌,一次强哥与余秋群的哥哥同牌局,余秋群就用玩笑的口吻泄了秘,强哥早就等着和牌了,卻被余秋群的哥哥自摸了,众人轰笑,强哥也笑了笑并没怪罪。兰惠瞬变的脸色被不少人捕捉,他们互相交换眼色并不说出,强哥自然不知,余秋群只管稳起,继续看牌,指点。
  慢慢地人们发现兰惠闲聊少了,强哥牌局开始时,她就先占据有利地势,旁人近身不得,有时余秋群无牌局时,只有悻悻地走开,小镇上就那么多人,彼此都熟,家底都清,偶有外来赌客就被惯名“新鲜血液”,他们大多来自县城,有人是生意人,有人也是惯赌,他们慕名而来,都背着足足的款子,让小镇的赌客大开眼界,过足赌瘾,有时本镇的赌客就串联起来一致对外,有时反而被那些“新鲜血液”所囊括。不过小镇的青石板厚实总能经得住搜刮,那些“新鲜血液”给小镇的赌博业注入了新的活力。
  小镇上的赌客输赢其实是无所谓的,关健是尽兴,有人一家住进茶馆,一日三餐不烧锅,还顺带猫狗。这种兴盛的场面很快又吸收来“红金宝”(一种用电脑控制吹球,赌颜色的博彩方式),还有在墙上悬一红布包猜字谜的,晚上家家基本无人在家,不参与打“红金宝”的就参与猜字谜(这个老少皆宜)。晚饭人手拿一张猜字谜的纸,上面不过就是一首打油诗,从诗的意境里去悟一个动物或一个字等,把一个窄窄的街道,围得水泄不通,强哥与兰惠也参与了,强哥见识了“红金宝”又搭进去不少赌资,抽身又猜字谜,这个他觉得相对容易,自认为悟性高,还真猜中不少,不过时间很短就过了,因为小镇上赌博业太张扬,政府开始干预,一夜之间那些外来的博彩业都消失了。
  赌客们又回到筒子楼,经过几番搜刮,很多赌客已债台高筑,开始有人买断工作,有人关了门市,有人的布摊子越摆越小,有人开始戒赌,有些女赌客甚至开始用色……余秋群旁人看不出明显异样,只是牌局日益减少,一头披肩的长发掩饰不住开始游弋的眼神,那眼神不管她用什么精心的修饰将它发扬光大,也很难让人有耐心去研析其中的复杂成份。事实上相对其她女赌客她是优越的,有一稳定职业,在邮电局做收发,工资不算太高月月有进账,她丈夫是一单位临时工,洗衣,做饭,带孩子,毫无怨言,在家中余秋群有绝对的领导地位,这样的身分,说明她有足够的胆量让情色去朗照不同的河山。
  某晚牌局将要接近尾声,老板娘照例叫强哥明晚下了班早点来,强哥说:“明天有事得去县城一趟,回来可能晚了。”恰好余秋群当晚无牌局,听说强哥进城眼睛一亮,就像苍蝇窥见了一个蛋的缝隙,立即就说“强哥,明天我正好送资料进城,我们同路”,说这话时只当兰惠不存在。接着又问了强哥几点出发之类的话,强哥特意看了一眼兰惠发现并无明显异样,就说大概九点出发,看得出余秋群很兴奋,她很快站起来,拢了一下头发,准备下楼。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筒子楼的结构,独栋二层砖混结构,由街面往里走,要经过约二丈长的巷子,末端是一小天井,天井右侧是一楼梯,上去二楼是东西厢房还有隔断的二间杂室,并排是一长长的客厅,它们共同围成一个天井向上延伸的腰身。客厅里面没有特别的修饰,白色的墙壁,铁青色水泥地板,配以前后相对的绿色边框格子窗,那墙壁许是经不住小孩或闲人长久地抚摸,正麻木地斑驳着。空间面积,除了放下四张麻将桌,还剩一块长方型闲地,供闲人或小孩消费。
  话说,余秋群听到强哥进城的消息后,放弃了看牌就轻快地下了楼(大约为明天进城提前作准备,也可以看作她对这件事的重视),估计刚到巷口又折回楼上,又问了强哥进城的准确性及具体时间,得到证实后又下了楼。几分钟又折回,重复着刚才的问题,如此反复了五至六次,担心强哥放她鸽子。她终于下楼没在折返,这时众人开始打趣强哥,更有人替兰惠抱不平,尤其是张秀华离开牌桌在兰惠耳根部警告说:这是个严重的信号!其实兰惠内心也在评估这事,熟人同路进个城本来很正常,至于那么来回折腾么,这出戏就要唱到后花园,一副要献身的样子,唱给谁看呢。她一边分析一边大度地笑笑,众人还在调侃,强哥憨笑着辟谣,直到邻桌一位打错了牌,直叫安静,众人才不舍地扔掉那截话柄。
  回到家兰惠就撕破了大度的面纱,对强哥又是讥笑又是放狠话,以强哥的沉默而收场,当晚兰惠还是失眠了,她有意无意地拿自己与余秋群对比,自认为是秀外慧中的那种,举止得体,还有很强的业务能力,余秋群虽长得不算难看,却也没有触目的危险,中等身材还算匀称,外露的皮肤显得黝黑,一张小圆脸五官略显谨慎,一双眼神精力充沛,成份并不纯洁,相比之下,自己当然更胜一筹,慢慢放下心来,迷糊中就睡着了。
  天很快就亮了,彼此都未提进城一事,就一起去了包子铺早点,饭后兰惠先走赶着上班,回过头发现强哥没来,于是退回几步见余秋群正拦着强哥,强哥面朝街面早已看见了兰惠,小跑过来,余秋群在后面追,她就像进了金店只见金子不见人,强哥立定时她才抬起头,看见兰惠鄙视地看着她,她脸稍稍红了一下,马上就镇定了,仍当兰惠不存在,还是那句:“强哥,走了吧。”兰惠心想这女人脸皮真够厚,就抱着膀子立在那,看着这个怪女人,强哥汗颜没敢搭话,兰惠就用戏谑的口气说:“有本事叫强哥与你走啊,他进不进城恐怕不是你说了算。”说着很快围拢几个熟人问何事,兰惠多聪明一人,她怕引起绯闻,就说没事,拉着强哥回了单位,并没有回头看余秋群是怎样离开的,当天强哥自然没有进城。
  兰惠当晚很快酝酿出一个让余秋群极度难堪的计谋,她要给她点厉害尝尝,借机试探强哥是单纯想与她同路还是有更危险的想法,可是半月有余,也不见余秋群来茶馆,兰惠正在失望,就听说了一个爆炸性新闻,说余秋群勾搭上了林广,说是某晚有人看见她坐在林广的摩托车上兜风,同时双手搂着林广的腰。这林广是外地人,他父母多年前就来镇上做生意,小镇不排外,几年下来他家不仅在小镇甚至到县城都开了铺子,林广初中毕业就随了父母做生意,很得父母欢心,他不仅人长得帅,还有一本好生意经,不久本镇一大户人家的女儿看上后就嫁给了他,现已育有一儿一女,在小镇算是富庶一族。
  他老婆杨梅生得丰满、白净,一头短发,显得精明又利落加上其家族势力,在林家是有底气的。余秋群敢勾搭林广,兰惠想是不是她吃了熊心豹子胆,先不管,无论怎样都对自己有利。求证此事是几天后一个晚上,余秋群果然又来到筒子樓,兰惠好久没见不免打量了一番,她染了红色的指甲,纹了眉,涂了紫色的唇彩还贴了上翘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这个装扮在那个年代是尽量往不正经的女人里站队。老板娘见她很久没来像老鸨子一样迎上去献殷勤,她漫不经心地没搭理任何人也不急于组牌局,一双眼睛不时盯着楼道口。
  强哥斜了她一眼,她也没看强哥,不大一会楼道口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上来的果然是林广,后面还跟着他的几个小兄弟,这不奇怪像林广这样的有钱人身旁跟几个弟兄才能衬出身分。兰惠这才正眼看了林广一眼,他身着考究的格子衬衣,下配一条浅黄色休闲裤,脚穿一双锃亮的皮鞋,他进门就与大家招呼,像久违的样子,但他从未来过这里。老板娘更是像见到了财神爷,立即沏了上等的茶,敬上好烟,心想把这人招待好了今后还不得财源滾滾,惹得其他赌客一阵不平,权当玩笑。时值暮春窗外有袭袭的花香,因为林广的到来众人才感觉春意正浓。他用爱抚的眼神看了看余秋群,老板娘见状,假意叫林广陪余秋群打牌,双方倒是没有推诿,很快就进入了牌局,众人当然清楚,他们早已计划好了。兰惠见余秋群这才看了一眼强哥,眼里有骄傲的成分,强哥也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吃醋的样子,兰惠自然取消了她那个让余秋群极度难堪的计谋。
  这期间筒子楼迎来鼎盛时期,老板娘的哈哈更脆,更勤奋,大多数人都涌到林广那桌看牌,有钱就是任性,那个八十年代林广们就打五十的翻了,连强哥也唏嘘不已,余秋群的好日子就这样持续着,赌局好像再也不缺钱。又有林广陪着,她越发春风得意,这个平常就少与人交往的女人,也很少有朋友。有时她更喜欢给男人打开话匣子,为此很多女人对她总是不屑,自打她与林广交往以后,有关她的闲话就煮沸了筒子楼。闲话铺展成一层厚薄不匀的窗户纸,被林广那强烈的欲望在一个深夜捅破,据说是一天晚上林广他们很晚才结束牌局,有人看见林广上了余秋群的楼,很久没有出来,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仍能透出柔和的灯光,人们猜测她丈夫可能不在家,她楼下住着一对中年夫妻摆一个食品店,人们又猜测可能是楼下的人传出的,不管是谁传出却是有鼻子有眼,余秋群来时,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立即停止议论,她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每晚与林广一伙人聚在牌局,自从攀上了林广她很少再与别人组牌局,也许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这些绯闻越传越快,像筒子楼外的风声,很多人都在关注余秋群的老公,有时人们一见他老公就说:“你家余秋群真是好福气哦……”还时有打趣,那话的成分她老公是懂的。他不会不知道这些传闻。他楼下的店主一家,见他忠厚也时常提醒,他总是淡然一笑。一天他忽然给楼下店主一家人说,他要出差几天,麻烦他们照看一下他女儿,还说余秋群根本不管这些,店主一家答应下来,估计他也告知了余秋群。   强哥有兰惠跟着,每晚的牌局就被限制到了一局,结束时间约九至十点,然后二人一同回家,他们距筒子楼还隔着一条街,街上茶馆众多,唯独强哥每晚必来筒子楼。究其原因,因为筒子楼晚上的“工作餐”花样多,味道鲜美,也就是筒子楼吸引了大批赌客的原因。强哥与兰惠回家以后,这条街发生了任何事他们都不知道,白天他们要忙于工作,再说他们不是好事之人,对于余秋群出的丑事,兰惠也是第二天晚上又是被好事的张秀华给她神秘地说起……
  她说:你们昨晚走得早,昨晚太热闹了,几乎轰动了一条街,她一边说一边卖着关子,把兰惠口味调得足足的,又为她的话添鲜、加色,惹得兰惠不得不充满想听的欲望,她这才说:
  “昨晚余秋群你们没看到吧?”
  兰惠说:“没有啊!”
  她又说“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兰惠又说:“不知道。”
  接下来她就转述了余秋群楼下店主老板娘津津乐道的话:说昨晚余秋群并没打牌,不知在哪喝得烂醉,她上楼经过她楼下的巷子时,她正上厕所(那个厕所就在那巷子的后面,靠巷子的一面开了几个小亮窗),还说她上厕所通常不开灯(兰惠能理解,做小生意的人大都精打细算)后墙透过的微微月光,她就看见林广搂着余秋群上了楼,还说,余秋群丈夫一走,她就把她女儿送到了距街附近的娘家,她们上了楼,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叫了几个邻居等在楼下,看那林广怎么下楼。
  我们正悄悄商议对策,谁知余秋群丈夫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急匆匆上了楼,楼上立即响起了打骂声以及摔碎东西的巨响声,这时一条街的人都出動了,街面上就像热闹的米市,有人起哄,有人窃笑,更多的人骂余秋群伤风败俗……这时林广跌跌撞撞下了楼,拨开众人,骑上停在对面的摩托车,一溜烟跑了,楼下几个人假意上楼劝慰,实则是想看看战场。只见余秋群斜跨着短裤,薄纱的上衣已撕成几绺,被打得鼻青脸肿,双手捂着胸,不停地哭嚎,没人劝她,只是劝了她丈夫,好像她丈夫并没解气,口里直说:“今晚就是老子有意安排的。”她们几个人才恍然大悟,看着他家里的东西也摔碎了大半,他丈夫然后才扬长而去。
  她们这才觉得他像个丈夫。兰惠整天在单位哪有闲工夫听到这些,现在一听到传了那么久的艳事,终于得到证实,接下来几天兰惠没事晚饭后就邀约上几个同事去转路,见街上三五成群的人都在议论此事。有人说余秋群丈夫再没有回家,好像去了县城他哥那,他哥是某局领导,可能去那里重找工作。人们还在热议的事没完全冷却,余秋群就来了茶馆,赌瘾终于抵不过流言,她一上茶楼就有女人阴阳怪气地说:“各家各户关好鸡圈门哦,严防偷鸡贼……”还有街上平常就不正经的男人趁机摸一把打探一下是否也有机会艳一次,如遇到不理会,便吐口水骂道:什么东西,呸!弄得余秋群脸白一阵红一阵。
  不管怎样,依然有人与她组牌局,林广有时也来,好像他也上了赌瘾,不过再没与余秋群组牌局,她好像有些失望,人们也颇觉奇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林广老婆竟然没出动这就怪了,也有人说等着吧,好事儿在后面。不出所料,一天晚上林广与余秋群照例上了茶楼,不大一会林广老婆就咚咚咚地上了楼,众人都盯着,好像连空气都凝聚了,厅内都停止了打牌,看着余秋群,说时迟那时快,林广老婆上来就揪住了余秋群的头发,几个回合,余秋群就被摔翻在地,还被不停地抓扯,不等站起来又是几掌拍过去,口角就有了血沫子,边打口也没停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不便叙述,直到林广老婆打过了瘾,连老板娘也不敢劝阻,知道这女人不好惹,况且还有她的家族,众人再一看林广早就不见了,等他老婆走了,人们才发现余秋群上衣的几颗扣子早已不翼而飞,露出白生生的也许被林广多次抵达过的颠峰,如梦初醒的老板娘才扶起余秋群,兰惠见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也有眼泪真是可笑。
  当晚牌局没一会就结束,人们担心事情闹大了出了事,会担责,看完了稀奇人们很快散去。兰惠出得门来看见青榕榕的梧桐叶,也四下里张望,不知是否看见了刚才那刺激的一幕,初夏碧蓝的夜空挂一轮弦月,只需添一撇剔透的水晶就圆满了,疏疏落落的几颗星子帮衬着月影儿,让浩瀚的夜空辽远而不孤独,凉风习习,岁月静好,兰惠不禁哼起了小曲儿,强哥几次欲言又止,兰惠并不理会,回到家才对强哥说,幸亏这事没发生在你身上,不然我可没林广老婆那么泼辣,强哥避开自己说:“以前真没看出这些。”当然兰惠心里是高兴的,那晚睡得特别的香。
  不管发生什么事筒子楼始终生意兴隆,且人越来越多,大多奔着余秋群而来,人们越来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有好多人甚至遗憾着没能对余秋群挨打一事一赌为快。他们预料着还有更刺激的事,不然小镇不习惯,闲人更不习惯。不过自从林广老婆来过茶楼以后,接连几天风平浪静,林广与余秋群再也没来过茶楼,人们想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林广老婆就这样草草了事,这不符合她的性格,也不符合她家人的面子。兰惠是聪明人她觉得这只是小插曲。不过她不与一般小市民去议论这些艳事。更多人与她一样觉得更大的风暴在后面,他们只需积聚力气等待狂浪之后,去淋漓尽致地发散……
  这种风平浪静是可怕的,它可能是某种大事件的铺垫。猜着猜着它就成了真,一个逢场天,街市上车水马龙,人们正在讨价还价,街东头忽然涌起一波人,人群缓缓前行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人群里似乎还有口号,不时举起拳头高呼,直到兰惠与强哥单位门前,他们才发现,余秋群衣衫不整,头发蓬乱,高呼口号之人竟是林广老婆及其家人,为了压住市面上的嘈杂声,林广老婆几乎扯破嗓门;“快来看偷野汉子的骚货……”更令人惊奇的是林广居然也在队伍里,他默默地走着,只是没有高呼口号,人们猜测可能是被迫的,人越汇越多,到达街西头时,市面上基本无人再做生意,他们把游街的壮举推向了高潮,有人观摩了全过程,据说最后惊动了派出所民警,余秋群才得以脱身,有人看见她哭着从后街回了家,有人看她黄昏时去了寨岭,还有人说她披头散发去了黑龙滩……不过第二天人们并没有发现,有人跳崖或跳水的事,有人叹气或许人们更希望她那样,故事才有完美的结局。
  只有强哥与兰惠私下里觉得林广老婆一家触犯了法律,余秋群娘家人住在街附近自然知道事情的全过程,只是他们无脸去告发,派出所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没出人命。这事过后不久,余秋群单位很快就作出了反应,据说她的领导向上级作了汇报,余秋群很快就被调离了,被调去了一个更偏僻的地方。还有人说她丈夫早就与她离了婚,半年后有人看见她回来过一次,神情萎靡。又有人说在县城看见过她前夫,拉着他们女儿的手与一个年轻女人在散步。
  余秋群走后第二年,筒子楼改建,将建成连排楼房,老板娘一家赚够了钱就搬去了县城,赌客们还在,只是改换了门庭,街檐前的梧桐树还在,它依然按季节抽芽或是落叶,不背罪不流言,如果硬生生要给它附上什么色彩,也是世人眼里先有了什么,小镇的天空依然自信地蓝着,云朵徘徊不定,它的色泽得由天空决定,有时虚拟个景儿,白腻,稀薄,像你冬天呵出的那口气,你想留它,它却执意静静地飘散,有时乌黑,厚重,你不想要它,它却换种方式轰轰烈烈浇灌你,有时闲在天边被夕阳烧亮,等你去暇想……
  这样的天空已被小镇人习惯了无数年,有人开始厌倦,他们收拾行囊要去看看外面的天空,他们中不乏输穷了的赌客,小镇慢慢空下来,静下来。历史的车轮却没有停下,在小镇的慢生活里也有快节奏,那就是一直被不少人爱到今天的坝坝舞,它收罗了小镇剩下的闲人,再没有闲话。那些走出去的人,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还规范了自己的行为,他们的行为也改变了小镇,改变了强哥,他们走南闯北才发现知识才是改变人们命运的根本,于是小镇人把教育他们的孩子,当作最重要的任务。
  强哥没能外出,他有自己的单位。他看到小镇人的生活越来越自尊、自信,他也开始认真工作,并且开了一个网站,把家乡的土特产卖到了全国各地,很快还清了赌博欠下的债务,与兰惠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没人有再提起余秋群,倒是常常看见林广,他买了四个轮子的大众轿车,有时也骑摩托车,不过后面坐着的是他老婆。
  责任编辑/文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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